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开拓者之歌

江河日下

问：“你认为MITS公司会破产吗？”

答：“完全可能，完全可能。”

——比尔·盖茨

除了面临着日趋激烈的竞争压力外，还有更使MITS公司担心的问题，那就是公司发展的规模太大，速度太快。后来罗伯茨承认说：“我们的摊子铺得太大。公司的规模与我们要办的事情不相适应。”内存板的问题尚未解决，不过这只是许多急待解决的问题中的一个。质量控制措施的效果并不理想，客户怨声载道。尽管MITS公司的许多员工存在不同意见，但一些项目的开发仍然上马了。许多产品的开发常常以失败而告终。

马克·钱伯林说：“高速纸带阅读机就是个开发失败的例子，因为我知道这种设备只卖出了3台。”，“火花打印机”是另一个例子。MITS公司从一家制造商那里购买了一台打印机，对它进行了改装和重新包装，最后以大大高于原产品零售价的价格销售给用户。很自然，MITS公司的改进型产品不可能得到畅销。有时，MITS公司的每个人都认为某个重要的产品系列的开发完全是个错误，唯有罗伯茨与大家的意见相左。保罗·艾伦曾经坚决反对开发680b计算机。

MITS公司在困境中越陷越深。马克·钱伯林指出：“真的应该好好研究一下人的个性问题。我不知道如果不能全面了解人的不同个性，是否还能看清公司所处的形势。”回顾当时的情况，有一个问题是显而易见的。公司的高层员工与公司总裁之间交换意见的渠道并不总是畅通的。盖茨说：“埃德把自己孤立起来了。他与公司中的其他员工之间缺乏良好和睦的关系，并且不懂得如何处理公司的发展问题。”后来罗伯茨承认确实存在这样的问题，他说：“当时我担心的问题实在太多了，因此我感到所有事情对我来说都是一种威胁。”

接近1976年年底时，MITS公司中发生了一系列的变化。当时罗伯茨推荐他孩提时期的朋友埃迪·柯里担任公司的执行副总裁，并让为MITS公司提供贷款的银行职员鲍勃·廷德莱协助公司的管理工作。但是不久罗伯茨就失去了一位重要的员工。保罗·艾伦是个不知满足的人。微软公司正在日益成为一家举足轻重的企业，艾伦急于控制他自己的命运。他确信MITS公司的繁荣时期早已过去，于是他与盖茨开始将他们的全部注意力转移到自己公司的发展上。这时，马克·钱伯林被提升为MITS的软件部主任，取代了艾伦的职位。

钱伯林发现这项工作遇到了意料之外的挑战。他很快注意到公司的高层人员在开发什么样的产品以及首先开发哪个项目等问题上意见相左。钱伯林和硬件部主任帕特·戈丁，还有其他一些高层员工，在关键问题的决策上，与罗伯特的意见并不总是一致。为了牢牢控制他的公司，罗伯茨一直试图不让其他人了解新兴的计算机产业的前途未卜和它的脆弱性。他将公司的全部担子一个人扛了起来，而不让其他人分担。但是这个担子太沉重了，他一个人是无力全部支撑的。正如盖茨所说：“任何人都不知道公司正在干什么。如果当时你回过头来看一看，一定会知道有那么多的事情等待着去做。没有人了解市场的状况。”

钱伯林在谈到罗伯茨时说：“他确实有自己的见解。但是我们没有扩大产品系列，我们没有提供相应的支持服务。我想Altair计算机的早期用户肯定遇到过大量的困难。”面临最大挫折的是钱伯林和戈丁。他们深信自己的意见非常有价值，并且相信罗伯茨决不会接受他们的意见，因此他们常常在罗伯茨不知道的情况下，偷偷进行他们的项目开发。有一位高层员工对罗伯茨说，有一个项目只需要稍作努力，肯定可以立即给公司增加很大的销售额。罗伯茨以坚决的口气说道，公司绝不会在这个项目上再进行更多的开发工作。但是这项工作仍然取得了进展。钱伯林说：“他不知道我们正在偷偷从事这项工作。”

