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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财多不忘俭 位尊常思廉

光阴荏苒。又是三年过去了。

在景公的支持下,晏婴励精图治,使四项治国方略不断完善,全国百姓基本解决温饱问题,齐国初步实现大治。但是,要使齐国真正富强起来,前面的道路仍然十分艰难而又漫长。

齐宫大殿内。

景公端坐君位。右首依此坐着晏婴、田无宇、弦章、睢英及数位武将;左首依此坐着鲍国、梁丘据、裔款、王黑及数位武将。

“诸位爱卿!”景公举起酒杯,笑容满面,嗓音洪亮,“六年前,寡人提出四项治国方略。如今齐国大治,寡人特设酒宴,与诸位爱卿共同庆祝一番!来,请大家共饮此杯!”

“主公圣明!多谢主公!”晏婴举起酒杯,高声称谢。

“主公圣明!多谢主公!”众大臣共同举起酒杯,随声附和。

君臣一饮而尽。

内侍们立即上前满酒。

“这第二杯酒,”景公把内侍刚刚斟满的酒杯举起,“祝我齐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祝齐国国泰民安!”晏婴举杯祝愿。

“祝齐国国泰民安!”众大臣随声附和。

君臣又是一饮而尽。

内侍们连忙上前把酒斟满。

“这第三杯酒嘛,如今齐国大治,相国功不可没。寡人敬谢相国辅佐,就请相国满饮此杯!”景公说着,就要把酒杯举起。

“主公且慢!”晏婴闻言,连忙起身离席,趋至景公座前,跪地叩首,“齐国大治,全靠主公圣明,四项治国方略深得民心。晏婴幸赖主公信任,方才得尽绵薄之力。此乃臣职之所在,何劳主公挂齿?再者,若无众大臣鼎力相助,仅臣一人之力能有何功?恕臣冒昧,这第三杯酒,不如当作晏婴与众大臣敬谢主公之酒吧!”

景公闻听晏婴之言,只好把刚要举起的酒杯放下。

“相国之言有理!”田无宇大声说道。

“相国之言有理!”鲍国等众大臣齐声附和。

晏婴仍跪在地上,双手接过内侍奉上的盛满酒的酒杯,高高举起:“臣等敬谢主公,祝愿主公圣体安康!”

“祝愿主公圣体安康!”众大臣齐声附和,并共同举起酒杯。

“好,好!”景公见状,十分高兴,忙把酒杯高高举起。

“哈哈哈哈!”君臣一饮而尽,一齐放声大笑。

“先生!”景公高声唤道。

晏婴饮毕,正要起身返回自己座位,忽听景公呼唤,连忙恢复跪姿,俯首答道:“臣在!”景公显得十分兴奋:“先生,寡人记得,当年先君桓公任用管仲为相,因其功勋卓著,便赐给管相狐、穀二地,共十七县,以此供给管相及其子孙后代的生活需要。先君不但将此事写在帛上、刻在简上,记载下来,而且向各诸侯国作了通报。如今齐国大治,朝野皆知先生劳苦功高。寡人也要学先君的榜样,将平阴与棠二邑赐给先生,以供先生及先生的子孙后代之需。”

“主公,此事断不可行也!”晏婴连连叩首。

“嗯?却是为何?”景公有些不悦。

“主公,”晏婴抬起头来,发现景公不悦,便又把头低下,“臣曾听说,过去圣明的国君论功行赏,贤者得之,不肖者失之,以此激励臣下增进德行、修养礼义,而不致玩忽职守。如今,像臣这样的侍奉国君而仅能做到免于罪过的人,本人及子孙后代怎配享受主公的赏赐呢?再说,如果对每个大夫都赐之以邑,那么齐国国君将用什么来祭祀祖先,用什么来同各诸侯国打交道呢?因此,臣恳请主公收回成命,千万不要赐邑给臣!”

晏婴言毕,连连叩首。

“既然如此,寡人就不赐邑给先生了。先生请回座,和大家一起继续饮酒吧!”景公闻听晏婴之言,觉得颇有道理,便回嗔作喜,并朝晏婴作了个“请起”的手势。

“多谢主公!”晏婴伏地叩首称谢。

次日。

齐宫内宫。景公书房中。

景公独自一人端坐主位,似乎正在等候着什么人。

一名内侍进来,走近景公,拱手施礼,轻声禀报:“启禀主公,晏相国已到门外。”

“请!”

“臣晏婴给主公请安!”晏婴进得门来,行至景公座前,伏地叩首。

“先生免礼,快快请起!”景公微笑着欠起身,伸出一只手,作了个“请起”的手势,并朝内侍吩咐道,“看座!”

“多谢主公!”晏婴站起身来,在客位坐下,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主公,不知主公召臣进宫可有何事?”

“先生,昨日酒宴之上,寡人本欲效法先君,赐邑给先生,却因先生拒绝,而不得不当众收回成命。先生可能也看出来了,寡人当时确实有些不悦。赏功罚过,本是先生教导寡人的治国良方。但是,为何昨日先生却拒绝寡人用此良方呢?”

