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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章十二 墨脱:隐秘的圣地莲花

据说,流浪的人找不着归路时会就近找个栖息之所落脚片刻。真正的旅行者,永远将自己置身于未知的世界。在墨脱,你注视过的风景,恰是万千众生所曾注视,更多人,只能想象,永不敢付这生死之约。

花木遍山,藤萝为桥

知道“墨脱”这个名字,是在2006年,看安妮宝贝的《莲花》。她说:“墨脱是重要的回忆。回忆是时间留给人的唯一财富,我知道我可以余生都保留着它。我把它写了一本书。书是静默而端然的。这样就很好。因为在现实中,大概不会轻易对别人谈起这趟旅程。它是属于我的秘密盛宴。”

我上网搜索了关于墨脱的介绍。人们说,不要去墨脱,因为徒步墨脱的艰难,实在超越人们平常的想象,甚至很可能有去无回。

我怕死,却又被那些神秘的种种所吸引。墨脱的藏语意思为“隐秘的莲花”,仅仅看到这个名字,就会产生无限的遐想。有的人依靠拥抱证明存在,有的人依靠金钱,而我是依靠无穷的想象。

当一个地方成为梦想,你就会在每一个可能联想起它的分秒里想象,如果去到那里,会是怎样的情景?

朋友的好友曾经在墨脱当兵,我向他打听那里的各种事情。说起墨脱,他的语气非常崇敬。当我问起门巴族和珞巴族的恩怨,他表示很惊讶。他说,战友当中就有门巴族和珞巴族,他们两个族之间还有通婚,网上很多信息都是错误的。

传说中,门巴人认为人的美貌、智慧、健康,甚至运气都可以转移,所以他们要毒死那些美貌异常、健康强壮或智慧超常的人。

我问,门巴族是不是会在饭菜里下毒?他回答,他们生活在原始森林中,只是懂毒,并不会乱放。

这个哥们的话,让我鼓起了去墨脱的勇气。

和陶伟他们碰头之后,我们先粗略交换了彼此对墨脱的了解。

神秘的宗教和路途的风景不必多说,主要是一路上可能遇见的危险。在我的认识里,危险之一就是蚂蟥和虫蛇。因此,除了绑腿、驱蚊水、风油精,还得带上消炎药。其次,路途艰险,需要一根登山棍、创可贴、纱布、酒精、红花油和绷带。

陶伟说,常备药他们已经准备得很齐全,一路也没有用上,所以不必担心药品。另外,那边的海拔低,所以气温比这边高很多,带几件防水的衣物就行了,减轻装备。

最后,我们备足了食物,将多余的东西寄存在陶伟他们的旅馆里。旅馆老板听说我们要去墨脱,说道:“现在进墨脱是比较好的时段,再晚点就不行了。八月份的雨季已经过去,道路塌方和泥石流会减少很多。一路上,你们得多小心脚下。”

原来,他曾经徒步去过墨脱两次。他说,每一个要从他这里去墨脱的人,他都会把自己知道的倾囊相告,希望能够再次见到他们。

听完老板的话,我们很感动。大家不过萍水相逢,却如此真心相待。

老板问我们是否办好了边防证,陶伟的两个朋友居然真的没有办理,在临出发前,他们与墨脱擦肩而过,无缘相见。倒是我捡了个便宜,可以坐陶伟的越野车同行。

我将一路陪伴的摩托车寄存在老板的店里,托付他如果有人询问,可以替我估价卖掉。等我从墨脱回来,再来找他。

终于要出发了,不知道前面的生死之路有什么在等待着我们。

陶伟一声不吭,倒是蓝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我有点兴奋,也有点忐忑,心里一直念着“墨脱,我来啦”!

从县城沿着扎墨公路走,路过肠道似的沙石路之后,开始盘山而行。这边的天气阴晴不定,不时会飘起雨来,窄窄的路面上乱石纵横,车轮压过,就在泥土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山上不时有石块滚落,看着它们坠下万丈深渊,不由感到心惊。我们一直擦着悬崖边在盘旋,除了紧张,根本没有心情去想别的什么。

陶伟是个驾车好手,尽管我们随着车子俯冲、仰爬、扭动,却没有冲向地狱的惶恐。只是,谁说一直到24K都是很好走的?

