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没办法、宣传片、咦
“有些时候我们要做的事情，并不是自吹自擂，而是告诉大家：我们就在这里。”
其实吧，《万万没想到》拍摄即将完成的时候，叫兽再一次把我喊了过去，并且嘱咐我说：“你一个人，悄悄地来，静静地来，不要让别人知道。”
弄得还挺神秘的。
其实在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就猜到了是什么事了，而且八九不离十。之前小爱已经告诉我片子马上就要杀青的消息了，估计啊，叫兽是想显摆一下吧。呵呵，那我就假装一下惊讶来满足叫兽小小的虚荣心吧！
去了叫兽的公司，因为是周日，所以没什么人。叫兽已经在办公室里正襟危坐了。哟，隔着玻璃望过去叫兽一脸的神清气爽，看来心情不错！而且白客也在，两人正在聊着什么，估计是创作方面的事情吧。除了这件事，我想不出有什么能让一个导演如此开心。
于是我推门进去，正好听到叫兽惟妙惟肖地说到“然后我的痔疮就……”
我进来的时间点真是分秒不差，谈话戛然而止，后续的发展已经埋葬于黑暗。白客和叫兽死盯着我。那副表情就是在明确说明：你小子不敲门就进办公室，就算现在打死你也不能有半句怨言；我们是个剧组，男一号和导演正在讨论后期剧情，这完全是商业机密，所以就算真的现在打死你你也不该有半句怨言。
气氛很尴尬。
所以说，白客不愧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天才演员，临场发挥能力极强，立马接下了话茬：“你的职场后来怎么了？”
叫兽听了这句话立马长出一口气，赶紧顺势下了这个台阶：“我的职场后来吧就好了。而且是不开刀无痛苦就好了。所谓吉人自有天相嘛……哎呀，这不是右右吗！你来啦？来一起听听我的职场经历吧。”
话锋一转，叫兽和白客纷纷假装刚刚看到我一样。
叫兽说完这句话之后才有点后悔，因为叫兽的普通话不是很标准，职场怎么听怎么像直肠。气氛怎么看怎么觉得更加尴尬了。
这个时候千万要冷静。所以我进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很兴奋地拍了拍叫兽的肩膀：“牛逼啊，剧组这么穷，没想到你还真能把这部戏拍到播出。”
叫兽赶紧说道：“哦，我们早就知道肯定能撑下来的。对了，今天叫你来是想讨论一下，这部片子怎么宣传的问题。”
我一下子就轻松了，坐在沙发上说道：“哦？你们现在是怎么想的呢？”
“之前的想法是拍个宣传片……”白客说道。
“这不是挺好的么。”我点头称赞。虽然中规中矩，但是效果肯定不错。
“但是呢，能把正片拍完，对于我们这个剧组来说已经是奇迹了……”白客揉着太阳穴，一脸苦恼，“现在要挤出钱来拍个宣传片，那奇迹简直就是DOUBLE KILL了。”
叫兽就笑得很腼腆：“哈哈哈，是啊。正片能拍完这都是大家一起努力的成果嘛！你想想，多少次公司都面临着被讨债的家伙们灭门的危险，要不是每次都有小爱带着一群兄弟跟对方拼个你死我活，那公司早就……”
白客赶紧打断了叫兽的话，同时示意叫兽说得太多了。言外之意是，小爱的事情还是不便透露的。
叫兽倒是很大度：“没事，右子是自己人，知道小爱的事情。”
白客这才松了一口气：“哦，你早说啊……我还以为右子不知道小爱为了贴补公司，最近从东南亚那边进口了一批海洛……”
这次是叫兽匆忙的剧烈咳嗽，打断了白客的话。
然后我们三个人非常尴尬地互相看着。
所以再说一次，白客不愧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天才演员，临场发挥能力极强，立马话锋一转同叫兽展开了新的话题：“要不……还是灭口吧。”
叫兽看着一脸紧张的我，赶紧笑了：“呵呵呵，白客开玩笑呢。我们公司的气氛你也知道，特别轻松。”
我是很想点头说是啊你们公司的气氛确实很轻松，但是我被冷汗打湿的后背却堵住了我的嘴。
说着叫兽拉过去了白客，恶狠狠地小声说道：“你疯了？灭口？今天是我约他来的，警察会发现电话记录的。而且……”
然后两个人就叽里咕噜的，一边看着我，一边频频点头。其间我屡次听到了诸如“不在场证明”、“记得消除指纹”、“抛尸地点”等等敏感词汇，词汇量简直多到美不胜收。
唔……说真的，在拍过了几次黑帮情节的《万万没想到》之后，叫兽整个人越来越有小爱的气质了。