“哦,原来是这件事啊!”晏婴欠身拱手,从容答道,“主公容臣详禀。臣昨日婉拒主公赐邑,主要原因有三:其一是赐非其物。国者,土地也。无土地,则无国家。土地乃国家财富的主要来源。如果东一邑、西一邑地把土地都赐给了各位大夫,那么国家财富从何而来?国君的花费、大臣的俸禄、军队的给养,以及与各诸侯国交往所需,都从何而来?因此,土地非一般器物,是不能赐给大夫的。其二是赐非其人。‘齐国之治,功在主公’,此乃臣由衷之言也。若非主公提拔、重用,臣恐将老死于东海之滨,哪有今日之齐相晏婴?臣感主公知遇之恩,为主公出谋划策、尽心竭力,此乃臣良心之所在、职位之所在也。主公欲效法先君桓公,而晏婴非贤相管仲也。古人云:‘圣人千虑,必有一失;愚人千虑,必有一得。’晏婴虽无管相所建之功业,却有管相所无之恭俭,也可算作‘一得’吧?虽然富有而不骄奢者,晏婴还不曾听说过,但是贫穷而不怨恨者,晏婴就是这样一个人啊!臣之所以贫穷而不怨恨,是因为臣从崔、庆之乱中悟出了‘足欲则亡’、‘利过则败’的道理,愿意‘以善为师’。主公要臣接受赐邑,无异于要臣改换老师啊!其三是臣恐主公将来会遭讥讽。主公可能还记得,当年臣侍奉先君庄公时,曾有一段时间,臣的建议常被先君采纳,每次朝见,先君都赐给臣爵位和食邑。但是,过了没多久,臣的建议不再被先君采纳,每次朝见,先君都削减臣的爵位和食邑,直到后来一无所剩。对臣来说,自然未免有些尴尬。而旁人则讥讽先君‘反覆无常’,把对朝中大臣的赏罚、予夺‘视同儿戏’。因此三者,故昨日主公赐酒,臣可饮之;主公赐邑,臣断难受也!”

“噢,原来如此!”耐心听完晏婴之言,景公方才恍然大悟,“不过,先生为寡人、为国家昼夜操劳,寡人何以为报?”

“主公,”晏婴拱手施礼,“忠言直谏,每每因其‘逆耳’而被为君者所拒绝。而直言相谏,又正是晏婴难改之习性。因此,若主公能容忍臣之直谏,采纳臣之忠言,则臣幸甚,将比得到主公的任何赏赐都感到欣慰啊!”

“好,好啊!”景公闻言,显得十分高兴,“先生之忠心,苍天可鉴!今后,寡人若有过失或疏忽,请先生直言相谏就是,寡人必当尽力听之、纳之!”

“多谢主公!”

深秋的一天上午。

艳阳高照,天高气爽。

田无宇家深宅大院,在绿树红花的映衬下,显得壮观而又雅致。

客厅内,更是富丽堂皇。

景公端坐在主位。身为主人的田无宇反在左侧客位相陪。二人面前各有一张大桌,上面摆满了美味佳肴和酒具。右侧客位也有一桌,摆着和另两桌同样的东西。

“田爱卿,刚才你带着寡人在院子里转了转,真令寡人大开眼界呀!你这田府,比起寡人的宫室来,可是毫不逊色呀!”景公微笑着说道。

田无宇闻言,连忙拱手施礼,然后笑容可掬地说道:“主公,这还不都是托您的福、由您所赐吗?”

“嗯?”景公有些不解,“寡人何时赐你这么好的大宅院了?”

“主公,您还记得吧?那一年,臣与鲍国鲍大人将高彊、栾施二人逐出齐境之后,臣不敢有私,将所分高、栾两家资财俱献于公。主公不但未加罪于臣,而且没过多久,便将高唐赐臣为食邑……”

“此事寡人当然记得。”未等田无宇把话说完,景公就把话茬儿接了过来,“但是,你可知赐你高唐为食邑是谁的主意吗?”

“啊?难道不是主公的主意吗?”田无宇故作不知,脸上显得有些吃惊。

“寡人今天告诉你,那是寡人母亲孟姬夫人的主意!”

“是吗?”

“正是。你田大人给她老人家送了厚礼,她当然要替你说好话,送你点儿‘回礼’啦!你别以为寡人什么都不知道,连你何时所送、所送何物,寡人都一清二楚!”景公面带微笑,全无责怪之意。

“区区薄礼,本是臣应尽的一点儿孝心,谁想老夫人竟记挂在心,还教主公赐邑给臣,这‘回礼’真是太丰厚了啊!”田无宇一边说着,一边向景公拱手施礼,“臣再次敬谢主公,并请主公代臣敬谢老夫人!主公母子对臣一家的大恩大德,臣没齿不忘!”

“好,好,你‘不忘’就好啊!哈哈哈哈!”景公闻言,哈哈大笑。

“主公!臣……”田无宇见景公正在高兴头上,便唤了一声,但欲言又止。

“田爱卿,你有何话,就请直说,何必吞吞吐吐嘛!”

“主公,近一年来,臣已多次向主公提出致仕请求,不知主公可否早日恩准?”

“唉,田爱卿,你身体这么好,何必非要致仕呢?再说,你那个儿子田乞,能像你一样会做官、会办事吗?”

“主公,不是臣因偏爱而夸奖,此子自幼聪明过人,长大以后更加忠厚、稳健,虽非天生为官之材,但臣可以这样讲,若由此子继任臣职,则肯定比臣更会做官、更会办事的。”

“果真如此吗?”

