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轮台暮色

卫子夫被一副薄皮棺材装了出去，草草安葬在城南桐柏她的两个女儿身边。

这年的七月，逃亡在东湖的太子，被朋友出卖，落入长安酷吏们的包围圈中。

八月，太子自杀，两个皇孙也遇害，唯一留下来的是还在襁褓中的皇曾孙刘询。

十七年后，刘询成了大汉朝的新天子，后来的孝宣皇帝。

孝宣皇帝登上大宝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改葬曾祖母卫子夫，追谥她为“思后”，迁移了三百户平阳县的百姓前去守护皇后陵园。

太子遇害的第二年，汉武帝被大臣所劝，感悟到巫蛊的虚妄，追悔莫及，族灭了江充和几个直接逼死太子的官吏，将钩弋宫的黄门令苏文绑在太子自杀处的横桥上用火刑烧死。

六十七岁的汉武帝陷入了深深的思念中，想念他无辜受害的太子、公主和皇后。

他在东宫的旧址上，重新建起了一座华丽的宫室，叫做思子宫。在太子自杀的湖边，建起了一座高台，叫做归来望思之台。下雨的黄昏，有月的晚上，汉武帝这个无比孤独的老人，常常独自一个人上台凭吊。

天下人都为他悲伤。

然而有什么用呢？大错早已铸成，儿女们几乎都是他亲手杀死的。

征和四年（公元前89年），六十八岁的汉武帝沉痛地下诏道：“朕即位以来，所为疯狂悖乱，使天下愁苦，不可追悔！”

不久，他再次下诏，这就是震撼古今的《轮台罪己诏》，汉武帝将自己的所有过失都一一写明在上，公布天下，痛悔不已。

到底还是雄才大略的君主，在这样高龄的时候，在拓展版图的霸业已经成就后，还能如此痛切地自责，还有勇气接受天下人的批评。

隔年七月，七十岁的汉武帝忽然因为一件极小的过失向钩弋夫人发怒，大骂不止。钩弋夫人脱下簪珥，伏地叩头，武帝却叫侍卫拿下她，送到长安大狱去。钩弋夫人哀求地看着武帝，那双动人的眼睛里溢满了泪水，武帝怒道：“快走，你活不成的！”

三天后，钩弋夫人被赐死。

据说，她临死前反复喃喃地念着：“于嗟女兮，无与士耽……”

后元二年（公元前87年）春天，汉武帝病故，遗诏霍光为首辅大臣，八岁的太子刘弗陵改名刘弗，即位为皇帝。

冲龄践祚，刘弗什么也不懂，军国大事全都由霍光决断。

霍光罢官吏、轻徭赋、减征役、裁官营，施行国策与太子据生前相同。这个前半生连闲话都不曾多说半句的大臣，辅政之后，治下百姓充实，四夷宾服，史称“昭宣之治”。

元平元年（公元前74年），二十一岁的刘弗亲政还不上一年，便一病身亡，葬入平陵，谥为汉昭帝。

不久，霍光迎立了皇曾孙刘询为帝，即为汉宣帝。

此前，刘询一直生活在民间，衣食不周，因当上一个狱吏的上门女婿才好不容易混了口热饭吃，从来不敢向人提及自己的祖父是戾太子。

卫氏，作为一个姓氏灭绝了，却作为一支血脉永远进入了大汉正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