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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分 我感到体内有一种力量

纽恩南 1883年12月—1885年11月

纽恩南,1883年12月

亲爱的弟弟:

当我简要地告诉你我打算回家待一段时间时,你也许会感到非常吃惊,而现在我就在这里给你写信。首先我要感谢你对我12月1日的那封信件的回复,我是在纽恩南收到它的。

过去的三周,我感觉不是很好,焦虑不安和感冒引起了各种各样的小麻烦。

人必须尝试着走出困境,我觉得如果没有任何改变,情况会变得更糟糕。

所以综合多方面的原因,我做出了暂时先在家里待一段时间的决定,然而我并不想这样做……

文森特

纽恩南,1883年12月

亲爱的提奥:

提奥,昨天晚上给你写完信后,我一直难以入睡。

离开两年后的归来让我心中烦闷。他们在各方面都给予我亲切友好的欢迎,但实际上并没有一点儿改变,我仍然可以称之为无知和忽视。更极端的来说,就好像我们在相互的位置上观察,我再一次感受到不可容忍的被打扰和混乱。

你能理解我没有写出来的那些——随着自己的自由意志四处旅行,第一个放下我的骄傲。

如果我注意到父亲已经意识到他不应该向我关闭房门,那么我就会对未来更自信。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

他们热情的接待让我感到悲伤——他们没有意识到对自身错误的迁就,对我而言也许比错误本身更糟糕。热切的奉献是他们婉转的表达,我能感觉到他们在一切事情上的犹豫,那让我的激情和活力减弱,到处弥漫着沉闷的氛围……

我已经决定去看望拉帕德了……

文森特

纽恩南,1883年12月15日

亲爱的提奥:

我能感受到父母凭直觉对我的看法。他们对我留在家里也同样感到恐慌,就像他们要在家里养一只粗野的大狗一样。他会用潮湿的爪子跑进房间——他是如此的粗鲁。他会阻挡每个人的去路,他会大声狂叫。总之,他是一只肮脏的野兽。

好吧,但是野兽也有人类的历史,尽管是一只狗,他也有人类的灵魂,更重要的是他是如此敏感以至可以感受到人们对他的看法,这是普通的狗无法做到的。

我承认我是这样的一种狗,并从本质上接受它。

这个房子对我来说很好,父亲、母亲以及别的家人,他们举止非常优雅,这里还有牧师,许多牧师。

这只狗会认为,如果他们养着他,就应该能够忍受他,如果只是容忍他出现“在这个房子里”,他就应该试着去寻找另外的狗窝。

实际上这只狗从前曾经是父亲的儿子,是父亲把他留在街上太久,所以他难免变得越来越粗鲁,但是既然父亲在许多年前就已经遗忘了,他也就没有深入地想过父亲和孩子之间的纽带是什么,所以我们最好什么都不要说了。

然后——这只狗很容易咬人,很容易疯狂——乡村警察就会过来击毙他。

是的,这些都是完全真实的,毫无疑问。

另一方面,狗也可以成为看门狗,但这里并不需要,因为他们说这里是安宁的,没有任何安全问题,所以我将不会再提这些。

这只狗最大的遗憾就是他又回来了,因为在这个家中不会像在荒野上那样孤独。这个可怜的野兽是虚弱的,我希望它会被永久忘记,在将来也不会被提起。

因为我在这儿没有任何花费,又从你那里获得了两倍多的钱,所以我支付了自己的旅行费用和父亲给我买衣服的费用,因为我的衣服已经不能穿了,同时我还还给拉帕德25盾,我确定你也会对此感到高兴。

亲爱的提奥,附信是我收到你的信时正在写的。仔细阅读了你的信之后,我现在可以回信了。

你代替父亲来训斥我,我重视你说的这些,尽管你拿起武器来反对一个既不是父亲的敌人也不是你的敌人的人,他从来没有想过要给父亲和你带来任何严重的问题。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感受到了这些,可谁会问为什么会这样呢?

你对于许多问题的回答在信中占了大量的段落,并引出了我所不熟悉的事物的某些方面。你的异议部分上也是我自己的异议,但它们是不充分的。所以我再一次感激你的友好,同样也感谢你对和解与和平的渴望——事实上,我从未对此有过怀疑。

即使如此,弟弟,我也能够轻易地对你的建议提出异议。在父亲、你和我之间,都有对和平与和解的渴望,并且到现在我们还似乎没能够获得这种和平。

好吧,我也认为我就是绊脚石,因此这和平取决于我找到一种方式不再为父亲和你制造麻烦。我现在准备为你们两个让事情尽可能地简单,尽可能地平静。

现在你仍然认为我是给父亲制造麻烦的人,我是个懦夫。所以……

好吧,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会尽可能地远离你和父亲,我不会再回来看望父亲。如果你赞同,我会坚持我的提议(为了我们彼此思想上的自由,为了不再给你制造麻烦),我们到3月终止我们之间的经济协议。我请求你的慈悲,为了规则,也为了给我些时间采取行动,尽管成功的可能性很小。我的良心已不再允许我在这种境遇中拖延。

你必须以善良的心冷静地考虑这件事情,弟弟——这并不是对你的最终的结论。但如果我们的感觉相差太大,那么我们就不必匆忙掩饰这一切,这多少不也是你的观点吗?

我相信是你挽救了我的生活,这点你已经意识到了,我将永远不会忘记。即使我们之间结束了,我恐怕这种关系也会让我们处于尴尬的境地,我仍然不只是你的哥哥,你的朋友,我还是你忠实的欠债人,因为你曾经向我伸出援手,并且一直在帮助我。

钱是可以偿还的,但你的关爱我将无以为报。

所以让我自己来承担这一切吧——让我遗憾的是完全的和解还没有达成,我仍然希望它能出现,但是你们这些人不理解我,我恐怕你们永远都不能理解我。

如果可以的话,请在回信时像往常一样给我寄钱,那么我在离开时就不用向父亲有所请求。

我把你12月1日邮给我的23.8盾都给了父亲,14盾是以前借的,9盾是鞋子和裤子的花销。我把你12月10日寄给我的25盾都给了拉帕德,还有0.25盾和几美分在我的口袋里。如果你能考虑到11月20日以来我在德伦特的开销,你就能理解我的经济状况,我一直没有钱,因为一些延误,我12月1日才收到钱。我支付了旅行的费用等开销之后,多出了14盾(我向父亲借的,已经还了)。

从这里出发,我将去拉帕德家,然后我可能从拉帕德家去莫夫家。我的打算是试着让一切归于平静且井然有序。

对于父亲,我有太多耿直的观点,在这种环境下我也无法收回。对于你的异议,我心怀感激,但其中的许多观点并不能说服我,别的一些我也已经自己考虑过了。

请允许我告诉你,我从来没有听说过30岁的人还像个孩子,尤其是他在30年中有着比多数人更丰富的经历。但是如果你愿意,请把我的话当成孩子的话。我并不需要对你怎样看待我说的话负责任,不是么?那是你自己的事。

在父亲看来,当我们分开时,我就可以自由地抛开他所说的话。

把自己的想法保存在心里可能是谨慎的,但对我来说宁静似乎是一种责任,尤其是对于一个画家而言——不管人们是否能理解我的话,是否能够对我做出正确或错误的评价,正如你向我指出的那样,这些都不是我关注的。

好吧,弟弟,即使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分开,你也一定要知道我是你的朋友,也许比你能意识到或能理解的还要多,我甚至也是父亲的朋友。握手。

你永远的文森特

纽恩南,1883年12月18日

亲爱的提奥:

莫夫两年前曾经对我说:“如果你继续作画,如果你能比现在对艺术有更深入的理解,你就会发现你自己。”

近来,我经常想起他说的这些话。我已经发现了我自己——我就是那种狗。这个观点可能有点夸张。

我在昨晚的信中向你描述的粗野的牧羊犬就是我的性格,动物的生活就是我的生活。如果漏掉了细节并对本质有较少的叙述,在你看来就显得比较夸张——但我并不想收回我的话。

撇开人身攻击,只是公正地进行性格研究——就好像我在谈论着陌生人,不是你,不是我,也不是父亲。为了深入分析,我想让你再次回想去年夏天。我看到俩兄弟在海牙散步(把他们当作陌生人,当作旁人,不要认为是你是我或者是父亲)。

其中一个说:“我越来越喜欢父亲了。我必须保持一定的社会地位,有一定的财富,我必须做生意,我不认为自己会成为一个画家。”

另一个说:“我越来越不喜欢父亲了。我要变成一只狗了,我认为未来可能会让我变得更丑更粗鲁,我预见到了贫穷程度。但无论是人还是狗,我都要成为一个画家,总之,成为一种有感情的生物。”

所以,其中一个有了一定的地位和财富,成了画商。另外一个贫穷且被排挤,成了画家。

我早些年就看到了那样的俩兄弟。那时你刚进入艺术界,刚开始阅读!我感觉,我认为,我相信是同样的俩兄弟——我在想他们还是原来的那两个吗?结果是怎样的呢?他们会永远分开或者最终走上同样的道路?

我告诉你,我选择狗的路线,我愿意停留在成为一只狗上。我可能会穷困,但我会成为一个画家,我想要保存人本性中的东西。在我看来,任何远离了人的本性的人,他很容易就到了不能辨别黑白的程度,变成了他最初确信自己会成为的那种人的反面。

例如,你目前仍然对平庸这个词感到恐惧。尽管如此,你为什么要杀死心中美好的一面或者让它不复存在呢?是的,你的担忧很可能就变成了现实。人是如何变得平庸的呢?通过遵守世俗的法则,今天顺从一件事,明天顺从另外一件事,通过从不违背公众的观点。

不要误解我,我想说的是,你根本上来说比这要好。例如,当你认为我做出了让父亲为难的事时,你就会站在父亲那边。我可以这么说,在我看来,你的反对在这种情况下是错误的。我真的很感激你所做的一切,但是我想说,更敏感一些吧,在任何地方都可以表达你的愤怒,用同样的力量与除了我之外的一切事情斗争吧,这样你就能减弱悲伤。

当我只是把父亲当成父亲本身来思考时,我并不介意。但是当我把他和伟大的父亲米勒相比时,我就非常介意了。他所能教授的东西是如此伟大,相比之下父亲的思想就显得极其渺小。现在你会认为这对我来说太恐怖了——我没有办法——这是我最深的信念,并自由地把它表述了出来,因为你总是把父亲的性格与柯罗的性格相混淆。我是怎样看待父亲的呢?他是和柯罗的父亲有同样性格的人。无论如何,柯罗爱他的父亲,但没有追随他的父亲。我也爱父亲,只要我的道路不会因我们观点的不同而变得更艰难。我现在不爱父亲,因为狭隘的骄傲阻挡了慷慨和令人满意的成就感以及永恒的值得拥有的和解。

我不知道当我回家之后,是什么使你或父亲开始资助我的。我想最大程度地利用这些钱,这样我们就能减少损失,也即是花费更少的时间,更少的钱,更少的精力。

我指出即使是拉帕德也比父亲或者你或者我更有钱,能更明智地处理事情,从更协调的行动中获得更好的结果。我应该受指责吗?

我想要从现在开始结束家里的不和,我应该受指责吗?我在何种程度上是错误的?思想上有所保留的和解并不会起到任何作用,并且会比想象中的更糟糕。

你说你认为违背父亲是懦弱的,首先这是言语上的反抗——没有任何暴力在其中。另一方面,令人悲伤的是父亲灰白的头发,让我感受到留给我们可以用来和解的时间实际上也许并不会太长。我并不喜欢临终的和解,我更希望在活着的时候可以看到。

我已经做好了承认父亲的意图是良好的准备,但我不应该立刻这样做,尽管现在已经晚了,我还是期待彼此的理解,但我恐怕这将永远不会发生!我多想让你知道我的伤悲呀!

