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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天涯

高湛并没有立即回答越国夫人,而是先令人将她们安置妥当,自己立即召集亲近的大臣来商议此事。

大臣们的意见分为两派,以沈嘉彦为首的大臣认为南陈皇帝没有提前知会一声就将公主送过来,根本就是欺人太甚,认为不能轻易妥协。

而以张相为首的大臣意见恰恰相反,他们认为此次正好是与南陈交好的机会。这同昌公主是南陈皇帝尚未登基时的元配所生,也是他唯一的女儿,一向爱若珍宝,不仅有封邑无数,更是美貌如花;而且南陈和南梁一脉相承,孝昭帝皇娶南梁公主为后,高湛若跟随效仿,亦是佳话一段;再者,梁文帝此举明显是不会让高湛拒绝,南陈的三万精兵还在北齐逗留,若是拒绝,恐怕又要发生战端。

然而高湛最终的回应,就只有一句话:“宁肯负尽天下人,也不会负她一人!”

这一句话听在陆贞耳里,又喜又忧,喜的是自己没有看错,这个男子真的愿意为她付出一切;忧的是南陈此番必然是有备而来,就算沈嘉彦的手里握有五万精兵,可是一旦开战,一切都是个未知数。一路走来,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战争给百姓带来的是什么,流离失所,家破人亡,讨伐娄氏已经让北齐的百姓身心受伤,再打,只怕南陈未除,内乱先起,届时北齐便岌岌可危。

方才听元禄说,高湛宴请越国夫人时,越国夫人对两国联姻之事自信满满,说两日之内,高湛必然会回心转意,想来她也很清楚两国开战对北齐绝对没有好处吧。

一想起同昌公主,陆贞便会想起那双不谙世事的眼,她也曾听杜司仪说起过同昌公主的身世。这陈文帝当年是南梁的一位普通武将,娶的正妻也不过只是一位三品将军的庶女,这位陈夫人膝下只育一女,夫妻俩都爱若珍宝。十年之前,陈文帝之兄陈武帝剿灭了南梁叛臣侯景,建立了南陈,文帝被立为太子。结果武帝认为,他弟弟的这位陈夫人身份低微,不配做太子妃,便为他另觅佳人。结果没想到,这位陈夫人倒是个烈性子,得知消息的当晚就抱着女儿跳了水。

陈夫人最终也没被救醒,倒是她的这位女儿福大命大,居然平安无事。文帝深悔此事,虽然也和太子妃生了几个儿子,倒是最珍爱这个独女,登基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加封她为同昌公主,并以太子的规格赐予封地。而从小抚养同昌公主长大的姨母更被册为越国夫人,在南陈权倾一时。梁文帝爱女心切,想要为同昌公主找个良配亦是正常。

陆贞忽然有些羡慕同昌公主,不是因为那一身万千宠爱,而是她那双清澈的眸子。后宫的斗争从来残酷凶险,不论是谁,只要身处在这个大染缸里,便会被染成别的颜色,可是同昌公主的那眼神,就如同孩子般令人不忍伤害,善良,纯洁,丝毫不像是历经坎坷的样子。

既然高湛已经发话,陆贞决定一切听从他的安排,不论是什么样的结果,她都会勇敢地承受。于是她便将全副身心投入到被她荒废已久的事务中去——自从上次内乱之后,官窑的工匠已经跑了大半,织染署也急需安排,最严重的是内侍局,女官宫女伤亡近半。既然后宫无人,所以也不用再补充宫女,六司的女官也不用处处齐全。她深思熟虑之后,便召集内侍局所有人,公布自己的安排:杜大人任升五品尚宫,总管内侍局大小事务;陈典侍转任司正司;琳琅升为九品承珍,管理司宝司;杨婉秋升任八品掌膳,管理司膳司;司计司还是她亲自来管;琉璃暂领司衣司兼管着青镜殿。

这一日,陆贞正打算出宫去查看官窑的情况,在宫道上被玉明拦住了,“昭仪大人,昭仪大人!”

看着她一脸惶恐的样子,陆贞心叫不妙,忙问道:“怎么了?是不是皇上出了什么事?”