虽然1976年MITS公司的总营业额达1300万美元，但是公司已经失去了它的优势。人们不再将它的产品视为最佳产品，公司交货缓慢，服务也很差。当时其他的大部分微机生产公司也不同程度地存在类似的问题，但MITS公司在计算机行业中所处的地位，使人们对它抱有更高的期望。此外，MITS公司在早期实施了一个专营计划，凡是希望成为地区内惟一的Altair计算机代理商的零售商不得销售其他品牌的计算机产品。不过这个计划有利也有弊。MITS公司开始发现很难找到愿意接受该公司这个条件的代理商。

零售商和客户都对MITS公司不满意。这倒并不是因为MITS公司存在立即破产的危险，就像1974年曾经出现过的那种情况一样，但是它的前景非常不妙，而竞争又越来越残酷。这时，已经有50余家硬件公司打入了计算机市场。1977年春季在旧金山举行的第一届美国西海岸计算机博览会上，查克·佩德尔展示了康摩多尔公司的PET计算机，这是比MOS／康摩多尔公司的KIM-1更高档的机型，并且是Altair计算机更难匹敌的竞争对手。另外，苹果公司推出了苹果Ⅱ计算机，并且声称这标志着计算机市场将出现一个重大的变化。

1977年5月22日，罗伯茨将MITS公司卖给了帕特克公司（Pertec），该公司当时专门为微机和大型计算机生产磁盘和磁带驱动器。罗伯茨称：“这是一次股票交易。他们用600万美元买走了MITS公司。”帕特克公司对MITS公司的收购，究竟是有所获利，还是得到了一个烂摊子，这将取决于帕特克公司的管理机构在何种程度上让人们尽快忘却MITS公司。

在决定MITS公司的买主之前，罗伯茨曾经跟许多公司洽谈过，尤其是一些半导体公司。帕特克公司不仅为罗伯茨提供了他在该公司的个人股票，而且为他提供了他自己的专用研发实验室，他可以随意使用该实验室。开发新产品的机会以及将他的前途与MITS公司联系在一起，这些东西对罗伯茨来说无疑是非常重要的。不过罗伯茨只想走出令人心悸的残酷的竞争环境。过去那次计算器经营失败的痛楚如今依然萦绕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他知道类似的灾难很可能也会降临在个人计算机头上。罗伯茨说：“一旦你投身于这项工作，你将会彻夜难眠，考虑着第二天又要给员工发工资了之类的问题，你常常会感到胆战心惊，风声鹤戾，你会担心作出的决定完全不合逻辑。”

MITS公司卖给帕特克公司后，导致了软件所有权的激烈争夺。盖茨和艾伦并不打算将他们开发的BASIC软件移交给帕特克公司。他们在跟MITS公司的任何人接触之前就已经编写了BASIC语言的核心。与艾伦不同的是，盖茨坚持说他从未成为MITS公司的员工。盖茨回忆道：“帕特克公司认为他们购买MITS公司就包含了对软件的购买。但是实际情况并非如此。我们拥有软件的所有权，它受到许可权的保护。”

收购MITS公司的整个交易突然陷入了危机。后来盖茨回忆道，帕特克公司的负责人对他说，如果软件不包含在整个交易之中，帕特克将取消这项交易。如果出现这种情况，MITS公司就要关门。这对他们来说是个巨大的压力。

盖茨说：“他们聘请了高级律师。”事情将由法律机构负责仲裁，仲裁的结果是盖茨和艾伦获胜，软件属于微软公司所有。对于MITS来说，幸运的是帕特克公司将继续进行这次收购活动。

埃德·罗伯茨一直认为盖茨他们的决定是完全错误的。多年以后，他仍然有一种被出卖的感觉。他坚持说，MITS公司与盖茨和艾伦的协议规定，他们开发的软件最多可以得到20万美元的特许权使用费，然后该软件将属于MITS公司所有。他的公司已经将这笔费用支付给他们，因此公司应该拥有该软件的所有权。罗伯茨认为仲裁机构误解了问题的基本事实。他坚持说，这是个错误，绝对是个错误。

罗伯茨将事情的结局归咎于盖茨。盖茨说：“我们的关系确实搞僵了，埃德的感情真的受到了伤害。”盖茨和艾伦在仲裁中获胜并且不再与阿尔伯克基的MITS公司存在任何关系后，便将微软公司迁至他们的家乡，华盛顿州的贝尔维尤。

