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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奸佞误国温体仁

第二十一章 羔羊替罪

转天的三官庙,完全变成另一番景象。

这里虽然还是拘押洪承畴的地方,但布置却一改前些时的破旧寒酸,一切均焕然一新、琳琅满目。而这些天一直监督看押的人们对洪承畴的态度、称呼,亦全部改变了。

洪承畴正在室内剃头,头上前半部头发已经剃光,脑后梳成了一个大辫子。

辽女莎茹兰也一改过去的冷言冷语,今日甚为恭敬地进来,深施一礼后,方上前禀报:“洪大人,多尔衮亲王来访!”

洪承畴知晓多尔衮亲王的身份和地位,且松锦大战中,正是他统帅清军击败了自己。作为败兵之将,更是钦敬这么年轻的统帅,故一听说多尔衮来访,他慌忙起身,三十一岁的多尔衮英姿勃勃地走了进来。

“臣洪承畴拜见多尔衮亲王!”洪承畴躬身下拜,多尔衮连忙上前将他扶起。

多尔衮笑意吟吟:“洪大人,本王今来是传达太宗皇上圣谕的。”

洪承畴一听,整整衣冠,连忙跪拜。

多尔衮庄重地拿出圣旨,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拜洪承畴为体仁殿大学士,参与机宜,并赏戴双眼花翎,钦赐宝石顶戴,入朝照三孤例,免行跪拜礼,常朝得赐茶,出入准带卫士两名,随驾得骑马,乘舆照亲王例,准赐银灯红仗一对。钦此。”

洪承畴知道这一切都是对汉族降将的最高礼遇,汉将得此宠幸,实为第一人。他赶紧再次叩拜:“臣领旨谢恩。”

多尔衮收起圣旨,扶起洪承畴:“还有两条没有写在圣旨上,一是皇上赐洪大人选地建造大学士府第,二是皇上赐大学士美姬十名!”

站立在门前房后的侍从仆役们顿时一片欢腾,纷纷向洪承畴祝贺。

多尔衮命侍从将皇上的赏赐一齐抬进屋来。金银珠宝,衣食穿戴,应有尽有。

大清国对一员降将,尚未有尺寸之功,便如此厚待、如此敬重,直感动得洪承畴热泪盈眶:“臣洪承畴谢主隆恩!洪某也衷心感谢亲王的礼遇恩德!”

多尔衮也是个风流情种,他微笑着转过身去,将手一挥,只见一队美女如花飞蝶舞般飘了进来,并一下子围住了洪承畴。

洪承畴惊愕地张着大嘴,多尔衮代他数了一下,共是十人,其中五名汉人,五名辽女,但无论满汉,个个均娟好娇媚、仙姿美色。

多尔衮望着不知如何是好的洪承畴,又一挥手,这些美女便争相将带来的顶戴朝服为洪承畴穿戴了起来。

此乃崇祯十五年(公元一六四二年)二月,洪承畴从此正式降清。大明王朝在军事上也因此而完全失去主动,在无可奈何借助议和苟延残喘的同时,又上演了一幕闹剧。

晚上,明朝的坤宁宫。

一片灯笼,慌慌张张地向周皇后的住所奔来。

坤宁宫内的太监、宫女闻声迎了出来,认出来人是皇上身边的太监、宫女,为首的王承恩走前一步,急切地问:“请问万岁爷可到坤宁宫了?”

宫女摇摇头:“没有来过呀!”

这时,周皇后已闻声出来:“是王承恩呀,进来说。”

王承恩应声进入室内。

周皇后:“到底出了什么事?”

王承恩焦虑地说:“万岁爷穿着常服便帽,没用晚膳就出来了,说是到后宫转转,不让我们跟随,我以为是……”

“他一个人,说到后宫转转……”周皇后边听边思索地,“会不会去了承乾宫?”

“承乾宫?自从田贵妃归天以后,那里再没有人住过,再说宫门也是紧锁着……”

知夫莫如妻,周皇后没等王承恩说完,便站起身来,打断了他:“走,到承乾宫看看去!”

大明的承乾宫,一切还保留着田贵妃生前原样,只是人走屋空,备感凄凉。一张供桌呈现眼前,供桌上的香烛正在袅袅生烟……

崇祯跪伏在供桌前,脸上挂满泪珠,正自怨自艾:“你为什么到死也不让朕见你最后一面?是不是怨朕、恨朕?至死也不肯原谅?……爱妃,你是对的,是朕害了你,都是朕害了你呀!”

这时,他忽然听到门外的脚步声,继而看到一片灯笼火把的光明,立即擦去泪水,将身体坐直起来,及见是周皇后和王承恩一干人等后,厉声训道:“你们来干什么?”