“说起来，我们不是讨论《万万没想到》怎么宣传吗？”我终于开了口。倒不是说什么想向叫兽证明自己还有利用价值以防被灭口，而是我实在是坐着无聊。
叫兽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示意白客先停止讨论关于尸体怎么处理的细节。
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
叫兽拍了拍电脑，说道：“既然不能拍宣传片了，那就走网络营销呗。右子你不是说你是市场营销毕业的么，我们就想着可以一起说说看。”
我当时就特别震惊：“叫兽，网络营销你可是一把好手啊，还用得着问我吗？”
这句话我说得时候是实心实意的；因为纵观这几年的网络潮起潮落，叫兽绝对是紧抓目标受众心理活动的高手。哦，好像说得太学术了，这么解释吧：叫兽这几年的视频，简直可以像毛片一样引发观众的共鸣和思考了。
叫兽听完我的评价之后先是一脸得意，但是随即看到了白客不满的表情之后，赶紧又踏实了下来。
白客对我说道：“是这样的，叫兽这次的宣传活动做得有点……方向好像有点不对。”
“哦？”出于自己大学四年学的专业，白客的话引起了我的兴趣，“具体来说说，怎么回事呢？”
白客就说，之前的一波预热，是叫兽自己发的微博，说了《万万没想到》即将面世啦，大家敬请期待啊一类的。
我想了想，说道，挺好的啊，那条微博我看了，粉丝们转发的挺疯狂的啊，都上热门微博了。
叫兽听了这句话之后立马又得意了，觉得自己身边不乏大量的铁杆粉丝。
“然后叫兽觉得应该趁热打铁，就发了一张自己的自拍……”白客无奈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我拿出手机，翻到了叫兽的主页上。唔，最新的一条微博上，是叫兽特别深沉的一张自拍。
叫兽说，好奇怪啊，昨天发了这条微博之后，就一直掉粉。
我和白客交换了一个眼神，纷纷表示出同一个意思：“要是没掉粉那才奇怪吧？”
“于是叫我来的真正目的其实是……”我终于明白了这个事情的严重性。
“没错，危机公关。”白客说道。“其实你也知道，叫兽一直想靠这部影片带给观众们视觉上的冲击；但是叫兽直接发自己的照片就有点……有点……”
白客看着在场的叫兽，没好意思说什么。
倒是照片下面大批量相同的评论说出了我们的心声：“啊啊啊！我的氪金狗眼！”
粉丝们都能体会到叫兽的心灵美，但是叫兽突如其来的这一张自拍还是略显凶残，伤害了无数粉丝的心。平时虽然叫兽也发剧照，剧照中自己也露脸，但是粉丝们反应还没有这么激烈。
主要是吧，叫兽这次的照片，除了他自己的一个特写以外，什么也没有。所以粉丝们有的是时间仔细端详熟悉而又陌生的叫兽了：那猥琐而又迷离的眼神，猥琐而又不羁的嘴角，猥琐而又稀疏的胡茬，猥琐而又沧桑的皱纹，猥琐而又坚挺的鼻梁，猥琐而又执着的表情……
我自己也深有体会，每次写点东西发出去，都能长百八十个粉丝。只要一发我的照片，就会掉千八百个粉丝。伤敌一百，自损一千。当然了，人家叫兽的粉丝显然跟着叫兽的年头长，而且素质更高，叫兽就不会面临我这种尴尬局面。
叫兽吧，是伤敌六十，自损八千。
所以这里我不想戳破叫兽的幻想，只是和他商量了一下：“能不能继续发剧照？之前的宣传效果不是挺好的么。”
叫兽听完这句话之后立马变得很不开心，转身丢给我一个背影，并且用手指示意白客继续和我聊下去。
白客无奈，只能坐过来，小声跟我说：“之前不是一直发剧照么……结果小爱啊、本煜啊、子墨啊他们粉丝都在涨……连我也是，人家顺着微博找过来看过我相册里面的生活照之后，也在涨……”
“这不是很好吗？”我脱口而出，完全不知道白客的苦恼在哪里，并且由衷替白客他们高兴。朋友成功了，我也有面子不是？
白客叹口气，继续说：“但是叫兽的粉丝数量完全没有动静。这个看脸的世界，真是太残忍了。”
说着，白客拍了拍我的肩膀，一脸同情地说道：“我理解你和叫兽的感受。”
我冷冷地拍掉了白客的手，说道：“哎哎哎，咱俩没那么熟。别像是我朋友一样碰我。”
白客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赶紧继续了刚才的话题：“所以叫兽就觉得吧，比自己帅的男角色的剧照就不能发了。”
我脑海里飞快地盘算了一下，然后吃惊地看着白客。
