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辑 钉子上的美人鱼

白鸽铁塔

徐平

有一个孤独的女孩，很瘦、很丑，没有人喜欢她。

一天，她独自爬上后山的铁塔。铁塔很高，几只鹰在上面俯冲盘旋。她伏着身子往下看，很久，都没有找到一朵花；她希望跳下去能躺在美丽的野花旁。她寻找着，突然，头顶上传来沉重的翅膀拍击声，一转身，一只白鸽子从空中跃进她的怀里。是只信鸽，脚上套着金属圈。白鸽挣扎着想脱离她的怀抱，可是它太疲乏虚弱了。女孩托起白鸽仔细瞧，鸽子玉雕般纯洁，两只圆圆的善良的眼睛里流露着疲惫。女孩突然心里难受，紧紧把鸽子抱住。

脚下是冰凉的铁塔。她用瘦瘦的脸颊摩挲着鸽子洁白的羽毛，一边环顾着四面寂静的山水。她决定走下铁塔。

她查了有关书籍，悉心喂了它水和鱼肚油丸。她轻声同鸽子讲了好多话，3天后，经过精心照料的鸽子又恢复了健美的身姿。她在金属圈内夹了个字条给鸽子主人：真羡慕你有一只白鸽，因为我什么都没有。要是我像它一样飞累了从空中跌下来，有谁会伸手接住我呢？出于少女式的最后一点儿幻想，她认真写了地址。

她还去铁塔，还往下看，因为鸽子带走了她一丝希冀，她开始爱幻想了。但是每当幻想消失，她就更加嘲笑自己。

然而，半个月后，她意外地收到一个嫩红色的信封。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收到过一封信，所以她的心怦怦直跳。很小心地拆开信封，里面是一朵有点儿枯萎但仍有幽香的玫瑰花。信很简短，告诉她这花在枝头上是和信封一样娇媚的嫩红色，非常美丽；还说相信救了鸽子的好女孩一定美丽善良。署名：鸽子主人。

女孩儿瘦脸发烧，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马上给鸽子主人写信，信很长，话很多，写到孤独伤心处，泪水沾湿了信笺。

很快收到回信，信挺长，满纸是理解和爱护。署名：远鉴。

女孩再也没有去铁塔，写信看信成了她的生活支柱。她渐渐胖了，爱笑了。有一天晚上，她梦见一个很帅的青年，托着鸽子向她走来。

3个月后的一天，女孩收到一个大信封。大信封里有一个小信封和一封信，信上说，请她下个月30号去风景区灵达山公墓G列R座，她会见到鸽子主人。信中有张彩照，是他喂鸽子时拍的，和她梦中见到的青年一模一样。信中还要求她见到他再拆开那个小信封。女孩儿脸红了，因为她在书上看过，那神秘的小信封内经常是写着“我爱你”或“嫁给我吧”这类字眼儿。

每一天的日子都过得很幸福。女孩容光焕发，青春照人，走到街上，人们开始注视她，男孩子还冲她抛飞吻吹口哨。她再也没有想过铁塔。

30号终于到了！女孩儿穿上漂亮的长裙，早早登程。为了报答鸽子主人那第一朵玫瑰，她买了整整一大捧鲜红欲滴的香水玫瑰。

辽阔的公墓群在灵达山西侧。女孩终于找到G列。她缓缓往下走去。到了。R座的墓碑上，站着一只洁白如玉的鸽子。墓碑上刻着“爱妻远鉴之墓”。

女孩脸色煞白，不敢上前。

她注意到一个身着白T恤衫白裤的男人伫立墓侧。只一眼，她就肯定照片上喂鸽子的人就是他。女孩急急撕开远鉴的小信封——“这是最后一封信了。现在我全告诉你，我身患绝症，鸽子是我和丈夫去上海确诊的归途中放飞的。”我对他说，“只要它能飞回来，我就不会离你而去。鸽子终于飞不动了，是你救了它，是你把我最后的幸福又带来了。我们是多么感谢你啊，所以，他寄了玫瑰送给你。”

“此后所有的信都是我以鸽子主人的身份写的。如果误会使你伤心，我很难过，可是最重要的是我想对你说，既然他给你寄出了第一朵玫瑰，你为什么不能让他接着寄呢？祝福你，好姑娘。爱你的远鉴。”

女孩泪如泉涌，红玫瑰上泪花晶莹。

女孩慢慢上前，将怀里的鲜花轻轻安放在墓碑前。长风吹乱她一头秀发，几缕青丝被泪痕沾在脸上。

墓碑上肃立的白鸽凝视着女孩。女孩默默抚摸过它的身子，含泪退去。

夕阳西下，微风吹着墓碑前的玫瑰花瓣和花丛中白蝴蝶似的小信笺。

在痛苦中沉默着的白鸽主人，目送着女孩飘然而去。

意林札记

就像梦幻，爱走进了我们的生命，就像清泉，荡涤着我们的心灵。在失去爱的时候，心中奏不响生命的音符。可爱人的爱却要在我们手中得到延续。这爱不再只限于爱情，更多的是散播在周围的天地里。使别人在我们的爱中幸福，那颗冰冷的心也会跳动。（杨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