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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回 清军攻陷汉阳府 黎督逃弃武昌城

清军占领磨子、扁担二山,把数门山炮拉上扁担山巅,直向民军猛轰,湘、鄂军队纷纷败退。军务部副部长张振武高呼杀敌口号,企图压住阵脚,无奈遍野溃兵,各不相顾,哪个听他命令?他正举枪狂喊,轰然一声炮弹落下,气浪把他打倒,左臂负伤,血染半截袖筒。卫士急忙把他抢下火线,刚走数步,又失足跌入水塘中。卫士再把他从塘中拖出,张振武水淋淋、血糊糊,狼狈万状。

火线失去指挥,溃兵沿十里铺大路自动向后退却。黄兴派出督战队,传令不准后退,后退则斩。但仍阻挡不住,有的装成伤兵,有的说子弹打光,有的说两天未吃饭,都不听从命令。张振武由卫士搀扶而行,路遇黄兴,张振武道:“北洋军已冲到十里铺前沿,请赶快防御。”

说罢,便急去卫生队医治伤势。

黄兴见十里铺危在旦夕,又无预备队可调,便传令各防守襄河部队抽调兵力,增援十里铺。因十里铺以西有大凹地,长约数里,设置鹿砦、铁丝网、地雷等,防御工事坚固。黄兴决意死守十里铺,阻敌于汉阳城外。敌人排炮打来,黄兴不为所动。最后,被随从人员强行拉回指挥所。

黄兴抽调的兵力还未到达,留守昭忠祠总司令部的参谋长李书城打来电话:清军由汉口硚口一带强渡襄河,进攻汉阳。黑山炮兵阵地已遭敌炮火摧毁,汉口清军炮兵正集中猛轰龟山炮台,请黄兴回总司令部,磋商防守汉阳城防。

于是,黄兴交代协统熊秉坤等在十里铺坚持防守,骑马急返昭忠祠总司令部,进门向众人说道:“我军虽多,官兵不肯用命,一旦汉阳失守,我也无颜再见同志。唯有背城一战,死战殉职,以谢同胞。”

田桐哭劝道:“克公一身关系国家前途,怎能如此?胜败乃兵家常事,还是赶快收容部队,回汉阳城内防守为上策。”

战局极为险恶。清军分兵攻击汉阳,进攻十里铺受阻后,转而集中汉口重炮沿汉水列阵,隔河猛轰民军龟山炮兵阵地。黄兴决定死守汉阳,电话命令兵站总监胡祖舜,将归元寺所储军械弹药及一切器材转移城内汉阳府署。胡祖舜接命令却莫名其妙,在电话中问道:“归元寺与府署仅一城墙之隔,为何要由城外搬进城内?”

黄兴道:“准备背城一战,与城共存亡。”

黄兴又与李书城等人商量:“我等在此决一死战。若汉阳失陷,汉阳兵工厂落入敌手,清军必将更加嚣张,这该如何处置?”

李书城道:“传令准备炸药,一旦清军进攻兵工厂,即将兵工厂炸毁。或者把兵工厂一切紧要机件及枪支弹药,搬过武昌储存,可免被敌人利用。”

王孝缜道:“二者必居其一,别无善策,请克公做出决断。”

黄兴道:“事体重大,我不能决定。如果搬运武昌储存,必须与武昌方面联系。我意书城紧急渡江,向黎都督报告以上情形,请黎都督决断。”

众人均表示赞成。

于是,李书城起身过江至武昌军政府,向黎元洪报告一切,副参谋长吴兆麟也出席磋商,黎元洪征询吴兆麟道:“畏三意见若何?”