你说父亲有别的需要考虑的事情——哦,是真的,很好,在我看来也是这些事情阻碍了父亲去全面地思考问题,年复一年,这些并不是重要的。重点是——父亲并没有感觉到有任何地方需要和解或弥补。父亲有别的问题需要考虑——好吧——那就让他自己去考虑吧,我又要开始我的自言自语了。你也是要坚持你的“别的事情”吗?父亲说:“我们都是为你好”。我说:“哦,是的,你很满意,但是我并不满意。”

两位可怜的艺术家兄弟,紧密结合在一起并拥有同样的感觉,有同样的本性和艺术特质,这可能会实现吗?或者一定的社会地位和一定的财富获得了胜利?哦,让它们赢吧——但我预见到这只是一时的,在你30岁之前你就会对这些感到厌恶,如果不是这样——那么,那么,那么——就太糟糕了。握手。

你永远的文森特

纽恩南,1884年,日期不详

亲爱的提奥:

……我正在画一台陈旧的、呈现出绿色和焦黄橡木色的织布机,它的生产日期——1730年已经看不清了。在织布机旁边,在一个可以看到外面绿地的小窗户前,有一个婴儿座椅。一个婴儿坐在里面,长时间地看着梭子在织布机中来回穿梭。

我是按照它真实存在的样子来画的,织布机和娇小的织工,小窗户和婴儿座椅,阴郁灰暗的小房间和泥土地面。

请写信告诉我更多关于马奈画展的细节,告诉我他的哪些画作在展览。我总是觉得马奈的作品非常新颖。你看过左拉对马奈作品的评论文章么?对于很少能看到他的画,我深感遗憾。我尤其应该看看他画的裸体女人,我不认为一些人是胡言乱语地过度夸张,比如左拉。尽管我并不认为他在本世纪初能有不可忽视的地位,但他的确是个天才。他当然有他存在的理由,这已经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了……

文森特

纽恩南,1884年3月1日

亲爱的提奥:

谢谢你的来信。母亲现在很好,医生之前说她的腿需要半年的时间才能痊愈,现在他说这三个月已经恢复得很好;他还对母亲说:“这尤其要感谢你的女儿,我很少看到有人能像她照顾得那样周到。”威廉明娜的行为堪称楷模,我不会轻易忘记。

从一开始,几乎所有的事情就都落到了她的肩上,她分担了母亲许多的痛苦。比如说,母亲的褥疮(开始时非常可怕,现在情况有了很大的改善)逐渐变少无疑应该感谢她。我可以向你保证,威廉明娜做了许多看起来并不是很愉快的家务。

你看,当我读到你信中所说的绘画时,我立刻给你寄去了一幅以织工为题材的水彩画。我必须坦诚地告诉你,你说我的作品还需要很大的提升,这无疑是正确的,但同时我也认为,你为我的作品要付出更多的努力。你从来没有为我卖出去一幅画——无论是多还是少——事实上,你甚至没有努力去尝试。

听我说,我并不是为此而生气,但我们需要说出我们的想法。也许终究有一天,我会无法忍受这样的事实,当然你也可以继续坦诚相待。

我也不知道它们是否卖得出去,但无论如何,正如你所看到的一样,我的答案是继续给你寄过去一些新的作品,并且我非常乐意继续这样做,我没有比这更喜欢做的事了。让我不能立刻原谅你的,也是我更关心的,是你是否愿意为它们费心,或你的自尊心是否允许你这样做。过去的事就不再考虑了,我要面对的是未来,不管你怎样看待它们,我必定会继续努力。

前几天你告诉我,你是一位画商——好吧——人们不会沉迷于和画商之间的感伤。一个人说:“先生,如果我的作品在你那里寄售,我可以期望你能好好展示它们吗?”画商自己必须清楚地知道他的答案是肯定还是否定的,或者是介于两者之间。但如果画家知道自己寄售的画作会永不见天日,他一定会发狂。

好了,我亲爱的同伴,我们都生活在现实世界中,更确切地说,因为我们并不想阻碍对方的计划,所以必须坦言相待。如果你说:“我不想为它们费心”——那好吧,我不会生气,我并不能把你当作绝对可靠的圣贤,不是吗?但如果作为画商的你带着这样的想法,会让我比受到公众攻击更感到心烦意乱。

提奥,我也必须进步了,和你在一起,我依然是严谨的,和多年前一样。对于我目前的画作,你会说些什么——“它是适合销售的,但是”——这简直和我在埃滕寄给你我第一幅布拉班特的素描时,你写给我的话是一样的。

到目前为止对画商一直都很谨慎的我也要转变策略,尽量把作品卖出去。

到那时你就不能不关注我的作品,我非常清楚这一点。但因为你不得不关注,我就会想到你有多么悲伤。我担心某些事情注定会发生。人们会说,多么奇怪呀,你为什么不和你哥哥或古比尔公司做生意呢?我该说什么呢?——这是有损于古比尔先生们和古比尔的梵高的尊严的。这就会让他们对我产生坏印象,虽然我目前已经为此做好了准备,但我也可以预见到我会对你越来越冷漠。

我现在正在画小教堂和另外的织工图。那些在德伦特的习作也很糟糕,是吗?我并没有打算把在这儿的习作寄给你,不,我们不从它们开始——如果你这个春天来我这里,你就可以看到它们。

你在信中所说的关于玛丽的事情非常令人同情。我能想象到一个不平淡的女人在和爱争吵的父亲与信奉宗教的妹妹在一起时,会多么闷闷不乐。无论如何,女人所感受到的痛苦并不比男人少。我曾经读过都德关于神圣的女人的文章,“两个面庞互相对视,她们交换了恶意的、冷淡的和神秘的一瞥——她们怎么了?总是同样的事情,始终如一。”现在你拥有它了,伪君子奇特的表情和虔诚女士的奇特表情。是的,对于我们来说,也总是同样的问题、同样的选择。

所以,我该怎样理解你对我作品的评论?其中的一些是非常肤浅的,我自己也这样认为。但我为什么会因那些宁静、朴素的画作受责备呢?我只是试着表现我所看到的,并没有表现别的什么呀?我得到的结论是:你是不是对米歇尔太着迷了?(我在这里指的是黄昏中的农舍的习作和最大的那幅草屋图,就是前景是一小片绿地的那幅。)

也许我在安特卫普应该尝试着卖掉一些东西,我会把我在德伦特的习作放在黑色木框架里,我更喜欢看到我的作品出现在黑色框架中。我在这里认识了一个做框架的木工,他会让价格尽可能便宜。

不要在我提到这时就生气,弟弟,我正尝试着把一些宁静的东西融入到我的作品中。你知道我认为它总会被看到,但它永远不会在一流的画廊中展示。

在我看来,我现在必须非常清楚知道如何与你相处。或者更确切地说,我必须再次告诉你,尽管你仍然在逃避这个问题,但是我确信,事实上你并没有打算展示我的作品,并且我认为你暂时也不会改变想法。

你会告诉我别的画商也会以同样的方式来对待我的作品,你尽管没有卖掉我的作品,但仍然给我钱,别的画商无疑不会这样做。没有钱,我将完全不知所措。我要回答你的是,现实中的事情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我会设法度过这样的日子,一天天地生活。

我提前告诉你,我想这个月就把问题解决了,而且我也必须把问题解决。不管怎样,看到你已经打算春天到这里来,我就不再坚持让你立刻做出最终决定。但我必须告诉你,在我看来,我不能按照现在的样子处理事情了。我每到一个地方,尤其是在家中,就像有一块永不停歇的表,时刻在督促我思考为工作做了些什么,是否从中获得了什么。对我来说,永久地停留在不当的位置上是不幸的。你自己想想,事情不可能一直保持原样。为什么不能呢?因为它们不能,这就是其中的原因。

既然我可以对父亲冷漠,对科尔叔叔冷漠,我为什么要对你表现得不同呢?我认为我比父亲或者你更好吗?也许不是这样的,我也越来越不能辨别好坏了。作为一名画家,应该说出自己的想法,解开一些心结。我认为一扇门必须是开着的或关着的。

无论如何,我能够理解画商对画家们不可能持中立的态度——这与你转弯抹角地说的完全没有区别。

这一点晚些时候你将会比现在理解得更透彻。当画商逐渐变老的时候,我对他们深表同情——尽管他们可能会给他们的巢穴装饰漂亮的羽毛,但这也不是什么万灵药,至少在那个时候不是。

但你对于这些问题可能有不同的想法。你也许会指出,一个画家在医院里悲惨地死去,死后和许多人一起埋在公墓里,挨着妓女的坟墓。可能会有些悲伤,尤其是还牢记着也许死比生更容易。

无论如何,一个画商不会因为没有钱帮助人而受到责备,但在我看来,一位可敬的画商如果口中说着溢美之词,却在心中为我感到羞愧并忽视我的作品时,他就应该受到责备。

所以,坦白来说,我并没有因为你直言我的作品不够好,或者因为一些别的原因你不能为它们费心而责怪你,但是如果你把我的作品随便放在一个黑暗的角落,不把它们展示出来,这是非常不友好的,也是我不能接受的。我不相信你对此没有任何辩解,并且事实也如你自己所说的——你知道我的作品比其他任何人的都要好。我可以得出的结论是,如果你不想让它弄脏你的手,你一定是对它评价很差。我为什么要给你施加压力呢?好吧,祝好。

你永远的文森特

纽恩南,1884年,日期不详

亲爱的提奥:

我刚收到了你的来信和附上的250法郎。如果我把你信中的内容当作是对我的提议的回答,那么我的确赞同你的说法,这是为了避免进一步的讨论和争吵,为了让日常生活中的一些事有某个答案。他们指责我没有“收入来源”,但我却把从你那儿得到的钱当成我的收入。

当然我每月都会给你寄我的作品。正如你所说,那些作品就是我的财产,这一点我完全赞同。对于这些作品,你有充分的权利去做任何事情,如果你要把它们撕碎,我甚至都不会有任何异议……

文森特

纽恩南,1884年,日期不详

亲爱的提奥:

我要告诉你我过了很久才回复你上封信的原因,但首先我要谢谢你的回信和附上的200法郎。然后我要告诉你,那天我刚刚布置好了我租来的一间宽敞的新画室。

它有两个房间,一个大房间和邻近的一个小房间……

我认为在这里我会比在家里的那个小房间里工作得更好……

文森特

纽恩南,1884年,日期不详

亲爱的提奥:

……回到画夜晚的天空或是在土褐色的人行道上的金发女郎的问题上来,如果好好想想,就会发现这个问题有双重的含义。

首先:

深颜色似乎会变浅,这实际上是色调的问题。但是至于真正的颜色,当红灰和相对红的颜色毗邻的时候,就会显得稍微红些。

蓝色和黄色也是如此。

加入一些颜色,或者让它紧邻着蓝紫色或淡紫色,黄色就会变得更黄。

贾普·马里斯在许多水彩画中,把赭红色以缓慢倾斜的方式画在另一种颜色上就变成了浅红色,并且这完美地表现了太阳照射在屋顶的光线。

只要我有时间,我就会抄写德拉克罗瓦的被证实了是正确的颜色规律的那部分文章。我认为当人们谈论到颜色时,实际上说的是色调。

也许现在相比色彩大师而言,更多的是色调大师……

文森特

纽恩南,1884年,日期不详

亲爱的提奥:

……色彩的规律是难以用语言来表达的美,因为它们不是偶然的……

谈到黑色——我并不是偶然地运用在纺纱女人和绕线圈的老人的习作中。我所需要的是比黑色更强烈的颜色。靛蓝和土赭色、普鲁士蓝和深褐色,的确比纯黑产生了更强烈的效果。我听人们说“自然中没有黑色”,有时我也在想,其实色彩中也没有黑色。

然而你必须提防陷入错误之中,色彩大师并不用黑色,因为当把蓝、红或黄和黑调和的时候,它们就变成了灰色,也即是红灰、黄灰和蓝灰。在《我的时间艺术家》一书中,我发现非常有趣的是,他们所说的委拉斯凯兹的作品中的阴影和半色调技巧大部分是采用无色和冷灰色,最主要的元素是黑和浅白。在暗淡的无色环境中,最少的阴影和红色遮挡物也能产生直接的效果。

文森特

纽恩南,1884年,日期不详

亲爱的提奥:

……但最让我受打击的是我还没有开始,因为我想要好的模特。半成熟的玉米地现在呈现出暗金色、淡红色或金铜色,这种效果在深蓝色天空的映衬下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提升。

想象一下在这样的背景中的一位女士,她精神饱满,她的脸、胳膊和脚都被太阳晒成了古铜色。她的衣服是肮脏粗糙的靛蓝色,她戴着黑色的帽子,短发。她沿着布满灰尘的小径穿过玉米地,提着绿色的种子,肩上扛着耙子,胳膊上挂着一条黑面包和一大罐水。我重复地见到过类似的主题。

