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的战争 精彩片段:
第十九章 拉萨的十字架
第四节
西甲喇嘛被容鹤中尉和桑竹姑娘从宗山城堡的死尸堆里救下山后,一直在白居寺养伤。十字精兵抢走了所有的金银珍宝,却留下了曼巴扎仓里的所有藏药。藏医喇嘛就用这些药,又是外敷又是内服地给他治疗,还做了取出弹头弹片的手术,总算渐渐好起来了。之后他在桑竹姑娘和容鹤中尉的陪伴下,回到了拉萨。桑竹姑娘要他住在桑竹庄园,他想了想,没有答应。还不知道自己命运如何呢,怎么能牵连桑竹姑娘?再说,中间还有容鹤中尉,他已经明白容鹤中尉的意思了。他住进了拆毁后的丹吉林。仅存的供奉旦巴泽林铜刀护法的护法神殿,成了他的栖居之地。
丹吉林摧毁后,僧人都被分流到拉萨三大寺严加看管,这里再也没有别人。西甲实际上成了守寺的喇嘛,每天除了点灯拜神,再就是扫地抹桌。一个在前线叱咤风云的前线总管,回到拉萨后,竟然寂寞成枯,清净得只有麻雀的叽喳来打扰他。他当然并不意外,十字精兵开进了拉萨,抗英战争失败,那么多西藏人惨死在战场,而他却依然活着,能有这样的结果就不错了。他不会从政治、经济的角度去考虑战争的失败,只觉得是自己的问题:一个被达赖喇嘛任命的前线总管,做不到达赖喇嘛说的“寸步不让,寸土必争”,那就是对不起达赖喇嘛,就应该受到惩罚。
西甲喇嘛在旦巴泽林铜刀护法神面前说:“达赖喇嘛就像冬天宽容着牛粪火,没有把一切冻僵。首席噶伦顿珠被逮捕了,日囊旺钦、当周活佛、江孜宗本岩措都被打死了,连前摄政王迪牧活佛也都在战争失败之后圆寂了,而我却好好的,不仅我的命长,还能这样清净地过日子。这日子也太清净了。”似乎这句话刚说完,清净的日子就结束了。
一切智·虚空王浪喀加布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还是穿着不僧不俗的紫色氆氇袍,虽烂却干净,愈加浓烈地散发着阵阵原野的草香。不同的是光头上长出了一层短粗密集的头发,黄黄的,如同洒了一层金粉,让人觉得他好像又年轻了。一百多岁的年轻人,来到西甲喇嘛跟前,露出天生的顽皮,嘿嘿嘿地笑。
虚空王说:“喂,西甲喇嘛,你为什么没有把洋魔赶走?你不仅不赶走,还想方设法给他们提供方便。十字精兵是你放进来的吧?马翁牧师是你请进来的吧?容鹤中尉是你带进来的吧?没有达思牧师的‘吉凶善恶图’,洋魔说不定连春丕都到不了。谁献出了‘吉凶善恶图’?这个人和达思牧师走到一处了。”
西甲喇嘛说:“噢呀大师,佛给佛说话,佛才能听得懂。我是一片黄泥臭水,照不出星星的光亮。春蚕能吐丝,那是生就的本领。我办了些蠢事,那是偶尔的巧合。大师,你能不能说几句让我高兴的话?”
虚空王说:“不能,西甲喇嘛。你违背了一个修法人的二十五禁行,没有守住佛性,你要付出代价。西藏是佛地,谁来了都得信佛,要是不信,他就待不住了;要是待住了,说明人家信了,多一些佛教徒岂不更好?你呀,打什么仗。战争不是上帝和佛陀发动的,更不是上帝之徒和佛陀之徒能够参与的。死了那么多人,西藏的天空到处都是冤屈的灵魂,你是要承担责任的。西甲喇嘛,赶快离开这里,去看看容鹤中尉和桑竹姑娘还在不在桑竹庄园,我要在丹吉林……”他看看不远处,突然压低声音说,“我要在这里给英国人造一尊神像。”
西甲喇嘛这才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些人,为首的是金匠大头领巴杰布。
这支齐全庞大的修庙塑像队伍,一直跟着虚空王,从朗热高地到拉萨,沿途造了好几座庙、塑了几十尊佛像,规模虽然都不大,却让工匠们忙得不亦乐乎。塑像中除了马头、牛头、猪首、鸦首四大退敌金刚,最主要的是一尊谁也不认识的神像。神像以虚空王的蓝图为依据,蓝图就在他脑子里,所以叫意图更准确。胖瘦程度,高矮尺寸,眼睛多大,鼻子多高,头发如何披纷,嘴巴如何冷峻,腿脚如何弯曲等等,都由虚空王说了算。最初几尊塑得很艰难,虚空王怎么也不满意。后来工匠们熟练了,也就麻利快捷起来。但谁也不知道是什么神的塑像,只觉得怎么看都不像西藏人,也不像印度人。请教虚空王,虚空王深沉地不回答。
西甲喇嘛打了愣怔,吃惊虚空王居然要给英国人造一尊神像,这不是叛变西藏是什么?但他来不及质问虚空王,就被虚空王推走了:“快去,快去。”
西甲喇嘛疾步走去,焦急地想:容鹤中尉和桑竹姑娘怎么了,为什么不在桑竹庄园?
塑像的材料都带来了,那么多工匠七手八脚,一尊站在高高的祭台上的神像很快立了起来。就在丹吉林的废墟中央,一片清理出来的平地上。工匠们塑像的时候,虚空王去了一趟次松塘军营,邀请戈蓝上校前来参观。
戈蓝上校一见他就惊叫起来:“我认识你,你能在燃烧中升天。你还想让我踩踏你的身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