“臣岂敢欺骗主公?主公刚才不是问到臣家这所宅院的事吗?不瞒主公,这所宅院正是此子在高唐经营有方,数年来小有积蓄,然后将臣的旧宅翻新、扩建而成的。”

“噢,”景公点了点头,然后又问,“若由田乞继任你的职位,那你怎么办呢?”

“臣将退隐高唐,在山林间安度晚年。”

“嗯,”景公沉思片刻,然后略带惋惜地说道,“好吧,寡人就批准你的请求,由田乞继任你的职位。只是你身体还这么好,就要致仕、赋闲,实在太可惜了啊!”

“主公,臣只不过看上去年轻,但实际上已经六十开外,比晏相国还要长十几岁哪!”

“嗳,提起晏相国,你不是说早就派人去请了吗?为何现在还没到?”

“主公,相国公务繁忙,会不会又是什么事绊住腿了呢?依臣之见,就不要等相国了,臣陪主公先用吧,免得凉了不好用!”

“不急,不急,再等等!”

君臣二人正在说话,忽听院里传来车马声,便不约而同地从敞开的客厅大门朝外望去,果见一辆马车正驶进院来。

“主公,是相国到了,我去迎接一下!”田无宇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往外走,刚走到客厅门口,不知何故,又返身回到景公席前,拱手施礼,笑着说道,“主公,等一下相国进来,您可得罚他一杯酒啊!”

“为什么要罚他,是因为他来晚了吗?”景公笑着问道。

“不是因为他来晚了,而是因为他‘隐君之赐’:主公给了他那么多俸禄,而他却穿着粗布衣服,披着麋鹿皮裘,坐着竹木制作的车子,并用劣马驾车来朝见主公。不信您看!”田无宇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着客厅门外。

“我早已经看到了!”景公笑着说。

“这种有意掩盖国君赏赐的行为,理应罚酒。您说对不对?”田无宇仍在说服景公。

“对,对,理应罚酒!”景公笑着回答。

田无宇见景公已答应“处罚”晏婴,这才转过身,满脸带笑地迎了出去。

院里。

晏婴已经下车,正朝客厅走来。

“相国大驾光临,无宇有失远迎,还请相国见谅!”田无宇快步迎至晏婴面前,拱手施礼,笑容可掬地“客套”着。

“晏婴姗姗来迟,还请田大人见谅!”晏婴拱手还礼,然后径直朝客厅走去,并边走边问,“主公到了没有?”

“主公早已到了,正在客厅内相候。”田无宇紧紧跟在晏婴身边,边走边答。

晏婴走进客厅,果见景公正端坐在主位。

“臣晏婴给主公请安!”晏婴行至景公面前,跪地磕头,“臣因故来迟,让主公久等,还望主公恕罪!”

“先生免礼,请坐!”景公微笑着指了指右側的空位。

待晏婴坐定,景公朝身旁的侍者作了一个手势。那侍者连忙双手端着一个放着一只酒杯的托盘,朝晏婴走来。

那侍者行至晏婴席前,跪在地上,把托盘举到晏婴面前:“晏相国,主公命令罚相国一杯酒!”

“主公,为什么要罚酒?是因为臣来迟了吗?”晏婴有些不解,小心地向景公问道。

景公笑了笑,没有开口。

“相国,”田无宇把话接了过去,代景公答道,“主公命令罚相国一杯酒,不是因为相国来迟了,而是因为相国‘隐君之赐’。”

“隐君之赐?”晏婴更加不解。

“对!”田无宇接着解释道,“主公赐给相国‘上卿’的爵位,是使相国尊贵;主公赐给相国俸禄百万,是使相国生活富裕。朝中群臣,谁的爵位也没有相国您高,谁的俸禄也没有相国您多。但是,相国您不论是与群臣交往,还是入宫朝见主公,都是穿着这种粗布衣服,披着麋鹿皮裘,坐着竹木棚车,而且用劣马驾车。这分明是有意掩盖国君赏赐的行为嘛!所以,主公命令要罚相国一杯酒!”

“哦,原来是这样!”待田无宇说完,晏婴这才明白过来,于是端起酒杯,起身行至景公席前,跪在地上,“请问主公,是让臣先饮酒再作解释,还是先作解释再饮酒呢?”

“就请先生先作解释,然后再饮酒吧!”景公笑着答道。

“既是主公恩准,臣就先作解释。”晏婴挺胸抬头,将酒杯捧在手中,不慌不忙,娓娓道来,“主公赐臣‘上卿’爵位是使臣尊贵,但臣不敢为了自身的显贵接受它,而是为了执行主公赋予的使命;主公赐臣百万俸禄是使臣富裕,但臣不敢为了自家的富裕接受它,而是为了让主公的恩赐惠及众人。臣曾听说,自古以来对大臣的要求是:如果他官居要职、治理政事却不能胜任,就要责罚他;如果他接受国君厚重赏赐而不照顾乡党邻里,也要责罚他。如今,臣受爵‘上卿’、官居相位,如果国君内宫的侍臣、臣本人的父母兄弟中,有流离失散在荒野边远之地的,那是臣的罪过;如果国君派在外面的官吏、臣所管辖的属官中,有迁徙流亡在四方的,那是臣的罪过;如果齐国军队的兵器、甲胄不完备,或战车不修整,那也是臣的罪过。但是,至于臣用劣马、驾旧车入朝,臣认为这不能算是臣的罪过吧?更何况,臣凭借主公的赏赐,父亲的亲属没有不乘车的,母亲的亲属没有衣食不足的,妻子的亲属没有受冻挨饿的,而且都城内外等待臣救济之后才能生火煮饭的没有职业的读书人还有数百家。臣这样做,是为了彰显国君的赏赐呢,还是有意掩盖国君的赏赐呢?请主公明断!”