玉明用力点头,“是……是啊!皇上今天早上又发病了,吃了两颗灵药还没压住,他又实在痛得厉害,结果……结果他的疯病就又犯了!”

“什么?”陆贞大惊失色,立即冲去昭阳殿。

才进去,就见到一名宫女头破血流,昏迷着被抬了出来。她立即拉住元禄问道:“怎么回事?”

元禄苦着脸,“皇上神志不清,她上去送茶,结果就……”

不待他说完,她立即说道:“我去看看!”

不料才动身就被忠叔拦住,“不行,陆姑娘,里面太危险,皇上现在连我都不认得了。”

她大吃一惊,“怎么突然会这样?”

“太医院的人说,那灵药有问题,里面有不少五石散……”

忠叔还没说完,殿内便传出一道巨响,高湛挥舞着长剑吼道:“人都到哪去了?娄氏,你滚出来,朕要杀了你,给阿贞报仇!”

“不行,再这样下去,他会伤到自己的!”说罢,她不顾一切推门而入,一把长剑立即朝她挥过来,高湛双眼血红,狞笑道:“娄氏,拿命来!”

她立即闪身躲过,却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喝道:“阿湛,看清楚我是谁!我不是娄氏,我是阿贞,你的妻子阿贞!”

高湛顿住了脚步,想了一想又道:“不对,阿贞已经死了,死在温泉宫了!”

眼看着他的长剑又要举起来,她一咬牙,伸手一挥,啪的一声,一巴掌直直盖到他脸上。她厉声道:“看清楚,我没死,我活生生的在这儿!阿湛,你清醒一点!”

不知是被她镇住还是那一巴掌起了效用,他的身体顿住,眼神慢慢变得清醒,“你……你真的是阿贞?”

陆贞放柔了声音,“是啊,你看看我,这是你亲手给我找回来的九鸾钗,你不记得了?”

高湛侧头看着她,点了点头,“啊,对啊……”

见他似乎已经恢复,陆贞趁机哄道:“阿湛,把剑给我好不好?你这样拿着,我很害怕。”

高湛想了想,听话地把剑递了过去,陆贞一拿过来,赶紧丢出屋外,温和地笑道:“阿湛,你现在是一国之主,坚强点,那点病算不了什么!现在跟我过去休息,只要睡一觉,什么都好了,行不行?”

高湛像个孩子般看着她,机械地点着头,“嗯,丹娘说了,阿贞是母老虎,阿贞的话,都得听!”

听他说起了丹娘,陆贞鼻子一酸,强忍住内心的悲痛,把高湛慢慢扶上榻,立即对元禄示意一下,元禄心领神会,忙端了一碗药来,又点上了安魂香。

陆贞端起药,柔声说道:“听话,这碗药,喝掉就能睡觉了,睡醒来,什么都好了。”

高湛怔怔地看着她,乖乖张嘴,任由她将汤药送进嘴里。一碗药很快就见底,她为他擦干唇角的余汁,将他轻轻抱住,唱起了他最爱的柔然小调,高湛便在这美妙的歌声中慢慢睡着了。

陆贞不敢立即离开,等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退了出来,关上了门。门外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她立即问忠叔:“那灵药到底有什么问题?”

忠叔神色黯然,“太医说了,皇上从西魏逃脱的时候,伤势其实很重。陈文帝为了让他尽快恢复,就配了这种含有五石散的灵药给他。这种药性子威猛,伤重之人服了后能好得很快,可是,这五石散就跟罂粟一样,服多了,是会上瘾的。”

陆贞大惊,“什么?”

忠叔继续道:“太医也是查了好久才发现,难怪皇上服用这个灵药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五石散是刚猛之物,药性存得多了,又激发了皇上原来头上的旧伤,所以他今天才会……”

他的话音未落,元禄突然就叫起来,“难怪昨天越国夫人那么有把握,说皇上两天之内必会回心转意,原来他们打的是这个主意!”

