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2月8日 星期二
亲爱的吉蒂:
我无法向你诉说我的感受。前一分钟我还渴望平静安宁,后一分钟就渴望有点欢乐。我们已经忘记如何笑——我的意思是,开怀大笑,笑到停不下来。
今天早上我“傻笑”起来。你知道,我们过去在学校的那种笑。玛戈特和我像真正的少女那样咯咯地笑。
昨天晚上我又和母亲吵了一架。玛戈特把毛毯掖好,忽然她从床让跳下来,并仔细查看毛毯。你猜她发现了什么?一枚针。妈妈补毯子时忘记取走了。爸爸意味深长地摇摇头,说母亲多么粗心大意。妈妈从盥洗室出来后不久,我仅仅出于开玩笑,说:“啊,你真残忍。”
妈妈当然会问我为什么这样说,我们就告诉她忘掉针的事。她立刻装出一副高傲的表情说:“正要说你呢。你缝补的时候,整个地板上掉的都是针。瞧,又把修指甲具丢在这儿。你也从来不收拾!”
我说我没用过,玛戈特也为我辩护,因为妈妈才是罪魁祸首。
妈妈继续说我是多么毛手毛脚,直到我厌烦了,非常生硬地说:“我甚至不是那个说你粗心大意的人,我总是代人受过!”
妈妈沉默了,过了不到一分钟,我不得已亲吻她道了声晚安。这件事也许无足轻重,但是这些天什么事都惹我生气。
由于我目前似乎在经历一段反思的时期,让我的思想涉足任何事,于是思索自然而然转向了父母的婚姻上来,在我看来一直都是一种理想的婚姻,从不争吵,从不翻脸,完美和谐等。
我知道一点爸爸过去的事,我不知道的部分,就用想象填补。印象中爸爸和妈妈结婚是因为他觉得妈妈会是个合适的妻子。我必须承认我钦佩母亲担当起妻子这个角色,而且据我所知,从没有抱怨过或嫉妒过。对于一个钟情的妻子,知道在丈夫的情感中永远不会是第一位,虽然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妈妈的确知道这点。爸爸一定欣赏母亲的态度,认为她性情很好。为什么要娶其他人?他的理想已破碎,青春已消逝。结果会是什么样的婚姻呢?没有争吵或意见不合,但绝不是一种理想的婚姻。爸爸爱妈妈,并且尊重她,但不是我想象中的婚姻所具有的那种爱。爸爸对母亲听之任之,经常生气,但尽可能少说话,因为他了解妈妈所要付出的牺牲。
爸爸不总是问妈妈的意见,不管是生意上,其他事情,人,还是各式各样的事。爸爸不会把什么事都告诉她,因为他知道妈妈太情绪化,太挑剔,太偏激。爸爸不热恋她,他吻她的样子和吻我们一样。他从不以她为榜样,因为他不能这样做。他用逗乐嘲讽的目光看她,而且从未含情脉脉。也许是母亲因为作了巨大牺牲而变得对她周围的人苛刻易怒,但这一定会让她离爱的道路越来越远,越来越没有吸引力。总有一天爸爸会发现,表面看来,她从未要求过他全部的爱,而心底里,在缓慢而确定无疑地崩溃。她爱他胜过任何人,而这种爱始终看不到回报是很痛苦的。
现在我应该更加同情母亲吗?我该不该帮助她?还有父亲?我不能,我一直在想有另外一个母亲。我就是不能。我能怎样?她从未向我表露过自己,我也从未问过她。我们对彼此的思想有什么了解呢?我不能和她谈话,不能用充满爱意的目光看向她冰冷的双眼,我不能。永不!如果她有哪怕一种一个善解人意的母亲所应有的品质,温柔、和善、耐心或别的什么,我也会不断尝试与她靠近。但是至于去爱这个冷漠的人,这个爱嘲讽人的人,将会一天天变得越来越不可能。
你的安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