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难忘的大学生活
寝室铁三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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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离开以后,老胡住进了我们寝室。老胡以前是省科学院送到武汉大学代为培养的一批人的领队,1961年底这批人统统调回我校继续读书,成了我们的同学。老胡也是调干生,已经结婚,是一个有好几年党龄的资深党员,所以一来就代替老王成为年级“最高学生领导”。程金涛和我开玩笑:“你们寝室怎么搞的?老是受到党的关怀。”
在寝室内我和许广伟、黄承源同住的时间最长,也最要好。广伟是团小组长,也是当然的政治学习组长;承源算是学习小组长,似乎除了把作业收齐交给课代表之外没什么分内的事。这两位室友都很聪敏,然而聪敏的表现不一样。
广伟的长相可归入“其貌不扬”一类,最大的缺点是眼睛斜视,当他注视你的时候你会以为他在看别人。他主持的政治讨论会上只要老王或者以后的老胡不在,大家尽可以谈山海经:哪部电影好看、学校的澡堂供水不正常、谁追求谁——会后汇报,广伟会有板有眼地说小组讨论十分热烈,大家对党的方针政策一致拥护——那时候的广伟已经看透了政治,他没有入党要求,因此也不打小报告。在毕业之前,我和广伟已经到了说话毫无保留的地步。
如果说广伟已经把政治看透了,那承源就是一个永远和政治无缘的人,连背政治教条也不会。他每门专业课考试都是优秀,但政治课如政治经济学啦、中国革命史(党史)啦、马列主义哲学啦总考不好。那时的承源又黑又瘦,但走路、说话却很精神。他还有一双巧手,做实验又快又好,尤其在无线电实验中排的线路整齐美观。奇怪!来自小县城的他,家里不可能有无线电收音机,承源却能造一个出来。无怪乎黄承源若干年后会成为计量科学的权威、压力仪表的大专家了。
1962年秋天,报上登了中共八届十中全会“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消息,广伟、承源和我相约出去在校园散步。广伟说:饭能吃饱了,“他”又要不太平了!我们心情都不太好。
以后的岁月证实,广伟真是看透了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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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的粥变稠的意义除了能给上午听课专心提供物质保证之外,还使得大家对异性的兴趣与日俱增。原本不修边幅的男同学开始注意自己的形象,女生穿的衣裳变漂亮了,学校里出双入对的景象处处可见,有的同学还结了婚。
我们寝室也开始议论女生了,时间往往在晚上熄灯以后,因此美其名曰“黑话”。内容无非是什么系的什么女生长得好看、哪一对很般配,等等,连已婚男士老胡也兴致勃勃地参加大伙的聊天。
许凯寿是寝室里最被大家羡慕的同学,他入校之前就有女朋友了,每周必来一封信。据凯寿兄说,他们是一见钟情的那种。凯寿是长江以北的江苏人,女友是同乡,所以属于扬州美女。反正我们对江苏北部的地理都不熟悉,只要在长江以北,一律归之为扬州,扬州的姑娘必定美女。对大家如此严密的推理,凯寿高兴地完全赞同。
朱启山被我们称为朱老板、简称老板,大伙认为他对女性最有办法。朱老板在孩童时期就由他父母订下了一门娃娃亲,对方父母大概是邻居什么的,和朱家一样都是合肥本地人。定亲后不久,双方不再是邻居了,可能往来也不多了,彼此长大了互相都不认识,但是按照本地习俗,婚约依然有效。所以,不久前,朱老板收到他久未谋面的“未婚妻”一封信,内容是反对封建包办婚姻,婚约必须解除!还指出朱老板作为革命青年应该支持。老板这才知道“未婚妻”已经是中专生,于是老板立刻回信,说完全理解并坚决支持对方的想法,“毛泽东时代的青年岂能容忍封建包办婚姻”?老板还建议双方见见面,商量一下如何反对彼此家中的封建家长,地点约在包河公园。结果两人果真见了面,发现在反封建方面观点是如此一致,所以继续交往通信。就这样一来二去,两人成了自由恋爱的男女朋友,最近打算结婚了。
广伟终于对我和承源吐露了心事:他喜欢上了在图书馆借书处的一个姑娘小谢,但对自己不太有信心,希望我们能助他一臂之力。就这样,我们都投入到广伟的恋爱中去,把原本属于两个人的事变成了“铁三角”的集体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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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谢是不久前来图书馆工作的中学毕业生,人长得白白净净,为大家借书、还书的态度十分好,在广伟眼里绝对属于温柔敦厚的类型。她的口音和广伟很相近,是靠近长江的含山、无为那一带的本省人。好在小谢是大家都能见到的“公众人物”,我和承源常常有机会在小谢面前吹捧广伟,不过收效甚微。
广伟采取了一种迂回包抄的战术。他一下子和小谢周围的同事都混熟了,尤其和一个中年妇女——工作中挺照应小谢的被她称为辛姐的干部家属,他经常去辛姐家,在那里常常能见到小谢。但能说会道的广伟和辛姐拉家常滔滔不绝,对小谢却说不出什么花前月下来;辛姐倒是很理解广伟,她劝广伟要有耐心,时候到了自会成功,“火到猪头烂”。
我和承源也跟着广伟去辛姐家玩,有时见到小谢在辛姐家逗辛姐的孩子。辛姐的老公在省军区当兵(官),是个少校军衔的副团级干部,东北人,很爽朗健谈,他会用饼干和一些部队新闻来招待我们。有一次他告诉我们:今年(1962年)高考,李政委的女儿和张副司令的儿子都落榜了,把两位首长气坏了。原来今年只看分数(纯粹瞎搞)。两位首长可都是老红军,一个是中将、一个是少将,(少校作恭敬状,差一点就立正了)一查原因是两个小家伙在谈恋爱、没有用心复习。(倒也门当户对的)首长勃然大怒,把小家伙关了起来,逼他们好好温课、明年再考,不考上大学不许恋爱。
缺乏耐心的广伟没有听辛姐的话,又搬来一员女将救驾。女将是承源的亲戚,在合肥师院工作的滕姐。滕姐和寡言少语、性格沉稳的辛姐不同,是一个急性子、热心肠的人,她在承源、广伟的引见下,一下子就和小谢、辛姐打得火热,还请小谢到她家去玩。她在小谢面前喋喋不休地表扬广伟,结果是反而使辛姐对她的做法不以为然。后来想想也挺滑稽的:铁三角加两位中年妇女,目标是小谢一人,力量相比是5比1,竟然还是失败。
一天晚上我陪广伟到小谢的住处去,那是一间3个单身女职工居住的宿舍房。女宿舍果然称得上窗明几净,3张单人床呈品字形,床边的墙上贴着图片,床头柜上有一些小摆设;书桌上还有插着野花的花瓶。广伟和其他两位都比较熟,和她们有说有笑(一位是丈夫在外地的青年妇女,另一位是个已经摘去右派帽子的老姑娘、大学毕业生),小谢却沉默地坐着,仿佛广伟不是来看她。我没话找话,指着一张床问小谢:“小谢,这是你的床吧?”不料小谢杏眼圆睁:
“你为什么说这是我的床?是不是这张床最俗气?”
终于有一天广伟垂头丧气地告诉我:小谢明确地对他表态,她不可能成为他的女朋友。广伟总结失败原因时说,有可能小谢对承源印象好,辛姐则认为滕姐暗中在拉小谢和承源好。当承源知道了广伟的怀疑后非常生气,觉得受了天大的冤枉。我也劝广伟不要瞎猜疑,当然两人后来消除了误会,但总不像过去那么“铁三角”了。
男人们的友谊常常经不起女性掺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