白客点点头：“是啊，这么算下来的话，叫兽也就只能发发你这种人的照片了……可是你跟剧组没关系啊！”
听完这个局势，我痛定思痛，两者俱伤取其轻，说道：“那就发你的照片呗，也比现在好啊……反正你不是男一号么，多发他的照片也自然。对，发剧照。”
因为吧，白客的剧照和生活照完全是两种画风。
叫兽点点头：“是啊，我也这么想的啊……但是，白客知道这个情况后就死也不同意了，觉得这是莫大的侮辱。哎……白客失去了自信吧？其实完全没必要，他只比我差一点点，硬件条件这么好，何必浪费呢？”
唔，我能理解白客的心里感受。叫兽伤害别人就两招，第一招是叫兽一脸寻得知己的表情说道：“咱俩长得很像啊”。
这句话已经足够伤人了。
第二招更过分了，就是叫兽一脸惺惺相惜地说道：“论长相，我觉得你只比我差一点点。”
白客这么生气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是吧，白客还是太年轻太冲动了。真正成熟的男人，是要能够忍受下来这种充满恶意的诋毁，并且把它化作自己精神上的粮食让自己活得更好。
要知道，私底下其实叫兽跟我说过更过分的话呢！那天大家在喝酒，叫兽多喝了几杯，忽然贴着我的耳边，叹息着说：“我觉得你比我还丑。生活不易，生活不易啊。”
嗨，酒后失言无心之失么，谁会在乎呢？听说啊，其实那天我们都醉得厉害，叫兽拎着酒杯满饭店的寻找着保安，我拎着一个敲碎了的酒瓶满饭店的寻找着叫兽。
多美好的过去啊。
我完全沉浸在了回忆之中，直到白客小声咳嗽提醒我，我才回神。
“所以想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具有话题性的宣传策略。”白客说道。
哦，怪不得叫兽今天还带来了白客。这种事情他自己是完全开不了口的吧？
我有点为难，说道：“其实好多片子上线之前都是靠闹绯闻来获取关注的，要不然咱们随便编点东西？就说什么叫兽想潜规则女演员一类的……”
叫兽听到这里，义愤填膺地转身怒斥道：“太下三滥了！右子你竟然是这种人！我他妈看错你了！”
我知道这次自己过分了，其实内心里深知叫兽为人正直，不肯趋炎附势，所以立马道歉说，不是，我就是随口一说……
叫兽总算是气消了一些，摇摇头，坐下后看着我不断叹息：“你说你这种人，竟然想糊弄观众！还想着编点绯闻出来！！既然要做绯闻营销，就应该真材实料嘛！这是对观众最起码的尊重！说吧，让我潜规则哪个女演员？只要是为了推广我们的心血，我在所不辞！我见义勇为！我勇攀高峰！我……”
叫兽一边说一边激动地站起来，一副要为国捐躯的积极性跃然脸上。我和白客面面相觑。
然后这个时候，加班的孔连顺老师如同天意一般敲门进来了：“打扰一下。叫兽，这一集的后期做好了，你现在看看吗？”
白客立刻问我：“刚才咱们说到哪了？”
我心领神会，点头说道：“叫兽打算潜规则一个女演员，造个话题，宣传你们的心血……哎，都是为了剧组啊。可是谁愿意牺牲一下自己，做这么伟大的事情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孔老师目瞪口呆地看着站在自己对面、同样目瞪口呆的叫兽，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我懂你的意思了，怪不得今天要我来加班……那么，什么时候呢？”孔老师显然是那种可以为了大义而牺牲自我的类型。如果不是孔老师羞涩低下的脸庞露出了一丝“乐在其中”的笑容，简直就是圣女啊！
叫兽顿了顿，重新坐下：“不，刚才说的只是一集新剧本的创作灵感而已。孔老师您多想了，我们剧组向来是走作风严谨、积极向上的路线，这种营销肯定不适合我们。”
孔老师听完之后异常失望，留下了那一集的视频，然后一脸弃妇的表情离开了办公室。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了“嘤嘤嘤”的啜泣声。那声音仿佛像是碎掉的彩虹一般让人心生怜悯。
“就没有点什么比较踏实的宣传策略吗？”叫兽痛心疾首，忍不住捶着桌子问道。
“转发抽奖呢？”我提议道。“现在不是很流行这个吗？转发并且评论微博，比如三等奖送个周边，二等奖送点赞助商的产品什么的……”
白客又开始揉太阳穴了：“之前搞过了，跟你说的差不多。特等奖还是叫兽亲自去陪奖主吃顿饭……”
“效果怎么样？”我问道。