这种画面非常丰富多彩,同时又非常朴素,非常纯净,非常有艺术感染力,我被它深深地吸引。

但我购买颜料的费用是如此之高,以致我必须非常慎重地对待即将开始的大幅作品,因为这会让我在模特上花费更多。

文森特

纽恩南,1884年8月

亲爱的提奥:

我仅仅想你在伦敦时给你去个消息……

我多想和你一起在伦敦散步呀,尤其是在这种好天气里。这座城市,尤其是河边的老城区呈现出忧郁的面貌,但同时又呈现出引人注目的特征。一些英国画家从法国学会了观察和绘画后,现在已经开始描绘这些了。但不幸的是,英国画家很难像你和我一样能够从中发现很有趣的东西。在画展中,很大一部分作品都是令人不满意的。

但我希望你能发现一些可以理解的东西。对于我来说,现在就只能记得一些绘画作品,例如,米莱的《寒冷的十月》和弗雷德、沃克和平威尔的一些作品。注意一下霍贝玛的国际画廊,你将不会忘记那些漂亮的警员、玉米地,也不会忘记南肯辛顿的“山谷农场”……

上周我每天都在丰收的田地里,并在那里画了一幅画……

文森特

纽恩南,1884年,日期不详

亲爱的安东·凡·拉帕德:

我很久没有给你写信了,首先是因为我一直在等待你对我上一封信的回信,我猜想这其中的原因并不是你将要去德伦特。其次是因为我自己也比较忙,没有足够充足的时间来写信。你一定要试着找个时间告诉我你的情况,比如你最近在忙什么,尤其是要告诉我你的《鱼市场》那幅画的进展。

我现在又要继续说些我的事。上个夏天,我在艾恩德霍芬参观了一座属于一个富有的退休金匠的房子。他收藏了许多极好的古董,现在要出售。他是一个业余画家,他的房子里到处是丑陋的和美丽的古董家具,现在他想要涂刷其中的一间房子,他想要用壁画。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我也去看了他墙上的嵌板,有六块,1.5米长,60厘米高,这一部分他都要用画来覆盖。他打算画《最后的晚餐》,并给我看了他的图纸,是一半中世纪一半现代化的风格。我告诉他,在我看来,挂在餐厅的画应该能让人更有食欲,如果用餐的人看到的是乡村风景而不是《最后的晚餐》会更好些。他也认同我的意见,然后过来参观了我的画室。我给他看了六幅以农民生活为主题的草图:播种者、耕作者、丰收者、挖土豆的人、寒冷冬天里的牛车和牧羊人。我目前还在画这几幅画。我告诉他这些画是我画给自己的,但我可以按照他的嵌板的尺寸来画,以便他模仿。他付给了我材料费、模特儿费用等,但这几幅画依然是我的财产,当他完成后必须送还给我。这样的安排让我得以继续作画,否则我就没有能力来支付各种费用。这样的工作是我喜欢的,所以我工作得也很努力。

这给我提供了一种很好地解决问题的方法,然而我还要告诉他在模仿这些画时需要注意的一些事情。耕作者、播种者和牧羊人的素描已经完成,并且是合适的尺寸,而丰收者和冬天的牛车的尺寸就要稍小些,由此看来,我也并不是完全按照预定模式来作画的。

文森特

纽恩南,1884年9月

亲爱的安东·凡·拉帕德:

……我非常开心地在画我上封信中和你说的那六幅画了,它们目前都是素描,都在对它们感兴趣的那个人家里。当他完成了对它们的模仿,它们就是我的财产了,然后我就会完成它们。它们是:挖土豆的人、牛耕、丰收者、播种者、牧羊人(雪景)和伐木者(雪景)……

文森特

纽恩南,1884年9月

亲爱的安东·凡·拉帕德:

我父母问我是否收到有关你到来的消息的信件。我说我知道大概时间是10月,但还不知道具体日期。让我告诉你吧,你一直很受我们欢迎,我们随时期待着你的到来。我认为你10月份过来比11月份要更方便一些,因为我听他们说之后会有别的拜访者……

此外,如果你来,你一定会途经艾恩德霍芬,告诉我你坐的什么车,我就可以在车站和你见面了。然后我们可以一起去拜访我为他做装饰画的那个人。我认为如果你早上离开乌得勒支,下午时你就可以到达艾恩德霍芬。这是我们一起去那里的合适时间,晚上我们可以乘车或步行回纽恩南。

文森特

纽恩南,1884年,日期不详

亲爱的提奥:

……一些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提奥,这是任何人都不知道或者不怀疑或者永远都不会知道的事情,所以看在上帝的份上,请你保密。告诉你一切,我就可以写一本书了——我不会这样做的。玛格特·贝格曼在绝望的时候服毒了,当她向她的家人解释时,她们一家人都诋毁她和我,这让她如此沮丧以致这样做了。提奥,我曾向医生询问过她的症状。三天前我还秘密地警告她的弟弟,我恐怕她会头脑发热失去理智。我很遗憾地说,她们一家人在和她说话时,表现得非常不明智。这并没有什么影响,除了他们告诉我要再等两年,我打算拒绝,如果这只是能不能结婚的问题,应该能很快解决。

提奥,你读过《包法利夫人》,你还记得死于精神紧张的第一位包法利夫人吗?现在情况几乎是相同的,但也因她服了毒药变得更加混乱。

我们一起散步时,她经常说:“我多么希望自己可以现在死掉呀!”——我并没有在意这些话。

一天早上,她突然滑倒在地上,起初我以为她只是太过虚弱,但情况变得越来越糟糕。她逐渐失去了说话的力气,她含糊地说话,只有一半是能听明白的。她完全倒下了,并伴随着痉挛和抽搐,尽管非常相似,但这和癫痫病的症状不同。突然,我产生了怀疑,问她:“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东西?”她说是,然后我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坚持要我发誓不告诉任何人,我说:“好吧,我发誓遵从你说的任何事情,但现在我不能听你的。把你的手指放在喉咙里全部呕吐出来,我去叫人”。现在你知道剩下的事情了吧!

她吃了土的宁,但是量并不多。也或许是她为了止痛吃了氯仿或鸦片酊,和土的宁相抵抗而起到了解毒剂的作用。总之,她及时吃了医生开的解毒药,她立刻被送到了乌得勒支的一个医生那里。我认为她很可能完全恢复,但我恐怕她接下来要长期遭受精神上的痛苦。在何种程度上,以何种方式遭受痛苦,这还是个问题,但她现在得到了很好的照顾。你可以想到对此我是多么沮丧。这是多么恐怖呀,当事情发生的时候,只有我们两个人在田地里,但幸运的是,现在毒药已经失效了……但是天哪,那些虔诚的人所信奉的宗教有什么意义呢?啊,它们完全是荒谬的,让社会成了精神病人的避难所,成了一个完全颠倒的世界——哦,那是神秘主义。你可以明白在过去的一些日子里,我是怎样思考这些事情的,我是多么地悲伤。她尝试并且失败了,我认为这让她如此地恐惧以致不会再轻易尝试第二次了,一次失败的自杀是阻止未来自杀行为的最有效的方法……

文森特

纽恩南,1884年,日期不详

亲爱的提奥:

我只是和你说下我去乌得勒支看望玛格特的一些事情。

我也见到了她所在地方的精神医生,因为我想听下他的建议,什么是我现在必须做的,什么是我不能做的。为了她现在和以后的健康,我是应该继续我们的关系,还是应该中断我们的关系。

我认为在这种事情上,没有什么比征求精神医生的意见更合适的了。我了解到,尽管她一直在恢复,但她的健康状况还不稳定。事实上,按照从小就对她比较了解,同时也是她妈妈的精神医生的说法,她的身体非常虚弱,而且还有两件对她来说非常危险的事情。因为她现在非常虚弱,所以不能结婚,但分开对她来说也是非常危险的。

所以现在这段时间应该忽视这些事情,然后我再根据迹象来判断分开还是不分开对她比较好。

当然我仍然是她的朋友,是互相帮助和依恋的朋友……

我对这个女人深表同情(她如此虚弱,并被五个或六个女人打败以致吃了毒药),她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说:“我最终也被爱了”,仿佛她获得了胜利,仿佛她找到了安宁。

这些日子对我来说也非常痛苦,这种痛苦既不能转移,也不能平复。

很遗憾我没有在更早以前遇到她,比如,十年前。现在的她给我一种克雷莫纳的小提琴的印象,它已被笨拙的修补者所毁坏……

我此后唯一见到的是她一年后的照片,她的情况更坏了吗?相反,更有趣了。

这打破了一个女士平静的生活,正如神学认为,有时候打破停滞或忧郁比死亡本身更可怕,这种思想仍然影响着许多人。重新回到生活中,重新去爱,许多人认为这是可怕的。一个人必须能够权衡自己究竟可以走多远。如果一个人除了自尊自大还有别的动机,女人们有时就会非常生气甚至会产生恨。

但她们不能轻易鄙视这样做的人,因为她们的轻视会让人自身的刚毅不复存在。这些是生活中最深刻的东西……

文森特

纽恩南,1884年10月

亲爱的提奥:

谢谢你的来信和附信。

现在听我说,对于这件丑闻,你说得很对,我现在已经能够很好地面对它了,而不是像以前那样想把它扼杀在萌芽中。我不再害怕父亲和母亲的离开,尽管他们已经有了新的打算(如果他们把一切都安排得合适,他们就可以一直待在这里)。

现在有人对我说“你为什么还和她有联系?”——这是一个事实。也有人对她说“你为什么还和他有联系?”——这是另一个事实。

除此之外,她和我都满怀悲伤与烦恼,但我们没有任何遗憾。我觉得这并没有什么问题,她爱我,这一点我毫无疑问。我爱她,也是既定的事实。这些都非常真诚,但不是也有些愚蠢吗?

也许你喜欢那些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傻事的人,但那些人在我看来更傻。这就是我对你和别人的观点的回应,我尽可能简单地解释这些,不是出于仇恨,也不是出于恶意。

你说你喜欢奥克塔夫·穆雷,你说你和他很像。我从去年开始读他的书,已经读完了他的书的第二卷,并且比以前更喜欢他了。前几天,我听说《妇女乐园》不能让左拉的名气有很大的提升,但我认为这部作品中包含了他最伟大和最美好的东西。我正在查找这些,并且要为你抄录一些奥克塔夫·穆雷的话。

难道你不认为在过去大约一年半的时间里,你都在朝布尔东克勒的方向发展吗?我现在仍然认为,你如果紧跟穆雷会做得更好。除了环境上的巨大不同,实际上,是完全相反的,我比你所认为的更倾向穆雷的方向。当谈到女人的信任以及女人对自身被需要的认识时,必须爱她们。

我现在重复强调一下,我激烈地反对所谓的基佐式影响,为什么呢?因为它将导致平庸。我不想在这些平庸的人群中看到你,不能容忍你如此麻木,因为我曾经那么的爱你,现在仍然是这样。我知道事情很困难,我对你的了解并不多,也可能误解你了,但无论如何,请再次读读穆雷的作品。我提到过其中的不同,并拿穆雷和我所喜欢的相比较。听着,穆雷崇拜现在的巴黎女性,那很好。但米勒和布雷顿以同样的热情崇拜农妇,这两种热情其实是一样的。

读一读左拉对黄昏房间中的女人的描述,其中大部分女人年龄在30岁到50岁之间,在如此昏暗神秘的地方。我发现它非常好,事实上非常崇高。

但在我看来,米勒的《晚祷》也是如此崇高。同样的黄昏,同样蕴含了无限的情感。

你会说我不是一个成功的征服者,然而这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无论如何,一个人都应该有他的情感和行动,这比任何用语言表达出来的都更亲近。

对于这个特别的女人,事情会变成怎样,仍然是个谜。但她和我都没有做任何傻事,我恐怕这陈旧的信仰会再次使她麻木,可怕的冰冷会让她冻僵,像许多年前一样,这会使她再次破碎,几近死亡。

我不再和现在的基督徒做朋友,尽管他们的创始者是崇高的。我已经看穿了现在的基督徒。在我幼年的时候,刺骨的寒冷甚至让我精神恍惚,但从那时起,我就通过对基督教所认为的罪恶的爱,通过对妓女的尊敬等,开始了自己的报复。其实并没有太多自许崇高的虔诚的女士,对于一些人来说,女性是异端分子,是恶魔,但对我来说她们恰好相反。

祝好。

你永远的文森特

给你,摘自奥克塔夫·穆雷:

穆里耶说:“如果你因为自己拒绝愚蠢和受苦而认为自己强壮,那么你就是一个傻瓜,没别的了。”

“你玩得愉快吗?”