“好!先生做得对,说得好!”景公听完晏婴一席话,微笑着连声称赞。

“主公,‘诬告反坐’,古来如此。”晏婴朝田无宇望了望,微微一笑,“田大人诬告晏婴‘隐君之赐’,与实不符,这杯酒是不是该罚田大人喝呀?”

“对,该罚!先生就替寡人罚田大人喝了这杯酒吧!”景公笑着说道。

“田大人,这可是主公的命令啊!”晏婴站起身来,走到田无宇席前,把手中的酒杯递到田无宇手中。

“好,好,无宇认罚!”田无宇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哈哈哈哈!”景公和晏婴放声大笑,田无宇也无可奈何地随着笑了起来。

待笑声停止,田无宇指了指自己手中的酒杯和桌上的菜肴,向景公请示道:“主公,这酒已凉、菜已冷,还是热一热再用吧?”

“好,热一热再用!”景公笑着答道。

“快去叫人来,把酒和菜都端下去热一热!”田无宇吩咐身边的仆人。

“是!”仆人答应一声,疾步走出客厅。

看到桌上的酒和菜都已被端走,景公这才问晏婴:“先生刚才来迟,说是有事。不知是何事啊?”

“主公,臣正要向主公禀报,”晏婴见问,连忙向景公拱手施礼,然后答道,“晋国派来的使节范昭范大夫,今天一早已经到达临淄。臣已将其迎至馆驿住下,并答应明天一早带他进宫觐见主公。”

“晋使此来,不知所为何事?”景公闻言,显得有些不安。

“据范昭讲,他这次来,是为了转达晋君对主公您的敬慕之意,以增进两国的友好关系。但是,我国牒报人员传回来的情报与范昭所言正好相反,说是晋君想要攻打我齐国,特派范昭前来探我虚实。”

“那我们该怎么办才好呢?”景公听说晋国想要攻打齐国,显得更加不安。

“主公勿忧!”晏婴胸有成竹地答道,“那范昭乃晋国一位深明礼仪的老臣。晋国派他前来,无非是想让他观察一下我齐国之政是否已经乱‘礼’,然后再决定是否可以攻齐。若齐之‘礼’乱,则晋必攻齐;若齐之‘礼’明,则晋不敢轻举妄动也。对此,臣已预作准备,主公明日见他就是。”

“既是先生已作准备,寡人也就放心了。”景公闻听晏婴之言,这才平静下来。

就在君臣说话的时候,仆人已将热好的酒和菜端上来,重新摆好,并为景公三人斟满酒杯。

“主公,酒、菜均已热好,不如趁热,边吃边谈,您看好吗?”田无宇笑着问道。

“好,好,边吃边谈!”景公笑着回答,并端起酒杯,“二位爱卿,大家一起先干一杯!”

“好,干杯!”晏婴和田无宇见景公发令,连忙举起酒杯。

数日后。

晋国都城新绛。

晋宫大殿内。

晋君平公端坐君位。韩起、叔向等文武百官分立两班。

“启禀主公,”范昭跪在平公面前,正在汇报自己出使齐国、探听虚实的情况,“臣奉主公之命,到达齐国之后,齐国君臣俱以周礼待臣。在酒宴上,臣提出使用齐君的酒具为臣斟酒,想试探一下齐国君臣的反应,却被齐相晏婴识破臣的计谋,将酒具全部撤掉,换成了新的;臣假装喝醉了酒,站起来跳舞,提出要齐宫乐官演奏周天子专用的音乐来为臣伴奏,却遭到乐官的婉言拒绝。由此看来,齐国君臣严守周公之礼,齐国朝政并未混乱,齐国不可攻打也!”

“诸位爱卿,你们意见如何?”平公看了看左右,高声问道。

“主公,”叔向面朝平公拱手施礼,率先答道:“诚如范大夫所言,齐国不可攻打也!”

“齐国不可攻打也!”群臣随声附和道。

“既然如此,”平公又看了看左右群臣,然后说道,“攻齐之事暂且作罢,静观待变好了!”

数日后。

齐宫内宫后花园中。

景公与晏婴一边散步,一边交谈。

景公问道:“先生,晋使回国已经二十多天了,不知晋国最近有何动静?”

晏婴笑着答道:“主公,据牒报人员从晋国传回来的情报,那晋国君臣知我齐国礼仪如故,政平民悦,故不敢轻举妄动,已将攻齐计划搁置一边,欲静观以待齐之变也。”

“哦,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景公停下脚步,面向晏婴,一边点头,一边说道。

“不过,”晏婴也停下脚步,“晋国自恃国大力强,多年来亡我之心不死。为了挫败晋之图谋,我们还需作许多必要的准备啊!”

