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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兴吧,船友,高兴吧!

高兴吧,船友,高兴吧!

(我在临死时欢欣地向我的灵魂呼喊,)

我们的生命结束啦,我们的生命开始啦,

我们终止了那长久又长久的停泊期,

船终于卸空了,她在蹦跳呀!

她轻捷地离岸远航,

高兴吧,船友,高兴吧!

说不出的需要

生活与土地从来没有赐与过的说不出的需要,

如今,航海者哟,请驶向前去把它寻找。

入口

那些已知世界的东西不就是要上升到和进入未知世界吗?

那些有生命的不就是要走向死亡吗?

这些颂歌

这些为了鼓舞我走过我所见的世界而唱出的颂歌,

如今作为结束,我奉献给那个看不见的世界。

现在向海岸最后告别

现在向海岸最后一次告别,

现在与陆地和生活最后一次分手,

现在,航行者出发吧,(等待你的还多着呢,)

你惯常在海上冒险得够了,

谨慎地巡航着,研究航海图,

又准时回到港口,系缆停泊;

但是如今服从你所怀抱的秘密愿望吧,

拥抱你的朋友们,把一切井然地留在身后,

再也用不着回到这海港和系缆处来了,

出发,永不停止地巡航呀,老水手!

再见!

作为结束,我预告我死了之后将发生什么。

我记得在我的叶子还没有长出之前我就说过,

我要放开我的愉快而强大的声音为圆满的结束而高歌。

当美国实践诺言的时候,

当一亿优秀的人走遍这些州的时候,

当其余的人让位于优秀者并对他们作出贡献的时候,

当那些最完美的母亲们的子女成为美国象征的时候,

我和我的一切便得到了预期的成就。

我是凭自己生来的权利闯过来的,

我歌唱了肉体与灵魂,歌唱了战争与和平,也唱了生命与死亡

的歌,

还有诞生的歌,并且指出了世上有许多种诞生。

我把我的笔献给了每一个人,我以确信的步伐走过了旅程,而

在我的欢愉正当高潮时我就轻轻说再见!

并且最后一次地向年青的女人和年青的男子握手辞行。

我宣告自然的人将要出现,

我宣告正义将获得胜利,

我宣告毫不妥协的自由和平等,

我宣告坦率是正当的,傲慢也合理。

我宣告这些州的一致仅仅是一个单独的一致,

我宣告合众国将愈来愈严密,不可分解,

我宣告壮丽与庄严将使世界上所有以前的政治都平淡无奇。

我宣告人的粘着性,我说它将是无限的,永不松扣,

我说你一定还会找到你一直在寻觅的那个朋友。

我宣告一个男人或女人正在走来,也许你就是那个人,(再见!)

我宣告那个伟大的个人,像自然那样融和,贞洁,钟情,友善,

并且武装齐全。

我宣告一个生命诞生,那将是丰饶的,热烈的,神圣的,勇敢

的,

我宣告一种结束,那将轻松愉快地同它的转化相会合。

我宣告将有无数的青年,美丽,魁梧,血液精纯,

我宣告一大批杰出而粗野的老年人。

啊,愈来愈稠密和紧凑了——(再见!)

啊,在我周围拥挤得太紧了,

我预见得太多,这超过了我的设想,

看来我快要死了。

提高嗓子发出你最后的声音,

向我致敬——再一次向时代致敬。再一次吼出那古老的呼声。

激动地叫喊着,利用周围的气氛,

任意顾盼着,将我看到的每个人吸引,

迅速前进,但有时也要稍停,

散发古怪的秘密信息,

迸发炽热的火花,将微妙的种子撒落到泥土里,

我自己一无知觉,只顺从我的使命,从不敢发问,

将种子留下到千百年后再去滋萌,

留给将要从战争中出现的大军,他们的任务我已经开始传播,

把我自己的某些耳语留给妇女们,她们的钟爱在更加清楚他说

明我,

把我的问题提供给青年男子——我不是闲荡者——我在考验他

们的脑力,

我就这样过去,暂时还有声音,看得见,与人不和,

然后是一个被热烈追求的悦耳的回声,(死亡真正使我变得不

朽了,)

那将是我的已不能看见、但我一直在准备要达到的最高佳境。

还有什么呀,叫我迟延,逗留,张着嘴蜷缩在这里?

