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族之属

万里蟹

不如就坐下来，背山面海喝咖啡。海浪持续拍击礁石奇岩，声音仿佛熟悉，忽觉有点陌生。前方三三两两的矶钓者，旁边有人拍婚纱，有人偎依在岩石上。山势峥嵘，雄伟。背着山，好像有了依靠，有了一个刚毅厚实的肩膀。

晚上就近吃“万里蟹”吧。

万里蟹是新北市政府成功的营销企划，有效推广当地水产成为亮点品牌。他们和北市及中市七家大饭店合作营销，除了借知名饭店的用餐氛围，设计料理风味；更结合当地海产店，统筹营销，店内皆有万里蟹标章，活蟹身上还绑有荧光绿绳，以示正宗。

这是全新的蟹品牌，包含花蟹、三点蟹与石蟳三大野生海蟹，八成以上为万里渔夫所捕获，蟹场主要在台湾西北方的“西北渔场”。该海域乃冷暖洋流交汇处，海水垂直对流佳，生物链繁复，螃蟹的食物充足，适合繁殖成长。万里区的野柳、龟吼、万里、东澳四大渔港，顺势成为台湾海蟹最大集散地。

台湾渔民老实温和，捕蟹异于美、日的“拖网”“围网”捕捞法；而是以“蟹笼”方式来捕蟹，较不具侵略性，捕获时，还筛选掉较小的幼蟹，照顾了海洋生态。万里蟹堪称台湾第一海蟹品牌，肉质丰腴，瓷实而细致，甘鲜。这种海中珍馐，总是予我一种珍贵感，价格仅大闸蟹的十分之一。

万里蟹是野生海蟹，不吃饲料，绝无药物，故蟹黄量远不如养殖的红蟳、处女蟳、大闸蟹。我吃万里蟹，偏爱公蟹，饱满的海洋风味，那珍藏在两端角落的蟹膏，仿佛珍藏着海洋记忆。

花蟹即也叫“锈斑蟳”，甲壳有橘红波浪般的斑纹，个头最大，属肉食性的螃蟹。花蟹全年都吃得到，尤以端午前后及中秋节前后的花蟹最肥美成熟，其肉质紧实，产量相对较少，价格较高。

三点蟹即“红星梭子蟹”，夏末秋初时盛产；壳薄肉细，甲壳两端尖锐，上有三个清楚的白边紫深红色圆点；头胸甲、螯呈绿黄色，脚则显淡蓝。产量多，价格较便宜，性价比甚高。

石蟳又名“善泳蟳”“颗粒蟳”：甲壳粗糙，硬，厚，个头在三种蟹中最小；它的两只蟹钳，肉量丰腴，夜市摊常用它做“奶油蟹脚”。石蟳肉的蟹味浓，肉质纤维清晰具弹劲，风味浓郁；我想象它适合火锅、蟹粥，或煮味噌汤，如果个头大些，做冻蟹甚好。

能一起吃螃蟹的人都是有缘人，有缘相聚，有缘共游，有缘在路途上同行。

此物从来都不在应酬的饭局上吃，只宜独享，慢条斯理地，或与家人好友共食。郑培凯有次到华盛顿探望同学，四个人向渔民买了四十几只蓝蟹，“煮了一大锅开水，往里头扑通扑通扔螃蟹，像下饺子一样”，吃到天昏地暗，“一直吃到半夜十二点，实在吃不动了，才算结束了一场螃蟹盛宴”。下螃蟹像下饺子，好奢华。

古人的螃蟹话语我最服膺李渔，他坚持螃蟹、菱角、瓜子须自剥自食才有味道：“必须自任其劳，旋剥旋食则有味；人剥而我食之，不特味同嚼蜡，且似不成其为蟹与瓜子、菱角，而别是一物者。”又说：“蟹之为物至美，而其味坏于食之之人。以之为羹者，鲜则鲜矣，而蟹之美质何在？以之为脍者，腻则腻矣，而蟹之真味不存。更可厌者，断为两截，还有以油盐豆粉煎之，使蟹之色、蟹之香，与蟹之真味全失，此皆似嫉蟹之多味，忌蟹之美观，而多方蹂躏，使之泄气而变形者也。世间好物，利在孤行，蟹之鲜而肥，甘而腻，白似玉而黄似金，已造色香味三者之至极，更无一物可以上之。和以他味者，犹之以爝火助日，掬水益河，冀其有裨也，不亦难乎。凡食蟹者，只合全其故体，蒸而熟之，贮以冰盘，列之几上，听客自取自食。剖一匡，食一匡；断一螯，食一螯，则气与味纤毫不漏。”

台湾北海岸是道温柔曲折的螃蟹海岸，沉默静坐喝咖啡，看浪花拍岸，似乎拍出许多幻想，反而令内心异常平静。我对螃蟹的痴情，潮汐般坚定，按摩忧伤的心绪，抚慰曾经的创痛。潮汐坚定地涨落，守护着我们的海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