“先生可有何计?”

“主公,御晋之计无非两条:一是以谦卑的言辞、丰厚的礼物结好于晋君,尽量避免两国冲突;二是励精图治,以求早日民富国强,自可严阵以待任何敢于来犯之敌。”晏婴答道。

“既是如此,还请先生为寡人运筹谋划之!”

“主公勿忧!此乃臣职之所在,臣必当尽力为之!”

“闻听先生之言,寡人无忧矣!”

冬季一日傍晚。

晏婴家院内、院外大雪纷飞。

餐厅内。灯光明亮。

在一张大餐桌上,摆着几只陶制的碗、盘:三碗粗糙的小米饭,一盘烧烤的飞禽,一盘用盐调味的青菜。饭菜都冒着热气。

晏婴和身着盛装的青青坐在餐桌旁,正在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什么。晏婴微笑着用手指指点着青青。青青笑得抬不起头来。

“哎、哎、哎,我说你们爷儿俩,别净顾说笑话了,快点趁热吃饭吧!青青这次回家来,说好要多住几天的,你们爷儿俩有的是说话的工夫哪!”翠玉走进来,在桌旁坐下,一边把筷子分别递给丈夫和女儿,一边微笑着催促道。

“遵命!”晏婴笑着接过筷子,并拱手作了个行礼的动作。

“吱妞—”晏婴端起饭碗,正要用筷子往嘴里扒饭,忽听餐厅门被推开了。

门开处,李垚走了进来。

“大人,梁丘大人在门外求见!”李垚轻声禀报。

“啊,是吗?”晏婴闻言,连忙放下手中的碗筷,“快请梁丘大人进来一起用餐!”

“是!”李垚答应一声,转身走出餐厅。

晏婴站起身来,恭候梁丘据的到来。

“晏相国,打扰了,打扰了!”梁丘据一进餐厅,便笑容可掬地向晏婴拱手施礼。

“稀客临门,欢迎,欢迎啊!”晏婴一面还礼,一面诚恳地相让,“梁丘大人,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既然你正赶上我家吃饭,就请坐下来一起吃吧!”

梁丘据用眼扫了一下餐桌上的饭菜,很是惊讶:“怎么?相国家的餐桌上,竟连一碗炖肉都没有?如此清淡,卑职可咽不下去呀!”

“既是梁丘大人‘咽不下去’,那晏婴就陪大人到客厅叙话吧!”晏婴见梁丘据无意在此用餐,便不勉强,而示意身旁的李垚带梁丘据到客厅去。

“梁丘大人,请!”李垚走到餐厅门口,朝梁丘据拱手施礼,然后作了个“请”的手势。

晏婴家客厅内。灯光明亮。

晏婴坐在主位。梁丘据坐在客位。

“梁丘大人夜晚光临,可是有何要事?”晏婴知道梁丘据此来必有要事,便直截了当地问道。

“晏相国,卑职此来……”梁丘据见问,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憋了好半天,才笑着答道,“卑职此来并无要事,只是路过相国家门口,顺便进来看看。日前,卑职曾听宫中一名内侍讲:有一次,他奉主公之命,到府上来请相国进宫议事,恰好赶上相国正在用餐,因相国盛情相邀,他陪相国用了一次餐,但因伙食太差,他实在难以下咽,只吃了半碗饭,就再也咽不下去了。卑职听了,还以为他是在讲笑话,不想今日亲眼所见,果与内侍所言无二。唉!真没想到,相国您身为一国之相、百官之首,而家里的生活却这么贫苦啊!”

“梁丘大人,晏婴家的生活并不贫苦啊!”晏婴见梁丘据言及此事,便笑着解释道,“大人知道,我们齐国眼下并不富裕。能用这种粗糙的小米饭填饱肚子,可以说是普通百姓的第一种满足了。如果每天都能吃上烧烤的飞禽,那就得说是普通百姓的第二种满足了。如果再能吃上用盐调味的青菜,那普通百姓就得到第三种满足了。晏婴没有比别人更强的能力,却能得到普通百姓难以全部得到的三种满足。比起他们来,我家的生活怎能说贫苦呢?再说,这些都是当今主公对我的赏赐啊!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梁丘据见晏婴大笑,也跟着笑起来,然后话锋一转,“晏相国,卑职冒昧地问一句:相国先后侍奉先君灵公、庄公和当今主公三位国君,三位国君的心思各不相同,而相国侍奉他们却都很顺利。特别是当今主公,对相国更是言听计从、宠信有加。这里面有什么诀窍吗?是不是像相国这样的仁智之人,本来就有几个心呢?”

“梁丘大人,”晏婴见梁丘据终于转入“正题”,略一思索,便从容答道,“晏婴曾听说过,顺君爱民,可以支配广大百姓,而强暴不忠,却不能使唤一个人。因此,一心一意,可以侍奉好一百个国君,而三心二意,就连一个国君也难以侍奉好啊!”

“哦,原来是这样啊!”梁丘据闻听晏婴之言,显得有些尴尬,“卑职愚昧,恐怕到死也赶不上相国啊!”

