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女法医17·致命基因 精彩片段:
第一章
一
寒风从东河猛地刮来,攥紧了正沿着第三十大道快步行进的凯·斯卡佩塔医生的外套。
再过一周就到圣诞节了,但她感受不到一丝节日气氛,满脑子想的都是曼哈顿接连发生的三角惨案,由不幸和死亡串联起的三个顶点。她身后是公墓,一顶宽大的白帐篷里堆放着依然身份不明或从一开始就无人认领的真空包装的人体残骸。左边前方的哥特式红砖房是纽约贝尔维尤精神病院,现在成了无家可归者的庇护所。精神病院对面是首席法医办公室的装载间和平台,那里,一扇灰色钢铁车库门敞开着,一辆卡车从中倒出,卸下了更多胶合板。今天停尸间嘈杂一片,楼道里不断传来敲击声,像一个圆形露天剧场。停尸间的技术人员马不停蹄地忙着组装松木棺材——成人大小的、婴儿大小的,疲于应付波特墓园里不断增长的城市葬礼需求。这和当前经济不景气息息相关。一切都是。
斯卡佩塔已经开始后悔不该用纸板盒带干酪牛肉汉堡包和薯条来上班。这些食物在纽约大学法学院食堂供餐线上的加热柜里放了多久了?已经来不及吃午餐了,三点眼看就要到了,那食物是否还可口可想而知,但没有时间去订餐或去沙拉吧吃些健康食品,更别说吃她真正喜欢的东西了。今天截至当前,已经发生了十五起案子,自杀、事故、谋杀、没有医生救治而病死的穷人,甚至更悲惨的:独自死去的人。
她想赶个早,于是六点就开始工作,九点时解剖完了头两具尸体,她把最糟糕的留到最后——那是一个身受重伤、有伪影☾1☽的年轻女子,解剖起来既费时又复杂。斯卡佩塔已经在托尼·达里恩身上花了五个多小时,一丝不苟地画详细图表和做笔记,拍了几张照片,把她整个大脑放进了一桶福尔马林溶液中以便进一步研究,比平时提取和保存了更多管装液体、人体器官和组织,但凡遇到一起怪异的案例,她都会竭尽所能、事无巨细地搜集所有资料并倣详细记录,这起案件之所以怪异并非它异乎寻常,而是因为它本身自相矛盾。
这个二十六岁女人的神情和死因平凡得令人沮丧,不需要长时间验尸就能回答最基本的问题。她是被钝器所伤,后脑勺上一击致命,凶器表面也许涂了多种颜料。但除此之外,其他一切都令人费解。黎明前不久,她的尸体在距离东一一〇大街约三十英尺的中央公园边缘被发现,据推断,她是昨晚在雨中慢跑时遭奸杀。她的运动短裤和内裤被褪到了脚踝边,抓绒运动胸罩被推到了乳房上。抓绒围巾在她的脖子上牢牢打了个双结,乍一看,警方和首席法医办公室的法医调查员认为她是被自己的一件衣物给勒死的。
但她不是。斯卡佩塔在停尸间检查她的尸体时发现没有什么能证明她是被围巾勒死的,她的死甚至和围巾根本扯不上关系,没有窒息的痕迹,没有诸如发红或淤青等主要反应,只在脖子上有条发干的擦伤,围巾应该是人死后才系上去的。凶手肯定是先把她砸晕,之后再用围巾勒她,也许是没有意识到她已然断气。果真如此,那她和死者待了多长时间?根据挫伤和肿胀情况,以及她大脑表皮的出血情况可以判断她受伤后还活了一段时间,也许有几个小时。然而现场留下的血迹很少。如若不把尸体翻转过来,她后脑勺上的伤痕差点被忽略,一点五英寸的割伤,肿得很厉害,但伤口只流出了些微液体,雨水把血冲刷殆尽。
斯卡佩塔严重怀疑,头皮割伤必定会大量出血,而一场时断时续、充其量只能算中等大小的雨不太可能把托尼茂密长发中的大部分血冲掉。是否有可能在那个寒冬雨夜,袭击者打碎了她的脑壳后,和她在户外待了很长时间,最后才把一条围巾牢系在她的脖子上,确保她不能活着把这件事说出去?还是说绑带是性暴力仪式的一部分?这具僵硬青紫的尸体为什么看上去像是在大声抗议犯罪现场所显示的信息?表面上看,她昨晚死在公园,死亡时间长达三十六个小时。斯卡佩塔对这起案子感到迷惑不解。也许是她多虑了,也许是她无法清晰思考,因为她饱受折磨,血糖低,这一整天除了喝咖啡外没吃过东西,还有许多原因。
下午三点的全员大会她要迟到了,她得在六点前赶回家,和丈夫本顿·韦斯利去健身房,再共进晚餐,然后还要赶去CNN,这是她最不想做的事情。她真不该同意上“克里斯宾播报”栏目。她究竟是中了什么邪才会同意和卡利·克里斯宾一同上节目,谈论人死后头发的变化和显微镜的重要性以及法医科学的其他分支。正因为斯卡佩塔卷入了娱乐产业,法医科学才遭到了人们的误解。她拎着盒装午餐穿过装载间,那里码满了办公室的纸箱、板条箱以及停尸间供应品、金属手推车、轮床和胶合板。她经过时保安正在有机玻璃后忙着接电话,几乎没有看她一眼。
在一条斜坡顶端,她用脖子上吊挂的磁卡打开了一扇沉重的金属门,进入了地下通道。白色地下通道瓷砖打着水鸭绿高光,众多栏杆四通八达,却又不知道通往何处。她刚在这里当兼职法医时经常迷路,结果走到人类学实验室而不是神经病患者实验室或心脏病患者实验室;走进了男更衣室而不是女更衣室;要不就是走到了分解室而不是尸体解剖主室;再不然就是走错到冷藏室或楼梯井甚至在她上了那个老的钢制电梯后上错了楼层。
不过她很快就掌握了这里的平面布局和合理的环形结构,起点是平台。它像装载间一样位于一扇巨大的车库门后。一有尸体被验尸员运输队送过来,担架就会被放到平台上,然后从门上的辐射探测器下经过。如果没有警报响起显示存在放射性物体,比如在某些癌症治疗中使用的放射性药物,则下一站就是地磅,在那里,尸体会被称重和测量。这之后的去向取决于它的状况。如果情况糟糕或被认为对生者会构成潜在危险,那么尸体就会被送进分解室旁边的步入式分解冷藏室,在那里,尸体将在特殊通风和其他保护措施下进行独立解剖。
如果尸体状况良好,就将被推进平台右边的楼道,这段旅程会在某个点上根据尸体的结构分解步骤做各种停留:X光室、组织样本存储室、法医人类学实验室,再经过两间储存尚未检验的尸体的步入式冷藏室,用电梯送到楼上的鉴定室、证据存放室、神经病患者室、心脏病患者室、解剖主室。案子一结束,准备“释放”尸体时,它就完成了一整个循环,复回到平台,不过是通过另一个步入式冷藏室,托尼·达里恩此刻应该就在那里,装在一个密封袋里,放在搁架上。
但她不在。她正躺在冷藏室不锈钢门前的一张轮床上,身份鉴定员在她的脖子上围了条蓝床单,一直到下巴上。
“你在做什么?”斯卡佩塔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