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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史郎日记(25)

昨天,分队队员吃尽辛苦征收来的鸡和分配的酒,都被他奉献给了小队长。

我发火说:"小岛,不许你擅自拿分队的东西,酒也罢,鸡也罢,都不是你个人的东西,都应该进分队全体人员的肚子里。即便你是分队长也不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分队长没有这个权力。"

小岛是个彻头彻尾对上司阳奉阴违的人,他偶尔使用下级,也是为了自己的安乐。他为了能晋升伍长,把四只鸡和三升酒拿去进贡了,队员们个个义愤填膺,却没有一个人当面去说。每碰到我的斥责,他都若无其事地回答:"是吗,你们要以为我是在拿兜裆布,我也没办法。"现在,他准是在向小队长汇报吧。

潞王坟车站孤零零地建在荒芜的地方。说是车站,却仅有两三座小建筑物。车站的东边是广阔无际的小麦田,西边是连绵不断的光秃秃的山峦。半山腰上建着气派的并带有宫殿风格的潞王的坟。潞王是什么时代、有什么战绩的国王,尚且不清楚。只是从建造这气派的坟墓来看,他准是一个立下了丰功伟绩的人。

坦克队追赶着敌人,来到潞王坟车站。这条路上埋设着许多地雷。车站前面大约三公里的地方,有一辆坦克触到地雷后动弹不得,士兵们只好扔掉坦克跑步去追击敌人。战斗告一段落,以中尉为首的坦克兵们返回来修理车辆。他们很怕遭到敌人的袭击,于是到我们小队来宿营。月台上停放着他们开来的重型坦克、轻型坦克和四辆卡车。坦克里的两名士兵,一到晚上就打盹。

枪杀十六人的第二天,我负责放哨。我打了个盹,到凌晨两点左右,附近突然响起两发炮声,打破了四周的静谧。最近,我们神经麻木,听到炮声也不吃惊。我慢慢坐起身,竖起耳朵,那以后什么声音也没有。换岗的时间到了,我去休息室,放哨的人回来报告:"黑暗里我听到异常的声音,好像是两三个人在走路,传来嘎嚓嘎嚓枪刃的碰撞声和咯嗒咯嗒饭盒的摩擦声。我问:是谁?干什么?没有回答。我又叫道:是谁?还是没有回答。声音好像越来越接近了,我立即报告坦克队,坦克队长命令开炮。两发炮弹射出后,声音停止,好像怪物的东西逃跑了。那以后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有人说:"在发分怪声的方向,前几天征收到的一匹马被拴在树上,莫非是……"我与步哨换岗后在月台上巡视,黑暗中,我注意到"咔沙咋沙,嘎嚓嘎嚓"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竖起耳朵,透过黑暗仔细地观察,隐约看到黑暗中有一匹马的影子,走近一看,这匹马被拴在树上,"咔沙咋沙"地搔着前面,"嘎嚓嘎嚓"地嚼着马嚼子,"嘎哒嘎哒"地摇晃着马鞍。果真是一匹马。

就因为神经过分紧张而对一匹被拴着的马开炮,真不值得埃我苦笑着,在月台上静静地走来走去。

坦克队士兵征收时带回来的四个支那人今天要被处死。

当时,路过我们驻地附近的人、征收来扛行李的苦力都被我们杀了。潞王坟车站成了屠杀常我们是死神。

我本来就打算杀掉他们。这四个支那人中有三个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一个是超过四十岁的中年人。

昨天下过大雨的天空一下子晴朗起来,空气清新纯净。

我们坐在铁路上望着他们。

那个超过四十岁的男子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他说他四十八岁,又补充说:"我有父母,有妻子,有两个孩子,他们都在等着我回去。我不是军人,是农民。请一定宽耍"他不停地下拜,额头叩着地恳求着。他说他的妻子已四十岁。他在纸片上写了一份请求书交上来,可是我们一点也不懂上面的意思。

有人试着去握了握他的手掌,说:"很柔软。是个兵吧。"