周皇后上前言道:“王承恩见皇上这么久没有回去,找到臣妾那儿了。”

王承恩也赶紧趋前:“启禀万岁爷,周延儒周大人在勤政殿候旨,后天祭奠洪承畴洪大人,问万岁爷能不能去?若是身体不好……”

“当然去!”崇祯站起身来,“洪承畴为国为君而死,朕如不亲自祭奠,岂不又留遗憾?”

崇祯的一句“岂不又留遗憾?”既道出了他对田贵妃的思念、情意和悔恨,同时也说明洪承畴在其心目中的地位,几与田贵妃相同,也是他最为心爱的宠臣。待到祭奠时,崇祯不仅为祠堂题名,还亲自撰写祭文,亲自到祭坛去诵读。

待崇祯一行来到北京郊外时,崇祯亲笔题写的“大明经略洪承畴祠”八个大字已被雕刻在石碑上,赫然耸立。祠堂巍峨庄严,周围一派肃穆。

满朝的文武百官均身着孝服,肃立在祠堂前甬道的两旁。崇祯在周延儒、陈新甲、范景文等大臣及太监侍卫的簇拥下,神态威严地缓缓走过甬道,步上台阶。

哀乐奏毕,大礼官宣布祭奠开始。崇祯及众大臣大礼祭拜后,崇祯手捧祭文,亲自诵读,声词哀切,随驾大臣见皇上为一大臣如此悲痛,无不为之垂泪。

偌大的空场,一时寂静无声,唯有崇祯眼含泪水,带着哭音诵读:“呜呼洪卿,智冠三军。沙场血战,昼夜不分。忠心贯日月兮,义高乎云天;为国而捐躯兮,碧血犹留膻;高迹表史册兮,名当题诸凌烟;万古不磨灭兮,豪气奠于山川。……”

这时,一名朝中内侍值勤官飞马跑来,慌忙下马。

崇祯继续诵读:“哀卿济世才兮,英毅掌握师干;拒侮定内乱兮,解人民之倒悬;……”

值勤官在人群中,悄悄地向前移动。

崇祯继续:“是国家砥柱兮,冀朝野相周旋!嗟天之不佑兮,悲君臣之无缘。……”

值勤官挤到陈新甲身边耳语,陈一惊!陈望着崇祯,只见崇祯正痛哭流泪,便用手指了指周延儒。

崇祯边擦眼泪边泣涕涟涟地:“折朝廷股肱兮,殆气数之使然?怜卿遗孤雏兮,血泪沾润衣颤……”

值勤官挤到周延儒身后,拉拉周延儒,周也是涕泪满面,他甩了一下值勤官,竟未理会。

此时祭文已近尾声,故崇祯提高语调,更为悲情地:“魂渺渺兮,遗恨河边;沙蒙蒙兮,魄化杜鹃。”

值勤官再度拉扯周延儒,俯前耳语,周也为之一惊。可当他看看崇祯,见崇祯正沉浸在巨大悲伤之中,忘情地诵读道:“月落霜凋兮,夜色深寒;微星隐约兮,更漏敲残。卿灵不昧,魂祈来飨。哀哉!痛哉!”

崇祯读完,放声痛哭,众大臣也随之一片悲怆哭泣之声!

周延儒带着值勤官小心翼翼地走到皇上跟前,悄声地:“万岁爷请节哀,洪承畴他……”

崇祯打断了他:“他的儿子多大了?”

周延儒:“刚六个月。”

崇祯:“传旨,洪承畴子以国学记名,封洪承畴为公爵,子孙世袭爵位!”

周延儒连忙应声:“是。不过洪承畴他……”

“他什么?”崇祯不耐烦周延儒的吞吞吐吐。

周延儒见此,连忙转身指着身后的值勤官:“值勤官有最新的快报。”

值勤官跪拜,手托塘报:“启禀万岁爷,辽东今日快传,说洪承畴没有死!”

崇祯一惊,众也为之震惊。

“洪承畴还活着?”崇祯顿时兴奋起来,“他在哪里?让他快来见朕!朕要隆重地褒奖、欢迎他!”

值勤官喃喃道:“他已经降清了!”

崇祯一听,“哇”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当场昏倒。

官邸内,兵部尚书陈新甲正在案几上批阅塘报。

书单推门进来:“大人,您叫我?”

“书僮!”陈新甲头也没抬,边批边吩咐说,“这些都是塘报,过一会儿兵部来人收取,你就交给他们抄写好了!”

书僮正欲上前收拾时,传来敲门声。

家人报:“兵部主事马绍愉马大人求见。”

“快请!”陈新甲大为高兴,一边收拢批件,一边挥手对书童,“你先下去,待客人走后,再来收拾吧!”

