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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谁是戏子谁是客

我低估了香如还魂这件事给念儿带来的重压,或者说,我高估了夏念儿的定力。

她只是表面上坚强,说得头头是道,其实心里同样凄惶,凄惶到不得不找一个替死鬼来让她发作——那个曝光香如的记者首当其冲。夏念儿在今天下午冲进了报社编辑部,不由分说拿起一把椅子端端正正砸在对方的头上将他打昏,然后大闹报社,抡着把椅子横冲直撞,英勇不可抵挡。报社里不乏男人,但是谁敢蹚这浑水,都是有多远躲多远,又或者是内心之中也在替香如不值,巴不得念儿闹这一场——总之让她发作了个十足十,直到警察接到报案及时赶到,才终于将她稳住。

玉米咋舌:“你这位室友,也当真精彩,有血性!”他自愿做担保,并当即赶去医院与那位记者谈判。

我大约可以猜到他的做法,无非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罢了。但是有他和封宇庭里应外合,我们总算也是打通黑白两道,可以保得念儿无事。

那家报社的总编大概也是问心有愧,不想把事情闹大,只说这是记者和念儿的个人恩怨,与社里无关,愿意撤销此案,不做追究。

我问他:“我的朋友苏香如因为贵报不负责任的报道而跳楼自尽,你不会因此做噩梦吗?”

他犹豫了一下,不以为然地回答:“如果我们不撤诉,可以告你另一位朋友伤害他人身体,她会有很大麻烦的。”

“那我还要感谢您了?”我忍不住讽刺,“是什么使你们愿意高抬贵手呢?”

他叹息,说:“我有个女儿,年纪和你们差不多大小。”

我逼近一步:“那么,当你在签字同意发稿的时候,就忘了你还有个和我们差不多大小的女儿吗?”

老人的脸略有扭曲,半晌,才回答:“那期报纸的销量很好。”

又是一个为了职业忽略道德的典例。

销量。香如也是报社记者,她每天最惦记的事就是热门新闻与报纸销量,如今,她以自己的死成全了另一家报社的销量大捷,真是讽刺!

这时念儿出来了,她蓬头散发,眼神闪亮,狼狈之中却有着异常的美丽。百忙之中我不由得想:美人就是美人,艳妆盛容时固然是一朵花的开放,便在发脾气时也如火如荼。

然而美人的脸如花,美人的语气却像冰。她说:“红颜,我们走。”看也不看一旁送她出来的封宇庭。

“念儿,好样儿的。”我走上前,与她紧紧相拥,“香如笔下的古代女杰,大概也就是你这样子的。”

念儿却笑得凄凉,黯然道:“可是就算我打死那个记者,香如能复活吗?”

“念儿,等一等。”封宇庭叫住她。

念儿站住了,却仍不回头,也不说话。封宇庭走过来,他看着念儿的眼神让我明白,这是一个爱着的男子,他是真心喜欢念儿的。我真想对念儿大喊一声:不要错过这个人,不然你会后悔的。但是我也知道横在他们中间的那根刺有多么尖锐顽固,正像念儿说的那样——香如再也不能复活,她和封宇庭之间,是打了死结的。

“念儿,”封宇庭艰难地开口,“我们可不可以找个地方谈一谈?”

“不必。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好了。”念儿仍然头也不回。

封宇庭叹一口气,断然道:“好。我只有一句话:如果以后你还想打人,让我替你去做。”

这句话说出,连我也不由为之震撼。我一直以为封宇庭想和念儿谈的,是劝她别再轻举妄动,做违法的事,却没有想到,这个警察,宁可自己犯险,都要让念儿心安。

看着念儿,她的眼里分明有泪,嘴唇微微抖了几抖,仿佛有无数的话要说,却终于只是轻轻点一点头,快步离去。我只得跟上她,无言地牵住她的手,一同走在月冷风清里,走在人生的苦辣酸甜中。

夜冷风清,秋意越来越浓了。

街上行人匆匆,我不禁想:这里走着的,哪些是真正活着的人,而哪些又是不自知的鬼魂呢?如果每个心愿未了的鬼都可以回到阳世上来,只要不被拆穿身份就能与常人一起生活,那么那些与鬼魂同在的人,最终又是怎样发现真相的呢?要是没有发现真相,是不是就可以一直这样安居下去?

如果我不是亲眼看着香如跳楼,如果我们不知道香如死了,那么我们再见香如的时候也许就不会想到那许多,种种的异状也都会找个理由自圆其说,那样,或者我们会活得更轻松、更快乐些。鬼魂不知道自己死了,如果活人也不知道,那么他们不是可以和平共处了?死亡究竟是怎样的感受呢?可要通过一条长长的甬道,要经过黄泉路、奈何桥?而香如迷了路,兜兜转转,忽然看到一间熟悉的门便推了进来,一看是家门,就这么还阳了……

“念儿,”我忽发奇想,“你说,我们怎么能知道自己是不是活着的?”

