市民底层笔记 精彩片段:
06、难忘的大学生活
看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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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肚子吃不饱、物质极其匮乏的年代,我们对精神食粮反而更需要。主要的精神食粮就是看电影。如果学校放映的是味同嚼蜡的国产片,我们几个人就去市中心看外国电影,散场后步行回学校。当时合肥的公交车少,而且晚上很早就停运了。从西门到学校很长一段路坑坑洼洼,又没有路灯——所以女生不敢晚上到市里去,而我们一边顶着星星和月亮走路,一边议论让人激动的电影内容,不知不觉学校就到了。上床的时候已是饥肠辘辘,只得喝一大杯水对付着睡觉。
看的电影大都是苏联电影。最让人荡气回肠的是那些根据俄罗斯古典文学名作翻拍的电影:“白痴”、“复活”、“带阁楼的房子”、“偷东西的喜鹊”、“父与子”、“黑桃皇后”、“叶甫盖尼·奥涅金”、“脖子上的安娜”、“梅丽小姐(当代英雄)”。我总觉得苏联的电影编导十分忠实原作,忠实到了不敢越雷池半步的程度。这一点倒很对我的胃口。
朱文熙结束休学从上海回来以后,老是来邀我一道去看电影。因为休学,他从五九级降到了电子学系六零级,没有熟人。他非常喜欢“白夜”,一连看了两遍,我和他去市区的光明影院看“白夜”的那次,他已经是第3遍了。文熙兄买了4张票子,两张是我们的,还有两张准备让给别人。他告诉我,只要有人能说出这部电影的原作者是陀思妥耶夫斯基,他就把电影票白送人。快开映时,影院已告客满,果然有人来问他有否退票(那天是周日),文熙就把他白送电影票的问题亮了出来,结果很扫兴:有人答不出、悻悻而去;有人干脆骂文熙是神经病。文熙兄发扬世界优秀文化的举动以失败告终。
其他国家的好电影我们也不会放过。如英国电影差不多部部皆佳:“鬼魂西行”、“天堂里的笑声”、“一个士兵的经历”,“百万英镑”、“冰海沉船”、“孤星血泪”等进大学以前就看过。在“天堂里的笑声”中有一个小配角,是个售货小姐,没有几句话,但她的美丽、清纯、俏皮给我的印象极深!20年后才知道,她就是奥黛丽·赫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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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东欧的电影中,匈牙利的电影最有特色。且不说在“废品的报复”和“马戏春秋”有出色表现的那位喜剧大师(不知其名),“十块美金”、“菲力和玛丽的故事”、“圣彼得的伞”都耐人寻味,让人开心。本来觉得东德的片子不错,像“柏林情话”、“科伦上尉”等,但1962年看到了“神童”、“古堡幽灵”,大家都认为东德片比西德片差远了。捷克的“好兵帅克”也令人难忘。
西欧的电影进来得很少,然而都是精品。西班牙的“马歇尔、欢迎你”、“影子部队”;希腊的“伪金币”;意大利的“她在黑夜中”(“警察与小偷”等新浪潮代表作在高中时代看过);法国的“红与黑”、“三剑客”……
同学们对反映苏联现实生活的电影尤为关注,因为中苏同是共产党执政的社会主义国家。1950年代报刊上的口号“苏联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大家记忆犹新,虽然1960年代再也不提这个口号。由于我们的今天糟得不能再糟,自然对“明天”寄予厚望。1956年以后的苏联电影让我们对“明天”很憧憬:“青年时代”、“劳动与爱情”、“继承人”、“百货商店的秘密”、“忠实的朋友”、“心儿在歌唱”、“不同的命运”、“茹尔宾一家”……,这些现实题材的电影把苏联的社会生活描绘得如此诗情画意,怎么能不令人神往?当然以后知道了这些影片也在粉饰生活,也有虚假,但你不得不承认:比起当时充满说教、只有好人坏人的国产片,那些歌颂友谊和爱情、追求美好生活的苏联电影就算假,也假得很真!
一个星期天下午,学校放了一部现实题材的苏联电影,看完后我们在寝室里议论,老曹走进来兴奋地对我们说:“瞧瞧人家的社会主义,多美好!再瞧瞧俺们的!像俺们这种社会主义俺是不会去搞的!”老曹是山东人,没等我们对老曹的掏心窝子话表示赞赏,同寝室的上海同学刘听泉冷冷地说:
“你不搞没关系,会有人搞的。”
老曹瞪着刘听泉好一会,嘴里迸出一句:“我操!”把门重重地一摔,走了。
老曹是团支部书记,出身贫农,父亲是“革命干部”,在系里是个响当当的人物,而刘听泉连团员都不是,他为自己比老曹“觉悟高”颇得意,但是我知道他大大地得罪老曹了,当年得罪学生干部都没有好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