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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史郎日记(33)

九月五日。

最近士兵们的情绪变得虚无起来。自打入济宁以来,士兵们失去了紧张和热情。随着战争的延长,空虚、忧郁、破罐子破摔的情绪,渐渐有所抬头。没有任何希望,没有光明,没有积极性,没有活力的空虚的思想,每天在侵蚀着战士们的心,并且战友之间各自为政,筑起没有和睦、没有友爱的城墙,用生硬的、冷嘲热讽、带刺儿的话互相反驳着,好像根本就不在意谁要说什么,或者谁要做什么。这种气氛在人们的心里扎下了根。常常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展开舌战,发生冲突。

在过去紧张的岁月里,大家曾是一个互助友爱的集体,而如今每人都暴露出各自的个性,年龄差异滋生的隔阂的心在互相撕咬。

在这种阴郁无味的颓废、厌倦、焦躁、不和的低气压中生活,是很不愉快、非常痛苦的。在我们的心中,已经没有新鲜感了,感觉都迟钝了。我已经感觉不到那种战场上应该置之度外的人生意义及种种真理。尽管我曾经努力想从一枚炮弹的弹穴中寻求出点什么。

随着战争——杀人、放火、将市镇夷为废墟的战争的持续,与其说是对战场的感觉已经迟钝,不如说是已司空见惯,对战场上所有事情已不再感到稀奇了。

九月八日。

时隔好久,接到了国内的来信。妹妹的信中还夹有照片。

她变漂亮了,如同幼香鱼一样清纯美丽,洋溢着十九岁青春少女的美。啊!多么娴静可爱,我祝愿初枝妹妹幸福,久子姐姐和父亲也都来了信。

面对我们兄弟们的情况,父亲表现得非常坚强。壮年的豪气跃然纸上,六十五岁的父亲的确像是年轻了二十岁。

父亲把我们三个儿子都送上了战场,并为孩子们祈祷武运;他思念牵挂着孩子们的辛苦,还要用战场的精神鼓励自己,真是位可爱的父亲。他在信中写道:"正吉出征之后,直到今天,他一天都没有休息,始终在坚持干活。"

虽然父亲也常常因咳嗽夜晚睡不着觉,但他说大概是精神战胜了身体,总算没有生病,挺过来了。姐姐信中写道:"虽然父母让你们三个儿子都出征去打仗了,但他们毫不悲伤。"

在此我向可怜的父母献上我的祝愿,祝愿他们宽心再宽心。

为了做到一接到出发命令就能毫无牵挂地出发,我们事先买好了香烟和点心。兵营的小酒店就在宽阔的道路边上,士兵们黑压压的一片,都争先恐后地大声嚷着,手里握着军票,挥动着胳膊,就像那些股票市场上对行情失去判断能力的人一样。

羊羹、桔子罐头、菠萝罐头、干点心、汽水,转眼间就卖掉了几十箱。

我们必须在战斗开始前考虑好该带几盒香烟,预测好下次战斗结束的天数,保证香烟够用,因为战场上不会有任何香烟铺。我估计攻打汉口要花两个月时间,于是买了六十盒香烟。

九日下午突然接到了出发命令,紧张地做好出发准备,入夜后乘上了卡车。

卡车在黑暗、恶劣的道路上喘着粗气行驶了一夜。第二天上午九点左右,刚到六安,就下车开始了尘土中的行军。右边高高耸立着城砖建造的坚固城墙。

城外有个小公园。六安是敌军将领李宗仁从徐州逃到这里进行指挥的地方。

本来是一条四间宽的、挺不错的道路,但同样也遭到了严重的破坏。

前进了一会儿,便看到一条宽阔、清澈的河流。很多工兵正在架桥,材料和辎重兵运的物资堆积如山。这个码头使人感觉到运送物资的水路已被切断。我们通过三尺宽的浮桥过了河。河水很清,在支那是很少见到的。河滩沙地比河面还要宽,卡车行驶在垫有圆木的河滩上。

路宽好走,但是行军仍旧很辛苦。九月的太阳还是火辣辣的,汗水不停地流淌,喉咙干渴得快要冒烟了。道路修在地势高的杂木林中,找不到饮用水。在前进的途中,常常遇见三五成群的赶往前线的士兵,他们两三人一组,也有一人独行的。他们是第十三师团的士兵,从医院出院后追赶部队的。

他们只要在出院后四十天以内赶回所属部队就可以了,所以走得不慌不忙,很轻松。开始是三五成群,后来越往前走人越多。

我们沿着路左拐右拐,又是登山,又是下坡,吃尽了辛苦。

从六安出发一直走到第三天下午,疲劳极了,在下午五点左右,到了一个村庄。讲起来是村庄,也只不过是几户七零八落的农家。我们第一分队走进了有大院子的人家。大家都疲劳到了极点,一到宿舍,便"噼噔扑通"地坐在地下,累得爬不起来了。小队长坐在院里的草堆上解鞋带。大家全都累得够呛,并不在乎小队长,仍旧坐着不动。由于嗓子渴得慌,就把昨天发的菠萝罐头打开,三人吃一听,小队长也只分到三分之一。由于我们没先递给小队长,而是自己先吃了,他好像非常生气,大声地训斥了值班兵大森。大森一等兵骂了一句:"就这么馋啊?!"接着又小声地嘀咕道:"你不用闹了,剩下的一听罐头先让你吃吧!"