一路超慢速前行,摇摇摆摆接近了27K的噶龙雪山。早已听闻,通往墨脱的路每年只有三个多月可以进出,噶龙山的冰川和积雪是其中一个大原因。

盘山向上,渐渐可以在万绿丛中隐约看到嘎龙寺。这个寺院虽然在建筑上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因为处于这样一个宁静祥和的地方,与山峦融为一体,也显得别致。不时有鸟鸣,有虫吟,难怪会成为多东寺喇嘛的避暑胜地!

到达雪山垭口时,可见山崖上布满了冰川。站在垭口望去,来路与去路犹如两个迥异的世界,一边是云淡风轻,一目千里;一边则浓林密布。这山口之上,阻隔了层层水汽,氤氲成云雾,遮掩着我们的视线。

在山口北边,有三个毗邻的小湖,这就是噶龙天池。天池倒映着冰川和湖边的植被,不时变换着斑斓的色彩。水面上,飘着缓慢流动的雾气。

山顶很冷,因为一路的紧张,背后的衣服已经湿透,我们不敢多作停留,站在经幡下拍了拍照,便继续赶路。

从垭口下山的路非常陡峭,远远望去,有一些路段几近垂直,但海拔的降低使得路旁风景渐渐美丽。地理课上学的气候带影响植被的分布,在这里可以看到现实版写照。

下山走十几公里后到达52K,我们决定下车吃个午饭,万一后路更艰险,大概就只能在车上吃点干粮了。

从52K往前,道路上不时可见倒在地上的树干,发生过泥石流的路段,横躺着无数巨大的岩石块,有时候,还会有瀑布直接从上方砸向车顶。我很庆幸,是坐着陶伟的越野车一起进来,而不是妄想骑着摩托车进墨脱。

渐渐习惯了这样路面状态,我们心情都轻松不少。原始森林里有很多奇异的花草,我和蓝大惊小怪地叫声此起彼伏,几乎没有停下来过。

我喜欢那些碗大的花,各种颜色,花瓣和花蕊的色彩搭配简直是绝妙。蓝喜欢那些一串串的小花,淡雅的蓝色或者粉红。路上不时要淌过水流,石子在一路都没少过。腐朽的倒木上开始生长出菌类,我们驶过厚厚的树叶腐烂积聚的土地,看见藤萝攀援着巨树。

为了避免蚂蟥的攻击,车窗一直是紧紧关闭着。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到达62K的时候,陶伟的后颈上居然还是有两只饱食的蚂蟥,我们带来的消炎药派上了用场。在62K休息时,我们将全身擦上了风油精,全副武装,除了脸,其他地方都包扎得严严实实。

到小店喝了碗酥油茶便上路。从这里到80K,路边是大片的冷杉林。

到达80K已经是下午五点,我们决定在此休息一晚,次日进墨脱县城。

这里一直是进墨脱的重要驿站,可以补充食物和休息。除了旅馆,还有几家餐厅,路边横七竖八有些碎木材。

从波密运送物质进墨脱,通常就是在这里将货物卸下车,换成背夫挑进墨脱县城。来来往往有很多的背包客,三五成群出入在餐馆和客栈。

我们刚住下来,就下起了倾盆大雨。不知道会不会影响明天的行程?

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我们躺倒在床上,休息了一阵,起来洗洗涮涮之后用晚餐。这里的食物味道还不错,我们三人将饭菜一扫而光。

一直到晚上睡觉,雨才慢慢停下来。

大概是一路心情紧张,歇下来就感到身体疲倦,一夜无梦。

睡醒的时候,感到精力已经恢复,便收拾了行装,直接上路。

从80K进墨脱的路更为艰险,一条骡马道就是我们通往墨脱的最好路面。只要不熄火,陶伟基本上是不用挂挡的,路旁的植物不时抽打着车窗,我们的速度比步行快不了多少,坑坑洼洼的小道,还时常路过小塌方和山体滑坡过的路段,不知道这是不是可以称之为“路”!