农民、工人的手掌上都有硬茧,而士兵的手掌多是软的。尽管人们都认为部队士兵的手掌应该是硬的,可实际并非如此。

我们用怪腔怪调的支那语与他对话,却不得要领。年轻的车站工作人员过来帮忙,也没有用。语言不通令我们十分焦急。

请求书里署着四个人的名字。那个男子双手着地不停地叩头,苦苦哀求。我仔细地观察,发现其中一青年用右手玩着一个小石子,并且眼睛也盯着那个石子。这种时候还不老实,玩什么小石子!我觉得他大不像话,就大声训斥,他又把头碰到地面。他的头很大,三角形的脸,瞪大的眼睛像刀刃般锐利;额头上布满皱纹,看上去很阴险。他衣衫槛楼,圆圆的膝盖露了出来,那张黑红的脸膛令人生厌。

三名年轻人的手掌也是柔软的。他们中间有个叫季自然的年轻人,长相极好,一脸的智慧,看上去像个学生兵,他也穿着与长相极不相称的破烂衣服。这几个年轻人呆子似的装着糊涂。

担任巡查的伍长要带两个年轻人走,说是练习柔道。他开始练习,把年轻人背起来再摔倒。人世间竟然有这样在人前追求无益虚荣的男人。

伍长似乎得意忘形他说自己会柔道,又练了起来。年轻人被他摔倒三四次,摇摇晃晃地站在那儿。

我讽刺道:"喂,喂,知道你的柔道棒。可这里又不是柔道场,现在也不是练习的时候。马上就要杀这家伙,还是不要欺侮他吧。"

支那人再次排成横队坐下,左边的那个年轻人不知是头脑简单还是装傻,在那里发着果,没有像其他三人那样苦苦哀求。他扭着身体,变换着姿势,小队长认为他态度傲慢,用刀尾狠狠地敲了他。在他旁边的那个四十八岁的男子,夺下年轻人摆弄着的小石子,咕哝着什么。准是在对年轻人说,老老实实地求饶吧。小队长认为,他俩在搞阴谋诡计,越发恼怒起来。

语言不通令我们焦急,因为既不能申辩也不被理解,许多无辜的良民被杀害了。我们讯问了一个小时,什么收获也没有。他们无法确切证明自己是良民,我们最终还是决定杀死他们。

昨晚,小队长说要借给我军刀。我原打算用小队长的军刀,不知何故临到斩杀时,小队长没有借给我。不知是小队长讨厌他的军刀会沾染血迹,还是怕把刀弄断,我猜想他或许觉得军刀上沾了血迹是不吉利的,不过,明知军刀的用途,却怕被染上血迹,这种想法很愚蠢。小队长村下少尉还没有经历过战争,并且从未杀过人。

我不得已借了车站工作人员的一把一尺八寸长的日本刀。这四个人将被带到昨天杀死十六个苦力的地方。我在借刀的时候,听到"逃跑了"的喊声,回头看去,一个年轻人飞快地跑着,小队长和两三个士兵在后面追赶。我猛地拔出刀追了上去。

全是泥土的田地,由于昨晚下了雨,满地泥泞,烂泥粘在腿上,跑不快。年轻人拼命地奔跑,可是已经筋疲力尽,他似乎已经感到死神追来了,并且以很大的气势追来。如果被抓到,必死无疑。

追赶的人怒气冲冲,一步一步地逼近年轻人。突然,好像是绊到了什么,或许是发了疯的脚不听使唤,他一下子摔倒了,但他马上又站起来试图再跑。可是已经晚了,追赶的人抓住了他,其他士兵忙乱地用刺刀挑他。年轻人被强行拉起来,走过来时,头上脸上流着血,满身是血。

我绕到他的身后准备杀他。这时,小队长发话,带到山里后再干掉他,"快走!"我怒吼着跟在青年的后面。追赶的人们气喘吁吁地发怒道:"畜生,你敢跑!"