叫兽有点不高兴地转过身去，白客稍微有点尴尬，小声跟我说：“中了特等奖的是一个姑娘，有个七八万粉丝，而且加了V的。得知奖品是什么之后，姑娘吓坏了，一直想退奖。叫兽这个人呢你也了解，特别认真。尤其是看了人家姑娘的相册之后，叫兽就更不同意退奖了，执意要去和人家见个面，单纯的吃吃饭、聊聊天……结果姑娘删号了。保密啊这件事……哎，你说好端端的一个姑娘非要参加抽奖，真是不做死就不会死……”
说着，白客叹了口气，又拍了拍我的肩膀：“有时候还真羡慕你和叫兽，我们这些长得好看的人，过得其实也不轻松呢……”
叫兽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身子一颤，我照旧冷冷地拍掉了白客的手，说道：“再说一次，咱俩没那么熟。别像是我朋友一样碰我。”
叫兽也是愁眉不展，走过来帮我们倒了杯水，说道：“到底还有什么可以引起大家兴趣的宣传点呢？”
“说起来……”白客忽然间有点脑洞大开的意思：“选秀节目上不是一般都会有人说自己多么多么惨么？利用同情进行营销也是个办法啊……”
叫兽显然受到了启发，皱着眉说道：“是啊，比如……”
“比如，”我也迸发了无数的灵感，“《万万没想到》的男一号在节目临播出之前出了意外，这部戏是他的遗作。是不是听起来就特别有噱头？”
作为这个话题启蒙人的白客，显得有点蒙。
叫兽当时就对我的想法表示了认可，但是脸上还是有一丝犹豫：“可是，恐怕宣传效果还不够足吧？因为白客毕竟只是一个年轻演员，所以可能还没有积累什么人气。观众可能没有什么特别直观的感情冲击吧？”
“有道理……”我点头说道，同时立马明白了叫兽的意思，“你是觉得，这也是除掉子墨和本煜他们的机会吧……”
“我可没这么说过哦，哈哈哈哈哈。”叫兽特别真诚地笑了，同时还特别真诚的一直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白客。
白客揉着太阳穴，叹了口气，说道：“我想过了，要不然还是拍个宣传片吧……我现在就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斗志。加班我没问题。”
叫兽当时就挺不高兴的：“不是说了没钱了么……”
“我这不是马上要领工资了么，如果不嫌弃的话……”白客说道，“就让我用这个月的工资，为这个项目尽一点微薄之力吧。”
“这，怎么能这样呢？”叫兽很为难地说道，“其实这个月工资我已经帮你投进剧组里了……”
“我还有下个月的工资……”白客说道。
于是，宣传片就在剧组一贯的轻松愉快的氛围下，一个礼拜后横空出世了。
出人意料的是，宣传片带来的宣传效果非常好。大家看完之后，都表示一定要看看正片。因为大家普遍表示“除了导演不好看以外，这部宣传片简直屌爆了！男演员屌爆了！女演员也屌爆了！就连只露了一下脸的幕后人员们也屌爆了！”
不久之后，《万万没想到》正式上线。
其实经历了这件事之后，我们都得到了很多人生感悟。
叫兽跟我们说，他觉得吧，自己之前完全走上了过于商业化的邪魔外道，竟然想在宣传上投机取巧；要知道，真正重要的，并不是宣传手段，而是影片的硬质量。
只要自己的作品是观众喜欢的作品，何愁大家不会关注呢？而拍出来大家喜欢看的作品，不正是自己最开始的初衷和最终的梦想么？而观众们一句一句热情的留言说着“喜欢”，不才是自己最大的满足么？
说着，叫兽都有些哽咽，觉得自己几乎已经快要忘记自己最纯粹的追求了。
同样有了深深感悟的人，还有白客。
他觉得吧，自己当男一号，不就是为了挣工资么（虽然之前是为了女演员，但是人是会成长会蜕变的）？是什么时候自己已经变成了为了活命而拼命去拍戏呢？拿到写出来剧本，自己演出来，导演拍出来，然后领工资，再然后本本分分地过日子，这不才是自己的初衷么？
叫兽就听不满意的：“身为一个演员，嘴里动不动就说钱，你的精神追求呢！”
叫兽说着说着，白客也有些哽咽：“跟着叫兽的剧组这么久了，觉得自己几乎已经快要忘记自己最纯粹的追求了，唯一支撑着自己坚持下去的力量，也就是女粉丝们发自内心的鼓励了。”
虽然白客的感悟虽然和叫兽很像，但是从精神层面来说，白客还是太物质了。
对于世界来说，可能白客比叫兽帅那么一点点。但是对于我来说，追逐梦想的叫兽，却比白客更加耀眼。
嗯，所以我的感悟就是：白客啊白客，你这辈子也不可能斗得过叫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