吴兆麟道:“汉阳连续作战,夜间又备战过夜,战斗伤亡甚大,士兵极为疲劳。精锐老兵又损失殆尽,元气大伤,士无斗志。各部队缺额又无法补充。幸亏防御工事坚固,白天尚可支持,夜间士兵乘机潜逃,此皆新兵未受训练之故。十里铺距兵工厂不过十里路,一旦清军突破防线,必然直捣汉阳。清军已经渡过襄河,有机关枪、管退炮。我军无机关枪,五生的七山炮弹不开花,杀伤力甚弱。每次炮战我炮队都损失严重。我士兵闻机关枪响,便惊慌后退。为今之计,一面电催江西派兵来援,一面在汉阳竭力抵御。但兵工厂紧要机件及枪支、弹药,必须转运武昌,以防不测。”

黎元洪回头再征询李书城意见,见李疲惫之极,坐藤椅上已昏昏入睡。黎元洪低声向吴兆麟道:“事不宜迟,即按你的主张办理。你先通知参谋部发电江西速派援兵,然后随船政局运输队去汉阳兵工厂,交涉装运重要机件过江。死守汉阳无益,请克强先生过武昌来面商战事。你留汉阳暂行主持,相机行事。”

此时,汉口清军在重炮掩护下,步兵从硚口一带强渡襄河,由中央地段突破民军防线。民军不支,边战边退汉阳城内。清军进而占领七里庙,十里铺民军后路为清军截断,背腹受敌,地雷引线又遭汉奸破坏失灵,立刻引起全线动摇。清军一举冲破十里铺防线,民军纷纷溃退。

隔河清军又炮轰龟山。昭忠祠紧临龟山脚下,不时落下炮弹。

黄兴急命将总司令部迁移汉阳府署。前线各部告急,黄兴准备决一死战。忽有副参谋长吴兆麟进入总司令部,向黄兴说道:“黎都督已接获李参谋长报告,命将兵工厂紧要机件及枪支弹药转运武昌。归元寺粮台也尽量搬运,万一不能搬尽,再放火焚烧。都督拟在武昌划江固守,如能支持半月,各省援军必到,再图恢复。因此,黎都督请黄总司令即过武昌,筹商一切。”

黄兴问道:“李参谋长怎么未回?”

吴兆麟道:“李参谋长体力不支,向都督请假一日,留武昌休息。”

黄兴又问:“我过武昌,此地由谁指挥?”

吴兆麟道:“黎都督命我暂行维持。”

到这时,黄兴不再多言,向吴兆麟办理交代。时已黄昏,黄兴由汉阳渡江至武昌,进军政府都督室,向黎元洪说道:“兵无训练,又不用命,战事一败如此,兴拟拼死以谢同胞。”

黎元洪劝道:“非战之罪,徒死无益。莫如收集部队,再图恢复。防守武昌事,亟待筹划。张竹君女士及嫂夫人均在招待所翘首等待……”

黄兴前后整整一月时间,席不暇暖,食不甘味,败阵之余,心情痛苦。晤谈几句,头脑昏沉不支,黎元洪派参谋将黄兴扶进客房休息。

当晚,汉阳民军全线溃退。散兵拥入汉阳城内充塞街道。但见万头攒动,人马践踏,真是“兵败如山倒”,一片混乱。归元寺的粮台撤退不及,奉命放火燃烧。大雄宝殿所储弹药,爆炸声震天动地。烟火腾空而起,映红武汉三镇。吴兆麟传令各部队于汉阳东门外集中整顿,由火轮及炮船撤退武昌。

黎元洪于十月初七凌晨三时向各省发出乞援电文:

致各省都督电:

敝处血战六昼夜。敌兵恃火器较利,抵死进攻,汉阳城恐不能守。我军拟坚守武昌城中待援。事关大局,危急异常。

恳刻即分别遣派海陆军队,星夜兼程来援。

同日拂晓,清军分三路向汉阳城发起总攻击。两路攻城垣,一路攻龟山。龟山民军居高临下,工事坚固。步兵防守严密,炮兵英勇射击,打退清军数次进攻。清军统制冯国璋下令组织奋勇队,每人赏银五十两。清军野炮推进至灯笼堤上,与五里墩炮队相配合,夹击民军龟山炮队。先以优势炮火猛轰龟山,压制摧毁龟山炮台,继以奋勇队拼死冲上各山头。龟山上炮火连天,浓烟翻滚,枪炮齐鸣,杀声遍野。清军反复发起进攻,民军炮队损失惨重,被迫撤下,拼死拖出两门野炮,山炮来不及搬运,便卸下炮闩。民军死伤无数,溃退下来。清军终于占领龟山,把龙旗插上山巅。

与此同时,攻城清军与民军交火,民军掩护部队边打边退,清军遂攻陷汉阳府。

黄兴驰骋火线,身心交瘁。汉阳撤退之夜,才得卧榻,但整夜哪能入眠?清晨匆匆用过早膳,即被请去都督室会商。黎元洪、孙武在等候,早已商定一切。孙武劈头说道:“军事形势异常紧急,清军占领汉阳,架大炮于龟山,随时可向武昌发动进攻。为此都督召开军事会议,请克公报告汉阳战争经过及以后攻守战略。克公身为民军总司令官,对此有何设想?”

黄兴忽觉自己已处于被告地位,五内如焚,沉吟片刻说道:“败兵不可再用,汉阳城不战而退,我军短期内再无力反攻。各路援军不到,武昌亦难支持。”

经过磋商,拟定转兵东下之计。黄兴道:“如此,汉阳兵工厂的军械,必须急运九江,以免落入敌手。”

说到这里,谭人凤急步而入,说道:“么样?要把军械运往九江?那不行,必须把军械分一半给我。”

黄兴问道:“你带军械去哪里?”

谭人凤道:“我要运守岳州(即岳阳)。”

黄兴笑道:“人只有向外走,老先生怎么偏偏向内走?”

谭人凤大动肝火,高声争辩道:“君为何这么说?洪、杨起事,湖北三失三复,莫非不是因持有湖南吗?仅以长江流域而论,现南京未攻下,四川未全光复,湖北若失,不守岳州,湖南再相继而失,仅有九江可恃吗?”

黄兴默然,孙武道:“暂时不必争辩,开会时再说。”

人员刚散,忽一海军军官进都督室,向黎元洪敬礼说道:“旧部范腾霄前来谒见都督。”

黎元洪抬头一看,起身笑迎道:“大留学生,何时回来的?”

说着,频频打量他的日式海军服,显出喜不自胜的样子。原来黎元洪任马队管带时,范腾霄曾任营部文书,并曾推荐刘静庵在马队入伍,后升见习士官,与刘静庵同时入科学补习所及日知会。光绪丙午年冬官费赴日本留学习海军,在日本加入同盟会。

范腾霄得知武昌起义,匆匆搭船回国刚到武昌。黎元洪把范腾霄看为得意门生,拉着手询问一切。范腾霄道:“我昨天刚赶到,夜间宿总监察处。听说战事十分危急。”

黎元洪道:“你为何不早回来……”

话说半截,参谋送电报来,黎元洪向范腾霄道:“顷刻即召开重要军事会议,请君列席。”

范腾霄便先行退出。

中午时分,武昌军政府召开军事会议,出席会议有各军政长官百余人。黎元洪主持会议,特邀范腾霄坐前排。黎元洪说道:“今日是最重要的军事会议。首先请黄总司令述明汉阳战争经过情形。”