马绍愉即陈新甲派往清国议和的代表,他风尘仆仆,显系刚刚从关外返回。

马绍愉命随从抬进一个箱笼:“这是皇太极送给皇上和大人的礼物。喏,细目都在这清单上。”

陈新甲并没着急看清单,而是欣喜地问道:“清国在大败我明军之后,还肯和谈?”

马绍愉颇为得意地点了点头:“这就是皇太极的聪明!他清楚地知道,清兵虽屡战屡胜,士气正旺,但清宫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它目前内部的稳定和团结,是由于有我明朝这个大敌才形成的。”

“噢?”陈新甲倒了杯茶,送到马绍愉跟前,显然大有兴趣。

马绍愉接过茶盏,呷了一口后,侃侃谈道:“据这两次出使清国了解的内情,当初努尔哈赤因死得突然,并没有遗嘱,皇太极是在诬告了兄长代善,强行逼迫多尔衮的生母陪葬后方登上皇位的,现今多尔衮兄弟均已长大,且都手握重兵,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陈新甲饶有兴味地:“清国会内乱吗?”

“不会,这是因为有我大明政权的存在。这也正是皇太极为什么大胜之后仍同意议和的原因。”

“那议和的条件,一定很苛刻吧?”

“这是我关于第二次出使议和的密报。”马绍愉取出写好的卷宗,“议和条件是我国给他们每年黄金万两、白银百万;他们给我国人参千斤、貂皮千张。我国以宁远双树堡中间土岭为国界,他们以塔山为国界,以连山为适中之带,两国可在此互市。”

“条件倒也并不苛刻!”陈新甲闭目估算一下之后,方点头叹道。

“可是皇太极警告,此约以九月为限,如逾期不签,他们将治兵!”

“最后通牒?”陈新甲望着马绍愉,马还未及回答,家人敲门进入。

家人急切地:“周延儒周大人府上来人,说有急事恭请大人前往。”

马绍愉一听,连忙告辞,陈新甲送出门外:“明天上朝,我将密奏皇上。”

陈新甲送走马绍愉,欲返身回府时,被周府来人拦住:“首辅很急,请尚书大人速去。”

“待我回去更衣。”

“不必了!又不是上朝。”周府家人一挥手,“抬轿过来!”

陈新甲见如此急迫,只得跟随上轿。因他未能回屋,自然也就未能把议和条款收藏起来。

待陈新甲如此火烧火燎般急切赶到周延儒的官府时,周延儒正悠间地坐在院中纳凉,陈新甲急步抢前,跪拜:“恩师,有何急事?”

“急事?”谁知周延儒听后,竟哈哈大笑:“三桩大事,请你来喝酒、赏月、伴美人!”跑得满头大汗的陈新甲见此虽然心中苦笑,但终是无可奈何,他只好陪同恩师来到后院。当夜,皓月当空,这里是唱堂会的地方,周延儒和陈新甲坐在正中的位置上。

周延儒:“田弘遇的宠妾顾横波告诉我,说熙春院新从江南来了位院主,带来一班人马,声甜人美,一水的江南秀色,老夫不敢独专,所以特请你来一道观赏!”

陈新甲慌恐地:“恩师,您知道,我是不善此道的。”

“所以才谎说有急事,怕的就是你不来!”周延儒系风流教主,在这种场所显得格外洒脱。

家人通报:“田府横波夫人和熙春院的新院主,她们来了!”

周延儒:“快请她们进来。”

顾横波风情万种地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熙春院的新院主马婉容。

顾横波介绍道:“这是周大人、兵部陈大人!”

婉容俯身下拜:“民女参拜周大人、陈大人!”

周延儒连忙上前搀扶,待新院主抬起头来,二人对视时不由大惊:“婉容,怎么是你?”

他转对顾横波埋怨地:“横波夫人,你怎么不早说,婉容就是新院主?”

顾横波扑哧一笑:“我若是早告诉了你,我们怎么能看到你俩的这场好戏呀!你们是唱破镜重圆呢,还是唱重温旧梦呀?”

“唱的是马前泼水!泼出去的水,是无法收回来的。”婉容显然对周延儒还心存怨怒,她扭头揩着泪水说,“我万没有想到,新婚不到一月,你荣登首辅相位,怕我这个青楼女子丢你这首辅大人的脸,竟诬指我与家仆私通……”

周延儒愧疚地低声说道:“婉容,显然你还在怨恨我?其实,当后来真相大白,知道冤枉了你之后,我就追悔莫及,到处找你。这点,横波夫人可作证。”

顾横波点头应道:“不然,怎么婉容一到北京,我就把她给你骗来了!”

原来婉容也是蒙在鼓中,不知就里。她一口怨气尚未出来,便赌气地说:“周大人,奴婢只知道是来卖唱献艺的,请点曲子吧!”

周延儒依然负疚地低声回道:“婉容,你怎么才能原谅我,难道真的让我当众向你赔礼不成?”