小队长蛮横地发了火。但是这件事并没能显示出小队长的任何威风,相反有损于他自己的威严,引起大家的鄙视。我们在心里瞧不起这位仅仅为了一点小事,而且是为了满足自己个人的胃口,便像对待犯了重大错误的人似的狠狠训斥值班兵的小队长。

小队长平时连自己的饭盒都要让值班兵拿,可是,谁不辛苦呢?我对他这样做很不理解。也许他认为,这样做是当官的特权吧!但这是一种不合理的优越感,是虐待。

他那种态度,只能说是穿着军官服装的新兵的胸怀。

距离目的地叶家集很近了,可以听得见枪炮声,战争仍在继续。十三日总算走到了叶家集。第十三师团的十名伤兵,全被放在门板上抬了过来,据说全都是迫击炮弹炸的,躺在门板上的伤员们,静静地闭着眼睛。血迹就像沾了泥水一样污染了军装,有的士兵看样子疼得要命,非常痛苦。

终于开战了,再次战争的刺鼻火药味,通过鼻、眼、耳,甚至皮肤渗透到每个人的心里。从这十副担架上,就能看出战斗中所有的残忍、悲惨和苦恼。叶家集充满了紧张、慌乱、紧迫的气氛。无数辆卡车扬起尘土不断地行驶着。运送弹药的辎重车,不断赶往步兵部队所在的火线。到处是马嘶声和马蹄声。兵站的士兵忙着烧毁房子赶造广场,用来堆弹药,堆粮食。铁锹发出响声,到处都是破碎的瓦片和砖块。烟雾弥漫,还能看到缠着带有新鲜血迹的代用绷带的步兵。这儿是兵站战场。轰炸机发出隆隆的轰鸣声,成编队地展开银翅,向大别山脉飞去。大别山脉做然地屹立在眼前。昨天还听得到的激烈的炮声,今天却听不见了。是不是转成追击战了?

狭窄道路两侧的所有脏屋里,挤满了伤病员。用家具和破麻秆垒成的墙,到处撒着剩饭和泥土。地上铺着麻秆,伤员缠着渗血的绷带,有趴在那儿的,有仰脸躺在那儿的,有横卧着的,也有死盯着一个地方看的。那么多伤病员睡在那里,就像往筐里倒进了一堆萝卜一样。白绷带上灰尘和苍蝇在飞舞,在这极不清洁的环境和刺鼻的恶臭当中,伤兵就像蛴螬似的,一动不动。他们大概在静静地怀念着什么,思考着什么吧。

通过这次痛苦的负伤,他们正在思念着家乡的父母和孩子吧!大家的脸色都是土黄色,毫无生气,像秋天的枯叶那样干瘪、枯萎,惟独眼睛在闪闪发光,那表情就像中了邪似的。

路两旁无论哪所房子里,都挤满了这样的伤兵。另外,路边横卧着极度疲劳的步兵,就像倒毙一样。他们背着背包,像个泥人似的,与其说是穿着军装,还不如说是披在身上,就像是死在路上的饿殍。他们的样子显得非常疲劳。看样子你如果要跟他们说话,他们要么恨不得上来乱骂你一顿或是咬你一口,要么根本不睬你。

他们仅仅因为太疲劳。

啊,火线,这是第一线。

我们在村头号了宿舍。

道路两边的房子全是破陋的农户人家。房子背后是田,栽着小青菜和萝卜。田的尽头是一条很深的小河,饮用水全是来自这条河里的水。这一带种了很多麻,家家墙壁的骨架不像日本使用竹子,而全使用麻秆。以前看到的支那房屋的墙壁几乎都是砖砌的,而这儿和日本一样,都是用泥糊的。

我们在后边的田里挖了散兵壕,如果敌人袭击,任何时候都能应战了。

九月十六日。

配置好警备,整顿好宿舍,忙了两天,终于一切准备就绪,今天就要出去讨伐兼征收了。名义上是讨伐,其目的就是征收。第一大队轻装出发了,一直前进到大别山脉的山脚下。

那一带曾经发生过激战,炮弹打过的地方,留下了黑乎乎的弹坑。枪弹散乱着,横尸遍野,已腐烂得发黑。战壕里,有的支那兵,肉已经被蛆吃尽,几乎露出了骨头。

那些土黄色的军服已经发黑,里面的尸体像被丢弃的腐烂的鱼一样,发出刺鼻的恶臭。有的尸体已被野狗咬得七零八落,给人一种是什么东西的消耗品的感觉。抗日英雄们的死,真是太惨了。这里是地狱。这些人的死有什么意义呢?