穆雷似乎没有立刻明白其中的意思,但当他想起他们早期关于空洞的愚蠢的谈话以及生活中的无意义的痛苦时,他回答说:“当然,我从来没有如此强烈地生活过,啊,老朋友,不要嘲笑了,一个人死时所遭遇的痛苦是短暂的。”

我想要她,我将会拥有她,如果她逃离我,你就会看到我为治愈它而付诸的行动。你不理解我的这种语言,老朋友,否则你就会知道行动本身就是它的回报。与事实做斗争,战胜它们,或者被它们战胜,这存在于所有人的健康与幸福之中。“行动是为了忘记”,一个人低声说。“好吧,我更偏爱这种行动,如果我们必须死去,我将选择满怀热情地尽快死去,而不是无聊地死去。

并不是只有我说这样的话,她凭直觉也这样说。这就是我最初见到她时从外表看出来的伟大的东西。只是很遗憾她在年轻时就被失望压垮,被她守旧的虔诚的家庭所认为的应该压抑自己行动的思想压垮。事实上,她较高的天赋被永久地遗弃了。多么希望他们在她年轻时没有让她破碎,或者是仅仅停留在那里,而不是再一次让她精神错乱。在这个时候,有五六个或者更多的女士与她一起作战。读下都德的《福音传教士》中关于女人们的复杂情节,那些与这里情况虽有不同,但也类似。

啊,提奥,我为什么要改变呢?我曾经是非常被动、温和与安静的。我不再那样了,但我也不再是小孩子了,有时候我感觉自己是个男人了。

就莫夫而言,为什么有时候他很易发怒且不容易相处呢?我并没有像他那样走那么远,但我会比现在做的要更进一步。我告诉你,如果一个人想要变得积极,就不能害怕走错路,不能害怕有时会做错事。许多人认为他们仅仅不做有害的事就可以成为好人,但这是一个谎言,你自己也曾经这样说,这种方式存在于平庸之中。

当你看到一块空白的画布,并开始在上面画一些东西时,你就会像傻瓜一样。你不知道,对于画家而言,盯着空白的画布会让人多么无力。你不能做任何事情。画布呆呆地凝视着画家,让他们如此着迷,画家们自己也变得呆头呆脑。许多画家害怕待在空白画布前,但是空白的画布害怕真正有激情的画家,他们敢于并且打破了永恒的咒语。

生活本身也在不断地转向无限的茫然与沮丧的空白面,任何事情都没有出现转机。但无论多么空虚和徒劳,无论生活多么枯燥,一个人对于所知事物的信仰、精力与热情,都不会轻易消减。他钻进去,做一些事,并停留在那里。总之,他们说他侵犯与玷污了那些美好,让那些冷漠的神学家们去评说吧。

提奥,对于这位女士我感到非常的遗憾,仅仅是因为她的年龄和受到胆囊癌的威胁,而病情又会因情绪而加重。尽管如此,我们仍然要找出什么是能做的,什么是致命的、不能做的。我不能做医生所认为的不能做的事情,我不能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的事情。

因为我期待道路会引导我们走向一个相同的地方,虽然我们可能在观点上有很大的不同。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不希望你因为我对你的依赖而反对我。我现在对自己应该怎么做还是犹豫不决,但综合各种可能性,我不会继续留在这里了,但问题是要去哪呢?

我认为你不会乐意我去巴黎,既然你拒绝照顾我的兴趣,我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但是我不能让事情保持现状了。你坦然地写出了一些与你身份不相符的话,我从来没有好好想过,但现在我必须走自己的路了。

总之,我并没有想着获得这种机会(也可能不是机会)来走我自己的路。既然我知道我失去了卖出画作并继续从你那里获得钱的机会,我们就不得不分道扬镳。

我听到你说在接下来的一些年里,你将不能为我的作品做任何事,你不认为这非常不合理吗?当你继续坚持你的自尊时,我感觉到这里有非常明显的对立。我是严谨的,因为我没有作品卖出,无论我多么努力工作,都会被迫说:“提奥,我还差25盾,难道你不知道让我增加收入的方式吗?”这也会被证明是不可能的了。

我还想补充一点,我将不会再询问你是否赞成或不赞成我做一些事或者不做一些事,我不会再有任何顾虑,例如,如果我想去巴黎,我不会问你是否有任何异议。

文森特

纽恩南,1884年10月

亲爱的提奥:

……拉帕德现在仍然在这,并且会再待一个星期,因为他在工作中也走投无路了。

关于印象派,我们已经谈论了许多。我认为你会把他的作品放在印象派的名目之下。但在荷兰,很难说印象派究竟是什么。

但是他和我对现在的趋势都非常感兴趣,一个没有预料到的事实是新的概念正在产生,他现在画作的基调和多年前的不一样了。我所画的最后一幅习作是一幅相当大的杨树林荫道,金黄的树叶,阳光洒在上面,地上的落叶像闪烁的斑点,阴影和树干相互交映。在路的尽头是一座小村舍,透过树叶往上看是蓝色的天空。

我认为,如果我继续在这上面花费一年时间,那么我的绘画方法和色彩运用都会有很大的改变,作品中的色彩会变得更暗而不是更亮……

文森特

纽恩南,1884年11月

亲爱的提奥:

昨天我把我在亨讷普画的水墨画带回家了,我画得时候非常愉悦,这也让我获得了一个新朋友安东·科斯迈科斯。他满怀热情地想学习画画,我拜访了他之后,我们就立刻开始工作了。那天晚上他就开始了静物画,他向我保证,这个冬天,他会尽力画30幅画,我可以时不时地过来看看,并且帮助他。他是一个制革工人,有钱有闲,他大约40岁,所以会比赫尔曼有更多的机会。他保持着惊人的热情,就像刚开始的那些天一样努力,几乎把所有时间都投入到了上面。我认为这个新伙伴很快就能对色彩有自己的感觉。

我打算让这些人按部就班地支付我费用,不是用钱的方式,而是给我颜料。因为我想画更多画,不断地画。这样我就可以不再仅以一半的速度前进了,我可以从早画到晚。

你一定不会想到,我是如此地渴望得到人们总体上对我的作品以及我的行为的认同。但是,到目前为止,对于莫夫和特斯提格对我的拒绝,我还是很开心的,因为他们很好地理解了我。我感到了一种内在的力量,我最终会战胜它们,战胜一切。如果我不能感到我已经有了固定的想法,那么就需要再一次的尝试。如果我不能确信我有赢的可能性,我就不会开始新的战斗。

我并不确信我一定可以赢,但又不想放弃这个机会,所以再也没有比现在更糟糕的情况了。在每一场战斗中,我都能感到自己力量的增长,通过批评、恶意、反对而不是听从,我可以获得更多。

我向你提到的这些,我都必须坚持,毫不犹豫地坚持。我给自己设定了完成一定数额的习作的任务。无论我怎样精打细算,钱还是不够花,但我不能够以任何理由延期完成任务。新年就要到了,到那时我需要支付许多东西,我这个月已经支付了一些,但这就造成了我在工作时资金短缺。如果我不能找到额外的一些东西,我就无法进行这一个月的工作,这种情况不是我所希望的。请你尽最大努力,帮我得到额外的100法郎。

我也会从我给他们上课的人那里获得一些捐赠的颜料。我必须直接或间接地展示我再次获得了一些东西。现在所有的能量都在聚集,工作必须以很快的速度完成,尽管也许有些昂贵,但也许可以分期偿还。

当你在这儿时,我在色彩的运用上就已有了改变,并且对其有了固定的认识,你会看到这些的。我现在所说的这些习作一定能在几个月内完成,这是毫无疑问的。在色彩方面,我已经获得了一些东西。但是我现在缺钱,这真的不是我的错,仅仅是因为我画了超过我支付能力的数量的画,并且现在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节省开支。我记得我在上一封信中说:“我不再考虑你的意见”,其实我的意思并没有像听起来那么不礼貌,我只是说在某些方面,我决定释放我的热情而不再小心谨慎。因为这更多取决于性格,我不能继续忍受这种更严重的冷漠了。我还在计算我所额外需求的资金,并不是立刻就要得到,你可以考虑下我的意思。尽量在11月20日左右给我寄来20法郎,然后12月1日是正常的数目,12月20日再额外给我寄20法郎,1月也是同样的。然后我就能安然度过这些月份了。当我的工作不允许我浪费任何时间时,我就不能停止。

如果可以多一些,当然更好,但至少要给我所要求的数目。在我看来,我可能会获得色彩运用上的知识。当我冒险说要从它们中获得一些东西,并且战胜它们时,我认为我并没有误解特斯提格和莫夫。他们可能会在色彩上和工作的勤奋上获胜,而我看到了向他们证明我对色彩有观念、有热情的机会。我想学着画人物头像,我现在对它非常有热情,因此我对色彩的想法也越来越坚定。你不需要立刻插手特斯提格和莫夫的事。到1月底我就能完成50幅头像的绘画,如果到那时你能对它们说些什么出乎意料的话,那就太好了。

赫尔曼很积极地向我承诺会出钱让我去某地旅行,还有返程票。如果我想去安特卫普,我就可以把他说的话当真。这个冬天我将会在这儿和他取得联系,尽管也许一次都不会成功。

再见了,一定要保证在11月20日给我寄来20法郎,让我能够撑到这个月末。握手。

你永远的文森特

纽恩南,1885年1月

亲爱的提奥:

……我很难可以从灰暗的一面开始新的一年,在阴郁的情绪中,我不期待未来可以获得任何成功,未来需要的是奋斗。

现在外面非常沉寂,田地里是大量的黑土和白雪,许多天以来都沉浸在薄雾之中。早晨与傍晚的红色的太阳、乌鸦、枯萎的草、腐朽的绿色和黑色的灌木、僵硬得像电线一样的柳条映衬着阴沉的天空。这就是我所看到的阴郁昏暗的冬天,但是内在非常和谐……

文森特

纽恩南,1885年,日期不详

亲爱的提奥:

……我现在正忙着画那些头部的肖像,白天晚上都在画,通过这种方式,我已经画了至少30幅了。

这样的结果让我看到了不久以后我能画得更好的机会。

我认为这从总体上对我画人物画有帮助,今天我画了一幅与鲜艳颜色相对照的黑白作品。

我也一直在寻找蓝色。这里的农民的画像恰似规则的蓝色,成熟的玉米地里的蓝色,与枯萎树叶相互衬托,暗色的消退,就会让亮色得以增强,与金黄和棕红相衬托。这非常漂亮,从一开始就吸引了我。这里的人们自觉地穿上漂亮的蓝色衣服,这是我之前所没有见过的。

这里极其安静,纤弱的色调尤其带来了鲜艳的色彩……这只是色彩本身的问题,而现在对我来说,比较有影响的是色彩的形式问题……

文森特

纽恩南,1885年4月5日

亲爱的提奥:

我现在仍然处在刚刚发生的事情的影响之下,所以这两个周末我要静静地工作。

在附件中你可以看到一个人头部的素描,从中你能看到他平静的生活,这和你曾经得到的一幅画的风格类似。画的前景是父亲的烟草袋和烟斗。如果你想拥有它,当然也可以。

母亲看起来很好,目前有许多信要写,这能让她分心,但她所能感到的是体重的减轻。

我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1月份,田地被雪覆盖,火红的太阳穿过薄雾。我告诉过你我不能在沮丧的情绪中开始作画。

事实上我们都会有更多的麻烦。我可以确信的是,我的离开对别人会更好,尤其是对打算住在乡下以恢复身体健康的母亲而言。如果可以这样,她们在任何时候都会有自由的访客。但我仍然要强调安娜对我做出决定的影响,她所告诉你的并不能改变任何她对我的指责,这些责备是多么荒谬啊,正如她对未来某些事情的毫无根据的怀疑。她没有告诉我她要收回她的话,好吧,你知道对于这样的事情我只会简单地耸耸肩膀,我越来越想让人们在一定的情况下按照他们所认为的那样来看待我、谈论我。

