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小城托雷多的故事
小城托雷多的城门
西哥特人王国的首都
王子雷卡雷多流放到安达卢西亚
托雷多,是来到西班牙的旅人们不肯放弃的地方。它非常小,可是千万不要小看这个城市,在那里,历史密密地一层一层堆积起来。
托雷多和前面提到的塞哥维亚一样,是在今天的西班牙首都马德里附近,距离市中心大致五十公里左右。有着罗马输水道的塞哥维亚,是在马德里的北面,而托雷多是在马德里的南面。我们就住在马德里,每天四面出击,去到附近不同的地方。
记得在第一次离开巴塞罗那南下的前一天,一位当地的朋友陪着我们看尚未完工的圣家族大教堂。他知道我们将要以自己驾车的方式南下,觉得很奇怪。他问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西班牙的火车和交通很发达,最好的方式,还是利用它的公共交通。”我们原先的想法很浪漫,觉得有车,就可以随意地在路旁附近的小村庄停一停,多看一些山村小景。后来证明,那位朋友的劝告是有道理的。假如我们的时间有限,行程不是随心所欲的,那么利用公共交通还是一个最聪明的办法。西班牙的火车舒适、便捷。车站一般都有专门的旅行问讯处,可以解答各种各样的问题。在马德里,也有很方便的长途公共汽车和旅行车,可以到附近如托雷多这样的小城。现在的西班牙,旅游业是它的主要收入,随着它的现代化,旅游的管理也面面俱到。西班牙的旅游发展在良性循环,能够这样,也说明它实在是很吸引人。
住在马德里,四面出击,好处当然是不用再操心到处找旅馆。可是假如时间是充裕的,无论如何,应该在托雷多和塞哥维亚这样的地方住上一夜两夜。对我们,有了遗憾倒是好事,因此一离开西班牙就很想再回去,想去补上林林总总的缺憾。
那天清晨,我们的汽车从马德里出发,先到了托雷多的城门。城门的第一眼印象非常抢眼,它成为托雷多的一个象征。今天的托雷多,城内是通汽车的。两边的城墙都开了宽宽的供汽车通行的大门。中间的那个真正的城门,今天反而被冷落了。城墙的形式用了阿拉伯城墙的式样,和光复之后十六世纪扩建重修的城门,显得很和谐。城门前的小广场,为了尽可能地维持“古意”,地面全部小石块铺砌。夜间的露水还没有退尽,光滑的小石块像冰一样滑。地面和城门城墙,都在露水的沁入之后,变成一种土黄和棕红夹杂的颜色,而晨晖还在石墙上涂抹着变幻的色彩。假如来晚了,那白昼的阳光会逼干石块的水分,会逼褪建筑物丰富的颜色,使它微微显得苍白。我们真是很庆幸,能够在一个清新的早晨站在这里。
那是许多人赶着进城的时分,城门前小广场的环形车道非常繁忙。车道环绕着一个圆形的草坪,草坪的中间和周围,是一圈大红色的十腊红,这是我们在西班牙到处可以看到的花。这个草坪和花坛结合的设计,完全是现代人对公共空间的处理手法。我真希望,那里是一个环形的喷泉,在中间是一个青铜塑像,至于主角是一个罗马人、西哥特人、阿拉伯人,还是一个骑士,抑或天主教光复中的英雄,我都不在乎。如此,这整个“古”场景就完整了。