陆贞一个激灵,跟着反应过来,是了,他们必然已经计算好了这一切,所以给高湛的灵药也是按着日子来的,而现在,恰恰便到期了。她深吸一口气,“她们手里一定有解药,这也说明了为什么陈文帝如此慷慨,肯放心借兵给皇上。”

大家都震惊不已。

陆贞一咬牙警告道:“这件事,绝对不许外传!传我的令下去,各殿各宫,封锁消息,元禄,你让太医院尽快找到解除五石散的方法!琉璃,你看好嘉福殿,尽量别让她们与韦将军联络。”

众人领命而去,她叹了一口气,转身又回到屋里。

高湛的这一觉睡了很久,一直到夜幕降临,陆贞才看到他睁开眼,怀里的小皇子还在哭,她索性便抱过去柔声哄道:“阿纬,看,皇叔起床了。”

他的眼神渐渐清晰,问道:“我刚才又发病了?”

陆贞轻轻笑了一下,将小皇子抱给乳母,便转身扶起了他轻声安抚道:“没什么大事,只是说了点胡话而已。”

高湛似乎也想起来了,苦笑道:“不用骗我,刚才的事我还记得大半。一定是那个灵药里面有问题吧?”

她点了点头,“里面有能让人上瘾的五石散。”

“难怪……”高湛大惊,随即叹了口气,“我还是没有陈文帝老谋深算。难怪他敢把同昌公主直接送进宫来,原来,他早就是有恃无恐。”

见他情绪失落,她忙开解,“咱们不用怕他,五石散又不是什么天下奇毒,总归能找到解药。南陈皇帝要是再敢威胁你,咱们就把这件事抖出来,叫天下百姓知道他背信弃义在先。”

高湛抬头看着她,终于露出笑意,“什么事被你一说,果然就觉得畅快多了。”

见他展颜,她也跟着松了口气,招手叫过乳母,“阿纬这两天又长大了许多,连我妹妹都说他快像个足月的孩子了。快亲亲你侄子。”

小小婴孩在高湛的注视下有些不悦,皱了皱眉头,鼓着两个腮帮子瞪回去。他情不自禁伸手触摸那娇嫩的肌肤,喃喃道:“他长得可真像皇兄。要是咱们俩也有这么一个孩子,多好啊。”

陆贞本能接口,“好呀,我就先拿阿纬练练手,以后,有了咱们自己的孩子,也不至于手忙脚乱的。”说罢才意识到自己说得不妥,脸羞得通红,眼角余光偷偷瞄着他,生怕他又出言取笑。

可是这一次,他却没有出口,只是愣了一下,才道:“不着急,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以后慢慢再说。”

话音才落,小皇子便哇哇哇哭了起来,陆贞顾不得其他,忙轻轻拍着安抚,想着日后也会抱着自己的孩子这般动作,她的唇角不禁露出微微笑意,脸不自觉又红了许多。

因为病发,高湛的体力消耗严重,而陆贞折腾了一天,亦是十分疲惫,二人很快便相继入眠。次日一早,陆贞才睁开眼就听琉璃上报太医在偏殿等她,遂起身梳洗一番,便去偏殿见早已经在那等待的太医,然而迎接她的却是一个坏消息。

听罢太医的禀报,她大惊,“无药可解?怎么会这样?”

太医面露无奈,“微臣已经召集京城所有名医来看过,这药里的五石散,还裹了南陈的一种奇毒,要是解了五石散,奇毒就会立刻发作。现在,我们只能开点其他的方子,尽力帮皇上压一压,但仍旧是……”说着,他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

陆贞如受雷击,半天无法从那几句话里回过神。就在这时,琉璃忽然走进来,在她耳旁小声说道:“同昌公主得了风疹,越国夫人在嘉福殿大发雷霆,将杜大人羞辱一番,要大人亲自去见她。”

越国夫人在稍早之前就已经差人带话说要见她,她顾忌自己身份尴尬,说多错多,便以官窑的事情推脱。听到琉璃说完,她的脸上露出一抹苍白的笑容,“好,她竟然都使出这种招数了,我就去会一会她好了!”

第一次见越国夫人,对方就给了她一个下马威,“我是南陈越国夫人,你一个三品昭仪,为何还不下拜?”

陆贞亦是不甘示弱,不卑不亢反问:“本座手掌北齐凤印,代行皇后之职,为何要拜你?”