黄兴战败之余,精神痛苦,不愿多说;但又身负重责,不得不说。黄兴先说苦守汉阳之久,接着说道:“此次汉阳之役,并非军队不多,亦非防御阵地不巩固,也非弹药粮秣不充足。其所以失败原因:第一,系官长不用命;第二,军队无训练,新兵所占比例太大;第三,我军缺乏机关枪,炮兵又处绝对劣势。有此三点,故每战失利。自第一次败退后,兵士闻机关枪声,就极为惊慌。各官长也畏避不前,屡次鼓励,皆不收效。更可惜者,鼓励一次,勇敢之士奋勇前进,敌人用机枪扫射,前者死,后者退,均遭失败。现在武昌均系战败部队,不宜再用,用则仍败。汉阳失陷,兵工厂为敌人占据;龟山失,武昌在其鸟瞰之下,武昌势难防守。对照战术原理,汉口、汉阳既失,武昌成一孤城,无法长期坚守。不如以武昌之师顺流而下,协助攻南京。攻克南京,虽失武昌,不为大害,尚可徐图恢复。”

黄兴报告后,黎元洪从座位上起立,面带笑容说道:“黄先生主张很好,大家是否同意,可陈述意见。”

此时,会场气氛忽然紧张,面面相觑,继之又窃窃私语,似有意见而不便发言。范腾霄环视会场,伏身向黎元洪耳语道:“我有意见发表。但我昨天刚到,多数人不相识,请都督先向大家做一介绍。”

黎元洪心中窃喜,即引范腾霄到台前,当众介绍道:“这位范腾霄君,利川人,旧佐余幕,毕业将弁学堂。丙午年冬留学日本,习海军五年,陆海军事学俱优。昨日抵武昌,特邀列席会议,现有意见发表,请大家注意。”

范腾霄身着日式海军军官雪白制服,一尘不染,二十七八年纪,显得异常潇洒英俊,走上讲台发言道:“龟山为武汉唯一高地,汉阳、汉口不幸均告失陷。加之清军有强大炮队、机关枪等重武器。我军炮队威力弱,精锐丧失,敌人一旦全力进攻武昌,实难防守。如黎、黄二公主张放弃武昌而率众攻南京,在战术上说避难就易,亦是善策。但再仔细研究战争原理,战略重于战术,不可不察。鄙人虽初到武昌,但由吴淞溯江而上,沿途观察全局形势颇有所得,就一得之愚,一孔之见,求教于诸位,以期在此危急存亡之秋,有所补救。

“武昌为首义之区。举事以来,东南半壁纷纷响应,北方各省也表示赞同。武昌为中南首脑,全国瞩目,自不待言。现在我方基础尚未巩固,敌人尚拥有重兵,武昌动摇,必将影响全国,须特别慎重。据鄙人溯江而上目睹,围攻南京之联军,十倍于守城之敌。南京不日当可攻下,无须武昌军队前往参加作战。且武昌军队苦战已久,精锐丧失,亟待整顿。淞、沪、皖、赣各省军队均出发在途,前来援助湖北。人家援我,而我先弃武昌,此第一失策。再武昌距南京一千四百余里,千里馈粮、士有饥色。恐我军未到达南京,而南京业已攻下;即使在攻下以前到达,指挥权属谁,难免争论,或影响作战,此第二失策。重视腹心之南京,轻弃首脑之武昌,首脑有失,影响全体,民国前途岌岌可危,此第三失策。有此三失,我无数流血志士艰难缔造之新兴民国,将因此而断送。主张放弃武昌的,顾虑我新败之师,实难再与北洋军相敌;敌人炮火强大,武昌将成齑粉。我认为北洋军虽强,内部意见并不统一,汉满界限未能泯灭。

“汉口、汉阳占领,袁世凯如有借敌自重之计,必然不再攻击武昌。

“此武昌可保者一。北洋军占据汉口、汉阳,攻武昌必用船只。我军沿江布置防线,利用火力阻击,易守难攻,此武昌可保者二。敌人炮火猛烈,我重要机关可能被摧毁;然而,屋宇虽毁,人员仍可躲避。假令都督府设三个处所,甲被毁,迁乙处;乙被毁,迁丙处。如此与敌周旋十数日,各省援军来鄂云集,北洋军虽称精锐,也寡不敌众。其时主客易势,不须力战,敌气必衰,武昌可保者三。如放弃武昌而不守,敌人不战而屈我之兵,是自绝也。武昌存亡,关系重大。鄙人所陈利害得失,尽在于此。最后,敢大胆请诸君一决,赞成死守武昌者,请起立举手。”