“你在说什么?”念儿莫名其妙地瞪着我。

“我说,也许你我也不一定是活人,谁又知道呢?我们这些人独在异乡为异客,就是死了也没人知道,如果有一天我在回家的路上出了车祸,已经撞死了,可是自己不知道,还是游魂一样地继续走,照样回家,照样生活,而你们也不知道,那我就可以这样瞒天过海,说不定可以一直这样活到老,直到将来再死一次。”

念儿停下来,眼神茫然,仿佛被我的胡思乱想弄糊涂了。她很用力地想了好久,然后说:“红颜,我没你想得那么多,我只知道过一天算一天。”

她顿了一顿,忽然问:“刚才那个,是你男朋友?很有派头。是大老板吧?”

“是有妇之夫。”我自嘲地笑。到了这一步,我对念儿,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呢?我们两个,都是伤痕累累的人,就算对着舔伤口,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了。

“好男人都结婚了。”念儿十分理解,“他对你挺好的,其余在所不计。”

“可以不计较吗?他有老婆的。”

“没结婚的男人有老妈,离了婚的男人说不定还有女儿呢,男人从来都和女人纠缠不清,你要的只是这个男人,何必理他身外的那些关系?”

念儿的观点向来独树一帜,我一时有些接受不来,却颇希望她多说一点,仿佛在为自己的逾矩寻求理论支持。

我知道,我和念儿一样,心中都系着两个死结:一个是香如,一个是情感。我无法和玉米谈论香如还魂这件事,但是,我愿意和念儿谈一谈玉米。

“他对我挺好的,很温和,也很体谅我,可是,他从来没有跟我说过爱……也许他觉得自己没有说爱的资格。可是他已经和我在一起了,已经打破了一种形式,却偏偏在乎另一种形式,他给我的感觉,让我觉得,觉得自己爱他是一种错,觉得自己很贱……”

“红颜,不要这样说。”念儿打断我,“爱一个人没有错,贱的是那个明明爱上了你却不敢承认的男人。有本事坐怀不乱也罢了,当他真君子,别去招惹他。明明又不是,看他对你的样子,屁颠颠的,不知道多得意。有你这么个才貌双全的情人,却故意不给你一句准话,就是想让你在心理上永远落在下风。这天杀的捱千刀的男人!”

念儿这句咬牙切齿土得掉渣的骂反而让我忍不住笑了,觉得解气又痛快。

“那么封宇庭呢?我看他对你也真是屁颠颠的,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机会?”

“他……”念儿叹息,“他那个人,正气凛然的,明知没有好结果,不去兜揽也罢。”

这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念儿一直对封宇庭敬而远之,不仅仅是为了香如,还因为她自卑——她害怕封宇庭知道她的脱衣舞娘身份后会轻视她,她是宁可不要开始,也要远离那个残忍的结局啊。念儿的内心,原来是如此的怯弱、敏感,充满了矛盾与纠缠。我对我身边的两个好朋友,实在了解得太少,也关心得太少了。

“也许封宇庭会明白你的。”我安慰念儿,“如果香如可以做你的知己,封宇庭也一样可以做到。”

念儿笑了:“你要和人性打赌吗?记得上次香如出事,你也相信柏如桐会接受的,结果呢?男人是用来锦上添花的,但我不是一匹灿烂无瑕的云锦,我是被人扔掉的边角料。”

“你才不是边角料,你最多只是被虫子蛀过的乔其纱,但是手工好的人会在你的伤口上缝补,并且绣花。”

“红颜,你真会说话,也真是天真。”念儿叹息,“人性是不可以考验的,需要考验的感情,注定是悲剧。你想不想考验你那位郁先生,让他在你和他老婆之间作一个选择呢?”

我被击中要害,哑口无言。

念儿更深地叹息,好像说给我听,又像说给自己听:“人和人相处,最怕不平等。香如和柏如桐本来够完美了吧,两小无猜的,绝对平等,可是香如出了事,关系就倾斜了,香如爱得比柏如桐深,伤得也就重,所以她不堪忍受自己的被污辱,觉得自己对不起柏如桐,配不上柏如桐,她无法面对这种关系倾斜,跳了楼。你和郁敏也一样,你爱得比他深,就觉得自己是第三者,觉得自己卑贱,落在下风。如果反过来呢,如果他爱得比你深,他才应该觉得自卑才对,因为他是那个有妇之夫,他才没资格爱你,才该在你面前自惭形秽啊。可是他不,他明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本来就不平等,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他要先发制人,所以才处处给你心理暗示,不向你表白爱情,就是一种以退为进的做法。男人的心思,我知道得太清楚了,你可别上他的当……”

是这样吗?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可是念儿说得好像的确很有道理。

我突然想通了另一件事:“你不愿意和封宇庭在一起,就是因为害怕这种不平等的关系吧?”