越国夫人却忽然露出笑容,“果然是女中豪杰。陆昭仪,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三番两次邀你相见,就是想劝你识时务些,劝说你家皇上尽快娶我们公主为后。”

陆贞口气依然是淡淡的,“立后是国家大事,本座不过是一介后宫女官,无力干涉皇上。”

越国夫人脸色微微变了变,“昭仪不用过谦,天下谁不知道祭天当日,你们皇上硬要拉着你一起接受百官朝拜?”

陆贞接招,“既然如此,那敢问贵国皇上,为何仍要把同昌公主嫁来?就不怕以后皇上专宠我一人,她独守空闺?”

越国夫人冷冷一笑,“原来昭仪大人心中早就有了皇上娶后的准备,至于独守空闺嘛,是决计不用担心的,我们公主那么美貌,自然会深得皇上宠幸。”

陆贞不再客气,“那你自己去说服皇上就好,何苦还要托我当中间人?”

越国夫人卸下伪装的和气,“因为公主当了皇后之后,总归还是要和你姐妹相称的,我让你去当中人,也是为了你以后好。”

陆贞挑眉,“不劳夫人挂心,陆贞没那个福气跟公主当姐妹。”

越国夫人看了她一眼,半嘲讽道:“昭仪大人何必这么说,我敢保证,我们公主绝对大度,以后是肯定不会嫉恨你的。”

陆贞不知她言辞中的嘲讽是什么意思,听她如此一说,便也冷冷应道:“噢,果然是一国公主,天生有皇家教养,不妒不怒。只是我不知道,一位妻子,如果连嫉妒这种本能都失去了,她还能叫妻子吗?一位公主,如果必须得用下毒的方式才能嫁得出去,她还配称公主吗?”

越国夫人居然再度笑起,“那一个女人,如果连孩子都生不出来,还配叫女人吗?”

陆贞愣住,“你什么意思?”

越国夫人昂着头高傲地应道:“我们公主之所以不会嫉恨你,原因很简单,哪个皇后会去担心一个根本生不出孩子的妃子?”

陆贞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是说我……”

“哦,看起来,陆昭仪仿佛自己都不知道。”越国夫人的脸上露出胜利的笑意,给出最后一击,“你上次坠城脱险,你们皇上给你用了天下至阴之药,从那时起,你就不能怀孕了!”

陆贞强作镇定,“你……你胡说!你怎么知道的?”

“你们皇上瞒着你,倒是对你叔父说了实话,和康公主就如实告诉了我们皇上,你若是不信,到外面随便找一个大夫诊诊脉,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见她怔住,越国夫人得意地笑起来,“昭仪大人,你们皇上已经发病了,我知道,你们在到处找解药。可是,那个灵药,是我们南陈陈家传了几百年的秘方,眼下里,除了我手中的解药,谁也解不开。”

陆贞咬着牙瞪着她,“你们也太卑鄙了!”

越国夫人慢慢踱步走到她身后,“我也是为了贵国皇上好,哪个做男人的不想有一个自己的儿子?古有三从四德,你无子,本应被休,但看在你为北齐立下如此大功劳的分上,我们公主还是允许你继续留下来。”

她想起高湛看着小皇子的眼神,一个激灵,站了起来,“住口!”

越国夫人笑了起来,“我也是为了你们北齐好。要是你以后生不出皇子,你们北齐的江山,可不是后继无人了?放心,我们公主也不是非嫁他不可,再过三日,要是还没有音信,我就带着公主回宫。到时候,你们就等着南陈的大军吧。只是,你们皇上都已经疯了,到时候北齐又会由谁来主持大局?”

陆贞抖着唇,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苍白的脸上布满细细的汗珠。她强撑着身体离开,努力安慰自己:不,不是真的,越国夫人说的不是真的,不过是刺激她的话而已,如果真的生不出孩子,她哪里会得不到一丝风声!

可是那股惧怕紧紧地跟着,如影随形,她终于忍不住招来太医。然而最后一丝侥幸也在太医的诊断中烟消云散——原来,越国夫人说的,都是真的。

脑海中立即又浮现出一些她曾经疑惑的画面,在长公主坟前阿湛奇怪的神色,当她说用小皇子练手时,他慌乱而又难过的神色。

其实,很多蛛丝马迹都已经显露出来,只是她沉浸在自以为是的幸福里而浑然不知。

阿湛,你为什么要骗我?