范腾霄话音刚落,全体举手,掌声雷动。军务部副部长张振武带伤参加会议,忽见他举手枪喊道:“武昌是我首义之地,我决心与城共存亡。谁再说放弃,我就和他拼命。”

会场情景,大出黎元洪意料之外,他急忙把黄兴引入旁边小室,说道:“请黄先生仍以总司令官名义,负责防御武昌。”

黄兴道:“固守待援也是一策。兴不知兵,可用兴之虚名守武昌,以待各省援军。都督府可迁移山后昙华林,以保安全。”

会场哗然,议论纷纷。黎元洪急忙出面喊道:“我现在正式宣布:确保武昌,死守待援。”

会场才平息下来。

这时,另有许多人拥进小室内。孙武本竭力主张放弃武昌,现又转而质问黄兴道:“公守汉阳为何失败呢?”

谭人凤道:“君不出任总司令,到哪里去呢?”

黄兴心绪已乱,说道:“我可去广州,率援兵及机关枪来设防。”

谭人凤道:“广东虽宣布独立,胡汉民出任都督;但水陆两军仍在李准、龙济光手中,他们见风转舵,哪有机关枪给你?君去必被擒,断不可去。如不愿留,去上海谋取南京为正着。”

商量后,黄兴决计去上海谋取南京,此所谓伐赵救魏之计。当日下午,偕夫人徐宗汉、红十字救伤队及刚出医院的日人大元大佐等,乘英商轮离鄂赴上海。随后,参谋长李书城以及汤化龙等许多人,也乘商轮赴上海。

黄兴走后,黎元洪重开军事会议,讨论武昌防御事宜。孙武、蒋翊武、吴兆麟、蔡济民、刘公、杨开甲、范腾霄均出席。黎元洪道:“现黄兴去沪,总司令一职首先必须派员代理。请大家共推贤能。”

吴兆麟道:“蒋君翊武甚得人和,请黎都督委蒋君代理若何?”

黎元洪及与会人员均无异议,遂一致通过。吴兆麟又道:“现在武昌所有军队,极为复杂混乱,请都督传知各部队,呈报都督府,以便分配防御地区。各部队所缺兵额,须一律补足,以利防守作战。”

大家均表示赞成。会议快结束时,参谋长杨开甲提出辞职。黎元洪当场委为顾问,以吴兆麟升任参谋长,姚金镛为副参谋长,布置武昌防守事宜。防守司令部设于武昌大东门外洪山宝通寺。

黎元洪以中央政府大都督名义,将汉阳弃守电告各省都督。

电文如下:

连日汉阳剧战,因我军力单薄,半系新募之兵,不能支持,只得退保武昌,以维大局。惟敌人以全力争武汉,同胞必须以全力援助,方能取胜。务恳诸大都督,迅速调拨老练之兵,携带枪弹并机关枪、新式快枪,星夜来鄂援助。或另分兵他出,以牵敌势,统希裁夺施行。并祈示复。

但那新近光复各省,兵力有限,自顾不暇,远征作战谈何容易?

汉口、汉阳陷落,武昌城内谣言四起,一夕数惊。民间传说:清军就要进攻武昌,城内已混入侦探,乘机以作内应。各机关也传说:黎元洪身边有奸细,欲割黎元洪之头邀功请赏,黎元洪尚不知道,还倚为心腹,言听计从呢!谣言愈传愈奇。总监察刘公,军务部张振武等听到以上报告,大为愤怒,但也不好告诉黎元洪,只有暗地派员调查,逮捕形迹可疑之人。

这日,军政府忽捉住大间谍一名,张振武连夜亲自审理,看过卷宗物证等,当即判处枪决。行刑队将犯人五花大绑,就要推走。

那犯人却大喊:“冤枉啊!冤枉啊!”