但结果是我并没有别的选择,有了这样的开始之后,我就会被迫采取一定的措施来避免这种情况再次出现,所以我已经果断地做出了决定。

也许母亲明年会去莱顿,我自己留在布拉班特。我要在这度过我余下的日子,这也没什么不可能的。事实上我并没有比画乡村生活情景更好的愿望了。我感觉到我的作品在乡村,所以我应该继续耕作。

我认为你对此有不同的看法,你也可能希望我走另外的路线,在任何地方定居下来。有时候,我认为你对在城市所能做的事情有更多的想法,但我却相反,我认为乡村更有家的感觉。但是在人们能够接受我的画之前,我还要度过一段艰难的时期。在这期间,我不会让自己灰心丧气。我记得曾看过书中德拉克罗瓦对他的朋友说,他的17幅画曾被拒绝。我想这些开拓者是多么勇敢的伙伴呀!这样的战役现在还在持续,我会尽最大的努力来参与战斗。

因此,提奥,我希望我们都重新开始,在等待的时候,更确切地说是在创作的艰苦时期,我会给你寄去农舍的最新习作。

当然人们会说它们是未完成的、是丑陋的,但我无论如何都要把它们展示出来。我个人很坚定地认为会有一些被城市吸引并继续生活在那里的人,他们对乡村保留着永不褪色的印象,他们会思念田地和农民。这样的艺术爱好者会被画中的真诚所感动,而不会被别的东西所干扰。

我自己仍然记得我曾经在城市里散步,看着展示窗,寻找一些乡村的痕迹,却从来不介意它们是什么。我们现在处于展示作品的初期,我确信我们会慢慢找到一些朋友。环境促使我们逐步展示更好的作品。现在我正集中精力处理我购买颜料的账单,除此之外,我还需要画布和画笔。

父亲的死给你带来了额外的花销,我正在考虑着我接下来的安排。万一你不能按时寄来原来每个春天和夏天给我的额外资助,那么我就不能继续生活下去了。难道你不认为继续寄给我和原来数额一样的钱是公平的吗?遗产剩余的部分我很高兴留给年幼者,你还有能力继续帮助我吗?

事实上我并不认为遗产中也有我的份额,是你让我的这一份成为可能。如果我继续在画室中生活,那么储藏室是必须的。现在我没有储存东西的地方,灯也要修,现在搬家对我来说非常糟糕,就像房子被烧毁了一样。我认为凭借耐心和毅力,我们依然可以立足。当我搬到画室后,我就会每天晚上开始画水彩画,而这是在家里的起居室里不能完成的。

至于安娜,你一定不要认为我还会因为这样的事情和她生气,或者满怀怨恨,但遗憾的是,她认为这样做是在帮助母亲,这太让人遗憾了,这是愚蠢的,也是不明智的。只要母亲和威廉明娜还在这里,就不会有任何令人讨厌的事情在我们之间发生,这一点我非常确信。现在一个既定事实是:母亲没能理解画画也是一种信仰,在画画中,一个人可以被打败,但是不能做出让步。我不能放弃我的信仰,这才是我和她之间的问题,也是我和父亲之间的问题,现在依然存在。哦,天哪。

这周开始,我打算在晚上画土豆盘子旁边的农民,或者白天也可以,或者两者都可以,或许你会说“两者都不可以”。但无论成功与否,我都要开始画各种类型的人物了。再见了,握手。

你永远的文森特

纽恩南,1885年5月9日

亲爱的提奥: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还没有收到你的回信。你会说你很忙,没有时间思考这些,当然我能够理解。

现在已经很晚了,但是我想再次告诉你,我是多么真诚地希望我们在以后的通信中可以多一些热情,而不是迟迟不见回复。

附件中你会看到我刚画的两幅习作,与此同时,我还在继续画那些土豆盘边的农民。我从农舍回家了,并在灯火旁边作画,我从白天就开始画了。

这就是作品所呈现出来的样子。

我把它画在了比较大的画布上,尽管现在还只是素描,但我认为它也已经有了生命力。

是的,我确信科尔叔叔会从中找出错误,你知道反对这些的有效观点是什么吗?表现自然中的美需要画得非常快。

现在我知道非常好的大师,尤其在他们的成熟时期,他们既可以在末尾时尽可能地详细,又能在整个过程中保持着活力。当然这些现在还不是我力所能及的,但我有机会展示我所看到的事物的真正印象。

一个人并不总是非常准确或者完全不准确地看出他自己的性格。

你知道我想给你的建议如下:不要让时光荏苒,尽可能地帮助我的工作,从现在开始,把所有的习作收集在一起。

我并不想在它们上面署名,因为我不想让它们以图画的形式流通。当一个人有名气时,就会有人来买他的作品了。但是如果你能够展示它们,那就再好不过了。我现在就可以向你保证,有一天你会看到有人来做同样的事情,即是收集习作。

我打算经常在早上外出,观察人们在一天的开始时都做些什么。或者在田地中,或者在家里,这实际上就是我现在所做的事。

你现在正在寻找艺术品交易的新想法,对艺术爱好者的友好就是新的思想,并且永远不会落后。

并不是所有的画家都会有许多习作,但是也有许多画家有,尤其是那些年轻的,更应该尽可能多的练习,不是吗?那些拥有习作的人必然在画家和他自己之间有了一种纽带,并且不会轻易被打破。你知道有许多人,在画家还不能挣到任何东西的时候支持他们,这很好。但是又有多少最后不会以悲伤告终。部分是因为支持者被钱所困扰,或者至少看起来是在浪费。另一方面,画家们也会感觉要有更多的自信、耐心和兴趣。但在许多情况下,误解就不知不觉在双方中产生了。我希望我们两个之间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我希望我的习作会给你带来勇气。你寄给我的那本叫《吉哥格斯》的书,正确的称呼是《勇士》。

但是保持热情似乎是非常正确的,因为运气青睐勇敢的人。真正的运气或者快乐又是什么呢?如果一个人想真正地活着,他必须工作,也必须敢于行动。

我再重复一遍,让我们尽可能多地画画,尽可能地多产吧!伴随着所有的错误与良好的品质,我们成就了自己。因为我要从你那里得到钱,所以我给你带来了不少麻烦。如果我的作品中有一些是好的,你可以认为其中一半是你的功劳。

和其他人聊一聊,问问他们是否想要《吃土豆的人》的素描,如果要的话,需要多大的尺寸,但这些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再见了,握手。

你永远的文森特

纽恩南,1885年4月13日

亲爱的提奥:

谢谢你昨天的来信和附信,我立刻就给你写了回信,并且附上了一幅小素描。它是在我上一次的习作的基础上完成的,但我还没有能力达到我所期待的水平。三天以来,我从早到晚都在为此工作。星期六的晚上,这幅素描就进入到了一种停滞状态,直到它最终完成。

我今天去艾恩德霍芬订了一小块平板印刷板,于是它就成了我打算开始的第一个平板印刷系列。你在这儿的时候,我问过你在古比尔公司这个程序的生产费用,我想你说的可能是100法郎。好吧,旧版几乎已经可以忽略了,普通的平板印刷程序非常便宜,尤其是在艾恩德霍芬。

无论如何,我打算画一个以农民生活为主题的系列——家中的农民。

今天我和一个熟人进行了数小时愉快的步行,他的第一幅水彩画我曾经向你展示过。

我并没有说这里的风景不激动人心,不引人注目。这里的荒野和村庄都非常漂亮,并且一到这里,我就发现了取之不竭的以农民生活为主题的资源,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开始工作。

我对水彩画和素描也很有想法,当我在画室时,我就会在晚上腾出时间来做这些。

你寄给我100法郎让我非常开心。正如我所说,这对我支付一些费用真的很重要,这是我一直在思考的事情。并不是那些人故意来打扰我,我知道他们也非常需要钱,这就是在遗产方面我需要留下一些东西的原因。但现在看来并没有太大必要了,尽管这一年注定是难熬的。我一直在想米勒所说的话,“我从来没想着要摆脱痛苦,因为痛苦通常能让画家更有力地表现自己。”

我认为我会在5月1日搬家,尽管我与妈妈和姐妹们都相处得很好。但从长远来看,我仍感觉这不是比较好的方式。我既不能无视我自己的思想,也不能和那些寻求一定社会地位的人和对农民的生活没有想法的画家们的思想相融合。

我说我是一个农民画家,这是一个事实,而且这会在以后的日子里越来越明显。我很愉快地在矿工、泥炭切割工以及织工的家里度过很多个夜晚。

通过对农民生活几乎全天的持续性观察,我沉浸在其中,很少有时间再去想别的事情。

你写信告诉我公众对米勒的作品很冷漠,就像你偶然参观到的展览一样,无论对于画家还是销售者,都没有受到鼓舞。这些我非常赞同,并且米勒本人也感觉到了。在阅读森西尔的作品时,我因他在职业生涯开始时所说的话而感动,尽管我并没有逐字逐句地记住,只是记住了要旨。大概是说,“如果我需要好的鞋子和绅士般的生活,那么冷漠是非常糟糕的。因为我在阻碍中前行,所以我能做到。”而且事实也证明是这样的。

米勒的确做到了这些,事实上他除了这些,并不需要别的任何东西。在我看来,这就意味着他为画家们做了一个好榜样,例如过得相对富裕的伊斯雷尔斯和莫夫就不是。我重复一下,米勒是圣父米勒,也即是说,他是许多年轻画家的顾问和导师。对于许多我所知道的,以及我所不知道的青年画家而言,他们都不会支持这样的观点。但就我而言,我完全赞成他的话。

我想着再提一下米勒的这个宣言,因为你在信中说城市人画农民,虽然可以把人物画得很好,却只能给人一种巴黎郊区人的感觉,我曾经也有过同样的感觉(尽管在我看来巴斯蒂昂·勒帕热的挖土豆的女人也不例外),但这难道不是因为他们经常不能成功地融入到农民的生活中吗?米勒有一次还说,一个人应该完全投身于艺术。

德·格鲁把农民画得很生动,这是他的一个优点(政府从他那里获得历史性图片,他画得很好,但当他被允许作为他自己作画时,他画得更好)。让人感到羞愧的是德·格鲁还没有完全在比利时人那里获得他应得的赞誉。德·格鲁是最好的米勒派大师之一,尽管他过去和现在都没有被一般的公众认可,尽管他像杜米埃和丹瑟尔特一样默默无闻,仍然有像梅利那样的人,今天继续坚持着他的路线。

在一张插图上,我看到了梅利画的一些东西,那是驳船上小木屋里的船主一家——丈夫、妻子和孩子们,他们围着一张桌子。

多年前我读到了与勒南有关的东西,我现在仍然记得,并且还会继续坚信——任何想要获得一些好的或者有用的东西的人必不能依赖或寻求公众的赞同或欣赏,相反要期待一些热心的、有同情心的人与他一起,然后才会有可能。

如果你偶然碰到“黑猫”的人,你要继续把这幅素描展示给他们,但如果他们喜欢,我可以画一幅更好的给他们,因为这幅画得有些匆忙,只是为了让你简单地对效果和构图比第一幅有更清晰的认识。问候与感谢,握手。

你永远的文森特

纽恩南,1885年4月21日

亲爱的提奥:

……你将与信件同时收到的是一些平板印刷画的复件,请尽可能满足波特尔先生的要求。我也给他写了附信,恐怕你会觉得太长,并且认为结果不合实际。但我认为我要说的已经不能用更简明的方式来表达了,我的主要观点是对本能感觉的态度。事实上,我写给他的,也同样适合你。

我坚信印象派画家是一个群体,但我对这些的了解并不多。但我却知道谁是创始者和重要的大师,这些风景画家和农民画家会像围着轴心一样围绕在谁的周围,他们是柯罗、米勒和其他人,这只是我自己的观点,也许事实并非如此。

我认为绘画中有许多(非个人的)原则或规则,或最基础的绘画真理,也包括色彩。

例如在绘画中,人物从一个圆圈开始,也即是说把它当作最基本的椭圆平面。古希腊人已经知道的事情,现在仍然可以运用。色彩,是永恒的问题,例如第一个问题是弗兰克斯问柯罗——“什么是配色?什么是中性色调?”