婉容好像没有听见似的,微扬着头,无动于衷。

顾横波看看婉容,又看了看周延儒:“那你就赔个礼呗!反正这里只有陈大人。再说,你可把我们婉容妹妹害苦了,你知道这几年她受了多少苦……”

婉容被顾横波这么一说,触到痛处,竟呜呜地大哭了起来。

男人最怕的就是女人的哭泣,周延儒见此情景,连忙站起:“罢罢!婉容,周某这厢向你赔礼了!”

周延儒说着就拜了下去,婉容及见堂堂的首辅大人果真屈尊跪拜,便又连忙伸手将其扶住:“这怎担当得起!岂不是让婉容折寿?”

顾横波高兴得拍起手来:“好了!好了!你们一和解,我就了却心愿了!婉容,开始唱支曲子吧!”

婉容擦去泪水,重现一副笑睑,精神抖擞说:“请陈大人点戏。”

陈新甲还未及反应过来,加之实是不谙此道,故甚是有些狼狈:“我哪里懂这些,我一切听恩师的,只要恩师喜欢……”

周延儒知陈新甲是位正人君子,从不进青楼妓馆的,便解围似的说道:“就先来段《西厢记》吧。”

婉容:“请问大人,想听《西厢记》的哪一段?”

“就是那第一本,张生见到莺莺后吃不下、睡不着的那段。”

婉容掩口笑道:“那是第三折。”

婉容安排完两位小大姐弹唱之后,欲坐在离周延儒较远的地方,顾横波将座位一换,婉容一下子坐到了周延儒的身边。

音乐起。

一女扮做红娘,叫道:“莺莺姐姐!有人,咱家去来,怕夫人嗔着。”

另一扮张生的唱道:

“我忽听一声,猛惊。原来是扑剌剌宿鸟飞腾,颤巍巍花梢弄影,乱纷纷落红满径。”

(插白)“小姐,你去了啊,那里发付小生!”

接唱:

“空撇下碧澄澄苍苔露冷,明皎皎花筛月影。白日凄凉枉耽病,今夜把相思再整。”

周延儒低声对婉容耳语:“老夫就是‘白日凄凉耽病,今夜把相思再整’。”

周延儒说着用手抓婉容的手,婉容躲开。

接唱:

“恰寻归路,佇立空庭,竹梢风摆,斗柄云横。呀!今夜凄凉有四星,他不瞅人待怎生!虽然是眼角儿传情,咱两个口不言心自省。”

婉容听到这儿,拿眼偷偷看了一下周延儒,正巧周延儒也扭头看她,四目相对,婉容顿时满脸绯红。

道白:

“今夜甚睡到得我眼里啊!”

接唱:

“对着盏碧荧荧短檠灯,倚着扇冷清清旧帏屏。灯儿又不明,梦儿又不成;窗儿外淅零零的风儿透疏檀,忒愣愣的纸条儿鸣;枕头儿上孤零,被窝儿里寂静……”

周延儒此时又将手摸向婉容,婉容不再退缩,任周延儒捏摸。

接唱:

“你便是铁石人,铁石人也动情。”

周延儒又俯身婉容耳边:“你便是铁石人,铁石人也动情。”

婉容满面娇羞,正欲回应时,家人又走了进来。

歌声继续着:

“怨不能,恨不能,坐不宁,睡不宁。有一日柳遮花映,雾障云屏,夜阑人静,海誓山盟……”

周延儒放开婉容,恼怒地直视着冲他好事的家人:“什么事?”

家人连忙低声地:“大内曹化淳,曹公公来了。”

还未及周延儒的“请”字出口,曹化淳已然走了进来,并旁若无人地高声叫道:“周大人,好雅兴啊!”

周延儒对曹化淳不敢不应酬:“曹公公,有何公干?”

曹化淳:“奉皇上命,有请陈大人即刻进宫。”

周延儒和陈新甲闻听都为之一愣。

陈新甲疑惑地:“这么晚了进宫?是不是明天早朝……”

“不行。”曹化淳威严厉色地打断了他,“皇上大发雷霆!”

“皇上发火?是不是边关军情?”周延儒一惊,连忙思忖猜想。

曹化淳摇了摇头。

“是闯贼内乱,又……”

曹化淳依旧摇了摇头。

“那发什么火呢?”陈新甲满面狐疑。

离开周府以后,陈新甲领着曹化淳,先是回到自家的书房。他准备带上马绍愉送来的有关议和的卷宗上奏崇祯,可是他翻遍了书房中的卷宗,抽屉、书箱和书柜,也没有找到那份卷宗。自己记得明明就放在桌子上,怎么就不见了呢?会到哪里去呢?急得满头大汗,找遍了屋中的畸角旮旯,仍是没有找到……

曹化淳不耐烦地走了进来。

陈新甲指着屋中的箱子:“这是送给皇上的礼物,请派人先抬出去吧!”