对于托雷多本身的历史来说,这座基本重建于十六世纪的城门,并不算古老。1968年,在砌筑城门的石块中,发现了一块有着雕刻半成品的石块,假如根据上面的雕刻判断这块石头是城门最早的基石之一,那么西班牙的旅游部门,大致会倾向于把城门的年代再往前推五个世纪。这要看怎么算了。我相信在摩尔人时期这里就有城门。至今城门的名字“比萨格拉”(Bisagra)还是来自于阿拉伯语的“Bab-Sagra”。不过,它今天的造型是十六世纪以后的。
我们更在意的是视觉上的直接感受。在这个意义上,城门本身无可挑剔地完美。城门垂直地分为三部分,两边是对称的碉堡式的圆柱实墙,除了上沿收头的那一点变化,实实地几乎不加装饰。这就压住了阵脚,使得中间部分的丰富变化和雕饰,不再有轻薄的感觉。在中间部分,拱门上端几乎占到一半的,是西班牙王国纹徽的巨型浮雕。那戴着王冠的双头鹰盾牌,庄重,构图丰满。浮雕上端,是略高出两边碉形实墙的、简洁的三角形收头。整个设计简和繁的关系处理得非常恰当。
我们并没有进城,而是在马德里一位朋友的带领下,绕到了城外高高的坡上。假如没有他的指点,我们肯定就错过了:那是一定要看一眼的托雷多全景。
隔河望去,托雷多的脚下是一座岩山,被塔霍河(River Tagus)紧紧环绕,整个小城就高高地耸立在坚实的岩石之上,活脱脱一个天然的军事要塞。这是托雷多在一个战乱年代,被西哥特人选为京城的原因。可是险峻的地势也限制了它的规模,一千年后的1561年,也是因为托雷多的地势难以扩展,不能满足一个强国首都的需要,就此永远失去了它作为京城的地位。马德里取代了它。
公元567年,托雷多成为西哥特人的西班牙的京城。西哥特人统治的三百年,时间并不算短了,它发生了许多戏剧性的故事,多半是悲剧。真是叫人难以相信,西哥特朝廷的三十四个君王,只有十五个寿终正寝,其余都死于宫廷阴谋、王室家族的相互残杀之中。今天的托雷多古城,已经很少有哥特人的遗迹了。他们盖的教堂今天只剩下几块风雨剥蚀后的石头。今天我们看到的托雷多的建筑和街道,讲述的都是后面发生的故事。可是,在那些沉重的石屋、街石下面,毕竟是西哥特人近三百年的故事,在为这个小城奠基。
从一开始,欧洲各王室之间的通婚,就是王室联盟甚至变相扣押人质的一种方式。这在亚洲也一样,比如当初的文成公主出嫁,赋予它过多的浪漫情节,其实是后人的自作多情。只是,那些被迫远离家乡的女子,确实冒着风险、历经千难万难。
第一个在托雷多建立京城的西哥特人的西班牙国王,就把自己的女儿,当作一个政治交易送往今天的法国境内。这位西班牙公主凄凄惨惨戚戚地跨出托雷多的城门、跨过塔霍河,翻越千山万水,最后翻过比利牛斯山,嫁到当时的法兰克王国。
象征着公主和托雷多的家最后联系的这座桥,今天的名字是“阿尔康塔拉”(Alcantara Bridge)。我们在西班牙已经很习惯了,只要听到“阿尔”开头的名字,那就是一个来源于阿拉伯语的名称。这个名称是摩尔人统治过的象征。就像西班牙的其他地方一样,最后留下的都是摩尔人或者摩尔人以后的东西,因为在他们之前的历史遗迹,不论是多么灿烂,大多被后来者毁去了。
托雷多被地理大势限定在这个位置上。也就是说,在这一片地理环境中,假如人们要建城,就必然建在今天托雷多城的位置上,这使古城绵绵不息,生命常青,没有被弃毁;另一方面,前面的历史也很容易被后来者的建筑堆埋。想起来,人类的觉悟真是来得很晚,直到现代,人类才刚刚有了所谓的文物保护的概念。托雷多整个城市被定为历史文物保护对象,城内不仅不准随意拆毁古建筑,也不准许修建任何新式样的建筑。法律规定所有的新装修必须采用十一世纪到十四世纪的外观式样。今天托雷多的古城保护,真是做得好极了。