这些在调色板上展示出来的会比语言表达出来的更好。

所以我想在信中告诉波特尔先生的是,我对尤金·德拉克罗瓦以及他同时代人的坚定的信念。

同时,我手上有与窦或者范·辛德尔作品中的灯光不同的图画。也许有必要指出一个画家的乡村风景画中最漂亮的作品是黑色中带有灯光的那幅。好吧,读一下我的信你就会发现这并不是不可理解的,我在绘画中就是这样处理突然出现的物体的。

我希望我的那幅《吃土豆的人》能有一些好运。

我手上有一幅红色的落日图。

为了画乡下生活,一个人必须掌握许多东西。但另一方面,我认为没有必要任何一幅作品都表现得非常理性,非常宁静……

说到主题的变化,米勒作品中的人物最具典型性——“他的农民在土地上播种。”这是多么确切与真实呀!知道如何在调色板上调出那些没有名字的色彩非常重要,这也是一切的基础……

文森特

纽恩南,1885年4月

亲爱的提奥:

……我想告诉你我正在画《吃土豆的人》,我也画了新的人物头部的习作,尤其是手部有了非常大的改变。

我正在尝试的是尽可能地为其注入活力。

我想知道当作品完成时,波特尔对此会说些什么。

在图画中,我给了思考或想象更自由的空间,这在习作中不常见,因为在习作中,太多的创新是不被允许的。但为了让它更真实,就需要在现实中为想象寻求基础……

文森特

纽恩南,1885年4月30日

我亲爱的提奥:

在你生日到来之际,请接受我最诚挚的祝福,祝你身体健康,内心平和。我想在那天寄给你《吃土豆的人》的绘画,尽管一切都非常顺利,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完成。

从实际的进度来看,它有望在相当短的时间内完成。它很大程度上来自于记忆,我花了整个冬天的时间来练习画头部和手部。

在我作画的这些日子里,我与自己有一场有规律的战斗,这也让我满怀热情。

尽管有时我害怕永远不能成功,但绘画是一个“创造性的行动”。

当织工织那些他们称之为粗纺厚呢的布料或是那些奇妙斑斓的苏格兰格子时,他们在试着从中获得神奇的复色和灰色,为了获得最鲜艳的色彩来平衡每一块色彩交织的布料,代替整齐的是一种混乱,这种图案的整体效果从远处看来更和谐。

由红色、蓝色、黄色、灰白色和黑色线织成的灰色织物,由绿色、橙色、红色或黄色线织成的蓝色的复色,与那些素色非常不同,也既是说它们更有生机,原色放在旁边就显得硬冷且缺乏活力。然而对于织工,或者图案的设计者或者色彩的融合者来说,对于线的精确数目以及线条的方向很难把握,只不过在绘画中笔触的和谐更容易些。

如果你可以看到第一幅绘画习作——我在到纽恩南来时就开始画,现在仍然在画的那幅,我认为你就会认同色彩也是应该被考虑在内的……

至于《吃土豆的人》,我确信在金色的背景中会显得更好。但它也可以出现在墙上,为深色的成熟玉米田做准备。

放在黑色的背景中,它看起来就不会很好,尤其不能出现在暗淡的背景中。因为它呈现的是灰色的内部……

我想试着表明这些人是如何在灯光下吃他们的土豆的,他们用放在盘子上的双手在地上挖,因此涉及了手工劳动,以及他们是如何诚实地挣得他们的食物的。

我想传达出一种与文明人不同的生活方式,所以我并不急切地想让人们立刻欣赏或赞同它。

整个冬天我都围绕着这条线索进行,并且寻找到了确切的模式。尽管它现在还只是粗略地呈现出来,但它的确是按照一定的规律被精心挑选出来的,而且我知道它也很可能会被证明是一幅真正的农民画……

在我看来,给一幅农民的图画进行传统的磨光是错误的。如果一幅农民的图画嗅起来有培根、烟的味道,很好,但那是不健康的。如果一个马厩散发着粪便的气味,很好,那就是属于马厩的气味。如果田地的图画中有成熟的玉米或土豆或粪肥的味道,那是健康的,尤其是对于生活在城市中的人来说。

这样图画能教给他们许多东西,但一幅农民的图画不应该有香料的味道……

我确信《吃土豆的人》最终会完成。正如你所知,最后一些天对于一幅图画来说是最危险的,在它没有完全干之前,不能用大刷子,否则就会有毁掉它的风险。任何改变都要用小刷子冷静细致地处理,这就是为什么我把它带到我朋友那里,让他来确定我并没有糟蹋它的原因。我会去他那里完成最后的几笔。你会看到,它非常有独特性……

文森特

纽恩南,1885年6月

亲爱的朋友拉帕德:

一两件事情的发生促使我给你写了信,我想给出更多的解释,因为我喜欢做这样的事。

谈到对你上一封信的回复,我认为这两个原因在我看来,都能充分地成立。

首先,就算你对我寄给你的平板画的评论是正确的,就算我不能提出任何异议,你也不能以这样侮辱性的方式来指责或无视我所有的作品。

第二,你获得了比付出的更多的友谊,不仅来自我,还来自我们的家人,比如在我父亲去世的这件事情上。在我父亲去世的这件事情上,尽管你在给我母亲的信中表达了你的同情,但当我们收到信时,一家人都很奇怪为什么你没有直接写信给我。然后我就不再期待你的来信了,现在也是。

你知道我多年以来和家人相处得都不是很好。在我父亲去世的前一些年里,我不得不和最亲近的亲戚们联系,但随着别的家庭成员的到来,我就完全退却了。所以如果有任何可能的疏忽,我的家人而不是我应该为此受责备。我必须告诉你,你仍然是一个例外,因为我特地询问过我的家人,是否已经给你寄送过通知,但却被告知他们忘记了。现在已经足够了,够多了。

我再次给你写信的原因和在这件事情上对你的批评没有任何关系,更不是要重复你对我绘画的评论,你也许要再用心地读一下你的信了。如果你仍然认为自己是正确的,如果你真正的意思是“当你下定决心要做时,你就非常好的表达了你自己”,那好吧,最好的事情就是简单地对你的谬见置之不理。

再次回到我给你写信的原因上,尽管不是我先侮辱你,但你却侮辱了我,我认识你太久了,以致我不能相信这就是中断我们之间联系的原因。我想和你说的是,作为一个画家对另外一个画家说的话,只要你和我还在继续作画,那些话就会是这样的,不管我们是否还可以继续相互了解。

提到米勒,好吧,我的朋友,我会回答你。你信中说,“像那样的一些人才能敢援引米勒和布雷顿”,我的回答是,简单来说我建议你保持严肃,但不要和我争吵。在我看来,我适合我自己,你能理解吗?但我现在并不想和任何人挑起争端,甚至不与你争论。你可以说任何你喜欢的话,我们先不说这些。

至于你所不止一次提到的,我除了人物的形体之外不关心别的东西,我不能很严肃地对待它。我亲爱的同伴,你已经了解我许多年了,你看到过我以别的方式工作,而不是以模特来作画吗?我不是在道德心缺乏的情况下依然肩负着沉重的花费吗?你在信中所写的,并不是只出现在你上一封信中,在先前的一些信中也反复提到。

你在信中反复提到了“技巧”,拿哈弗曼的例子来说,他们说他有许多技巧,你也这样说。但不止哈弗曼,有多少别的人没有像他这样有艺术知识上的技巧呢?

我的观点简单来说,就是画出一个专业的精确的人物,拥有稳健的和判断准确的笔法,这与当代绘画所紧迫需要的并没有很大关系,或者至少比通常所认为的联系要少。

如果要换种说法来说哈弗曼有许多技巧,你可以说他有许多经验,我就会立刻赞同你的说法。你知道我说这些的时候指的是什么,当哈弗曼坐在一位漂亮的女士或者年轻的女孩儿的面前的时候,他能够画得比别的任何人都漂亮,但如果坐在一个农民面前,他甚至对从哪里开始都没有一点想法。他的艺术,或者就我所知道的那些,看起来尤其适合那些比较容易被摒弃的主题,尤其适合那些与米勒和莱尔米特的表达相对立的主题,与卡巴内尔的更加一致。对于他所有我所称之为的经验,几乎没有获得一些会永久保存或者促使我们前进的东西。

我请求你不要把这和米勒或者莱尔米特的风格相混淆,我所说的并且会继续说的是技巧比传统的感觉更频繁地被运用。那些意大利人和西班牙人的技巧被赞赏,他们是更传统的人,比多数人更容易被路线所缠绕。我恐怕那些像哈弗曼那样的人,“经验”会很快转换成“路线”,然后这又有什么价值呢?

我现在想问你的是,你和我中断联系的真正动机是什么?我再次向你写信的原因准确来说是我喜欢米勒、布雷顿和那些所有画农民和人民的画家,我也把你列入了这中间。我的朋友,我并没有说这些,是因为我从我们的友谊那里获得了许多珍贵的东西。请原谅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告诉你,关于我们枯燥的友谊,我并不比你了解得更多。

但首先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没有那样做,其次,那可能已经有了提升。现在我在为自己寻找模特,我的心胸并不是如此狭隘,要把这些都留给自己。相反,如果任何画家,无论是谁,来到这里,我都非常开心地邀请他,向他展示这些,因为寻找到善于摆姿势的模特并不总是那么容易,并不是所有人都对在某处落脚毫不在意。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如果你想来这里作画就来吧,不必因为我们的争吵而感到羞愧。我现在一个人住在画室里,你也可以来这里。

尽管你也许会骄傲地告诉我,你无论如何都不会介意,好吧,就这样吧,我已经如此习惯了侮辱,以致能够让它们从我身旁流走,就好像水从鸭子的背上流走一样。一些喜欢你的人可能会发现这很难理解,例如,你写给我的信是多么冷漠呀!虽然我不能对此不关心,但也没有厌恶感。我并不能够用足够清晰的头脑和冷静的想法像现在这样回答你,如果你想与我断绝联系,这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如果你想留在这里作画,你可以忽视我们通信中的问题。你来这里创作,我仍然全力支持。我的朋友拉帕德,因为你上次做得非常好,我认为你也许会非常渴望能再次来这里,所以我才写信给你。

确切地说,这取决于你,但我完全欣赏你的作品,我在担心你是否能够在以后也坚持你的路线。我有时会有这样的担心,因为你不可避免地拥有社会地位和身份,从长远来看,你也许不能像现在一样,像一个画家一样工作。

因此我对你说,就如一个画家对另一个画家所说一样,如果你想过来寻找主题,事情还会和原来的一样,你可以来这里,你可以像以前一样待在这里。我认为你也许会从中获得一些满足。你知道,这就是我想再次告诉你的,我只想告诉你这些。如果你在别处也能做得同样好,就那样做吧,我也没有任何理由为此而感到悲伤,那么再见吧!