我跟在青年的身后,看到他脖子上流着血,我一时冲动地想就这么走着杀了他。我大声叫道:"杀!"可是小队长制止说:"再往前走。"不久,我们来到了扔着昨天杀掉的尸体附近,我猛地从鞘里拔出刀。战友取下系在年轻人脖子上的带子,脱去他的上衣。

我原想就这么站着容易砍,可战友们说"跪着试试",让年轻人跪下了。"嘿!"我使劲儿砍下去。用刀砍人头,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那一瞬间,我闭上了眼睛。砍的同时,我把刀斜了一下,自然我的身体也斜着,没有去看年轻人的死。

站在我身后的仲之岛一等兵叫道:"啊,太上了!"回头一看,年轻人服服帖帖,已奄奄一息,耳朵上方的头部已被砍去一半左右,刀口下方血突然像细细的喷泉似的喷出五六寸高,那血红的刀口像裂为两半的石榴,裂口大约有两寸长。年轻人被砍的瞬间,哼也没哼。砍的瞬间我也什么都不想,可是看到那石榴般皮开肉绽的刀口时,忽然感到一阵恶心。砍的瞬间,觉得一定能砍中的。我的疏忽是在砍的瞬间没有右旋一下,也许是下手轻了点儿。头骨被劈成两半,可刀没有丝毫损坏。那是因为砍时刀在眼前拉了一下。如果像砍树那样,太深了砍不动,还会损坏刀。

那时,我想砍得顺利就能一刀解决。我原来打算对准脖子的,可是没有砍准。砍人的时候,应该对准容易砍的地方。

并且,下刀的瞬间,要用力地右旋一下,不使劲的话,刀锋就没有力气。我对我的手腕充满自信,我的力气十足。砍的时候什么都不想,不过我右旋时的力量弱了一些。从砍的刀口来判断,可以看出我是用了相当大的力气的。砍的时候,最初使劲地握着刀,而收刀时,稍稍松了点劲。

站在旁边的岛田说,他为我的干劲吓了一跳。我认为砍人的时候,刀往前伸会砍不动。如果要说刀往前伸与刀往后拉,哪一个更需要力气的话,我想还是往后拉需要相当的力气。鲜红的血流了出来,刀刃上只留下一道很细的血痕。

原以为会鲜血淋漓,可由于砍的一瞬间,用力拉了一下,因而没有沾上血。砍人的时候要果断,必须是一瞬间。随着"嘿"的一声呐喊,立即砍下去。

接着,野口一等兵砍了另外一个人。也仅仅是一瞬间。

被砍的年轻人痛苦地挣扎着,两三个士兵不得已一起刺死了他。

那个四十八岁的男子到现在还难看地哭叫着求饶,不好对付。他拼命地纠缠着,最好是放他跑然后从背后杀死他。

我们对他说:"逃吧!"可他没有逃,一直哭叫着哀求。

小队长下令:"就地处决!"和昨天杀的十六个人加起来正好是二十个。这二十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半山腰上。

我们从山上下来,在已烧好了水的陶缸里洗澡,然后大吃大喝。最近,几乎每天晚上我们都要喝酒唱歌。对我们来说,晚上的酒宴是最愉快的,唱袈裟曲是最快乐的,今晚也如此。

我们酒后大醉,躺倒在地。

三月二十五日。

太郎好像已经忘记了哥哥的死,又孩子气地快乐起来,唱着袈裟曲。太郎他们像狗一样钻在床底下躺着,我高兴地用鼻子哼着教他们唱袈裟曲。

我们大醉,一直酣睡到凌晨四点左右。突然,小队长来了,他命令道:"信号弹在山那头闪过,快去侦察!"我起身一看,坦克队队员正在整装,满天星星闪烁,月色朦胧。两名步哨站在路旁。

"步哨,信号弹是从哪个方向升起的?"

"山那边。"

"早吗?"

"可是,东,好像不是信号弹,是银白色、红色的火焰,在半山腰扫过,变成细焰消失了。他(指坦克兵的步哨)说是信号弹,可我不认为,不过……"立花上等兵凝望着远山,说道,"当然不是一般的火焰,是一种奇怪的火焰。"

"那么,是流星吧。"

"不、不,的确不是流星。"

我对立花说:"不管怎么样,去侦察一下,一个小时不到就回来,当心点儿。"

于是我们四个人一起过了铁路,钻过铁丝网的缺口,向潞王坟方向走去,穿过稻田,登上山间小道。

小道在月色下清晰可见。我们默默地走着,刺刀尖泛着、白光,只有笨重的靴子声,"吧嚓吧嚓"在寂静的山间回响。走了一会儿,我们看到左边稻田里横着一具尸体,是昨天下午杀掉的那个家伙。往前走了十五六米,又看到右边有三具尸体。