这座叫做“阿尔康塔拉”的石桥很特别,它就像托雷多一样,也被局限在一个特定的位置。因为滔滔的河水把托雷多和外面的大山隔开,而只有在这个位置上,河道最为狭窄,架桥的工程量最小,最容易。所以从罗马时代开始,这里就已经有了这座石桥,至今一些残存的罗马桥墩还在。大桥一次次被战乱毁坏,人们一次次在残留的古罗马桥墩、西哥特人的桥墩上加建、恢复,也在上面作出新的修饰。
桥下,河水湍急。塔霍河是一条山上下来的河流,人们一段一段地在河流中建造了漫水坝。把河水拦成了一截一截。在漫水坝上有着平稳的水面,坝下河水如小瀑布一样冲刷下来。
我们走上这座桥的时候,有一种惊喜的感觉。不仅桥身造型古朴,而且桥头的大门、塔堡式的收尾,前后呼应,堪称完美。再加上桥下滚滚的河水,背后的古城和阿拉伯人留下的王宫作为背景,一气呵成,是那么沉着。望出去,没有任何刺目的、不和谐的合成材料。一切都是自然的、历史的,古意悠悠。天空、水流、草坡、山崖、石桥和石头城堡,而这些石头构筑物和后来的西班牙建筑不同,装饰十分节制、古朴。
就是在这里,将近一千五百年前,那位西哥特人的公主,和她驮着嫁妆的车马,最后走过这座桥,回望背后的家乡,悲伤地和她母亲告别。这些情节被记录在了一位西班牙诗人的史诗之中。公主最后看到的城市面貌,和我们看到的还完全不同。按照历史学家的考证,刚刚迁都的托雷多,与其说是一座京城,还不如说是一座军营。可是她看到的,一定也是同样的蓝天、同样的河流、同一位置的石桥,还有山岩上的托雷多。
不幸的是,这位西哥特人的西班牙公主,长途跋涉抵达法兰克之后,好景不长。她很快就被法兰克的丈夫抛弃并且偷偷勒死了。把女儿从托雷多送出去的西哥特朝廷的国王,拿到了交易中的城池,也就对女儿的冤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予追究了,任凭那孩子的母亲,遥望北方,日夜哭泣。
这位西班牙国王、冷酷的父亲,他的王位后来传给了他的弟弟。当然也是一个西哥特人。这个托雷多的新主人,又想重操王室联姻的政治游戏。也许是哥哥嫁女也断送了女儿的教训在起作用。这次,他决定娶一个法兰克的儿媳妇进来。他娶进来的儿媳妇,就是上次那个凶手新郎的侄女,当然也是法兰克的一位公主。
这位玩着政治游戏的国王,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法兰克的公主,使得西班牙的西哥特朝廷,从此山河变色。
法国和西班牙,被比利牛斯的雪顶一山隔开,只有一些时断时续的通道。在历史上,它们始终保持着藕断丝连的关系。西哥特人也曾经冲过比利牛斯山,占领现在法国的区域,但是终于没有站住脚。因此从宗教的角度来看,对西班牙的西哥特朝廷时期来说,比利牛斯山也成为一道界线。天主教的统治在属于今天法国的一边,而比利牛斯山的这边,是信奉阿里乌斯教派的西哥特人控制了政权。