张振武问道:“你有何冤枉?黄兴已经离鄂,你由北京带信给黄兴、黎都督,信中均是汉奸语言,你造谣反间,当以汉奸处决。”

那犯人道:“我这信函,确是汪精卫亲笔写的,要我送来武昌都督府。如此地有留日同盟会员,定可确认这信是真是假。如确认是假信,我死也无冤。”

张振武思忖道:这案件再仔细调查一下也好,免得冤枉好人。

他忽然记起前天登台演说的范腾霄,刚从日本回来,且是同盟会员,何不把他找来确认一下。于是,便派人去总监察处把范腾霄请来。

范腾霄进审讯处后,先上下打量那犯人,似曾在日本见到过。

便用日语问道:“你是留日学生吗?”

那犯人用日语答道:“是的,我是朱芾煌,日本东京留学生。我奉汪精卫君之命送专函致黄兴君并黎都督。”

范腾霄问:“汪精卫君信在何处?”

那犯人答道:“在卷宗内。”

范腾霄便向张振武索取卷宗内信函细看。信封写:面呈黄克强、黎元洪先生。信中大意说,他已和袁项城方面谈妥,命朱芾煌君来武昌军政府交涉,彼此两军暂时按兵不动,待袁项城迫清廷退位云云。范腾霄认得汪精卫笔迹,急忙上前释绑,向张振武道:“此真革命志士,误会,误会。”

于是,重新待之以礼,共叙党事。范腾霄道:“汪精卫与我同庚,在东京任同盟会评议部评议长,又任《民报》编辑,颇有才气。去年他因谋刺摄政王被捕下狱,同志人等均甚为关怀,不知他何时出狱,目前情况若何?”

朱芾煌道:“汪君出狱事,堪称海外奇谈。袁项城出组内阁,释放政治犯,首先对汪君特加优待。出狱后被送往北京饭店,袁项城大公子袁克定前往造访,送上白银百两,并换兰谱,约誓为实现民主共和大业而结为拜把兄弟。”

范腾霄道:“汪精卫如此做,党人同志赞成吗?”

朱芾煌道:“汪精卫出狱即担任京、津、保同盟会支部支部长。党人同志有赞成的,也有反对的。汪精卫的理论:只要袁世凯帮助推翻满清,即该由袁氏当大总统,其他小节不必苛求。”

范腾霄叹道:“武昌起事,想不到竟引出袁世凯东山再起,进而引出袁克定和汪精卫结为异姓兄弟,世事发展真难逆料。不知将来还引出何等事来?”

于是,张振武先招待朱芾煌安歇,范腾霄便去军政府向黎元洪做报告。

范腾霄深夜来到军政府门首,门卫不准进入。范胜霄出示特别通行证,仍不允许。范腾霄心中诧异,只好向卫兵多做解释,说有紧急情报面禀都督,才得通过。登楼进都督室,见黎元洪正掌灯检点东西,收拾行李。范腾霄惊讶问道:“都督要去何处?”

黎元洪道:“形势所迫,你看房屋墙壁都被敌弹打穿多处,不如先去葛店以避其锋。”

范腾霄道:“我刚从审讯处来,有重要情报报告都督。”

黎元洪暂停收拾东西,问道:“什么重要情报?”

范腾霄便把误捉朱芾煌事讲过,说道:“汪精卫派朱芾煌来武昌送信给黄克强及都督。汪精卫在信中说已和袁克定谈妥,南北两军暂时按兵不动,其父袁世凯迫使清帝退位,条件是选举袁世凯为大总统。”

黎元洪问:“那信呢?”