念儿冷冷地笑了一笑,没有回答。我知道自己猜中了答案。也许香如、念儿、我,我们爱上的,都是不应该爱的人。于是,从恋爱之初,就注定了失败。

经过了一下午情感的跌宕,再见香如时,益发觉得相聚不易,分秒如金。然而香如表情痛苦,脸色铁青。

念儿小心翼翼地问:“香如,今天在家没什么事吧?”

“没什么。”香如有些吞吞吐吐,“就是,有个男人,下午在楼下站了很久,一直朝着我们的窗子看。他的样子很眼熟,不过我想不起来他是谁。”

“样子眼熟?”我紧张起来,有三分猜到,“他长得什么样?穿什么衣服?”

香如苦苦回忆:“中等个子,头发胡子都乱糟糟的,很憔悴,穿黑色夹克,是莱尔斯丹的……”

果然。是柏如桐,他在和我分手之后来楼下张望,幸亏他没有上楼,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念儿却还蒙在鼓里,她奇怪地问:“隔着那么远,你怎么会知道他穿的夹克是什么牌子?”

香如一愣:“是啊,我怎么会知道牌子?可我就是知道呀,那件夹克,那件夹克……”她忽然揪住胸口的衣裳,痛苦地滚倒在沙发上,“好痛啊,我的心口好痛啊,又来了,今天下午我的胸口就一直在痛,像有一千根针在扎……”

“没事的,香如,别紧张,别再想什么夹克了,深呼吸,让自己静下来。香如,静一静……”念儿紧张地照料着她,而我帮不上任何忙,只呆呆地坐在一边,愁肠百结。

香如在一番痛苦的挣扎之后渐渐睡去。念儿拉了我到她的房间密谈。她的房间四壁都贴满了世界芭蕾明星的剧照,《天鹅湖》、《胡桃夹子》、《葛蓓莉亚》……姿态各异,而面部统统被换成念儿自己的脸——这个自恋狂,做梦都想在台上领舞。平日里我每次走近念儿房间都会指着这些照片嘲笑她一番,然而此刻看在眼中,却殊不可笑,惟觉恐怖——那些都是已经死去的女子在借尸还魂,倘若跳舞真可以招魂,那么念儿彻夜舞蹈,不知道已经聚集了多少鬼魂在这屋里狂欢。

“是柏如桐。”我告诉她,“香如见到的那个男人是柏如桐。”

念儿愣了:“他来做什么?”

“他想再看看香如的房间。我今天和他见过面,骗他说我们已经把房子租出去了,他不死心,还来旧地重游望景生情呢。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叹息,心口也是一阵阵隐隐作痛。

念儿明白了,“难怪香如会这么痛苦。她忘了柏如桐,可是却对那件夹克有印象,说不定那是她送给他的礼物。她看到柏如桐,虽然想不起来他是谁,可还是会觉得眼熟,会心痛,因为柏如桐的出现刺激了她的记忆——不行,再这么下去,早晚会出事。决不能让她再见到柏如桐……得赶紧搬家才行。”

“搬家?”我一呆,有些不舍,却也无别法可想,“那么,明天起,我们分头找中介公司好了。”

这个晚上,我又失眠了。

一会儿想着和玉米的死灰复燃;一会儿又想到念儿的大闹报社,想她与封宇庭咫尺天涯的沉默爱情;一会儿眼前又是柏如桐那张苍白而扭曲的面孔——这场悲剧里,如果我们都是输家,又有谁是赢家呢?

客厅里的风铃细碎地响起来,宛如呼唤,又似声声催促。我披衣起身,应约而往。

香如一如既往地在打字,专注地进行着她的创作——除了精神世界,她已经一无所有。她回来的惟一理由,就是创作。我在她身旁坐下来,抚摸自己的双臂,忽而有点儿怜惜的意味。好好歹歹,这是一副真实的骨肉,可以享受到人世间真实的情爱,哪怕是不属于我的爱情,哪怕是第三者插足,至少我还有一只真实的足插在他们的中间。

玉米不会一直属于我的。他的爱是这世上最不牢靠的一样东西,是最昂贵的奢侈品,因他而获得的每一分钟的快乐都是借来的、偷来的、不长久的。也许我爱的就是这份绝望——因为难得,而益发渴望。