对于西班牙来说,那是宗教上十分困惑的一个时期。外族挟着同源宗教的一个异教派,统治了这个国家。当然也在民间推行自己的信仰。信仰的交错,甚至造成许多家庭的分裂。西哥特人的宫廷,本来就在历史上以内斗凶杀著称,此时,争权夺利更可以假借宗教的名义进行。
可是西哥特宫廷在玩着异国王室通婚的政治游戏时,宗教却并不是一个绝对的禁忌。可见那些以宗教名义在运作政治的君王们,并非真正的信徒。所以这位天主教的法兰克公主,也就能够跨越比利牛斯山,万里迢迢地南下,同样跨越了这座塔霍河上“阿尔康塔拉”桥,踏上了托雷多的街石。虽然在那个时候,这座桥还不叫这个名字。她金发碧眼,来自文明程度更高的法兰克,现在却不幸做了“蛮族的媳妇”。
在这个哥特人的王室家庭里,男人们大概都对政治的兴趣大于信仰,认真的是女人。据历史学家的记载,这位法兰克公主,绝非那位惨死的西哥特公主的柔弱翻版,她信仰坚定、自有主张。结果阿里乌斯教派的婆婆和天主教的媳妇水火不容。最后,国王一怒之下打发儿子去了南方,去治理那片叫做安达卢西亚的南方土地。
他们去南方,要穿过整整半个西班牙。这让我想起,在我们离开中部,出发去安达卢西亚的时候,那位在马德里的朋友说,那一路,你们能看到最好的风景,真想随你们一起去。我们真的看到了中部和南部最壮观的景致。常常不由地惊呼出声。从托雷多出来,也就是从大马德里地区出来,往南一去,就是著名的拉曼却。就是以后堂·吉诃德和他的仆人在四处晃荡的荒原。后来看到历史书,说这个地区在西哥特人时期,还是茂密的森林,而不是堂·吉诃德和我们看到的样子。可见人是多么能糟践东西。
回想这位法兰克公主,脚下没有公路,必须借助最原始的方式翻山越岭。不知旅途的艰难,是不是扫了她领略西班牙南部风光的兴致?这个倔强的法兰克公主、古代的长途旅人,她已经穿越北边的半个西班牙,来到西班牙中心的托雷多;现在又要穿越南部的半个西班牙,去到安达卢西亚的最南端。在她那个时代,男人征战四方习以为常,而女人,还很少有机会如此见多识广。
我们前面提到,塞内加的家乡科尔多瓦,是安达卢西亚地区的著名古城,那是他们的必经之地。我想,他们一定也在那里歇过脚,可是那还不是他们的目的地。他们要去的地方,是比科尔多瓦更西更南,还要再远一百公里的塞维利亚。用现代人的话来说,在西哥特人的时代,塞维利亚是安达卢西亚的政治中心。
今天,塞维利亚仍然是安达卢西亚最重要的城市。想起塞维利亚,它的老城立刻就在眼前浮现。烈日当空,那逼仄的小街们,嫌两边的老墙还不足以抵挡午日光芒,就在老墙的顶部之间,扯起一片片如船帆般的篷布,小街在斜斜倒倒的光影下,呈现着斑斓奇幻的景色。这样的街景,我们在黑白的塞维利亚老照片里也看到过,看来,那是一个传统悠久的避暑方法了。可是,我们还真不知道,这位法兰克公主看到的塞维利亚,究竟是什么景象。
当时的塞维利亚和科尔多瓦一样,是安达卢西亚的另一个文化中心。在这个困难的时候,还可以说它是西班牙天主教的“京城”,因为西班牙天主教的首席主教莱昂德的大本营,就是在塞维利亚。它和西哥特人的京城托雷多,整整隔开了半个西班牙,天主教和教会的结构都保存完好。当他们风尘仆仆地进入塞维利亚时,莱昂德主教一定喜出望外,他竟然迎来了一位信仰天主教的法兰克公主。虽然这位公主的丈夫、那个将要统管安达卢西亚的主人,是个阿里乌斯教派的“野蛮人”,可是在塞维利亚,他是孤单的。你看,就连他的妻子,都是一个天主教徒!