我坐在车上,看着山坡上的原始森林摇摇晃晃,想起十五岁时坐海轮从大连到上海,这时刻就像遇见了惊涛骇浪,几乎没有分秒的平稳。

我很喜爱这里,藤萝遍布,热带的芭蕉,不可以食用的蕨类,还有各式美丽的奇花异草,组成一条绿色的长廊,将环境装饰得非常迷人。

可是,在这迷人的风景背后,有着骇人的危险。火柴杆大小的蚂蟥吸附在树枝和草叶上,随时准备蹦向你的衣领、裤腿、耳朵等地方,迷醉你之后便狠狠吸食你的血液。最可怕的是,你压根感觉不到疼痛,待它吸饱之后,会舒服地趴在你的皮肤上休息。如果在这时还没有发现,它会在饿了之后继续吸食。吮吸的时候,是无论怎么拉扯,也无法拽下来的。不知道这个没有眼睛、没有耳朵的丑东西,为什么可以准确无误地蹦向一米开外!

前进的路旁,躺倒着连根拔起的巨树,陶伟小心地绕过去,上上下下转过几个山头后,雅鲁藏布大峡谷出现在了眼前。

悬崖深处,沟壑之间奔腾着怒吼的激流,放眼望去,一条银白的丝带弯弯曲曲缠绕于山腰。雅鲁藏布江流经墨脱境内,在南迦巴瓦峰处绕成壮丽的大拐弯,雄伟的山峰直耸云霄,另一侧是加拉白垒峰。

传说,天神派南迦巴瓦和加拉白垒镇守东南,弟弟加拉白垒高大勤奋,武功高超,哥哥生了嫉妒之心,在一个晚上杀害了弟弟,并将他的头颅丢在米林县,化成了德拉山。天神知道后,惩罚南迦巴瓦永远驻守雅鲁藏布江边,陪伴被他杀害的弟弟。

在雅鲁藏布江大峡谷两侧,布满了茂密的森林,因为两岸峭立的岩崖,这段路途地势凶险,人烟稀少,加上缥缈的云雾,使得这块土地充满了神秘的幽静。藏族崇尚宗教,雅鲁藏布江流域也不乏寺庙,不论走在何处,时常可以听见悠远的钟声在山间峡谷流动。

海拔越来越低,随着视野渐渐开阔,眼前的绿色浓郁得化不开,江水形成细碎的白浪,绕过树木,冲过石块,奔向它们的目的地。

一路上,还能看到施工队在清理八月雨季塌方的区域,偶尔可以看见废弃的车辆,估计是事故后的残骸。不知道,这段地狱般的路途,是不是真的可以将人们带到天堂?

这里,有两个徒步的背包客拦车,请求陶伟将他们带过前面的路。我们挤了挤。这段路瀑布尤其多,水流从天而降,直直砸在路面,形成一条溪水。越野车驶过,哗哗的瀑布冲向车顶,我们聊天的时候,陶伟一声不吭,小心地握着方向盘,车窗被溅起的水遮盖住,完全看不清路面。如果一个不小心,就将万劫不复。

不久,车轮就陷入了泥土,好在有搭顺风车的两个人在,帮忙将车推了出来。安全到达118K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他们下车与我们告别。

到了米日村,离墨脱县城已经很近。我提出:“要不要一起去饱餐一顿?”陶伟随即表示反对,他说米日村是门巴族聚集的地方,如果不想死,最好不要在那里用餐。原本,在墨脱当过兵那个哥们的话已经让我消除了对蛊毒的恐惧,但陶伟严肃的神情又让我想起了网上那些资料形容的可怕。