“梁丘大人,未免太过悲观了吧?”晏婴接过梁丘据的话,好言相劝,“大人可曾听说过‘为者常成,行者常至’这句话?”

“卑职从未听说过。不知此话怎讲?”梁丘据闻言,感到有些不解。

“此话浅显意明,说的就是:只有肯干,才会取得成功;只有肯走,才能达到目的地。其实,晏婴并没有什么比别人高明的地方,只不过是坚持经常干而不放弃,坚持经常走而不停步罢了。事情就这么简单。大人怎能说‘到死也赶不上’呢?”

“闻听相国之言,卑职受益匪浅!今后,卑职一定要常向相国请教,还望相国多多指教!今日天色已晚,卑职就此告辞。耽误相国用餐,还请相国见谅!”言毕,梁丘据站起身来,朝晏婴拱手行了一礼,便欲向客厅门口走去。

“梁丘大人,恕不远送!”晏婴见梁丘据要走,连忙站起身来,朝梁丘据拱手还了一礼,并向客厅门外高声唤道,“李垚,送客!”

数日后的一个白天。

大雪停止了。太阳出来了。

景公、梁丘据君臣二人正站在齐宫内宫院里赏雪,并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什么。

景公微笑着对梁丘据说道:“梁丘爱卿,你刚才所说有关晏相国的这些情况,寡人早就听田无宇田大人和宫中内侍们说过,并曾当面批评过晏相国,说他不该身居百官之首、受赐百万俸禄,却身穿粗布衣服、披着麋鹿皮裘、乘坐劣马拉着的竹木棚车,入宫朝见寡人,或与群臣交往,而他却自有道理、自得其乐。唉,寡人也拿他没有办法呀!”

梁丘据说道:“主公,若说家里饮食差些,他人难以见到,倒还算罢了,但若身着这等衣装、乘坐这等马车出使列国,岂不被列国耻笑于齐?”

“爱卿所言极是,不过……”话未说完,忽然一阵寒风吹过,景公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忙把身上所披白色狐皮裘衣裹得更紧,然后似乎想起了什么,自言自语地说道,“那年冬天,寡人在此赏雪,晏相国曾批评寡人‘自己饱暖而不知百姓饥寒’。今冬如此之冷,晏相国那件麋鹿皮裘怎能御寒呢?”

“……”闻听景公之言,梁丘据张了张嘴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景公在雪地上踱了几个来回,然后停下脚步,似是作出了一个重要决定:“这样吧,寡人身上所披裘衣,原有两件,一模一样。不如叫内侍跑一趟,代寡人将另一件赐与晏相国……”

“主公,”未等景公把话说完,梁丘据就把话接了过去,“此事何劳内侍,微臣代主公跑一趟就是!”

“如此甚好,就劳爱卿代寡人跑一趟吧!”

齐宫内宫。

景公书房内。两个大火盆内炭火熊熊。

景公端坐主位,神情凝重,似是正在等候着什么人。

一名内侍侍立在景公身旁,怀中抱着景公刚刚脱下的狐白裘。

忽然,一名内侍悄悄走了进来,向景公拱手施礼,轻声禀报:“启禀主公,梁丘大人回来了!”

“请!”

“是!”那名内侍答应一声,便快步走了出去。

不大一会儿,梁丘据就跟在那名内侍后面走了进来,双手托着一件狐白裘。

梁丘据行至景公面前,跪在地上,但因手中有物而未叩头:“微臣奉主公之命,将主公所赐这件裘衣第三次给晏相国送去,晏相国仍辞谢不受。微臣无能,只得将裘衣送还主公复命。还请主公恕罪!”

景公见所赐裘衣又被送了回来,心里很不高兴,但又不好责怪梁丘据,只好说:“此非你之过也!将裘衣放在这里,你先回去吧!”

“多谢主公!”梁丘据跪行数步,将裘衣轻轻地放在景公面前的书桌上,然后往后退了两步,向景公叩了一头,这才站起来,转身走了出去。

“去,快去把晏相国请来!就说寡人有要事相商!”景公目送梁丘据走出书房,立即向身边的内侍下达了命令。

“遵命!”内侍答应一声,飞快地走了出去。

景公书房内。

被景公派去请晏婴的那名内侍悄悄地走了进来,向景公拱手施礼,轻声禀报:“启禀主公,晏相国已到门外!”

“请!”

“是!”那名内侍答应一声,便转身走了出去。

不大一会儿,晏婴就跟在那名内侍后面走了进来,身上穿的仍是那件麋鹿皮裘。

“臣晏婴给主公请安!”晏婴行至景公面前,跪地叩首。

“先生免礼,请坐!”景公虽然心中不悦,但是言辞仍很客气。

“多谢主公!”晏婴再次叩首,然后起身就座。

待晏婴落座,景公这才问道:“先生,你可知道,寡人请你来此是为何事?”

晏婴见景公身旁内侍怀中和景公面前书案之上各有一件狐白裘,已然明白所为何事,便从容应道:“主公,可是为了所赐狐白裘之事?”

“正是。”景公克制着内心的不悦,微笑着对晏婴说道,“今冬气候特别寒冷,寡人身着狐白裘,尚觉有些不敌。寡人以己度人,担心先生身着麋鹿皮裘难以御寒,故赐狐白裘一件给先生,并派梁丘大夫代寡人送上门去。但不知何故,先生再三辞谢不受?”