曹化淳逼视着他:“你呢?”

“我在找一份卷宗。不知怎么地,到处都找不着!”陈新甲边说边翻找着,已经急得大汗淋漓。

“找不着就别找了!”曹化淳望着他那满身尘土、焦急万分的样子,没有一丝的同情。他不冷不热地:“别让万岁爷等急喽!”

陈新甲一听,只得停下手来,望着曹化淳。

曹化淳一挥手:“走吧!”

陈新甲哪里知道,正是在他匆匆忙忙被叫去听戏的时候,恰好兵部来人收取塘报。因为凡是该交付的文案,他历来都是摆放在桌面上,而一些机密、不能予人看的物件他均另行收藏。但因那天阴错阳差,送走马绍愉后,紧接着就被周府的人强行接走了,以致没来得及回屋将“和议”卷宗收藏。而书童见摆在桌面上,以为也是抄传的塘报,便一道交给了兵部来人。试想,此刻,“和议”案卷早已到了兵部,陈新甲到哪里找去呢!因曹化淳催逼得急,陈新甲只好心存侥幸随曹化淳打马进宫。

待来到御书房时,陈新甲跪拜后,指着屋中的箱笼禀报皇上:“这是皇太极送给万岁爷的礼物。这是清单。”

崇祯漫不经心地翻着礼单:“和议条款呢?”

“和议条款?”陈新甲有点慌乱,“和议条款主要是这么几项:我国……”

“朕问你条款的卷宗!”崇祯脸立时沉了下来,厉声质问,“写有‘条款’的卷宗,在哪儿?”

“臣因来得匆忙,一时没有找到……”

“你看这是什么?”崇祯将“和议”卷宗推到了陈新甲的跟前。

陈新甲惊诧地望着崇祯:“这怎么到了万岁爷手上?”

“岂止朕一人有!你看,都抄成塘报了!”崇祯连着将几份“和议”塘报甩到了陈新甲的面前。原来兵部收回的那些文稿,都是要抄成塘报,送给大臣们传看的。因书童误将“和议”案卷也一道送去,于是便很快也被抄成了塘报。

“这么说,现今满朝文武都已知晓?”陈新甲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朕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诫你,此事只有你知朕知,连首辅周延儒都不知道,意在秘密进行。可你,居然让家童作为塘报抄发!”

陈新甲知道此刻怎么解释都已于事无补。自己的一时疏忽,违背圣意,酿成祸事,唯有“扑通”一声,翻身跪地:“臣死罪,死罪!”

“死罪有个屁用,现今满朝文武议论纷纷,还是想想,如何应对吧!”

第二天早朝,满朝文武济济一堂,只见议论纷纷,群情鼎沸、一派喧哗,尤其以大学士陈演最为慷慨激越:“我堂堂大明天国,怎能与清蛮议和!”“昔日议和,袁崇焕斩杀、石凤台下狱、谢升遭放逐,而陈新甲竟还敢胆大妄为!”“‘三汉夷不两立’是我既定国策,陈新甲大逆不道,十恶不放!”……

下朝后,周延儒将陈新甲召至自家官邸。

陈新甲跪求周延儒,分辩道:“恩师,皇上如没有密诏,我陈新甲有几个脑袋敢谈议和主事!恩师,陈新甲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实都是按照万岁爷的密诏行事的。”

周延儒沉吟片刻后,问:“那现今密诏在哪里?”

陈新甲:“一份交给了皇太极,一份应在马绍愉手中。”

第二天,御书房内,曹化淳诡秘地向崇祯密报:“陈新甲在外面扬言,说万岁爷给他有密诏,他是奉旨办事,他不仅无过还应有功!”

崇祯气愤地一拍桌子:“真是木头脑袋,迂腐透顶!怎么竟一点也不知道替朕担代!”

“正如万岁爷所言,陈新甲迂腐透顶,且不说他不可能替万岁爷担代,即使是现在担代下来,恐怕也捂不住了!满朝文武群情鼎沸,想偷偷地拖延下去已不可能,若是陈新甲再把万岁爷给他有密诏之事捅出去,对万岁爷可是大为不利呀!”

崇祯听后,也骇然一惊。崇祯虽是个勤政的皇帝,但同时也是个多疑善变,而又不能担代斤两的皇帝。遇有大事,往往都是推卸责任。崇祯急切地望着曹化淳,这个从不骂人的皇帝也气得骂了起来:“那你说怎么办?陈新甲,这个混账东西!”

曹化淳阴毒地说:“不能让他在外面胡说了!”

“嘴长在他脑袋上,他要说,有什么办法?”崇祯一时未能明白曹化淳的本意。

“可以请锦衣卫,让他闭嘴!”