是不是要作一次最后的告别呢?

我的歌声停息了,我把它们抛开,

我从我躲藏的幕后自己单独地向你走来。

伙伴哟,这不是书本,

谁接触它就是接触一个人,

(现在是夜里吗?我们是单独在一起吗?)

你所拥抱的是我,也是我在拥抱你,

死亡喊我出来,我从书中跳出,投入你的怀里。

你的手指把我抚弄得多么想睡啊,

你的呼吸像露水般在我周围洒落,你的脉搏安抚着我的耳膜,

我感觉浑身上下都已浸透,

那么甜美,够了。够了啊,即兴的秘密行为,

够了啊,消逝的现今——够了啊,已经总结的过去。

亲爱的朋友,无论你是谁,请接受这个吻吧,

我特别把它送给你,请不要将我忘记,

我感到,像一个完成了当天的工作如今要休息片刻的人,

我此刻从我的化身中上升又接受我的许多次转化之一,当别的

转化无疑还在坐等,

一个比我所梦想的更真实、更直接的陌生天体在我周围放出令

人党醒的光辉,再见!

请记住我的话,我还会回来的,

我爱你,我告别物质,

我像是脱离了肉体,胜利了,死了。

〔附录一〕七十生涯

曼纳哈塔

我的城市又恢复了合适而高贵的名字,

深受宠爱的土著的名字,惊人地美丽而富有意义,

一个岩石堆积的岛屿——岸边永远愉快地奔腾着匆匆来去的海

水。

巴门诺克

海的美人哟!躺在那里晒太阳!

一边是你的内陆海洋在冲洗,那么广阔,有着繁荣的商业,无

数的轮船和帆影,

另一边是大西洋的海风在吹拂,时而猛烈时而轻柔——远处有

强大的隐隐滑动的船艇。

有着清甜可饮的溪流——健康的空气和泥土的小岛哟!

有着含盐的海岸以及微风和海水的小岛哟!

从蒙托克岬尖

我仿佛站在一只巨鹰的嘴上,

向东注视着大海,眺望着(无非是海和天,)

那颠簸的波涛,泡沫,远处的航船,

那粗野的骚动,雪白的弧形浪盖,海涛归来对不断的猛扑,

永远在追求海岸。

给那些失败了的人

给那些在宏大的抱负中失败了的人,

给那些在前线冲锋时倒下的无名士兵。

给那些冷静的专心致志的工程师——给过分热情的旅行者——

给船上的领航员,

给那许多无人赏识的崇高的诗歌和图片——我要竖一块丰碑,

头上顶着桂冠,

高高地、高高地耸立在其他碑石之上——给一切过早地被摧折

的人,

被某种奇怪的烈火般的精神所迷住的人,

被一种过早的死亡所扑灭的人。

一支结束六十九岁的歌

一支结束六十九岁的歌——一个梗概——一次重复,

我的欢乐和希望的诗行照样继续,

歌唱你们啊,上帝,生活,大自然,自由,诗歌;

歌唱你,我的国家——你那些河流,草原,各个州——你,我

所热爱的星条旗,

你们的保持完整的集体,——歌唱北部、南部、东部和西部,

你们所有的东西;

歌唱我自己——这颗仍在我胸腔里搏跳的欢快的心,

这个被损害的老迈、穷困而瘫痪的躯体——这像棺罩般笼盖在

我周围的奇怪的迟钝,

这仍在我缓慢的血脉中熊熊燃烧的烈火,这毫未减弱的信念—

—那一群群挚爱的友人。

最勇敢的士兵

真勇敢,真勇敢,那些士兵(今天很受人尊敬),他们闯过了

战阵;

但是最勇敢的是那些冲上前去、倒在地下的默默无闻的人。

一副铅字

这座蛰伏的矿山——这些没有开发的声音——炽热的潜能,

愤怒,争论,或赞美;或虔诚的祷告,或滑稽嘲弄的眼神,

(不仅是六点活字,八点、九点活字,十点铅字,)它们像海

涛,能激起怒火,号召牺牲,

或者被抚慰得平静下来,成为闪耀的阳光和睡眠,

微睡在苍白的薄片中。

当我坐在这里写作

当我坐在这里写作,多病而衰老,

我的不算轻的负担是那种老年的迟钝,多疑,

任性的忧郁,疼痛、冷漠、便秘、嘟哝、厌倦,

这可能渗入我每天的歌里。

我的金丝雀

灵魂哟,我们不是那样珍视要渗透到鸿篇巨制的主题里,

从那些思想、表演、推理中吸取深邃而丰盈的东西?