但是我对自己发誓,不论将来发生什么样的灾难悲哀,不论分手时多么痛苦不舍,我绝对不会选择自杀这条路。我宁可每天对着镜子,看自己日益衰老,青丝变白发,额头眼角爬满皱纹,老丑得不能见人,我都不会轻言放弃。

凭什么呢?好容易过五关斩六将来这世上走一回,也不过这几十年的光景吧,却为着一个自私的男人、一段失败的爱情,早早地离去,太不值得。

身后踢踏一响,仿佛有人在轻声嬉笑,我颈子发凉,想回头,却僵直得不能转动。我知道,是“她们”来了,现在是她们的时间,我闯进了她们的世界——原来不论是人的家庭还是鬼的乐园,我都是一个插足者。

眼前丝绦一扬,竟是有个女鬼绕到我身前来,将一只手扶在香如的肩上,看她打字。我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见香如正作的一篇文是《李香君传》,再看那古代美人手中的扇子,那灼灼开放的,不是桃花是什么?

天,原来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李香君,真是失敬失敬。那著名的传说中的美女开始跳舞,抖一抖袖子,袖里飞落两瓣桃花,转一转腰身,裙摆上也生出桃花来,不止是裙袖,忽然之间,屋顶上也有大片大片的花瓣落下来,就仿佛屋顶会下雨似的——姹紫嫣红、芬芳弥漫,令我如醉如痴。

我紧张地惊悸地贪婪地注视着那桃花女子,谨记她的钗环头饰、裙袂飞扬,单是想像一下明朝她们出现在我笔下丝绸上的模样也足以令人兴奋的了。既然钟情于丹青,有什么比亲眼目睹自己的画中人更让一个画者心驰神往的呢?

这一场桃花雨足足下了半个时辰才消歇,而我已经明白了——正如同念儿用舞蹈为香如招魂那样,香如用写作为那些笔下的女子招魂,而她们的应邀而来,载歌载舞,则是为了我——为了要我看清她们的面貌音容,好为她们增色传神。

难怪夜复一夜,我会不由自主地跑到隔壁来观摩演出,难怪她们出入得这样频繁。

原来她们并没有恶意,相反,她们是友善的、婉转的。她们这样子不厌其烦地重复出现,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向我提出她们的祈求:为她们画像——是真的画像,而非臆想。

一直以来,是我太迟钝了。我早说过,我实在是个叶公好龙的俗人。

乔其纱、双绉、碧绉、杭纺、星光纺、真丝绫、美丽绸、软缎、春花葛、提花烂花绡……无数绯粉红艳的真丝仿纱堆满在我面前,该选哪一匹下剪呢?

受到香如夜以继日地工作的感染,我也有种说不清的紧迫感。总觉有人在催逼着似的,不由得要自己勤奋起来,不然如何安抚那些矢志要流芳百世的魂灵?

香如用电脑,我用画笔,所做的都是借尸还魂的创作。难怪要被选中做枪手,替鬼魂立传。

最终我选中了一匹真丝14101素绉缎,那爽滑的丝料托在手上有种难以言喻的柔软依恋。若用隔离胶线渲染着色绘法将它做成一条长裙,一定很美丽、很飘逸。

我一边画一边祈祷:灵感啊灵感,也许所谓灵感就是灵魂给我的感觉吧,那你们就鬼使神差,替我完成这些绘画好了,可千万别搞坏我的身体,不然看谁能把你们画得如此漂亮。

从早晨开工画到下午,连店员给我买的盒饭都顾不上吃,真的像鬼上身般。直到黄昏,一幅《李香君纨扇图》终于完工。我展开它,想像着它披在念儿身上随她起舞的样子,忍不住哼起歌来。我喜欢丝绸,喜欢在彩色的绸缎上作画,喜欢看淳朴的藏民将雪白的哈达献给尊贵的客人,喜欢长长的丝绦系在武士的刀上,喜欢礼盒外面用红丝带打一个漂亮的十字结……无论它们以何种姿态出现,都是这样美丽和令人欣喜。

但是最美丽的一种姿态,则是穿在念儿的身上,随她舞蹈。

哼着歌,我忽然意识到这竟是《吉赛尔》的曲子,不禁森然住口。就在这时,小金来了,与我的憔悴晦气相比,她可真称得上兴头冲冲、容光焕发,人未到,声先至:“红颜,你这阵子藏哪儿去了?我找你几次,你都说忙,打电话到店里,又说你不在。”

我强颜欢笑,因为疲惫,也因为心虚,有些言不由衷:“最近家里有点儿事。而且工期紧,天天要画画。”

“别忙了,今天你说什么也要陪我做一件事。”小金不由分说地抓住我的手腕,宛如捉贼捉赃。

我更加慌张:“什么事?”

“捉奸呀!”小金理直气壮地冷笑,“我今天可算找到狐狸精的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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