“你是说,把他抓起来?可他是兵部尚书,一品大员,罪名呢?”

“开封失守,五十万人丧生;洪承畴兵败松山,十三万大军覆没……他身为兵部尚书,哪条都可定他死罪!”曹化淳不愧为魏忠贤的徒子徒孙,他把魏忠贤当年指鹿为马、诬陷袁崇焕罪名的伎俩,一股脑儿地全都承袭了下来。

事已至此,明知冤枉,却也别无他策。崇祯微微地点了点头。

陈新甲被推进监狱之后,一路呼天抢地、大喊大叫:“冤任哇!我是皇上钦派,我是奉旨办事,何罪之有?我要见首辅大人,我要见周大人……”陈新甲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自己的恩师、首辅大人周延儒的身上,认为自己的恩师肯定会全力以赴救助自己的。

周延儒肯这样做吗?

当夜,周府婉容的卧室,这里布置得宛如新房。周延儒和婉容两个人正在浅酌慢饮。

有道是,久别胜新婚,即是说新婚是夫妻二人最为激情澎湃的时刻,而久别后的重逢、干柴烈火,则激情更胜一筹!而此刻的周延儒与婉容两人,可说是既是“新婚”,又是“久别”,两情相加,岂不等于在干柴烈火之上,又火上浇油!周延儒一把将婉容搂过来,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举杯说道:“让你直等到现在,实足心中不忍,来,敬你一怀!”

“你身为一国首辅,日理万机,其实只要你心中有我,妾身就受宠若惊了!”马婉容在其怀中,以其同样火辣辣的目光回视着他。

“不过,现在总算安宁了!来,干!”

就在婉容刚刚把杯子举起来时,传来敲门声,婉容嫣然一笑,放下酒怀,站起身来。

家人进门通报:“马绍愉马大人星夜赶赴来京,说有要事求见大人。”

“请他到书房!”周延儒手托着酒杯,望了一眼苦笑的婉容,摇着头将酒杯放下。

夜,周府书房。

马绍愉满身风尘地一进屋,便急忙掏出诏书,递给了周延儒:“这就是皇上写给陈大人的密诏,先后共是两份,一份交给皇太极,一份留在我这里。请首辅大人过目!”

周延儒接过密诏,展开一阅,果是崇祯皇上的亲笔!标题为:《论兵部陈新甲》。其内容大意为:“据卿部奏:辽沈有兵息休民之意。……今特谕卿便宜行事,差官前往,取有的确信音回奏。”周延儒仔细看了一遍,点了点头:“这的确是皇上的亲笔敕谕。”

马绍愉急切地:“有此密诏可救陈大人一命了吧?”

周延儒点点头:“我明日上朝,求见皇上,出示密诏!”

马绍愉急切地倒身跪地:“马某代陈尚书,谢周大人的救命之恩!”

待周延儒送走马绍愉回到婉容的卧室时,其夜已深,灯已暗,一派朦胧。

周延儒悄悄进来,脱掉衣服,光着身子,蹑着脚欲偷偷地钻进被窝时,一摸床,却无人:“婉容,你在哪儿?”

“我在洗浴。”

“怎么还没有洗完?”

“一直等你嘛!谁知你会谈多久呀!”

“那我也进去洗吧。”

“不要进来。”

“我偏进来!”周延儒边说边走进小浴房,婉容连忙用浴单遮住了身体,周延儒伸手去扯浴单,被婉容闪过,周延儒追扑,婉容躲藏,但终被周延儒抓住。

周延儒紧紧地抱着婉容,热烈地亲吻起来。婉容本来一直压抑着的情欲,如今一经周延儒点燃,立刻也像火山爆发一样喷射而出。两人激情地拥抱、抚摸、热吻……他们从浴室一直这样相拥相抱地回到卧室。当周延儒把婉容放倒在床上,他正欲伸手扯去浴衣时,突又传来敲门声。

周延儒顿时火起,怒不可遏地:“谁!”

家人:“大人,是我。”

周延儒厉声训骂:“混账,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

家人喃喃说:“是有位先生要见您。”

周延儒依然怒气冲冲地大声申斥:“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深更半夜,你还放客人进来见我?”

家人委屈地:“我不让他进,可他硬闯,拦也拦不住!”

周延儒听后,边穿衣服边走出来,威严喝道:“何人这么大胆?”

房门打开,一个黑衣人走了进来。

“你是什么人?胆敢……!”周延儒话没说完,只见那黑衣人脱去了外衣,周延儒立时怔住了:“原来是曹……”

曹化淳伸手止住,没有让他继续往下说。

来人正是皇帝的亲信、御前太监曹化淳。他望了一眼床上半裸的婉容,诡密地一笑:“深夜造访,打扰了周大人的美事,实在对不起。”曹化淳彬彬有礼地,“不过,实是有重要事,启禀首辅。”

周延儒知趣地打发家人和婉容走后,关好房门:“曹公公,这回可以谈了!”