不管门巴族会不会随便对外地人落蛊,我们都没有第二条生命去试验,所以,我和蓝听陶伟的,在车上吃干粮解决午饭。

再往前走就到了玛迪村,几十户人家沿着山坡铺开,小木房子却有着铁皮屋顶,隔着雅鲁藏布江与对岸的村庄遥遥相望,让人想起小说中对山歌定终生的剧情。据说,这奇特的铁皮屋顶是为了防雨,每年的雨季暴雨倾盆,木头屋顶无法抵御,便有了这般奇景。

最后一段路非常狭窄泥泞,大概是快到目的地了,一路上不大言语的陶伟也开始轻轻哼起歌来,我和蓝都笑,跟着他的调调大喊大叫。不料,这一放松差点出了大事。

这里有一处非常陡峭的上坡拐弯,由于路滑,抓地不是那么稳妥,陶伟一疏忽,越野车竟然开始倒退。后面就是悬崖峭壁,要不是陶伟晃过神,及时刹住车,我们可能就永远走不出墨脱了!

一个小插曲让我们三人都汗湿衣背,在这生死路上,再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远远地,已经能够看见墨脱县城,但我们都不敢再着急,要知道,欲速则不达是真理!最后一个小时,我们慢慢趟过溪流,冲过坑坑洼洼的小道,进入了墨脱县城。

说实话,眼前的环境让我无法兴奋,经历了那么多的艰难险阻,到达传说中的圣地莲花,为什么只是一个普通县城的模样?这片处在深闺的天地,难道不该有着惊人的美貌吗?

墨脱县城里什么都买得到,红色的屋顶沿着道路一直蜿蜒到半山坡上。街上没有多少人,不时可以看见门巴族的小孩靠在屋外墙脚下玩耍。

走出县城,到乡下,才可看见小木房子,跟湘西的吊脚楼颇为相似,又有着东南亚的风情。房屋外,有大大的芭蕉树,看着那大片绿色的叶子,就不免感到雨打芭蕉的诗意情趣。

记得考研复习时,大家每天都没日没夜地学习,某个雨天,住对面宿舍的女生带着我一块儿去摘芭蕉叶,摘回宿舍洗净,再撕成两根手指宽的一道道,包上调配好的糯米,有些包颗红枣,说是包了红枣的是女的,没包的是男的。然后我们整整一天没复习,躲在她们宿舍蒸糕点吃。

在墨脱境内,除了景色被人津津乐道,深受关注的还有居住在这里的两个民族——门巴族和珞巴族。门巴族的宗教画师曲尼对人们说,墨脱形似多吉帕姆女神仰躺的样子,这片隐藏着的像莲花那样的圣地就是由女神的圣体组成,这种神秘的宗教色彩深深种植进了门巴族人的心里。

9世纪时,红教始祖、密宗大师莲花生来墨脱弘扬佛法,他开创了“白隅钦波白马岗”。据说这个圣地里还有16个小圣地,因此被称为最殊胜的圣地。关于这片圣地的传说逐渐传遍了西藏,人们都认为这里是隐藏着幸福的地方,纷纷迁徙。

18世纪,为了来这个幸福的地方安家,也为了躲避封建农奴制度的压迫,门隅地区的六户门巴人翻山越岭,沿雅鲁藏布江跋山涉水,一路艰辛,走到格波希日,却受到珞巴人的阻拦。他们将珠子赠予才得到通过。后来,在吉多村又遭珞巴人的阻碍,最后终于到达墨脱村,与珞巴人商量并赠予礼物,这才借得一块土地和山林。

后来,门隅的门巴人陆续迁入,形成了村庄。

然而,珞巴人认为,他们才是这里的主人,门巴人是从门隅迁入的外来者。随着门巴族的不断壮大,最初珞巴人对他们的同情已经变成了对生存空间和利益的争夺。他们这样的心态正好被波密王所利用,为将波密政权扩大至墨脱,他挑起了门巴族和珞巴族的纷争。几场战斗之后,双方都受到惨重的损失,于是,在地东村歃血为盟,以仰桑河为界,北为门巴,南为珞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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