晏婴闻言,朝景公拱手施了一礼,然后答道:“主公,臣知这件狐白裘乃价值千金的珍贵之物,故不敢受也。”

“先生有所不知:这种狐白裘,寡人有两件。寡人自己身穿一件足矣,而另一件闲着没用,与其把它收藏在宫中官库里,不如赐给先生穿在身上御寒用啊!”

晏婴朝景公拱手再施一礼,然后说道:“主公赐裘大恩,臣已铭记于心!但是,主公任用臣为相国,负责管理百官,臣理应尽量节省衣服饮食的供给,以便给文武百官和全国百姓作个榜样。即使这样做,臣还担心他们会因奢侈浪费而不顾自己的言行。像狐白裘这样珍贵的衣物,如果主公在上穿着它,并让晏婴在下也穿着它,那么臣将失去榜样的作用。这样一来,对文武百官和全国百姓中的那些只顾追求衣着饮食奢华,而不讲礼义、不顾自己品行的人,臣还有什么资格去禁止他们呢?正因如此,臣才不得不再三辞谢主公之赐,而没有接受狐白裘啊!”

“噢,原来是这样啊!”听完晏婴一席话,景公这才若有所悟,并将心中的不悦全部抛掉,诚恳地说道,“不是先生一番教诲,寡人险些误解先生!”

“多谢主公恕臣拒赐之过!”晏婴见景公终于明白了自己的一片苦心,心怀感激地向景公拱手施礼。

“不过,先生若是出使列国,可千万不能也穿得这么节俭啊!”景公微笑着对晏婴说道。

“臣谨遵君命!若是出使列国,臣理应穿得整齐体面一些,以免列国耻笑我齐国也!”晏婴拱手施礼,微笑着答道。

“好,好啊!哈哈哈哈!”景公闻言,高兴得开怀大笑。

冬去春回。风和日暖。

晏婴家院内的几棵垂柳已经冒出嫩芽,柳枝随风飘荡。

一日午后。

书房的门敞开着。

书房内。正对门口的一张书桌上,摆放着几捆竹简。书桌后,晏婴正借着从门口射进来的光线,专心致志地阅读着在桌面上摊开的一卷竹简。

“大人!夫人给大人送茶来了!”一名使女走进门来,大声呼唤。

“哦!”晏婴听见有人呼唤,这才抬起头来。

翠玉和另一名使女一前一后走进门来。这名使女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把壶、一只碗。

“夫人来了!”晏婴见翠玉来了,连忙站起身来。

“吃完午饭,大人应该休息一会儿才是。听李垚说你到书房来了,我怕你口渴,就给你送点茶来。”翠玉面带微笑,似嗔非嗔地说道。

“嗨嗨,”晏婴一面笑着,一面用手指着桌上的竹简,“这些都是各地最近报来的文书,我得抓紧时间看完才行,明日上朝还要向主公汇报哪!”

“既是大人公务繁忙,那我们就不打扰了。”翠玉见使女已将托盘放在桌上,并已为晏婴倒好一碗茶,就带着使女往门口走去,到了门口,又转过身来叮嘱道,“看一会儿,歇一会儿,千万不要过于劳累啊!”

“夫人说得极是,夫人说得极是!”晏婴笑着坐回桌后,端起碗来喝了一口,“好茶,好茶啊!”

书房内。

晏婴坐在桌后,将看完的一卷竹简捆好,放在一边,又拿过一卷还没看过的,打开捆,在桌上摊开,低头看了起来。

李垚悄悄进来,走到晏婴身边,轻声禀报:“大人,有人在门外求见。”

“哦,”晏婴抬起头来问道,“何人求见?”

“是一位从燕国来的人,说是有要事求见大人!”

“请,快请客人到客厅相见!”

“是!”李垚快步走了出去。

客厅内。

晏婴站在门内,准备迎接客人。

李垚带着一个人,正从大门口朝客厅匆匆走来。

待走近时,晏婴才看清客人的身貌:中等以上的身材,显得很魁梧;长圆脸上浓眉、大眼、长髯,年约四十岁,显得很精神;一身蓝布长衫,像个读书人;右肩上挎着一个大包袱,又像个沿街叫卖的商贩。

“贵客从远方来,晏婴有失远迎!”见客人已经走近,晏婴连忙走出客厅门口,向客人拱手施礼。

“哦!”客人见晏婴亲自出门相迎,有些不知所措,连忙将肩上的包袱取下来放在地上,跪地叩首,“燕人泯子午拜见晏相国!”

“免礼、免礼!”晏婴扶起泯子午,微笑相让,“请先生进客厅说话!”

“多谢晏相国!”泯子午站起身来,又拱手施了一礼,然后才拎起地上的包袱,跟随晏婴走进客厅。

晏婴、泯子午二人分宾主坐下。

李垚带家人进来,为客人奉上茶水,然后退到门外。

“晏相国……”泯子午欲言又止。

晏婴见客人欲言又止,显得有些拘谨,便面带微笑,首先开口:“泯先生,您不远千里,从燕国来到齐国,可有何事要找晏婴?”

“没……没什么事。”泯子午似乎有些口吃,一边说着,一边摆着双手。

“先生远道而来,一定有些口渴,请先喝口茶吧!”