“听说周大人,今天得一宝物?”

“宝物?”周延儒望望婉容桌上放着的那块寿星玉石,微微一笑,“曹公公,有事还是明说吧!”

“刚才,可是马绍愉来访?”

“是的。”

“他……?”

“送来皇上写给陈新甲有关议和的亲笔密诏。”

“亲笔?”曹化淳惊愣了一下,“周大人何以得知是皇上的亲笔密诏?皇上说他从没有派人去议和,哪来的议和密诏?肯定是有人毁谤皇上!”

“不,老夫看了,确是皇上的御笔。现密诏就在我的书房,我去取来,请公公鉴别。”

“不必了!皇上临来时还告诉我,说他根本没有写过什么议和密诏,哪来的亲笔?周大人,你说我们是该信万岁爷呢,还是信陈新甲、马绍愉?”曹化淳虽语调不高,但却具有一种令人魂飞胆裂的威慑力量。

周延儒不由得怵然一惊!

隔日的清晨,崇祯在御书房内单独召见了周延儒,旁边侍立的只有曹化淳。

崇祯和颜悦色,他望着周延儒,似漫不经心地问道:“陈新甲说,朕曾写过密诏给他,让去议和。朕怎么也想不起写过密诏,你可曾知晓?按公,你为首辅,如此大事,你理应知晓;按私,你是他的恩师,他的兵部尚书也是你全力举荐的,他的事,你也一定了解。那你可曾见过朕亲笔的密诏?”

崇祯虽然看似漫不经心,但这一番话却是一箭双雕。既将给陈新甲写有密诏之事推了个一干二净;同时一句“按私,你是他的恩师,他的兵部尚书也是你全力举荐的,他的事,你一定了解。”便又把周延儒套在了网中,形同朋党,而陈新甲一旦获罪,他必将被连坐。当年袁崇焕被凌迟处斩,他的座师、首辅韩爌和孙承宗,不都相继被连坐了吗?

如果自己坚持密诏之事,韩爌的下场,将是自己的前车之鉴。更何况这次又非比往常,皇上先是派曹化淳、后又亲自出马矢口否认,可见事件之严重,其后果自然也可想而知!

当皇上当面撒谎地问道“那你可曾见过朕亲笔的密诏”时,聪明的周延儒几乎连想都没想,便一口否认:“臣从未见过。”

崇祯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真的?”

“万岁爷面前,臣不敢胡言。”

“那陈新甲,口口声声在外传言,说是奉朕的密旨行事,如此矫旨该当何罪呢?”

周延儒凛然一惊!因为他知道假造圣旨,这是天大的罪过,是罪不容诛的。刚才的矢口否认,本只想撇清自己,但没想到因此而坐牢了陈新甲的罪名!故惊惧得惶惶然不知如何回答。

“假造圣旨妄言欺君,按例该诛!”曹化淳见周延儒迟迟不答,便横插了一句。

周延儒一听,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不管怎么说,陈新甲总是把自己奉为恩师;而且自己两次出任首辅,都是陈新甲奔波出的力,更何况他陈新甲确属冤枉。于是,周延儒连忙跪拜:“国法,敌不薄城,不杀大司马。”

所谓大司马,即兵部尚书。周延儒想以此来挽救陈新甲。

但哪知这位当年以诛除阖党起家的崇祯,竟全套拿过了阉党的衣钵。只见崇祯脸色一沉,反驳道:“松山一战,死我十三万大军;开封府,五十万人丧生,哪一件事,不甚于薄城?”

周延儒见崇祯竟如此地指鹿为马,强辞夺理,顿时哑然。

崇祯望着眼神失落、钳口结舌的周延儒,口气缓和了下来:“周卿,你是首辅,陈新甲既是你的部属,又是你的学生,此事就交由你去处置。下去吧!”

周延儒听后,许久还愣愣地呆跪在那里,竟半天没能站立起来。

监狱内,陈新甲手举着周延儒送给他的那副罗巾,披头蓬面地摇撼着栅栏,在不停地呼号着:“我要见周大人!我要见周大人!只有周大人可以洗雪我的冤情。我要见周大人!”

陈新甲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周延儒的身上。他以为凭自己与周延儒的情义,凭周延儒首辅之尊的地位,周延儒肯定能为自己辨冤昭雪的!所以他几天来,便一直这样呼喊着,企盼见到周延儒。

狱吏大声呵斥:“喊什么!周大人来了。”

陈新甲一听,连忙扑过去,欣喜地四处寻视:“周大人在哪儿?周大人在哪儿?”