支那兵们是被抛弃的人。

村下少尉和驹泽一等兵,用手捂着鼻子,皱着眉头。战场嘛!当然会有尸体,我为他们至今还没有习惯感到纳闷。

我的头脑是麻木了吗?最近,什么思想也没有了,即便看到凄惨的尸体,也无任何感觉了,没有任何感伤,既不认为人生短暂,也不认为诸行无常,根本就不深思,只是无动于衷地观望这荒凉的战争遗迹。对这令人触景生情的秋天的山和风,我也只是知道景色很美,仅仅感到已经完全是秋天了,栗子长得快要能吃了。我们到处进行了搜索,没有找到一点粮食,一个老百姓也没有。猪发出凄凉的叫声,到处乱窜。池塘里有几十只鸭子在游,被风一吹,就像棉团一样。我们迅速地拿起木棒追猪,逮鸭子。好久也没有吃鱼了,于是把池塘水抽干,扔手榴弹捕鱼。

我们逮着了八十只鸭子、三头猪、三筐鲤鱼和鳟鱼,踏上了归途,大家开心地笑着说:"今晚可有好吃的了。"

我们喜气洋洋地回去了,可是没想到命令却在等着我们。

又要转移、出发,多么混账啊!大家异口同声他说:"太遗憾了!"但没有办法,还是不得不扔下征收来的东西出发了。

向着叶家集南边的山脉前进。途中有山芋田。沿着山路,穿过田地,我们来到了开顺街。开顺街是我们的警备地。

这是个小小的山村,四周都用壕沟和土墙围着。

进到村里,看到有一幢房子,搞不清是寺庙还是学校。从墙上挂有黑板这一点来看,好像是学校。我们小队的位置在门外,第一小队去山上放哨。为了把守道路以防敌袭,集中了所有的家具堆在了路上。据说离这个村子两千米的前边山上,大约有四百个敌人。据骑兵侦察报告,敌军有四门迫击炮,但是看上去一点儿都不像。

九月十八日。

来到开顺街以后,每天都下雨,周围一片潮湿和阴郁。左前方的大别山秋雨朦胧,化为灰烬的房屋废墟上,还没烧尽的大树的"红叶"纷纷飘零,让人感伤。那树叶是烧红的,看上去像是变色的秋叶透着秋意。才九月十八日,夜晚就已经感到冷了。去年九月十八日,是离开天津的日子,那时北支那还很热。大概这里是山区,地势高,秋天来得早吧!我感觉完全是秋天了。秋风宜人,树叶还没有变黄,但已经带有秋色,而且浙渐沥沥地下着雨,有小鸟在叫。

在这样的雨天,迎着秋风,走在山路上,眺望着山上的景色,耳闻小鸟的鸣叫,这时我想到了日本的秋祭。

我的分队住在街尽头那所房子里。有三间房,一间小队长占用了,当中的房间,正面墙上供着神。虽说是神,只不过在大红纸上用墨写了如下的字样贴在墙上。

并且在门口的柱子和门上都

贴着红纸,上面写着"镜水鸳鸯暖

共游"啦,"海楼翡翠问相语"啦,

"花好月圆人寿"等等一句或对偶

的诗句。这些都是各家按自己的

想法写的。

我们宿舍对面就是田,我们在

这儿挖了散兵壕,以防敌军袭击。

下士哨设在两百米前方的树

林中一所房子里,说起来是一所房

子,那也是徒有虚名,原来是很小

的窝棚,防防雨露是足够了,战前,

大概是茶摊吧!

有一大,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

情,据说与熊野的梦不谋而合。

这是在叶家集时,有一个征收时带回的第五分队的苦力,在距离下士哨所百米左右的地方被杀了。那天后备一等兵熊野去岗哨时,看见那苦力临杀前被带走的场面。他与那个苦力没有任何关系,连手都没碰一下,只是看见被带走的场面。

当天夜里,熊野做了个梦。熊野纯一梦见自己站在杀害苦力的地方与人争论着。白天杀死的尸体没有了。已经杀死了,不可能又活了,不可能走着逃回去。战友们议论着:是谁把尸体取走了,还是给野狗或狼叼走了?