她默默地想着,蓦然想起娄氏临死前那阴冷的笑意,“高湛,你不要得意,哀家要是今天死了,做鬼也会咒你一生短命,不得安乐!”

如果五石散的毒不解,他的确活不了多久,难道真的会如娄氏所说的那样,一生短命,不得安乐……

不,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阿湛不能出事,即便拼上她此生的幸福,也绝对不能让他有任何的不好!

思及此,她的目光渐渐地坚定下来,带着绝望的坚定、不舍,还有决绝!

陆贞出现在昭阳殿的时候,高湛正在批阅奏折,他才苏醒便急着处理公务,不知是因为思念还是其他,他一直心不在焉,时不时便伸头往门口看去,眼睁睁看着日光被黑暗逐渐吞没,夜幕降临,他就有些坐不住了,正打算将眼前的这份奏折批阅好就去找她,没想到陆贞提着灯笼出现了。见到她,他无比欣喜,“阿贞,你来了。”

“可不,今天忙了一天官窑那边的事,现在才顾得上来看你。”

高湛看着她的脸,发现今夜的陆贞面色有些苍白,知她也是百事缠身,心里有些不忍,便故意揶揄道:“我今天偷了一天懒,让张相和嘉彦帮我在朝上顶着。呵,我们夫妻两个,现在倒是你比我还忙。”

陆贞果然笑了,他顺口问道:“那边怎么样了?”

她愣了愣,回答道:“李大胆已经带着人开了工了,官窑很快就能正常。织染署那边也没什么大事,娄氏作乱的时候正赶上蚕歇,我们加紧养秋蚕,冬天都还来得及。”

他微蹙剑眉说道:“我不是问这个,我问我的病,我知道,太医那边听了你的命令,什么实话都不跟我说。”

闻言,她又想起太医的话,心里渐渐黯然,却还是强打精神笑道:“他们下午还没查出来,当然不敢跟你说。可我刚过来的时候,太医已经过来禀告我说他们已经找到了一种药,可以慢慢帮你戒掉五石散。”

高湛喜出望外,不可置信地确认道:“真的?你别骗我?”

她点了点头,贪婪地看着他的面容,信口应道:“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假话?只是那些药毕竟不是解药,配起来很费力,而且至少要吃半年以上才会有效。”

高湛大笑道:“呵,不管怎么样,能治好就行。”

“是啊,治好就行。”看着他欢喜的样子,心里的不舍又悄悄浮上来,她紧紧握住拳头,努力想要掩饰住自己的失落,却依然露出了端倪。

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他有些担心地站起来,握住她的手柔声说道:“阿贞,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没什么。”她连忙摇头,见他依然怀疑地看着自己,只能编了一个理由道:“我只是想,你解了毒之后,我们要怎么跟陈文帝解释,毕竟同昌公主已经在这儿了。”

这个理由的说服力很大,他并没有怀疑,轻轻抚摸着她愈加憔悴的面容说道:“强者就不需要解释。那天你说得对,大不了我们把他下毒的事公布出来,再大不了,我们和他兵戎相见好了。总之,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娶那位公主。”

兵戎相见!听到这四个字,她不由自主地想起曾经经历过的连年战况,这一场战争里,孝昭帝、萧观音还有她最疼的丹娘都永远地离她而去,琉璃是因为躲在树上才得以幸存,如果再度开战,那么她又会失去谁?琉璃?阿珠?沈嘉彦?还有他,如果没有解药,他的病便无法控制,届时便真如越国夫人所说,一个疯了的皇帝如何主持大局?思及此,她不寒而栗,不由自主地开口道:“其实,我也想过,你一旦做了皇帝,身边不可能只有一位女人。”