你并没有写任何关于你的作品的事,也没有说我的作品。请相信我的话,与我争论米勒并没有什么意义。尽管我不拒绝探讨米勒,但米勒仍然是一个无需争论的人。祝愿。

文森特

纽恩南,1885年,日期不详

亲爱的拉帕德:

我收到了你的来信,它比之前的任何信都单调乏味。

然而就像你在信中所说的,“我想立刻回复你的信,为了避免你进一步认为我想断绝关系”。我想再次彻底地向你言明,我的房子里有一个空余的房间,是为你,也是为任何想来这里作画的别的画家准备的。

我想建议你和温克巴赫偶尔来这里,我明天会见到他,因为这里可以看到非常漂亮的东西。如果这对你来说有任何意义,那很好;如果没有,对我来说也是一样的。但如果你过来,我们必须各自走自己的路。

至于平版印刷画,我的解释是运用一种全新的方法,把它们从记忆中收集在一起,并寻找把它们放在一起的新想法。这只是一个校样,晚些时候才会被刻写在石头上。原本比较好,印刷出来的作品也会比较好,即使在胳膊和鼻子处有错误。至于我画出的作品,即使有错误,我也并不为此感到遗憾。我不能说你今天的信有任何作用或必要,我确信当你说你对我的信心,以及别的事情已不复存在时,我仍然没有被扰乱。如果这样说我,你就和别人没有任何区别了。我对那些人置之不理,那是他们的事,我没有义务来听那些无休止的唠叨。我的父母,我的老师,古比尔的各位先生以及各种朋友和熟人,出于“为我好”的意图,告诉了我如此多的事情,以致最终让我不堪重负,所以现在我让他们随意说出任何他们想说的,但不再过多关注。我的朋友,既然我开始采取了这样的策略,我就不能再回去了,这一点我很清楚。

作为回答,我说你的作品是好的,但不是说你总是正确的。我的朋友,除了你的道路和方法之外,没有任何别的道路和方法来获得一些有价值的东西。事实上,我非常喜欢和你说话,但不要因此而得出我想欺辱你的结论,我们之间的情况似乎没有得到任何改善,而是变得越来越糟糕。

至于自知之明,谁有呢?这里仍然是知识——没有一个人拥有它。一知半解,对于人本身而言,每个人都有好的或者坏的倾向,我也有。我们都需要有自知之明,但不要认为你拥有它,就永远不会犯错,也不要认为你肤浅的判断不会严重地伤害别人。

我知道我们都在努力,我们仍然想与对方好好相处,但是既然我们在说“自知之明”,不,我的朋友,对于你以这样的主题开始,我深感遗憾,因为无论如何,我恐怕这是你的一个弱点。

对于你的作品,我认为你现在画得非常好,但我现在有一个想法,我并不想对你有所隐瞒,因为我已经了解你太久了。在你生病之前的一些时间以及生病之后的一小段时间里,你比任何时候都讲求实际。你思维开阔,内心柔软,更自由与真诚。现在你再一次和我说好像回到了之前的日子,有着非常严重的学究气,我很遗憾地发现这个朋友又回来了,我更遗憾的是失去了在特殊时期有所改变和提升的朋友。我在想我是从哪里怎样发现这些的呢?是通过他的作品吗?是他的作品在很短的一段时间里变得更广泛、更圆满、更高贵了吗?你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吗?我的这种想法只写了半页纸,但它展示出了我对你的作品将会失去高尚品质的担忧。我认为我非常简单清楚地告诉了你这些。

无论我可能有怎样的错误,我对别人的友好都是真诚的。你指责我太关注自己的作品而变得不真诚,我不需要在意你所说的话。至于你说的我需要有一些人来告诉我这些事情,也许是这样的,但可能只有我自己才是合适做这些的人。许多人像你一样斥责我,没有他们,我也可以这样做。

问候,但你的信总体来说是不公平的,尽管其中的细节在一定程度上是正确的。

你没有写任何关于你的作品的事,我也不说任何关于我的作品的事。

文森特

纽恩南,1885年8月2日

亲爱的提奥:

今天拉帕德的一个画画的朋友温克巴赫来看我,他是乌得勒支的一位风景画家,我经常听到他的名字被提起,他和拉帕德在同一时间获得了伦敦奖章。他看到了我的作品——那些我打算要寄给你的村舍的图画和肖像画。

我告诉他,非常遗憾的是我和拉帕德之间存在误会,我很难解释海牙的人们对我的流言蜚语。他很久都没有看到我的任何东西了,并且也开始反对我。我展示了拉帕德曾经很喜欢的画像,同时也展示了新的作品。我告诉他事实上我在某些方面做出了改变,并且还会有更大的改变,但我现在所做的并不低劣。

然后他说他确信拉帕德一定会收回他所说的话。

在这之后,我向他谈及色彩,我的作品当然并不只有暗色,其中一些村舍的色彩是相当明亮的。

但我的目标是从最基础的红、蓝、黄开始,而不是从灰开始。

我们在色彩方面讨论了很久,也谈到了贾普·马里斯在旧时的水彩画中所频繁使用的血红、棕灰和红色。所以,如果把它们放在现在的绘画旁边,就会变得特别红。

伊斯雷尔斯的作品也同样如此。

也许我告诉你这些,坏处要大于好处,因为这仅仅是谈话的一部分,我应该告诉你所有的内容。我们之前曾讨论过这些,所以你也许能够更好地理解其中的关联。

温克巴赫说他喜欢那幅旧楼塔中所使用的技巧,我去年画了一幅,里面加入了许多沥青,他认为这非常原始。

其他的旧东西也是如此,水磨、耕犁和秋天的林荫道。

让我非常开心的是他喜欢我的人物画。他称它们为米勒派,如果有幸可以得到钱并继续全速画画,我确信我会做得更好。但这也是让我非常担心的事,这个月我几乎已经用完了全部的钱,我已经身无分文了。

我们都会遇到困难时期,这并不是我的错,但凭借毅力,我们才能够有机会获得成功。我们种下的是什么,就会收获什么。

让我非常担心的是,你也遇到了钱的问题,我希望可以为你减轻一些负担……

文森特

纽恩南,1885年,日期不详

亲爱的拉帕德:

让我感到非常遗憾的是我还没有收到你的回信,我想得越多,就越能得出我想要妥协的结论。所以,如果你想表达出不再通信的想法,在我看来,也不是不可能的。我再重复一遍,我想把整件事情当作一个误解,我们的友谊也无须改变。但从积极的情况来看,你必须意识到自己犯了错,无论如何,我都不想让这件事情拖得太久。我祈求你在一周内回复我,你的信会告诉我你的态度,然后我就能做出决定。

如果你碰巧这周不写信,然后我就不再期待你的答复。时间会证明你对我的作品和我的评论是否公正、是否真诚。

文森特

艾恩德霍芬,1885年7月21日

亲爱的拉帕德:

我们必须结束我们的争吵,首先因为这好像一对固执的牧师之间的争论,他们对通往神圣之路的方式有不同的意见。他们的争论变得越来越激烈,同时每一个人都把帽子扔在了对方的脸上。带着世上最美好的意愿,我们才能继续。虽然我们在精神上达到了这点共识,但却都没有获得达到这个目的的必不可少的手段。

因此,我已经穷尽了智慧,我很遗憾我们开始了一些似乎不能到达终点的事情。上面所提到的方式,可能是唯一有价值的一种。

我真的认为争论有荒谬的一面,并且变得越来越荒谬,这就是我不能再继续下去的原因。这太荒谬了,你也应该明智地停止。进入人的思想的东西并不直接来自人的良知,你的良知是否大声地向你朗读这些信?写它们是否是你的责任?又有什么关系呢!对此付之一笑吧。既然你的想法真诚,写信是你的责任和良知,我将会把我这边和你那边的绊脚石都除掉,所以现在这样做吧……

文森特

纽恩南,1885年7月,日期不详

亲爱的提奥:

我希望我写信给你说的4幅油画都已经寄到了,如果我把它们放在我这儿更久一些,我也许会再画一遍,并且我认为如果你觉得它们就像来自旷野一样会更好。我现在才寄送是因为我不想在你说你缺少现金时寄给你,因为我自己无力承担运输的费用。

你还记得吉哥格斯的书中写过德拉克罗瓦的画作在17世纪时是如何被拒绝的吗?那至少向我展示了他和那个时期的别的画家同样面临着鉴赏家和非鉴赏家的问题,他们从来不懂他们或者买他们的任何作品,但他们却在书中被肯定地称作“勇士”,不讨论一场失败的战斗,而是继续作画。

我想再次言明的是如果我们把德拉克罗瓦的故事作为我们的起点,我们仍然有许多东西要画。

我发现我自己要成为最让人讨厌的那种人,换句话说,就是向人要钱的人。既然我不认为接下来几天我的画能卖出去,那么情况似乎会更加悲惨。但是我告诉你,无论如何都要勤奋地工作,不管牵涉到任何问题,这对我们两个来说难道不比像这样坐在一起探讨哲学思维更好吗?

我不能预言未来,提奥,但我知道永恒的规律是所有的事情一直在改变。回到10年前,事情就是不同的,人们的生活环境、人们的心情,总之一切都是不同的。因此10年注定会再次发生变化。但是一个人还保留着什么呢?一个人不会轻易地后悔所做过的事,我宁可很快就失败,也不愿什么都不做,虚度时光。

无论波特尔是不是那个会对我的作品做一些正确事情的人,现在我们无论如何都需要他。这就是我现在所想的。在一年的工作之后,我们的整体状况会比现在好,我确切地知道,我在作品中增加的越多,作品的价值就会越大。现在对它们有一些兴趣的人,说它们所呈现的东西会慢慢展示出它们的价值。因为如果我再为此工作一年,他们就能为他们的收集增加更多东西。即使收集的人什么都不说,作品也会为它们自己代言。

如果你碰巧遇到了波特尔,告诉他不要放弃,我打算寄给他更多作品。如果你遇到别人,你也必须继续展示我的作品,我们展示更重要的东西的时间不会太久了。

你自己也将会看到,有一些东西让我非常愉悦,我所展示的那些正在逐渐流行,我确信艺术比别的事业有更好的出路。

如果我把我的作品留在身边,我确信我会继续重复地画。把它寄给你和波特尔,就好像它们来自乡村或者村舍。

假如现在你有这4幅油画和一些小幅的村舍的习作,那些没有见过我其他作品的人一定会认为我除了村舍什么都不画,头像的绘画系列也同样如此。但是农民的生活包含了许多不同的东西,米勒提到“像奴隶一样工作”,如果一个人想集各种工作于一身,这是真正应该做的事情。

一个人也许会嘲笑库尔贝所说的“画天使!谁见过天使呢?”但对于那些,我想增加的是“后宫中的正义,谁见过后宫中的正义呢?”许多摩尔人和西班牙人的事情,红衣主教和所有历史性的绘画,继续保持着一英尺高和一英尺宽的尺寸。它们能用来做什么呢?一些年之内,这些看起来就会平淡和枯燥,并且越来越无趣,但它们仍然画得很好,它们应该是那样的。

现在,当一些鉴赏家站在类似本杰明·康斯坦特的绘画面前时,人们就会习惯性地意味深长地说这是一些“聪明的技巧”。但当同样的鉴赏家面对来自农民生活的主题或拉法埃利的绘画时,他们也会用同样的知识来评论画作。

你可能认为我对这些的评论是错误的,但我深深地被这些画家所画的奇特图画所吸引。尝试着在室外画这些东西,各种事情都会发生。我可以从你所要得到的油画中除去一百个或者更多的苍蝇,更不用说灰尘和沙子。也不用说如果一个人想带着它们用数小时穿越旷野和树篱,一根或两根树枝可能会擦伤它们。也不用说一个人在这样的天气中行走数小时到达荒野,会感到累和热。也不用说那些人物不能像职业的模特那样静止地站着,一个人想得到的效果是抓住一天的变化。

我不知道这对你来说怎么样,但就我而言,我在这上面工作得越多,就越被农民的生活所吸引。在包括雅克和现代本杰明·康斯坦特在内的画家中,我较少地关注卡巴内尔做的那些事情,或者是高度赞扬却不能表达,意大利和西班牙的技巧是枯燥的。《幻想者》是我经常想起的雅克的作品。

然而我的确有偏见,我回应拉法埃利,他除了画农民,还画一些别的东西。我回应阿弗雷德·史蒂文斯,回应提索,提到一些与农民完全不同的东西,我用一幅漂亮的肖像画作为回应。

然而在我看来,左拉也在评判绘画作品时犯过极其严重的错误,他在《我的海恩斯》中从总体上说了艺术的一些美好的东西:“我在艺术作品中寻找,我爱艺术家。”

现在你知道了,我认为这是完全正确的。我问你,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空想家,或者思想家、观察者,他们又需要拥有什么样的品格,他们在油画中使用的技巧才会被称赞颂?正如你所知,通常没有确定的种类。但拉法埃利是个大人物,莱尔米特也是个大人物。有许多不知名画家的画作,人们可以感受到它们是在意志、感情、激情和爱中被创作出来的。

以农民生活或以城市工人为题材的绘画中的技巧,以拉法埃利的作品为例,引出了一些问题,而不是像雅克或者本杰明·康斯坦特那样流畅的绘画风格。他们整日住在农舍里,像农民一样去田地里,夏天的时候头顶炎炎烈日,冬天的时候忍受霜雪的严寒,不是在室内,而是在户外,不只是散步,而是整天待着,他们和农民本身一样。

我问你,把所有的事情都考虑进去,我反对那些专家的评论还是大错特错吗?他们比往常任何时候都更漫不经心地运用不相关的“技巧”。考虑到在他的农舍里画《悲痛的农民》时所有的奔波跋涉,我敢说这幅作品比那些奇异主题的绘画——无论是《后宫正义》或者是《红衣主教的接待》,更能让人体会到劳累的感觉。他们会继续创作奇异的主题,因为在巴黎,阿拉伯人或西班牙人或摩尔人的模特更容易得到,并且不用支付费用。但是像拉法埃利那样的人,他们在自己的地方画巴黎的拾荒者,会遇到更大的问题,他们的作品也会更严肃。