我杀的那个家伙也紧紧地伏在地上。都是昨天刚杀过的新鲜的尸体,我不想看我亲手杀的那个人,于是尽量不去看。

那个临死前表现不好的四十八岁的男子,蠢笨的身躯被翻了过来,月光可怕地照在他那张难看的脸上。在昨天下午三点,距现在十二个小时以前,还是活生生的那个顽强地乞求饶命的大男人,现在被冰冷的夜露淋湿了,月光在他的尸体上玩耍。

我们来到一条凹凸不平极难走的路上,路渐渐地成为陡坡,我们来到坡顶。野狗在远处的黑暗中"嗥嗥"地叫着。北支那这个地方野狗很多。

来到山坡,我们看到昨天所杀的尸体还横卧在那里。我们从尸体旁走过,又登上第二个山坡,山峦绵延起伏。我们通过的下边已经完全消失在黑暗里。漆黑的夜幕在我们的脚下无限地伸展着。夜空中闪烁着无数的星星,月牙儿像女王似的放射着暗淡的光芒。

我们爬了大半个山,连敌人的影子也没看到,似乎也没有什么异常。寒冷的地表隐没在黑暗里,地上的静谧包围着我们,只有星星和月亮在闪烁。有时传来野狗在遥远的黑暗里的嗥叫。

"好像没有什么异常。"

"是没有。"

"还是流星吧。"

"可是,立花说确实不是流星,他说是像银白色、红色的火焰一闪而过,变细之后消逝了。"

"是不是鬼火?"

"鬼火?有鬼火吗?"

"磷火燃烧倒是有的,或许是野狗叼着尸体跑,尸体中的磷燃烧着。"

"是幽灵?是昨天杀死的支那佬的幽灵?"

"南无阿弥陀佛。"

"什么?什么?不要说这些稀奇古怪的话,""南无阿弥陀佛。"

"别说了。再好好想想。"

"那好,回去时,我们数数尸体的数目。尸体有二十具就对了。"

"就这么办吧。"

我们顺着原来的路下山,毫无警戒地大声说着话。

"昨天的暴风雨真不可思议埃连续几个月都是晴天,又到了春天,竟然下起了冰雹。"

"是神怜悯这二十个支那佬,降下冰雹来哀悼吧。"

"你别闹了。"

"可确实有点这种感觉,因为这场暴风雨来得太突然、大疯狂。"

"这二十个人应该恨我们。"

"那当然,没有一个人会感谢你杀了他的,特别是要愤恨东,我们这里杀人的只有东。"

"说什么啊,我杀的那家伙,一刀就把大脑砍掉,他什么都不会想了。"

忽然,那石榴般流血的刀口和血喷出来的情景,在我眼前闪现,我一阵恶心。

"你们认为杀死的二十人中最冤的是哪一个?"

"是那个四十八岁的大男人。因为他说有父母、有妻子、有孩子,并且顽强地乞求饶命。"

"我讨厌了,别说这些吧。"

不知是谁最后说了一句,大家一下子都沉默了,但是,谁也没有感到恐怖。战争时期就是这样吧。不久,我们来到前天杀死的十六具尸体的地方。一、二、三、……十六,真是十六个。这些尸体有的头歪着,有的头朝下,有的头仰着,满地都是。断头的躯干发怒地冲着苍天。捅过的尸体像随便扔掉的衣服一样横在那儿。

那个对着荒原上等兵大叫、龇牙咧嘴地傻笑的男人,即使在地狱里也会被这场暴风骤雨蛮横地刮倒吧。

无论哪一具尸体都好像被大地紧紧地吸住,静静的,一动也不动。这时,暗淡的月光徘徊在这些尸体上。

"没什么异常,是十六具。"

"十六。"

我们又沉默地往下走,下面的山坡上有四具尸体。我杀的那个年轻人垂着头趴在那里。头后部的刀口在夜色中呈黑红色,干裂了。我突然闭上眼睛,不想再看。

"回去吧。"我说着,迈开脚步。那石榴般的刀口浮现在眼刚。

"唱袈裟曲吧。"我刚说完,大家就唱了起来:"不能恋慕的外乡人……"大家齐声地唱着。黑夜里寂静的山上,响彻着袈裟曲。这是对死者的超度。唱完一段袈裟曲,突然我的头脑里又若隐若现地浮出那石榴般的刀口。然后我又唱起袈裟曲。

石榴般的刀口若隐若现,实在是讨厌。但我感觉不到任何恐怖和不安,完全是一种坦然的心态。

不久,我们来到平地。在铁路边铁丝网的缺口处,孤零零地站着步哨。

"什么异常也没有。"

"是吗,还是鬼火吧。"

"杀了二十个人,会出鬼火。"

"喂,步哨,你看到鬼火,以为是信号弹了。"

"防御总不免神经紧张。"

我们向小队长报告没有异常现象,小队长自言自语说:"那么,还是鬼火吧。"

"鬼火存在吗?"