可是如今,我从你,笼中的鸟,感到你那欢乐的鸣啭,

充溢于空中,在僻静的室内和冗长的午前,

这不同样是伟大的吗,灵魂你看?

对我的七十岁的质问

来了,靠近了,真荒诞,

你朦胧不定的幽灵——你带来的是生命还是死亡?

是力量,虚弱,失明,更多更严重的瘫痪?

或者是宁静的天空和太阳?难道还要把湖海搅乱?

也许会把我永远截断吧?或者就照样把我留在这里,

迟钝而衰老,像只鹦鹉,以粗嘎的声音在唠叨,叫唤?

瓦拉包特的烈士们

(在布鲁克林,在一个古老的墓穴里,没有特别的标记,如

今还杂乱地躺着一些烈士的遗体,他们无疑是从1776—83 年英国战俘船和监狱里运出的、来自纽约和附近

以及长岛各地的最早最坚定的革命爱国者;他们中成千

上万的人本来葬在瓦拉包特沙洲的壕沟里。)

对于你,比阿喀琉斯①或尤里西斯②的纪念更伟大,

比亚力山大的坟墓有大得多多的价值,

那一卡车一卡车的古老的骸骨,发霉的骨头碎屑和裂片,

曾经是活着的人——曾经有不可动摇的勇气、力量和壮志,

美国哟,这就是你此时此地的踏脚石。

荷马史诗《伊利昂纪)中的希腊英雄。

② 荷马史诗《奥德修纪》中的主角。

第一朵蒲公英

单纯,清新,美丽,从寒冬的未日出现,

好像从没有过时髦、交易和政治手腕,

从它那草丛中阳光充足的角落里冒出——天真的,金黄的,宁

静如黎明,

春天第一朵蒲公英露出它的深信的脸。

美国

平等的女儿、平等的儿子们的中心,

让大家,成年和未成年的,年青和年老的,同样被珍爱簇拥在

周围,

坚强,宽厚,美好,忍耐,能干,富裕,

与大地,与自由、法律和爱永远在一起,

作为一个庄严、明智而崇高的母亲,

端坐在时间的刚玉般的交椅里。

记忆

多么美好啊,那些对往事的暗暗追寻!

那仿佛是在梦中的漫游——默想起昔日的踪影——它们中的爱

情,欢乐,人物,航行!

今天和你

在一场拖得长长的竞赛中被指定的优胜者;

时间和各个国家——埃及、印度、希腊和罗马的历程;

整个的过去,连同它的英雄、历史、艺术、实验,

它那众多的诗歌、发明、航行、导师、书本,

都在贮藏着,为了今天和你——想想吧!

这全部的继承权都集于你的一身。

在白昼的炫耀过去之后

在白昼的炫耀过去之后,

只有黑沉沉的夜来向我显示星星;

当庄严的风琴,或者合唱队,或整个乐团,演奏完了,

真正的交响乐才悄悄飘过我灵魂的意境。

亚伯拉罕·林肯,

生于一八○九年二月十二日

今天,从所有的人和每一个人,都有一声默默的祈祷——一缕

思念的悸动,

为了纪念他——纪念他的诞生。

(1888 年2 月12 日发表。)

选自五月的风光

苹果园,树上开满了花朵;

麦田像翠绿的地毯远远近近地铺展,

每天早晨都洋溢着无穷无尽的清芬,

午后和煦的阳光黄灿灿地如透明的轻烟,

缀满紫色或白色繁花的丁香丛更显得劲健。

安乐平静的日子

不仅仅为了成功的爱情,

也不为财富,或荣耀的中年,或政坛上和战场上的胜利;

而是当生命衰老时,当一切骚乱的感情已经平静,

当华丽、朦胧、安逸的霞彩笼罩傍晚的天空,

当轻柔、丰满、宁静,如更加清新而芳馥的空气充溢于四体,

当日子呈现更温和的神态,而苹果终于真正完满和懒懒成熟地

挂满在树枝,

那时才是丰产而极为恬静、极为愉快的日子!才是沉思、幸福

而平静的日子!