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比画农民或者拾荒者以及工人更容易了,但实际在绘画中没有什么像画那些日常人物那样难。据我所知,没有一个学院可以教人如何画挖掘者、播种者、往火炉上放水壶的女人或者是做针线活的妇女。但每一座重要的城市都有一个可供选择历史人物、阿拉伯人、路易十五等模特的学院,总之都是在现实中并不存在的各种人物。

当我寄给你挖掘者或者除草的农妇、拾穗的农妇等习作时,作为各种田地工作的第一个完整系列,你会从中发现一些缺点,这对我很有帮助。

但我也想指出一些或许值得考虑的事情。所有的学院式人物都是以同样的方式组合起来的,我们不得不承认它不会做得更好,不会完美无瑕。你知道我要说的是什么,它们不能指引我们有任何新的发现。

但米勒、莱尔米特、雷加梅和杜米埃作品中的人物不是这样的,它们被很好地组合在一起,而不是用那种学院所教的方式。我认为无论那种人物多么学术化,多么准确,一旦它缺少重要的现代性的一面、亲密性和真正的行为,它就是多余的,哪怕它是由安格尔自己创作的(除了他的《泉》,因为它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会是一些新的东西)。

你也许会问什么时候人物才不是多余的,我的思考方式是错误的吗?挖掘的人在挖掘,农民是农民,农妇是农妇,这就是一些新的东西吗?是的,即使奥斯塔德和泰尔博赫作品中的人物不像今天的人一样在工作。

在主题上我可以说更多,我想说我是多么想在已经开始的主题上有所提升,和我自己的作品相比,我是多么高度重视别人的作品。我问你,你知道在古老的荷兰学校里有挖掘者,有播种者吗?他们曾经尝试着画“工作的人”吗?委拉斯凯兹在他的《卖水人》或者这类人物中寻找过这样的人吗?没有。在旧时的绘画中是没有“工作的人”这样的人物的。

过去的一些天里,我一直在勤苦地画去年冬天看到的在雪地里拔胡萝卜的妇人。米勒也画这样的画,莱尔米特是这个世纪农民画的大画家,伊斯雷尔斯也认为这比别的东西漂亮。但即使是在这个世纪,在众多的画家中也只有较少人是出于人物的缘故,也即是形式和模型,来画这样的人物的。

我可以说得更简洁,卡巴内尔的裸体画,雅克作品中的女士,不是巴斯蒂安·勒帕吉而是一个在学院学过绘画的巴黎人画的农妇,这些形象通常以同样的方式来表现四肢和身体结构,有时是迷人的,在比例和结构上的细节都是精确的。但是当伊斯雷尔斯或杜米埃或莱尔米特画人物时,人们可以从中更多获得的是人物形体上的感觉,这就是我很乐意把杜米埃也包括在内的原因,这种比例几乎是主观的。那种解剖式的结构通常什么都不是,只是在学者的眼中是精确的。但它会流传下去,德拉克罗瓦的作品尤其是这样。

告诉塞里特,如果说我的人物画很好,我会很绝望。告诉他我不想让它们看起来是学术上的精确,告诉他我想说如果一个人把挖掘者画得和照片一样,那么画中人一定没有在挖掘。告诉他我认为米开朗基罗作品中的人物是极好的,尽管人物的腿无疑太长,臀部太宽。告诉他在我看来,米勒和莱尔米特是真正的艺术家,因为他们没有以精确枯燥的解析式的方法、按照事物本来的面貌来画画,而是按照他们自己的感觉来画。告诉他我非常想学怎样创作出这种不精确,这种偏差,这种对真实的加工和变形,如果你喜欢谎言,它们会被证明很好,但却比事实上的真实更真实。

现在几乎到该停下来的时候了,但我感觉还有必要再说说那些画农民生活或者画普通人生活的画家,尽管他们不在伟人之列,但从长远来看,他们比那些在巴黎画奇异的后宫和红衣主教的人更好地坚持了自己的路线。

我知道一个人在如此尴尬的时刻要钱是不合时宜的,但我的理由是画最寻常的事物有时候是最难最贵的。如果我要工作,就必然会产生花费,和我的绘画方式比起来,这些花费有时就是值得的。这并不像农民的花费那样实际,可以公开每项的花销,我做不到这样。但我向你保证,我没有像许多农民那样除了生存以外还有别的花费,我所要求的只是颜料和重要的模特费用。

通过我写的关于人物画的这些内容,你一定知道我非常热衷在它们上面继续下去。你在前不久的信中说塞里特“非常坚定地”告诉你,我的《吃土豆的人》中的人物在结构上有一定的缺陷,你从我的回答中可以知道我自己也发现了这方面的问题,尽管我已经指出这就是我在农舍昏暗的灯光下观察了许多个晚上,画了40个不同视角的头像后的印象。

然而既然我们已经谈到了人物,我还有更多的话要说。我发现拉法埃利对“性格”的观点是通过精心选择的作品体现出来的。但那些像拉法埃利一样,进入巴黎艺术和文学界的人,毕竟会有和生活在乡村中、农民中的我不同的观点。我认为他们在寻找一个可以概括他们所有观点的词汇,他建议以后用“性格”一词来描述人物。这一点我同意,我也认为是这个意思,但我不相信这个词会和别的词有同样的精确性,从我的表达上来看,几乎没有精确性或有效性。

与其说“在挖掘者身上必须有的性格”,不如说:农民必须是农民,挖掘者必须在挖掘,然后就会有一些重要的现代性的东西在里面。但我感觉即使是我增加了一些解释,也仍然可能引起误解。

即使模特的费用对我来说是一个重负,也万万不能减少,我认为还要增加一些,这非常有必要。我的意思与创作“小人物”的绘画非常不同。我重复一下,展示行动中的农民人物,在现代人物绘画中是非常重要的,在现代艺术中也非常重要。古希腊时期、文艺复兴时期或者旧时荷兰的学校里都没有这样做过。

这就是我每天都在思考的问题,我在艺术性文章中很少看到有关今天重要的绘画大师或者稍微次之的绘画大师(重要的,例如米勒、莱尔米特、布雷顿和赫科默,稍微次之的,例如拉法埃利和雷加梅)以及老式学校之间区别的真诚意见。想一下我说的观点,看看你是否赞同。他们开始画类型化的农民和工人的肖像画,米勒作为永久的引领大师,他的那些人物画在现代艺术中起到很重要的作用,因此会继续存在下去。

像杜米埃这样的人,应该得到人们的尊重,因为他在开拓者之列。黑内尔和勒菲弗尔的简单的现代裸体画,有很高的地位。博德里以及莫西尔和勒菲弗尔这样的雕刻家,也都在最明智的人之列。但事实是,农民和工人并不是裸体的,也不需要把他们想象成裸体的。那些人越多地开始画工人和农民,我喜欢这些作品。对于我自己的作品,我还没有发现很喜欢的。

这是一封很长的信,我也不知道是否完全把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了。我也可能会给塞里特写信,如果写的话,我也会把写的信寄给你,因为我想说清楚人物问题的重要性。

文森特

纽恩南,1885年8月2日

亲爱的提奥:

我想在前天的信中增加昨天收到拉帕德的来信的内容,我们的争吵也正式结束了。他寄给我一大幅砖墙围成的院子的作品,看起来非常原始。如果你想提到同类风格的其他作品的话,可能就是你在安特卫普看到过的他画的煤矿工人。

他在乌得勒支的外面有一个小房子,和砖墙院非常近,没有别的什么,只有一个画室(有一个天窗)。他也打算回泰尔斯海灵岛,他再一次被自然所吸引,在我看来,这比在城市工作要好许多。但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希望我们两个能够互相理解对方,我很少能接受他的批评,我对目前经济困难阻止了我工作的状况表示不满意。

我不想只有你才能行使这个权利,我简单地希望我们两个一起(而不是我自己)尽力改善目前的情况。我知道这会给你带来麻烦,并且对你来说也不容易,但我真的想做这些。为了达到一定的目的而自寻烦恼并不是不幸的,奋斗对于最终的胜利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绘画的费用通常是不可避免的,不要认为这不是最好的方式。如果一个人对于寻找模特或者购买必须的绘画材料很犹豫,那么最终也不会有好结果。

因为事情变得越来越糟糕而不是越来越好,结果非常坏以致于我不得不抱怨。

我想再重复一下,请把我的绘画作品好好地保存,迟早我们会非常需要它们。如果暴风雨即将来临,我们必须让船很好地保持平衡。

在海牙的那个人是莱尔斯,为了获得不止一次的机会,他祈求我不只给他一幅作品,他带我去看了他的两个展示窗,尽管他自己也需要钱,但他总是为此不遗余力。

我寄给了他一些村舍、年代久远的教堂塔和一些小幅人物画的习作。尽管这些都还在展示中,我会继续做下去……

文森特

纽恩南,1885年,日期不详

亲爱的提奥:

……神父的事情并没有给我带来太大的麻烦,但是这个村子的人仍然在怀疑我。其中一件非常确定的事情是,神父很乐意把所有的责备都集中到我身上。但我是非常无辜的,只要它不会打扰到我作画,我就可以对这些流言蜚语漠不关心。无论如何,我并没有对这些有任何关注。经常作为我画画对象的那位发生了事故的农民,我仍然在他们心中留有好印象,在他们家依然像以前那样受欢迎。我现在忙着画鸟巢的静物画,其中4幅已经完成。我认为一些善于观察自然的人会因为苔藓的颜色和干黄的树叶而非常喜欢它们……

文森特

纽恩南,1885年,日期不详

亲爱的提奥:

……鸟巢也被有意放在了暗色的背景中,因为我想让它在所有的习作中更与众不同。物体不会在自然的环境中呈现出这些,只有处于传统的背景中才会这样。自然中的鸟巢与这不同,人们很难看到鸟巢本身,只能看到鸟……

但是告诉我,黑色与白色,是否应该被运用,它们是禁区吗?

我并不这样认为,弗兰斯·哈儿甚至运用了27种黑色。你自己也知道,一些风格独特的作品中,色彩大师会在白色上增加白色,这是什么意思呢?有可能吗?德拉克罗瓦把它们称作留白,像这样运用它们。

文森特

纽恩南,1885年11月4日

亲爱的提奥:

……不要让我刚完成的习作给你带来麻烦,我是拿刷子用小块或大块的颜料在上面画的。即使有人把它们放置一年(或者半年已经足够了),也没有关系。然后用刮刀迅速地把它们刮下来,就可以得到比最初柔弱地画上去的更坚固的颜料。为了图画色彩的保持与保存,这很有必要,尤其是把浅色的部分牢固地画上去。这种刮擦的画法旧时的伟大画家就已开始使用了,法国今天的画家也仍在这样做。我相信如果在绘画之前使用,颜色会发生变化,并且会非常干;如果是后来运用,它们就会按原样保持。你在我的画室里观察过我的习作,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在色彩上的运用越来越好。我认为这来自于色彩的密度,而不是取决于所用的油。一年之后,绘画中的油还会保存一些水蒸气,比较好的那部分留了下来……

文森特

纽恩南,1885年,日期不详

亲爱的提奥:

……我认为我在工作上取得了很大的进展,我现在要尽快地告诉你发生在昨天晚上的事情。你知道家里院子尽头的三棵橡树吧,我已经在它们身上辛苦画了4幅画。我已经画了3天了……

我以哈瓦那雪茄灌木丛的落叶为模型,给予它们形式与色彩。晚上的时候,我把它们放在我在艾恩德霍芬的熟人家里(那个金匠),他有一间风格独特的画室,这幅画被挂在画室的墙上(灰色的纸,饰以白色和金色)。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可以做得这么好,我会逐步在色彩的运用上获得成功,到那时就会产生很大的影响。这是哈瓦那雪茄柔软的绿色与灰白色,甚至是直接从颜料管中挤出的纯粹的白色(你看,对于我来说,我对黑色,甚至更极端的颜色也没有偏见)。

这个人有钱,也有想象力,当我看到他悬挂着的作品时,看到了他洋溢的信心。它用色彩的组合营造了一种忧郁和谐的氛围。

文森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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