“好,好!”泯子午还真听话,端起桌上的茶碗就喝了一大口。

“泯先生,您来到晏婴家里,有话但讲无妨,千万不要拘束、客气。晏婴本人也是个有什么话就说什么话的直性子人啊!哈哈哈哈!”

泯子午闻听晏婴之言,把茶碗放到桌上,抬起头来看着晏婴:“晏相国,既然您也是个直性子人,那我就说!”

“好,好啊!”

泯子午欠起身来,拱手施了一礼,然后说道:“子午乃燕国一白衣书生,虽非公侯卿相,但常思修身治国之事,并写了三百篇文章,希望能对治理燕国有所补益。不想,偌大一个燕国,竟无一个知音,子午文章反成众人笑料!相国治齐,三年初治,六年大治,乃大贤大能之人也!百姓称颂,天下闻名,子午仰慕久矣!今得相国拨冗相见,子午幸甚!子午千里来齐,非为谋官求职,只想将数篇文章奉上,请相国不吝指教!”

“哈哈哈哈!”晏婴听罢,哈哈大笑,然后神情严肃地对泯子午说道,“先生,您对晏婴过誉,而对自己过谦了!既然先生有文章带来,可否现在就让晏婴拜读?”

“子午遵命!”泯子午打开放在身边的包袱,从中取出几捆竹简,起身走到晏婴桌前,恭恭敬敬地摆在桌上,“请相国指教!”

“先生不必客气,请就座、用茶。容晏婴慢慢读来!”晏婴一边说着,一边急不可待地取过一捆竹简,在桌上摊开,低头看起来。

泯子午回到自己座位坐好,并未喝茶,两眼直盯着晏婴,观察着晏婴的动作和表情。

“好!说得好,写得好啊!”晏婴看着看着,突然拍案叫好。

客厅门外。

李垚正在院内踱着步。忽然,他看见进客厅给晏婴宾主倒茶的家人出来了,连忙招手让那个家人过来。

“您有何吩咐?”那个家人问。

“他们还在谈啊?”李垚反问。

“大人刚看完客人带来的文章,正在跟客人谈论什么‘修身’、‘治国’的事哪!”那个家人略带神秘地低声答道。

“噢,你去吧!”李垚说完,又踱起步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

看看天色已经不早,李垚这才向客厅走去。

“李垚!送客!”李垚刚走到客厅门口,就听到晏婴的呼唤。

“是!大人!”李垚连忙一边答应着,一边走进客厅。

书房内。光线已经变得有些昏暗。

晏婴坐在书桌后,两手按在桌上的竹简上,两眼直勾勾地望着门外,像是看着什么,又像是什么也没有看。

李垚走进来,向晏婴轻声禀报:“大人,客人已经送走了。”

晏婴好像没有听见李垚的禀报,甚至连李垚进来也没有看见,一声不吭,一动不动,仍是两眼直勾勾地望着门外。

李垚见晏婴仍在发愣,便稍稍提高了嗓音:“大人!泯先生已经送走了!”

“哦,”晏婴这才回过神来,把脸转向李垚,“泯先生已经走了么?”

“是的,大人。我把泯先生送到大门外,泯先生往城外走了。”说到这里,李垚微微一笑,“大人刚才望着门外,正在想什么事吧?”

“是啊,我还在想着刚才和泯先生的谈话。”晏婴指了指桌旁的一个座位,对李垚说,“你坐吧!”

“是,大人!”李垚知道晏婴有话要对自己说,就坐了下来。

“这位泯先生,乃是燕国的一位饱学之士。他写了很多文章,据说有三百篇之多,这次带来给我看的只是其中很小一部分。我看了以后,感到他的文章写得很好,大的方面可补益于国家,小的方面也有助于个人的修养,而且论述很有条理,言辞很有文采。但是,他刚见到我的时候,却因心中恐慌而欲言又止。后来,我用文雅温和的态度接待他,用彬彬有礼的语言开导他,他才尽情说出自己想说的话来。他走了以后,我就在想:燕国,乃是一个有上万乘战车的强国。从燕国到齐国,足有千里之遥。泯先生的治国方略、修身之道不能见容于燕国,乃是燕国的悲哀也。泯先生不远千里来到齐国,就是想向我建言献策的。其心至诚,其情至真!但是,泯先生到了我面前,却因心中畏惧而难以畅所欲言。由此及彼,我便联想到:在我们齐国,像泯先生一样的德才兼备而得不到任用的人有多少呢?因为人们对我畏惧而使我不能见到的有德有才的人,又有多少呢?而我没有这些有德有才的人的帮助,又怎能治理好国家呢?……”

“大人所虑极是!”李垚见书房内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便插言打断了晏婴的话头,“大人,天色已晚,您看是叫人来把灯点上,还是先去吃饭呢?”

“既然天色已晚,咱们还是先去吃饭吧!”李垚跟随晏婴已十余年,二人之间十分默契,早已不是一般的主仆关系,所以晏婴对李垚打断自己的话头并不介意,而是顺水推舟,采纳了李垚的后一个建议。

临起身,晏婴又拍了拍桌上摊开的竹简,无可奈何地说道:“看来,这些文书,只好等吃过晚饭再挑灯夜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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