纳维辛克遐想雾中的领航员

北去的急流冒着水雾——(一个对古老的圣劳伦斯河的怀想,

一种闪电般的记忆不知为什么突然重现心头,

当我在等待日出,从这山上向东方凝望;)

又是同样在早晨——浓雾与曙光在急剧斗争,

又是那发抖的、挣扎的船在叫我改变方向——我从浪花冲刷着

的岩石间几乎擦着身子艰难地穿行,

又一次我看到船尾那个瘦小的印第安舵手,以飞扬的盾字和专

断的手势,在浓雾中隐隐出没。

假如我有机会

假如我有机会追随最伟大的诗人们,

刻画他们的庄严美丽的肖像,并随意加以模拟,

荷马,连同他所有的战争和武士,——赫克托,阿喀琉斯,埃

杰克斯,

或者莎士比亚的陷于悲哀的哈姆雷特、李尔、奥赛罗——丁尼

生的漂亮的贵妇人,

最佳的韵律和灵机,或者以完美的韵脚驰骋的绝妙奇想,以及

歌手们的欣喜,

这些,这些,海洋哟,所有这些我都乐于交易,

只要你愿意把一个波涛的起伏、把它的机巧传给我,

或者将你的一丝丝呼息吹入我的诗中,

把它的芬芳留在那里。

你们这些不断高涨的潮流

你们这些不断高涨的潮流哟!你进行这一运动的能力哟!

你那看不见的力量,向心的和离心的,遍布于太空。

与太阳、月亮、地球以及所有的星座那么亲近,

你从遥远的星球带给我们的信息是什么?从天狼星、从御夫座

带来的是什么?

是什么中心的心脏——而你是脉搏——使得一切都活起来呢?

这一切的无限的集体又是什么?

你身上有什么微妙的诡秘和含义?有什么通向一切的线索?什

么流动的巨大本体,

将整个宇宙抱拢,使它所有的部分合而为一——好比航行在一

艘船里?

落潮已尽,暮色低垂

落潮已尽,暮色低垂,

① 纳维辛克是纽约湾南部港口的一座小山。

清凉而菠郁的海风向大陆吹来,带着海苔和咸盐的气味,

连同许多种从涡流中传来的、只能隐约听到的声音,

许多受压抑的忏悔——许多的啜泣和窃窃私语,

好像是远处或隐蔽着的声息。

他们是那样席卷而过呀!他们是那样絮絮咕哝呀!

那些不知名的诗人们,——世上最伟大的艺术家们,他们所珍

惜的破灭了的图谋,

爱情的沓无反响——老年的齐声抱怨——希望的临终透露,

某个自杀者绝望的叫喊,到无边的荒野中去,永远也不回头。

那么,继续向湮没走去吧!

向前,向前,履行你的职责,你送殡的退落的潮水哟!

你尽管继续向前,你这喧闹的出口哟!

而且还不单单是你

而且还不单单是你,暮色和送殡的落潮,

也不只你,你破灭了的企图——也不只那些失败,壮志;

我认识,神性的欺诈者们,你们的魅力的外貌;

及时地经由你们,从你们,潮水和日光会再次到来——绞链又

及时转动,

及时地补偿着、混合着那些必需而不协调的部分,

从你们,从睡眠、黑夜和死亡自己,

交织出永恒的诞生韵律。

洪水汹涌而来

洪水汹涌而来,咆哮着,溅着泡沫,一路前进,

它长久地保持高潮,鼓着宽阔的前胸,

一切都在震颤,膨胀——农场,林地,城市的街道,正在劳动

的人,

主帆,中桅帆,三角帆,在远处的海面出现——轮船的尖旗般

的青烟,——在上午的阳光中,

装载着人类的生命,愉快地向外航行,愉快地向内航行,

我所热爱的旗在许多桅杆上飘动。

在长久地注视海涛之后

在长久地注视海涛之后,我自己被唤回——恢复到我自己,

每个浪峰中都有某种起伏的光辉的暗影——某种回忆,

欢乐,旅行,观察,无声的画卷——转瞬即逝的景致,

过去已久的战争,那些战役,医院的情状,那些受伤者和死人,

我自己,从每个已逝的阶段闯过来的——我的闲散的青春——

眼前的晚景,

我的已经总结了的六十年生命,还有更多的,过去了的,

为任何伟大的理想所考验过的,没有目的的,全部毫无结果,

而且或许还有上帝全盘计划之内的某一点滴,某个波纹,或者

波纹的部分,

就像你的,你这无边无际的海洋的一个水波。

于是到最后

于是到最后,从这些海岸,这座山里,

我领悟了,潮汐哟,你那神秘的人类意义:

只有凭你那同样包含着我的法则,你的上涨和下落,

脑子才能创作这首歌,声音才能吟唱这首歌。

一八八四年十一月的选举日

假如我有必要指出,西部世界哟,你那最雄伟的景象和外观,

那不会是你,尼亚加拉瀑布——也不是你,无边的大草原——

也不是你,科罗拉多大峡谷的裂陷,

也不是你,约西密特——或者黄石河,连同它所有痉挛着的温

泉上那升入天空、时隐时现的汽环,

也不是你俄勒冈白色的火山锥——或者休伦那一串浩大的湖

泊,——或者密西西比的巨流:——这个如今在沸腾的半

球上的人类,我要举出——那振动着的仍然低微的声音—

—美国的挑选日,

(它的心脏不在被选人身上——主要是行动本身,每四年一次

的选择,)

北部和南部都紧张起来,——沿海和内地——从得克萨斯到缅

因——大草原各州——弗吉尼亚,加利福尼亚,弗蒙特,

从东到西像阵雨般到来的最后投票——那些自相矛盾和彼此倾

轧,

那纷纷降落的无数雪片——(一场不动刀子的争斗,

可是超过所有古罗马的或现代拿破仑的战争:)全面的和平选

择,

人性或好或坏——那比较暧昧的差距和浮渣也该欢迎:

——是酒在冒泡,发酵?它帮助净化——而心脏在悸动,生命

在发光:

这些猛烈的狂风和风雨飘送着宝贵的船只,

鼓起华盛顿的、杰斐逊的、林肯的风帆远航。

海啊!以沙嘎傲慢的言语

海啊!以沙嘎傲慢的言语,

在我日夜巡访你惊涛拍岸的地方,

当我想象你对我的感觉的种种新奇的暗示,

(我看见并在此简略地列举你的谈话和商量,)

你那白鬃纷披的竟走大军在奔向终点,

你那丰满微笑的面容荡漾着阳光闪耀的碧涟,

你那阴沉的蹙额和愠色——你那些放纵的飓风,

你的倔犟不屈,反复无常,恣情任性;

尽管你比一切都强大,你那纷纷的泪珠——来自你的永远满足

中的一桩缺陷,

(只有最艰巨的斗争、过错、挫折,才能使你最伟大,少一点

也不行,)

你那孤独的处境——你一直在寻求但始终没有找到的某样东

西,

某种确实被拒绝了的权利——某种受禁锢的自由爱好者在巨大

而单调的狂怒中的声音,

某个巨大的心脏,像一个行垦的心脏那样,在那些碎浪之中被

束缚和冲撞,

通过长久的潮涌和痉挛,和喘息的风,

以及你那些砂砾和波涛的有节奏的叫嚷,以及蛇的咝咝声,粗

野如雷的哗笑声,

以及远处低沉的狮吼,

(它隆隆地响着,直达上天聋聩的耳朵,——但是如今,至少

这一次,却显得亲近,

这一次,一个黑夜中的幽灵成为你的知心,)

地球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倾诉,

从你灵魂的深渊中唠叨着汹涌而出,

这是宇宙的原始恋爱故事,你把它向一个同类的灵魂讲述。

格兰特将军之死

威武的演员一个又一个退出了,

从永恒的历史舞台上那场伟大的表演,

那惊人的、不公平的战争与和平——旧与新的斗争的一幕,

在愤怒、恐惧、阴沉的沮丧以及多次长期的僵持中打完了决战;

一切都过去了——从那以来,退入到无数的坟墓里,像烂熟的

果实,

胜利者的和失败者的——林肯的和李①的坟墓——如今你也和

他们在一起,

伟大时代的人物哟——而且无愧于那些岁月!

来自大草原的人哟!——你的角色曾是那样错综复杂而艰苦,

可是它给扮演得多么令人钦佩!

① 美国南北战争中南部军队的统帅。. 899.

