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干校风云
“牛郎织女”何其多
“瘟猪”事件发生后,连排领导可能觉得把养猪大业交给两个“牛鬼蛇神”太缺乏阶级斗争观念,于是派老龚来猪棚担任负责人。老龚也是教师,在“文革”中没受过冲击,属革命群众。
老龚走马上任后第一件事便是在堆放饲料的小间内贴上一张语录:最高指示——要大养其猪!语录是老龚自己写的,字很大,在墙上很醒目;又找来一张破桌两条长凳,弄得小间像个“办公室”。老龚向前来“视察”的工宣队师傅说明搞来桌椅是为了学习,工宣队师傅对贴养猪语录很满意,认为是突出了政治。
老龚的“新政”到此为止,其他一切照旧。我们“学习”还是和班排一道,并未增多,小房间成了休息室,打理完猪圈之后可以坐坐聊天喝水,感觉颇好。老龚对我们挺和善,也和我们一起干活。自从下乡来干校之后,“革命群众”对我们的态度有了很大变化:过去他们批斗过我们,平时也划清界线对我们不加理睬,现在大家都在一道劳动,过干校生活,我们要改造世界观他们也要改造世界观,都是臭知识分子都得接受再教育。即使并非教师而是干部职工也一样,同属修正主义教育阵营中人物,同样得接受再教育。只有工宣队是来教育大家的。所以被教育的芸芸众生关系发生微妙变化,我们这些另类处境有了改善。
在聊天中得知老龚已经有了一个女儿,在青岛由外婆照看,老龚的青岛妻子却在长春工作,老龚说他三口之家分布三地,一年只有一次探亲假两个星期,去探了老婆就见不到女儿,所以十分郁闷。老龚还告诫我:千万不要找外地女朋友,将来夫妻分居两地成“牛郎织女”有得苦。
当时夫妻分居两地相当普遍,我们学校很多,光在我们基础教研室就有好些。数学教师老谢,老婆在新疆,有人和他开玩笑:古有孟姜女万里寻夫,今有谢老师万里访妻;外语教师杨明馨,老公在湖北二汽工地;物理教师老楼,妻子在宁波算近了;小胡也是物理教师,老婆在安徽农村老家,小胡说要让老婆到上海团圆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所以他最后调回了老家安徽一个小县城。那个年头调进上海比登天还难。几个老家在福建的教师“文革”后期为了和老婆团聚都回了福建。还有一位女英语教师程燕,丈夫在北京,正巧她一个在北京工作的北外同学老公在我们学校,于是她们两人对调,程燕去了北京,北外同学调到了我们学校,由于她们都是学英语的、专业相同,北京上海又都是大城市,对调才得以实现。即便如此也折腾了好几年才成功。
大官(过去叫高级干部)决无此类烦恼,他们到哪儿都能带家属。“文革”期间南京军区一位军级干部转业到上海,后来当交大党委书记,他的一家老小都从南京到了上海。
夫妻分居两地带来的种种问题之一便是“生活上犯错误”。干校批斗过两个人,均是老婆不在上海却和别的女性“有事情”的男士。据说因同样原因“红杏出墙”的女士也有,为顾及她们颜面没有公开批判。他们在“检查”中都有一句话:“由于夫妻分居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