"有吗?"

"不知道有没有。不过,还是鬼火吧。"

我们把那奇怪的火看作是鬼火,又钻到床上睡觉了。

天亮了。今天要和值得回忆的潞王坟告别。其他部队还会来这里警戒,我们给车站工作人员发了手榴弹,并提醒他们如果遇到敌人袭击,就用手榴弹来防卫,然后钻入地下室。

大野联队决定从新乡北上到这里。我们上午十点整队,然后坐在广场上等待。先头部队于下午一点左右到达,长龙般的队列从我们的身边通过。太阳火辣辣地照着,温暖的空气使人懒洋洋地想睡觉。我们背着背包,仰头大睡。

我们这个小队被命令到队列的最后去援助车辆。车辆、野战炮、军队和马匹陆续不断。

我们无精打采地躺着,一边抽烟一边看着部队从眼前通过,这时有一辆六匹马拉着的弹药车过来了,车上不是弹药,而是一大堆毛毯,毛毯上躺着一个悠闲的炮兵,鼻子里哼着歌。

这辆车到达通往山里的十字路口,刚要通过,忽然"轰卤一声巨响,车辆飞向空中,马挣脱缰绳狂奔起来,躺在车上的士兵被摔到沟里。

我们从十点开始在这太阳中等待了三个小时,热得浑身发软,这声巨响惊得我们一下子睁开眼。我原以为是炮弹自然爆炸。车辆成了碎片,四处飞散,弹片落在离我们三四米的地方,队员们吓得四处逃避。村下少尉铁青着脸,大声吼叫:"喂,有没有受伤的?"

那位哼着歌的炮兵早已吓破了胆,好像死了似的趴在沟中一动不动。幸好是躺在毛毯上,没有受伤。

地面上出现一个大洞。是地雷。

不知谁叫道:"喂,还有哩。请注意!"

向前走似乎很恐怖。这条路至今每天都要通过几十辆大卡车,而且还有很多人马通过,可是没有被炸毁。那是敌人埋地雷时埋得太深的缘故。前天晚上的一场大雨,使泥土松软,加上许多部队通过这里,泥土渐渐地变硬最终导致了爆炸。

部队在我们面前通过,花了整整一个小时。到下午三点,我们才最后出发。我们向在后方被高高的砖墙围着的城堡般的潞王和他妃子的坟告别。

太阳火辣辣地照着,照得身上直淌汗。

讨厌的行军又开始了。这么多人的大部队要宿营的话,需要十个村庄吧。这次出发,决定行军一个小时后再宿营。

我们来到城门时,小队长检查人数,发现少了士兵木下。这个男人始终有气无力,是个傻瓜。城门的正前面有一条护城河,河上有一座石桥。我们在石桥上休息,等着木下一等兵。

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可木下君还没有到。和以往一样,为了等木下君,全体人员都要遭罪,大家愤愤不平地痛骂他。以前北支战斗时,他给大家带来过很大的麻烦。

时间渐渐过去,我们想早点回宿舍休息,更是大骂特骂。

二十分钟过去,蓄着威廉二世式胡须的大男人木下君像将军似的乘着人力车悠然来到。他的举动令大家寒心。大家抓住他这种态度极坏、毫无礼貌的行为,大声地斥责。木下君慌忙想从车上下来,苦力不知道车要停在哪儿,径自拉着车往小队这个方向走来。木下君边叫着"你你",边在车上暴跳着。激烈摇晃的车停了下来。

小队长不吭声地看着他,突然使劲地打了过去,怒骂:"混蛋!"那天晚上,木下说自己肚子痛,并表明不参加以后的讨伐。他从未参加过战斗,现在他又想回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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