红夹克(从高处)

(1884 年10 月9 日,布法罗城给古老的易洛魁①讲演家立

碑和重葬,即兴而作。)

在这个场合,这一仪式,

由于风气、学识和财富而产生的仪式。

(也不仅仅是出于奇想,——的确有些深长的意义,)

或许,从高处,(谁知道呢?)从缥缈的云彩所组成的形象中,

像一棵从灵魂深处被震撼了的老树,或者岩石或悬崖,

大自然中太阳、星辰和地球的直接产物——一个高耸的人形,

穿着薄薄的狩猎衫,挎着枪,幽灵般的嘴唇上漾着一丝讽刺的

微笑,

向下俯视着,像获相②诗中的一个精灵。

① 易洛魁人是申第安人的一支,以前居住在加拿大和美国东部。“红夹屯”是他们部族的首领。

② 莪相:传说中三世纪左右爱尔兰及苏格兰高地的英雄和诗人。

华盛顿纪念碑

(1885 年2 月)

哎,不是这大理石,僵硬而冰冷的大理石,

远不是它的基座和塔尖所伸展的地方——那环绕着、包围着的

圆形区域,

你,华盛顿,你属于全世界,为各大洲全体所有——不仅仅是

你美利坚的,

同样属于欧罗巴,在每个地方,在领主的城堡或劳动者的茅棚

里,

或者冰冻的北方,或闷热的南部——是非洲人的——身居帐篷

的阿拉伯人的,

是含着可敬的微笑坐在废墟中的古老亚洲的;

(古代人欢迎新的英雄吗?那不过是同样的——合法地一脉相

承的后裔,

那不屈的心和胳臂——证明着永不中断的世系,

英勇、机警、坚忍、信心,还是一样——即使失败了也不颓丧,

还一样:)

凡是有船只航行之处,或者盖有房子的地方,无论白天黑夜,

在繁华城市里所有的大街上,室内室外,农场或工厂里,如今,

或者将来,或者过去——凡是有过或还有爱国的意志生存

之地,

凡是自由为容忍所平衡、为法律所支配之地,

都有你真实的纪念碑站着,或正在升起。

你那欢乐的嗓音

〔北纬三十八度多一点,——从那里,乘我们最快的海船

在风平浪静中航行大约一整天可以到达北极——探险

者“格里利号”听到海洋上空一只孤单的雪乌愉快地歌

唱的声音。〕

从荒凉寥阔的北极传来了你那欢乐的嗓音,

我将记取这个教训,寂寞的鸟儿哟,——让我也欢迎寒流,

甚至像现今这样极度的寒冷,——一种麻痹的脉搏,一个丧失

敏感的头脑,

被围困在寒冬海湾里的老年——(冷啊,冷啊,冷!)

这些雪白的头发,我这无力的手臂,我这冻伤的脚跟,

我为它们汲取你的信念,你的箴言,并且铭记到最后;

不单只夏天的地带——不只青春的歌吟,也不只南方温暖的潮

汛,

我还要以轻快的心情歌唱,

那在缓慢的冰块掌握中、在北国雪天包围下的岁月堆积的晚

景。

百老汇

白天黑夜,多么急匆匆的人潮呀!

多少的情欲,赢利,失败,热忱,在你的波涛中游泳!

多少的罪恶、幸福和悲伤在回旋着把你阻挡,

多少好奇、质问的眼色哟——爱的闪光!

媚眼,嫉妒,椰榆,轻蔑,希冀,渴望!

你是入口,你是竞技场——你有无数拉得长长的行列和集团,

(只有你街道的石板、路边和门面能够述说它们特有的故事;

你的丰富的橱窗,宏大的饭店——你的人行道宽阔而平坦;)

你有的是无穷无尽的、悄悄行走的、故作斯文地迟缓的脚步,

你就像那色彩斑驳的世界本身,就像那无限、多产而愚弄的人

生!

你是戴着假面的、巨大的、无法形容的外观和教训!