这位西哥特人的西班牙王子,在远离京城的塞维利亚,最终被枕边的妻子、经常出入宫廷的首席主教莱昂德以及天主教的城市塞维利亚本身,渐渐地同化了。就在这个美丽的南方城市塞维利亚,他接受了天主教的洗礼。
消息传到托雷多,国王大怒。或许并不是他如此在乎宗教信仰,而是他有政治的考量。
那个时代,西班牙天主教徒们一向只是散民。他们固然有自己的教会组织,却从来不曾有过政权的依托。古罗马人对天主教迫害也罢,宽容也罢,罗马帝国的政权自有他们自己的天神。在西班牙,天主教会再强,也只是一个宗教信仰的民间组织,和政权无涉,也就一直习惯民间的地位。西哥特人作为一个蛮族入侵,原来就有统治的困难。但是毕竟掌握了大权。入侵者和本地人是政权和民间的关系。西哥特人一定期待着:也许,慢慢地,由王室推动官方宗教,人心也就逐步收归了。
现在,居然一名西哥特王子,一个入侵的异族朝廷的继承者,一个潜在的政治核心,突然归顺了具有广大民众基础的被入侵民族的宗教。就像你闯入火阵,一直在泼水,眼见着、或者希望着周围的火焰会慢慢微弱下去、渐渐熄灭,谁知道就在这个关键时刻,有人突然泼进了一盆汽油!最令国王盛怒难平的,就是泼汽油的家伙竟然是自己的儿子。
国王的估计一点不错,本来就不服蛮族的一些天主教的西班牙城市立即宣布,他们归向这位天主教的哥特王子。对国王来说,最性命攸关的,是完成和巩固对整个西班牙的政治统治,可是要得到外援讨伐叛逆的儿子,却要借助宗教的理由。结果父子兵戎相见的政治内战,又演变成了国际的宗教大战,双方都向国外求援。倒霉的哥特王子,最终时不来运不转,塞维利亚在被围困了整整两年之后投降了。
我们今天看到的塞维利亚,已经没有人再提西哥特时代的围城故事了。他们后来的故事太多、太丰富,那个伤心的降城经历,也被大家有意无意地淡忘了。就在投降之前,这位王子匆匆逃离,顺着当初的来路,直奔一百公里之外的科尔多瓦,在那里,他隐入了一个天主教的修道院。
要从修道院里找出儿子,应该容易得多,国王却没有乘胜追击,怕还是在顾念父子之情。这个叛逆的王子是长子,在他下面有个弟弟雷卡雷多。国王把雷卡雷多派到修道院去,承诺宽恕,要长子回来。当王子真的回到久违的托雷多,国王想起以往种种,还是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更何况,回来的儿子,这个蛮族哥特人的王子,历经大起大落,已经是一个参透人生、真正有了信仰的人。他那个重权势的父王,却无法理解自己儿子对信仰的这种执著。他只能把它看作是儿子对自己的背叛和政治的叛逆,对国王来说,宗教和政治,或许从来没有分开和厘清过。
于是,回来的王子成了父亲的阶下囚。就在公元585年4月13日,复活节那天,坚持天主教信仰的王子,在他父亲的命令下被斩首了。第二年,国王也气绝身亡。
公元586年,目睹整个王朝和家庭悲剧的二王子雷卡雷多,继承父亲的王位,成为新的西班牙国王。
旁观者清。作为哥特人的西班牙新国王,雷卡雷多已经明白,作为西哥特朝廷,它的文化落后于原来罗马人统治的西班牙。奉阿里乌斯教派为国教的朝廷,也统治不了天主教根深蒂固的西班牙。因此,他先从政治上转向对天主教徒的宽松,一年之后,他正式受洗,成为一个天主教徒。
这常常让我想起满族清廷入侵汉族以及后来清王朝被汉文化同化的故事。一个文明程度比较低的民族,马背上得江山易,在精神、文化生活的领域,却很难让一个更高的文明真正“臣服”。一不小心,反倒自己在精神上被对方征服了。而西哥特人的统治,后来也非常像清朝的统治。不到一个世纪,统治西班牙的西哥特朝廷就完全扔掉了他们的日耳曼语。它是哥特人的朝廷,在精神上却是天主教的、西班牙的。如同清朝,满人的朝廷在文化上却是儒教的、中华的。
雷卡雷多国王上台的三年后,公元589年5月8日,他在托雷多召开了西班牙历史上最重要的公会议之一。王室和所有朝臣以及西班牙的大主教、主教们,全都出席了,当然少不了住在塞维利亚的莱昂德首席主教。在会上,雷卡雷多国王庄严地宣告,他以国王的名义,签署对天主教的信仰。这不仅是他个人皈依一个宗教教派的声明,而且是西班牙朝廷和罗马天主教会,第一次合而为一。
按照历史学家的说法,这一事件“深刻地标志着西班牙的命运”。因为,从此西班牙和天主教会的命运就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从雷卡雷多到一千三百年后的佛朗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