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我的“文革”岁月
“海瑞罢官”挨批
当《文汇报》登了姚文元批判“海瑞罢官”的长文时,没人当作一回事,单位每周两次政治学习也未把这篇文章作为学习内容。因为这几年报上隔三差五总是有批判文章,不是批某部电影某出戏,便是批某位名人,大家早已麻木。反正批来批去都是“上面”的事,与我等草民无关。
事态的发展比我预想的长。以往报上热闹一阵子,当事人写个检查痛骂自己一通,然后降职罢官,事情就告一段落。而这回拖得很久,对吴晗始终拖住不放,似乎吴晗发表了自我批评文章亦不管用。期间还登过几篇为吴晗辩护的短文,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有“引蛇出洞”之嫌,这几位和姚文元唱反调的人恐怕要倒霉。有一次在科学会堂听形势报告,休息期间有个党员同事突然和我聊起了“海瑞罢官”,我出自本能的警觉讲了几句“海瑞罢官”反动透顶、姚文元批判的还太客气之类的“极左”言论,弄得这位同事大为扫兴。想来“钓”我这条鱼吗?做梦!我自知自从“退出”基干民兵之后在领导眼里已成另类,所以在政治学习及其他公共场合要么不开口,开口必定毛泽东思想马列主义。当时我们的政治学习组长叶庆,发言“左”得一塌糊涂,不料我发言比他还“左”。(唱高调又不难)所以党团积极分子对我很无奈,听说他们背后议论我乃一典型的“口头革命派”。只有在汪初人、老高或者屠利水、田振义这些朋友跟前我才会讲真心话。我说吴晗自己讲写剧本是“破门而出”(跨行越界的意思,他不是剧作家),没想到一出门就挨了一棍子。朋友们都认为姚文元是个专门打棍子的“坏料”。
《人民日报》刊登了郭沫若在某次会上的发言。郭老说对当前的“文化革命”自己并非隔岸观火,又说要放一把火把过去写的东西统统烧掉,还说他要到越南前线去扔几个手榴弹、消灭几个美国鬼子——时间大约1966年初。这是我第一次知道“文化革命”这句话,对“隔岸观火”也有深切的感受。郭老身在高层,当然无法隔岸观火;而对于吾辈小民,乐得隔岸观火!(当时谁也没想到火越烧越大,最后烧到广大百姓身上)而且这篇讲话使我对郭老此人感到既可悲又可鄙。
忽然各报都加大了火力,批判起“三家村”来了。开门见山就点了邓拓、廖沫沙的名包括早已见报的吴晗,有的文章还含沙射影地指出“三家村”还有更高的后台。大概上面有布置,政治学习增加了批判“三家村”的内容,无非读读报骂骂邓拓而已,学校并未停课所以我们照常教书上课。顺便说一下:我班上的工人学员,虽说在企业都属党团骨干,然而他们对报刊上批吴晗批“三家村”此类“大事”却漠不关心。倒是我们这些同事会议论几句,有消息灵通人士说大概北京市委“出事体了”,记得有个北大物理系毕业的同事声称他相信彭真“不会出事体的”,因为彭真“反修”很坚决。这些议论领导肯定有所风闻,但他们不制止也不说明。只是通知要开一次批判声讨“三家村”的全校大会,有人(党员教师)要准备发言。
彭真会出事?我印象之中彭真是很“左”的。以前传达过彭真在1964年北京高校毕业生会议上的讲话,他说现在的大学生“一年土、二年洋、三年不认爹和娘!等到大学毕业连我们这些人也不放在眼里了”;还指示从现在开始分配到各单位的大学毕业生第一年统统下去劳动,不许坐办公室。这位彭真同志跟毛泽东不是跟得很紧的吗?他会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