要达到诗歌最终的轻快节奏

要达到诗歌最终的轻快节奏,

要看透诗人们的最深的学问——认识那些大师们,

约伯·荷马,埃斯库罗斯,但丁,莎士比亚,丁尼生,爱默生;

要判断爱情、傲慢和疑问的微妙多变的色泽——真正了解,

要囊括这些,最高的敏锐才能和必须付出的入场费,

老年,以及它从全部过去的经验中带来的一切。

老水手科萨朋

许久以前,我母亲方面的一位亲戚,

年老的水手科萨朋,我要告诉你他是怎样死的:

(他一辈子是个水手——快九十岁了——同他已婚的孙女詹尼

生活在一起;

房子建在山上,望得见附近的海港,远处的海呷,直到辽阔的

海洋;)

那最后一个下午,黄昏时刻,按照他多年以来的习惯,

他坐在窗前一把宽大的扶手椅里,

(有时候,真的,整个下半天都那样坐着呢,)

观望着船只来来往往,他对自己咕哝不休,——如今一切都要

结束了;

有一天,一只挣扎着出海的双桅船,受到长久的折磨——被狂

流冲击得大大偏离了航线,

终于,天黑时风向变得有利了,她的整个命运也改变了,

她迅速地绕过海呷,胜利地劈开浪涛驶入黑夜,他守望着,

“她自由了——她在奔向目的地”——这是他最后的言语——

当詹尼回来时,他坐在那里死了,荷兰人科萨朋,老水手,

我母亲方面的亲戚,以前很久很久。

已故的男高音歌手

当他又走下台来,

戴着西班牙帽子和羽饰,以出众的步态,

从过去那些逐渐暗淡的课业返回,我要叫唤,我要说出并且承

认,

从你那里得到的有多少东西!从你对于唱腔的发现中,

(那样坚定——那样柔和——还有那震颤的豪迈的音色!

那完美的唱腔——对我说来最深刻的一课——对一切的考验和

试测:)

从那些旋律中怎样提炼出来的——我这狂喜的两耳和灵魂怎样

吸收着

费尔南多的心,曼利科、厄南尼和美妙的吉纳罗的激情的呼唤,

从那以后,我将自由的、爱情的和信念的解放了的歌唱般的音

乐,

(犹如芳香、色彩、阳光相互关联,)

包藏着或力求包藏在我的变调的歌吟里面,

并且从这些,为了这些,利用这些,已故的男高音歌手哟,写

一首急就的短章,

这落人正在用一铲铲黄土封闭的坟穴中的秋叶一片,

作为对你的纪念。

持续性

(根据最近我与一位德国唯灵论者的谈话而作)

没有什么是曾经真正消失了或者能够消失的,

诞生、本体、形式不是——世界上的事物不是,

生命、力量、或任何可见的东西都不是:

外表决不会损害和变迁的天体也不会搅乱你的脑子。

时间和空间是宽裕的——大自然的各个领域是宽裕的。

迟钝、衰老、僵冷的身躯——从早先的烈火中留下的灰烬,

变得暗淡了的眼中的光辉,到时候将重新燃起;

此刻已西斜的太阳还会为不断来到的早晨和中午上升;

春天的看不见的法则总会回到冰冻的土地,

带着花草和夏天的庄稼与果实。

约依迪俄

(这个词的意思是对土著居民的哀悼。它是易洛魁人的一

个用语,并被当作一个人名使用。)

一支歌曲,它本身就是一首诗一这个词的本意就是一首挽歌,

在荒野中,在岩石间,在暴风雨和寒冬的夜里,

它的音节给我唤来这样朦胧、奇怪的场合;

约浓迪俄——我看见,远在西部或北部,一个无边的深谷,连

同平原和阴沉的山岳,

我看见一大群一大群健壮的酋长,巫医,以及斗

一队队乌云般的鬼影掠过,在暮色中消失了,

(一个属于树林、野外风景和瀑布的种族哟!

没有图片、诗歌和声明把他们向未来传播:)

约侬迪俄!约依迪俄!——他们无声无影地消失了;

今天也让出位置,凋谢——城市、农场和工厂也在凋谢;

一个被蒙住的洪亮的声音——一个鸣咽的字眼从空中霎时透

漏,

随即就没了,完了,沉寂了,并且彻底消失了。

生活

从来是不知气馁的、坚决的、斗争的人类灵魂;

(以前的军队失败了吗?那么我们送出新的军队,——再送出

新的;)

从来是世界上所有新旧时代的被扭住不放的秘密;

从来是那么热烈的眼睛,欢呼,欢迎的鼓掌,赞美的吆喝;

从来是不满足的、好奇的、到底未被说服的灵魂;

今天还一样在挣扎——一样在战斗。

草叶集》_23_转载于网络 - 文学作品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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