“你不会是被张相给说服了,要和别人共侍一夫了吧?是谁当初口口声声跟我说,如果一个男人不爱其他女人,把她们锁在宫里,就是天大的罪过?好了,别装大度了,我知道你是个醋坛子。”高湛笑着打趣,忍不住将她拥入怀中,开始描绘幸福的未来,“等我病好了,也解决完了同昌公主这件事,我们就带着阿纬,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住一住,就像以前在王庄那样,我捉鱼,你洗衣服,对了,还得叫上乳母,我看你也不怎么会带孩子……”说到这里,他忽然听到她低低的抽泣声,慌忙低头问道:“咦,阿贞,你怎么哭了?别哭啊……”

她慌忙抹去眼泪,强笑道:“我没哭,我只是太高兴了。”

“女人啊,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高兴哭,不高兴也哭。”高湛笑嘻嘻地抱怨着,不自觉搂紧了怀里的人儿。

这一夜,高湛睡得非常踏实,睡梦里,他已经恢复了健康,抛开一切俗务,带着陆贞去了一个有山有水、鸟语花香的地方,盖一个小房子,男耕女织,就像普通的百姓一般,再不用为家国天下事而烦恼。

可是他的这个美梦还没做过瘾,就被一阵低低的哭泣声吵醒了,他不自觉地说道:“阿贞,我说了,你不用担心的,怎么又哭了……”然而睁开眼一看才发现,哭的人居然是琉璃,而身边早已经空荡荡了。

“怎么回事……阿贞呢……”

“大人她……”琉璃红肿着眼,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双臂被一件大红喜服盖住,分明是陆贞亲手缝制的。

他的心里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腾地坐起来问道:“阿贞呢?”

“大人她走了!”琉璃喘息着终于将这句话说完,“昨天晚上大人就怪怪的,要我把喜服交给您,让您到时候穿,还跟我说什么内宫的事情以后都交给杜大人,当时我以为大人要做皇后了,所以不管这些小事。可是早上一看,大人就不见了,对了,她留了一封信给皇上您!”

琉璃说着将一只手从喜服里伸出来,才到半空,高湛劈手就夺过来,颤抖着双手将信口撕开,看着上面娟秀的字迹——

“阿湛,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而且,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回来。对不起,我骗了你,你中的五石散毒,其实没有解药,我不想你死,所以,请你务必要娶那位同昌公主。大婚之后,她一定会把解药交给你。

我知道你会生气,你会发怒,可是,为了天下百姓,为了你,我必须这样牺牲我们的爱情。如果北齐再和南陈因为立后之事一直僵持下去,势必会爆发战争,那样的话,无辜的北齐民众又将遭受一次劫难。而且,我已经知道自己不能有孩子了,而世间没有任何一位帝王会立一位注定无子的女人为后。如果那位同昌公主能为你生下一个孩子,我无怨无悔。

阿湛,不要发火,请冷静一些,想想我为什么会这样做。我除了是你的妻子,还是当朝品级最高的女官。如果我只是为了我俩的感情就牺牲了北齐,牺牲了你,那么,这个自私的我,对不起当日加髻时发下的誓言,更对不起死去的皇上和皇后,对不起天下的百姓。所以,请你不要恨那位公主,答应我,高高兴兴地娶了她,立她为后……如果你能做到这一点,那么终有一日,我一定还会回宫看你,要不然,你我今生今世都后会无期。

不要派人找我,天下之大,你不会发现我的踪迹。

阿湛,别为我伤心,在我心中,你一直是我的丈夫。

对不起,再见。

还有,我爱你!”

信上的好些字迹都有些模糊,分明是被泪水洇开的痕迹。他一目十行地看着,眼前浮现出她哭泣的脸,难怪昨天晚上她会是那样的神色,还那样保证他可以好,原来,她早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阿贞,你为什么要这么傻,如果我在乎子嗣,当初就不会让你服药,就不会一直与你不离不弃。阿贞,我们还有阿纬,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抚养他吗?为什么你却突然要离开?

是了,一定是那个越国夫人和同昌公主把她逼到了绝路,不然她怎么会知道自己不会怀孕?怎么会孤身远走?我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高湛这一生,只与你三拜天地,一生一世,永永远远都只有你一个妻子!

阿贞……

他唰的一下把桌上的东西全扫在地上,心一恸,只觉得喉咙涌出一股咸涩的味道,随即一口鲜红的液体便从他的口中溢出。

终究,还是各自天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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