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死去的家 精彩片段:
导读 门,就要开了
东野圭吾的三个十年
一九七四年是东野圭吾的“推理元年”。那一年,十六岁的少年圭吾读完了小峰元《阿基米德借刀杀人》,对推理小说发生莫大兴趣,胃口一下子开了,“特别是松本清张的作品,几乎本本都读完了”,且不只读了,还要自己来写。也是这一年,东野圭吾以高中为背景,写下人生第一篇推理小说《生化机器人的警告》。大概是读了很多松本清张,他称自己的少作:“主题是当时没有能力处理的深度社会问题”。有没有能力,要靠读者评断,但开心与否,是自己的事,写作多开心,他不但似模似样附上后记,没闲上多久,又动笔写下新一篇作品。
然后,一九八四年。东野圭吾推理元年后的第一个十年过去。那时,东野圭吾已经任职丰田汽车相关产业“日本电装株式会社”。还是读书,还有梦可以做,都是关于推理小说的。读了十年推理小说,在此前一年,他刚以《人偶之家》投搞乱步奖,那是他人生第一次投稿推理文学奖,“知道这样的作品和得奖根本钩不上边,于是立刻着手第二部作品,打定主意写个五年试试看”,我真喜欢这时候的东野先生,他自己在年谱里说,第一次投稿的作品《人偶之家》果然没有获奖,但虽然知道没有,心里也只是冒出“果然”两个字,“毕竟我也只是提笔写而已”,给他这样一讲,心情乱像是高中时我们为明天大考苦熬的那些夜,真的高分了,开心是真开心,若不如人意,也不真的慌,“毕竟我也只是提笔写而已”。他说自己跑去看评审记录,“原来我有进入二度审查啊。”,才刚起步,就一下闯进离成功这么近的地方,这么想来,一切充满了可能,于是他继续写。一九八四年,东野圭吾以《魔球》再次入围江户川乱步奖。当他把参奖作品丢进邮筒,球投出去了,还不知道结果呢,他的心中已经开始酝酿下一部作品,“想到了一个以高中为主题的故事”,当然,这一年,《魔球》还是落空了,十年前的少年圭吾成了青年圭吾,但十年也不过是书桌前重叠的身影一个翻页,总是才写完一本便迫不及待酝酿下一篇,推理元年后的第一个十年,是起飞前夕的助跑期,隔年,东野圭吾便以“高中为主题”的《放学后》获得江户川乱步奖,由此踏上推理作家之路。
一九九四年来了。由一九八五年获奖至今,东野圭吾毅然辞去了工作成为专业作家,他上了京,开始入围文学奖,得的不多,不得的比较多。出了不少书,有名的少,“只是出版了,却没有半点回响”占更多。怎么说呢,那是风霜与雨的十年,混得不算差,却也没他想得这么好,十年前“果然”、“毕竟我也只是提笔写而已”那样的心情淡去了,书桌前的多想参透密室真相的圭吾终于进入写作的密室,笔下创造无数密室,以前他推敲诡计背后的真相,现在他自己提供真相。但生活的真相是甚么?东野圭吾这十年切切实实感受到的,应该是人生的模样吧。在这十年里,“自信之作被忽视”、“作品被随便改名”、“虽然相当努力,却真的很不走运”、“甚至认为有人迫害我”,书桌前一心提笔写作的少年进入盛年,也就是这一年,《以前,我死去的家》出版了,东野圭吾在年谱上回忆道:“我已经不想再写了,反正本本都没话题性”、“尤其是《以前,我死去的家》,连篇书评都没有,实在令人讶异。”《以前,我死去的家》像是梦想的黑盒子,名字里让人不免多作联想的帮他哀叹,唉,好时光都死去了吗?过去的梦想,也就这样了吧!他在作品解说中也提到“这是我的自信之作,却没有获得好评,此后,我不禁以怀疑眼光看待书评家”、“记得我曾经以‘爸妈不争气,拖累孩子得不到肯定’的心情向这本书道歉。”
这是东野圭吾进入推理世界后的两个十年。从勃勃多有元气的翘首等待,到死去了家,死去了梦,但也不只是真死,那只是一种丧气,一种微微的忧伤,不是真绝望,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可能。有时候以为机会到了,却开始学着不抱期待,气叹多了,也就不叹了,失落多了,也该学会长大。但运气是到底了,书桌前“这本写完,立刻开始下一本”的那双手到底没有停下,书桌前少年还是没离开,要到下一个十年,二零零四年,《嫌疑犯X的献身》于杂志连载。之后的一切,你大概就知道了。二零零五年,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要过去。各种大赏加身、柏青哥中奖一样哗啦哗啦涌出巨量读者群,门,要推开了。
门,推开了
作为恐怖游戏的代表作之一,《恶灵古堡》监督在接受采访时曾经说到:“世界上让人感到最恐怖的,就是一扇还没有推开的门。”
如果你玩过初代《恶灵古堡》,无人大宅里有流窜的兽与活尸。随着场景就要转换,游戏角色踏入下一个未知空间,读取画面正是一道半推开的门,伴随咿哟木头音效,分明是静态画面,但萤幕前的自己心里就是好紧张,不知道,接下来冒出来的,会是甚么?
那是“恐怖”吗?或者更精确的去定义,是“不安”。不安是不知道未来,是对于未知的种种臆测,是慌,还不乱,却没抱乐观。有一种哀愁的预感,是大崩坏将起前,最后一点仅存的矜持,心头多平静的湖水,其实已经从圆心微微散开几道涟漪。
“不安”多微妙。我们看过好多吓人的作品,怕也是真怕,但知道哪里让人害怕,第二次再看,也就习惯了。有时候,我们甚至怀念起那种惊吓。不,也许不是真的期待被吓到,而是对初阅读时乍起的“不安”感到困惑。怀念那样微微骚动的自己,只有那时候,自己不是自己了,有点怕,但又喜欢这种怕,怯怯的,又想进一步感受更多。就是在那时候,身处的现实似乎失去重量感,反而是手捧的书页还是眼前的萤幕分外的重,心被带往那,地平面还有点浮动,“不安”让我们以为坚固的世界轻微摇动。
对我来说,《以前,我死去的家》是这样的作品。静止的家、“茶杯才掀盖、刀叉才刚悬起但怎么大伙儿忽然都离座了”的素描瞬间,为甚么人们都消失了?发生甚么事情了?东野圭吾火力全开却又精练收敛到不见烟硝的把“不安”和“恐怖”弹痕密集的体现在这本小说里“维持在崩溃一瞬的屋子”中,他掌握了恐怖的精髓,那样的阅读竟然是很游戏性的,像是八零年代在日本兴起的电子小说或恐怖游戏,静态画面里隐藏着线索,人们迫不及待的翻阅,等待一扇扇就要开启的门。
且远不只是恐怖而言。一九九四年站在门檐下努力要往前迈步的青年圭吾,在小说里暗伏了一则重大社会议题,那处理得有多不动声色,少年时代叹息“没有能力处理深度社会问题”终于在此展现了实力。《以前,我死去的家》绝对是早期东野圭吾被忽略的最重要作品之一。藉着死去的家,他不只推开四壁围拢以为“自己只有这么多”、“自我局限”的一扇门,也推开通往未来社会的门,他要领我们去看。
好期待。
好想知道。好想看到门后面有甚么,就算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