帕特克公司没有因为BASIC语言的裁决而取消对MITS的收购，但是MITS归属帕特克公司之后就逐步瓦解了。甚至在它被收购之前，它就已经丧失了它在微机行业中的统治地位。不过在帕特克公司的管理机构行使职权之前，MITS并没有开始大幅度滑坡。

帕特克公司的人实际上设法疏远MITS公司的所有关键人员。罗伯茨说：“他们经常拍拍我们的脑袋说，我们不懂计算机业务。”MITS公司的员工根本不理采帕特克公司的管理小组人员。人们通常将他们称为“身穿三件套西装的两信息位管理人员。”由于这种称呼用得太频繁，最后缩略为“套装人”。

帕特克公司将MITS当做一个业已成熟的行业中的大企业来实施管理。在同意收购MITS之前，帕特克公司的官员要求罗伯茨说明他的5年市场预测。当时MITS的预测计划是“按星期五的经营状况来制订的。”为了取悦于买方，罗伯茨和埃迪·柯里对市场进行了他们认为一定会使帕特克公司管理人员心花怒放的预测。他们对帕特克公司的人说，销售额每年可以翻一番，并且对公司能够销售的机器数量进行了空中掉馅饼式的估算。帕特克公司对他们的说法信以为真。第二年，大批管理人员进入帕特克公司后不久又匆匆离开。“许多人试图将他们的事业前途寄托在虚假的预测数字之上。”柯里说。

对于占据了MITS的帕特克公司管理人员来说，马克·钱伯林已经毫无使用价值。钱伯林说：“他们派来一个接一个的管理小组。每个小组都把前一个小组的管理办法推倒重来。一个管理小组只有60～90天时间来整顿混乱局面，使工作走上正轨，然而这点时间是不够的。这点时间只够用来了解存在的问题，然后又带来新的问题。60～90天之后，你肯定会带来新的问题。接着他们又派来新的管理小组，将你解聘。”于是钱伯林离开了原来的工作，转到罗伯茨的研究与发展实验室。他说：“我真想立即摆脱帕特克公司的工作，那里的事情简直是一团乱麻。”一段时间内钱伯林与罗伯茨一道开发一种采用Z80芯片的廉价计算机，但不久他又离开了这项工作，寻找别的发展机会。

MITS公司的其他一些人员也纷纷离开了帕特克公司的MITS分部。邦内尔于1976年底离开，创办了较早的微机杂志《个人计算》（Personal Computing）。1977年全年他都在阿尔伯克基发行该杂志，盖茨和艾伦是杂志的撰稿人。安德烈亚·刘易斯接任《计算机通报》的编辑，并将它由公司编写的新闻通讯刊物改为由外部人员撰稿的一流杂志。后来她接受保罗·艾伦的邀请，来到贝尔维尤，担任微软公司文档资料部主任。此后不久，钱伯林也加盟微软公司。

有几位工程设计人员离开帕特克公司后，转到当地的一家电子设备公司。5个月后，埃德·罗伯茨本人也对帕特克公司产生了厌倦情绪。他说：“他们对我说，我不了解市场。可是我也不认为他们懂得市场营销。”罗伯茨在佐治亚州买了一个农场，并且对大家说他想成为一位体面的农场主，或者上医学院进修，结果他两个目的都达到了，他确实具有锲而不舍的坚强毅力。

帕特克公司逐步认识到收购MITS是个错误的举措，于是最终放弃了它。据较长时间留在MITS的埃迪·柯里说，收购MITS后，帕特克公司继续制造Altair计算机大约一年时间，但是两年后MITS便不复存在了。

对于MITS和Altair计算机对微机界的重要性，我们很难作过高的评价。但是MITS公司不仅仅对微机行业的形成作出了自己的贡献，它推出了最早的价格适当的个人计算机，并且在计算机展览、计算机零售、计算机公司杂志、用户的组织、软件交换和许多软硬件产品等各个方面都走在整个行业的前面。不知不觉之中，MITS公司使软件盗版成为一种普遍的现象。从人们普遍认为微机还不可能实现的时候开始，MITS就率先从事微机的开发，并使之成为一个数百亿美元的产业。

正如戴维·邦内尔的广告所说的那样，如果说MITS是微机行业中的头号企业，那么在争当第二号企业的争夺战中，早期微机公司中最有特色的企业之一取得了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