范腾霄道:“在审讯处保存,都督可调来一阅。”

黎元洪道:“上个月袁项城派刘承恩过江来,我和黄克强都复信与他,只要他倒戈相向,便以华盛顿地位相许。但清军仍强攻汉阳,兵不厌诈,怎能相信他袁公子的话?”

范腾霄道:“刚刚通过决议死守武昌,清军尚未大举进攻,都督仍以镇定处之为好。”

这时,马弁忽拔出手枪,对准范腾霄问道,“只有你们主张死守,却不管我们死活。这咨议局在清军龟山炮口之下,难道你们想把都督置于死地而后快吗?”

范腾霄再不敢多说,急忙退出,回审讯处向张振武报告道:“我刚去都督室,黎元洪正收拾东西,准备逃往葛店。”

张振武勃然大怒,急率参谋甘绩熙、丁复二人同去军政府,闯入黎元洪的都督室。张振武把手枪向桌上一拍,吼道:“前日都督主持会议,当场通过我辈与武昌共存亡,都督也发表演说,死守武昌待援,今忽要弃城逃走,是谁的主谋?”

黎元洪默然不语。张振武继续说道:“无论如何,武昌不能放弃,如有敢说放弃的,将以枪弹饷之。现请都督把主谋交出,由军务部以军法从事。”

黎元洪仍低头不语。张振武见黎元洪无言以对,进而斥责道:“都督既在会场当众宣布死守武昌,就不该违议私逃。”

转身对甘绩熙、丁复命令道:“现在将都督交你俩看守,如走脱,唯你二人是问。”

说罢,张振武提手枪悻悻离去。

黎元洪重新堕入被人看守的境地,偏又冤家路窄,甘绩熙最初看守黎元洪,并用手枪逼他当都督,现在又在眼前监视他,这一切像旧戏重演一般。黎元洪不再检点东西,放开行李,泄气地倒头便睡。

第二天清晨,清军由龟山向都督府轰击数炮,军政府内张皇失措。甘绩熙急忙引导黎元洪出后门,去蛇山脚下躲避,另有军令部长杜锡钧等簇拥左右。杜锡钧道:“都督为何还不出城?走葛店或武昌县都安全些。”

甘绩熙道:“你这话太不负责。都督万不可出城。如要躲避,可去昙华林,有凤凰山炮队为掩护,可保安全。”

黎元洪大不以为然,说道:“昙华林下避炮击,妄想而已,哪有可能呢?”

甘绩熙道:“我初到都督府时,朝夕与都督相处,对都督实俱忠心。都督不出城,可安军心。恐一出城,军民解体,必然影响大局。”

黎元洪辩道:“此乃不智之言。”

甘绩熙道:“都督如此怕炮,只有将咨议局地板撬开,筑地下室,可以躲避。”

黎元洪不置可否,面色阴沉不悦。

下午时分,龟山清军炮兵又开炮射击,军政府连落三炮,把门房打中起火。军政府内,人人端面盆、提水桶,抢着救火。黎元洪向左右人说道:“什么汪精卫来信,两军按兵不动,全是谎言。”

军令部长杜锡钧早已备好一切,乘混乱时,把黎元洪引出后门,簇拥黎元洪钻进一乘小轿。骑马在前探路,跟随十余人,直出大东门,经洪山向葛店方向奔去。

葛店距武昌四十里,是濒临长江南岸的一座小镇,对岸阳逻是海军军舰停泊处。黎元洪早把妻妾家小送去上海,如葛店不守,则可乘军舰退九江,而安庆、而镇江、而上海。他在上海租界银行有数十万金存款。如果失败,去租界或海外做寓公也够充裕富足。

因此,黎元洪急催轿伕快走。

甘绩熙因忙于在前院救火,未料到黎元洪竟从后门逃脱。待救完火,登楼去都督室一看,屋内杂乱不堪,杳无人影。甘绩熙情知不妙,急忙寻找,有人说:都督乘轿出大东门了。甘绩熙跑去马棚备鞍上马,向大东门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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