第二天早上,他把自己的梦讲给战友们听了,并建议最好去看看,以证实这梦是不是真的。大家商定由担当下士哨长的伍长去探个究竟。伍长带着两个兵,枪里装上子弹前去调查。结果怎么样?正如梦见的一样,尸体没有了。他们在附近找遍了,还是没找到。这真是不可思议。

据他们报告说,谁都感到奇怪。这附近没有一个老百姓,是谁来取走了尸体,完全不得而知,因为苦力被杀的场面,除了步哨以外,没有任何人看见。

为什么毫无关系的熊野会做这个梦,真是不可思议。

九月二十日。

我们每天光是警戒,无所事事。从早上起就下象棋消磨时光。在我们下棋期间,不断地传来情报。

第十三师团在叶家集附近的战斗中,损失相当惨重。有时为攻打一个山头,在一个山谷里都要付出很大牺牲,又连续出现了疟疾患者,战斗力骤减。于是由我们第十六师团上火线接防。据说仅我们师团就派出了第三十三联队、第三十八联队(第三十旅团)和第九联队(第十九旅团)战斗在第一线。

只有我们第二十联队担任后方警备。

据说第十师团拉开了非常有利的战线,距信阳仅七八里,所以从山西南下的第二十师团、第十四师团才能有利地持续前进。另外扬子江南岸的进攻部队进展也很顺利,据说目前又进一步向汉口挺进。

我们联队现在的警备位置是:第一大队,目前所在地;第二大队,安庆附近;第三大队,联队总部和霍山。但是我们联队不久也要上火线。

九月二十二日。

由于补充兵到了六安,所以三名补充兵负责人出发了。

最近我晚上睡觉非常高兴,因为每夜都能梦见父母、兄弟和姐妹们,而且这些梦全是愉快的梦。我常常梦见特别疼爱我的祖母和养父。觉得他们任何时候都在守护着我。我坚信只要有祖母和养父的守护,我无论有多危险,也决不会死。每次钻进被窝时,一想到今宵又会见到祖母、父母和兄弟们,我就会激动得热血沸腾。

今夜能梦见谁呢?我期待着安稳的睡眠,我的亲人们会来到我梦中,和我交谈,疼爱我,鼓励我。

每天下雨,使运输的道路泥泞不堪,卡车的行驶更加困难,于是出现了粮食短缺。粮食短缺和行军困难同样都不再是稀奇的事了。

从今天起,每天只能吃三合米了,所以必须去征收粮食。

栗子早已成熟落在地上。在微微的萧瑟秋风里,淋着小雨,踩在绒毯般的落叶上散步,使我忘记了战争,感到如同在家乡的野山上一样,不由得怀念起家乡。在这充满了恬雅和寂静的散步过程中,握在右手的枪,不让我从现实中离开一步。枪把我和现实牢牢地结合在一起,把我又拽回现实中。

离开祖国之后,好久没有吃过栗子饭了,今天是第一次。

虽然忘记放盐了,还是很好吃。故乡的口味从舌尖渗透到战斗的体内。

雨浙浙沥沥地下个不停,敌兵也很辛苦,他们也不辞劳苦地淋着雨在两公里外的山上监视着我们。

九月二十三日。我去下士哨所。雨仍旧下个不停。

二十四日天刚亮,昨夜连续下的大雨骤然停止,秋天特有的湛蓝的晴空又展现出来。我呆在连马厩都不如的小屋里,草草躺着陷入沉思。

对于未来,我总是抱着成功的幻想,幻想着自己能富起来,把个人的财产分发给亲人们。我甚至被这愉快的空想缠得不能入睡。

但又想到,在实现这理想之前,必须首先提高自身的修养。不战胜自我就不能考虑显赫。必须积累起战胜自我的修养。在塑造自我的同时,道路才会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

我置身于战争最激烈的时刻,为什么还会抱有这种成功的幻想呢?这是因为我常常在空想中求得快乐。尽管我身处战场,说不定什么时候,或是今天,或是明天就会死去。人,不管面临什么样的危险,都应该想到惟独自己能活下去。

当人抱有某些希望时,一旦发生了什么特殊变故,就会和自己的希望联系起来,向有利的方面去解释。于是一些有希望的推理好像真的一样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传播开来,思想策略很容易在此乘虚而入。

据说补充兵要并到中队。于是后备兵们就推测:补充兵是为了替换后备兵而来的,后备兵留下守卫,并且不久就要凯旋。最后这事像真的似的被宣传开来,让后备兵们着实高兴。

而且又发生了类似的事,使凯旋热火上浇油。传出风声说,现在下达了命令,从九月一日起,全军严禁邮寄包裹,今后一段时期内,内地寄来的包裹也停止发送,不再送到我们手上。

听到这个风声,大家立刻议论纷纷。各人的心中都认定,占领汉口后,不再需要以往那么庞大的野战部队了,所以将有部队回国,出于清理邮政包裹的方便,便下达了停止发送包裹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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