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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一个青年诗人的十封信_14、附录二:马尔特·劳利兹·布里格随笔(摘译)

里尔克
随笔杂谈
总共14章(已完结

给一个青年诗人的十封信 精彩片段:

14、附录二:马尔特·劳利兹·布里格随笔(摘译)

我认为,现在因为我学习观看,我必须起好做一些工作。我二十八岁了,等于什么也没有做过。我们数一数:我写过一篇卡尔巴西奥①研究,可是很坏;一部叫作《夫妇》的戏剧,用模棱两可的方法证明一些虚伪的事;还写过诗。啊,说到诗:是不会有什么成绩的,如果写得太早了。我们应该一生之久,尽可能那样久地去等待,采集真意与精华,最后或许能写出十行 好诗。因为诗并不象一般人所说的是情感(情感人们早就很够了),——诗是经验。为了一首诗我们必须观看许多城市,观看人和物,我们必须认识动物,我们必须去感觉鸟怎样飞翔,知道小小的花朵在早晨开放时的姿态。我们必须能够回想:异乡的路途,不期的相遇,逐渐临近的别离;——回想那还不清楚的童年的岁月;想到父母,如果他们给我们一种欢乐,我们并不理解他们,不得不使他们苦恼(那是一种对于另外一个人的快乐);想到儿童的疾病,病状离奇地发作,这么多深沉的变化想到寂静、沉闷的小屋内的白昼和海滨的早晨,想到海的一般,想到许多的海,想到旅途之夜,在这些夜里万籁齐鸣,群星飞舞,——可是这还不够,如果这一切都能想得到。我们必须回忆许多爱情的夜,一夜与一夜不同,要记住分娩者痛苦的呼喊和轻轻睡眠着、翕止了的白衣产妇。

但是我们还要陪伴过临死的人,坐在死者的身边,在窗子开着的小屋里有些突如其来的声息。我们有回忆,也还不够。如果回忆很多,我们必须能够忘记,我们要有大的忍耐力穿着它们再来。因为只是回忆还不算数。等到它们成为我们身内的血、我们的目光和姿态,无名地和我们自己再也不能区分,那才能以实现,在一个很稀有的时刻有一行诗的第一个字在它们的中心形成,脱颖而出。

但是我的诗都不是这样写成的,所以它们都不是诗。——而且我写我的戏剧时,我是多么错误。我是一个模拟者和愚人吗?为了述说彼此制造不幸的两个人的命运,我就需要一个第三者。我是多么容易陷入这样的阱中。我早就应当知道,这个走遍一切生活和文艺的第三者,这个从来不曾存在过的第三者的幽灵,毫无意义,我们必须拒绝他。他属于这种天性的托词,这天性总在设法不让人们注意它最深处的秘密。他是一扇屏风,屏风后串演着一出戏剧。他是一片喧嚣,在那走入一种真实冲突的无声寂静的门口。人们愿意这样想,只去说剧中主要的两个人,对于大家一向是太难了;这个第三者,正因为他不真实,所以是问题中容易的部分,人人能应付他。在他们戏剧的开端我们就觉察到对于第三者的焦急情绪,他们几乎不能多等一等。他一来到,一切就好了。他若是迟到,那有多么无聊呢,没有他简直什么事也不能发生,一切都停滞着,等待着。那可怎么办呢,如果只停留在这种僵止和延宕的情况下?那可怎么办呢,戏剧家先生,还有你认识生活的观众,那可怎么办呢,如果他不见了,这个讨人喜欢的生活享受者,或是这傲慢的年轻人,他适应在一切夫妇的锁中有如一把假配的钥匙?怎么办呢,假如魔鬼把他带走了?我们这样假设。

我们忽然觉察到剧院里许多人为的空虚,它们象是危险的窟窿被堵塞起来,只有虫蛾从包厢的栏边穿过不稳定的空隙。戏剧家们再也不享受他们的别墅区。一切公家的侦探都为他们在僻远的世界去寻找那个不能缺少的人,他是戏剧内容的本身。

可是生活在人间的,不是这些“第三者”,而是两个人,关于这两个人本来有意想不到地那么多的事可以述说,但是一点还不曾说过,虽然他们在苦恼,在动作,而不能自救。

这是可笑的。我在这地坐在我的小屋里,我,布里格,已经是二十八岁了,没有人知道我这个人。我坐在这里,我是虚无。然而这个虚无开始想了,在五层楼上,一个灰色的巴黎的下午,它得出这样的思想:这是可能的吗,它想,人们还不曾看见过、认识过、说出过真实的与重要的事物?这是可能的吗,人们已经有了几千年的时间去观看、沉思、记载,而他们让这几千年过去了象是学校里休息的时间,在这时间内吃了一块黄油面包和一个苹果?

是的,这是可能的。

这是可能的吗,人们虽然有许多发明和进步,虽然有文化、宗教和智慧,但还是停滞在生活的表面上?这是可能的吗,人们甚至把这无论如何还算是有些意义的表面也给蒙上一层意想不到地讨厌的布料,使它意象是夏日假期中沙笼里的家具?

是的,这是可能的。

这是可能的吗,全部世界历史都被误解了?这是可能的吗,过去是虚假的,因为人们总谈论它的大众,正好象述说许多人的一种合流,而不去说他们所围绕着的个人,因为他是生疏的并且死了?

是的,这是可能的。

这是可能的吗,人们相信,必须补上在他降生前已经发生过的事?这是可能的吗,必须使每个个人想起:他是从一切的前人那里生成的,所以他知道这些,不应该让另有所知的人们说服?

是的,这是可能的。

这是可能的吗,所有这些人对于不曾有过的过去认识很清楚?这是可能的吗,一切的真实对他们等于乌有;他们的生活滑过去,毫无关联,有如一座钟在一间空房里——?

作品简介:

《给青年诗人的信》,辑录里尔克在一九○三至一九○八年间写给渴望成为诗人的青年卡卜斯的十封信。这些信是里尔克对创作的思考,更是对艰难、寂寞、爱等人生问题的解答,是给予青年人的真正的精神指导。

我们必须认定艰难;凡是生存者都认定,自然界中一切都是按照自己的方式生长,防御,表现出来自己,无论如何都要生存,抵抗一切反对的力量。

寂寞在生长;它的生长是痛苦的,像是男孩的发育,是悲哀的,像是春的开始。你不要为此而迷惑。我们最需要却只是:寂寞,广大的内心的寂寞。‘走向内心’,长期不遇一人——这我们必须能够做到。

爱,很好;因为爱是艰难的。以人去爱人:这也许是给与我们的最艰难、最重大的事,是最后的实验与考试,是最高的工作,别的工作都不过是为此而做的准备。

本书附录译者随笔《里尔克》及其选择里尔克斯文《论山水》、小说片段《马尔特·劳利兹·布里格随笔》和诗歌等,是诗人创作的独特展示。

莱内·马利亚·里尔克(1875-1926),出生于布拉格,德语诗人,著有诗集《杜伊诺哀歌》、《致奥尔弗斯的十四行》和小说《马尔特劳利兹·布里格随笔》等。

作者:里尔克

翻译:冯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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