“在这儿!”狱吏举着刑部公文,“这是周大人的批文,给你。”

陈新甲以为肯定是为他洗雪冤情的公文,所以他急步上前,一把接过,但展开一看,立时呆傻:“死罪?”只见他往后一仰,大叫了一声:“天啊!”轰然栽倒!

此刻,周延儒正在书房内,呆呆地坐在灯前。他的桌前摆放着那份密诏,他一面看着这密诏,一面把玩着陈新甲送他的那块美玉。眼望着跳动的灯火,沉思良久的周延儒终于拿起密诏,放到了灯火上,火苗扑地蹿起,密诏连同陈新甲生存的希望,一道化为了灰烬。这时,马绍愉跌跌撞撞、气喘吁吁地推门进来。

周延儒抬眼见是马绍愉,不由心内一惊:“你?你怎么来啦?”

马绍愉未及站定,便疾言厉色地质问道:“我是专门来请教周大人的!现在满朝文武都说,皇上从没有给陈新甲下过密诏,陈新甲是假传圣旨,而这一切均是由您周大人出面作证的,可有此事?陈新甲因假传圣旨,妄言欺君,而被判死罪,此事又是由您周大人判定批的,也可有此事?”

周延儒在马绍愉咄咄逼人的目光下,不敢正视:“你说,你想干什么吧?”

“我来取密诏。我不能眼看着陈大人这样冤死,我要拿着这密诏,去击鼓闯宫,将事实真相大白于朝堂!请把密诏交还给我吧!给我!”

周延儒两手一摊:“没了……”

“没了?谁把密诏拿走了?告诉我,我去找他!”

周延儒指指灯火。

“怎么,你把它烧了?”

周延儒点了点头。

马绍愉气得血脉贲张、瞠目裂皆,他怒不可遏地冲到周延儒的面前:“周延儒!你呀你,陈新甲瞎了眼睛,怎么会认你这没良心的人做恩师?新甲他一直敬重你,对你顶礼膜拜,甚至胜于他的父母。就是这次,他至死也是把生的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把这密诏亲自交到你的手上。可谁会想到,朝堂之上你竟会肆口否认!竟会亲笔判斩,落井下石!陈新甲若是就这样死去,他死得多么不清不白,多么地冤枉啊!他怎么会想到,最后杀死他的,就是他口口声声,敬之胜于父母的‘恩师’!”

马绍愉说着冲到案前,一把揪起周延儒:“周延儒!你若这样杀死他,你良心不有愧吗?你晚上不做噩梦吗?你不怕陈新甲化作厉鬼,来找你申冤,找你算账吗……”马绍愉猛地一推,将周延儒推倒在地上,然后大步走向房门,快到门口时突然又止步回身,怒目切齿说:“周延儒,你如此泯灭良心,天理难容,你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马绍愉说完,将门一摔,转身冲出。

清晨,湖上雾气蒙蒙。

马绍愉站立在湖畔,在等船离去。

湖面空荡荡的,半天不见一只船。马绍愉正等得焦急时,忽地从苇塘中穿出一只小船来。

马绍愉招呼上船后,只见小船飞一样直朝苇塘深处驶去。

马绍愉见方向不对:“船家,我是去对岸,你们这是送我到哪里去呀?”

“送你到西天!”

马绍愉惊骇道:“你们是什么人?我和你们有何冤仇?”

“你有罪。”

“我有何罪?”

“你的罪就是,你知道了不应该知道的事情!”

马绍愉还想争辩:“难道这就是死罪?”

“少废话吧!”船家一竿子将马绍愉打落湖中。

这个船家后来人们看清了,他就是当年曾和曹化淳一起陷害袁崇焕的太监杜勋。

大明承乾宫内,原田妃房中,崇祯正呆呆地坐在供桌前。

曹化淳带杜勋悄悄走入:“万岁爷,杜勋回来了。”

“知道了。”崇祯头也没有回,“你们出去吧!”

崇祯听到他们走出,关上房门后,突然扑到供桌上,失声恸哭起来:“爱妃,和议不成,又徒失两条人命啊!朕本欲一切秘密进行,待事情成功后,再告知朝臣,那时他们再反对也没有用了。可这陈新甲却偏偏将此事泄露出去,弄得满朝风雨!而陈新甲如肯承担,朕也好延宕,可他又偏偏咬住是奉旨办事!朕实逼无奈,出此下策,朕明知冤杀,可没有办法呀!朕是皇上,朕得维持皇位、皇权,朕得为了社稷呀!……爱妃,朕这些心里话,无法对人言,只有对你讲,你能理解朕吗?”

与此同时,周皇后的坤宁宫内,太监王承恩正在跪拜泣陈:“启禀皇后娘娘,据曹化淳报告,说皇上又到田贵妃房中去了,很晚才回来的。皇后娘娘,这样下去不行啊,万岁爷的身体、精神……”

周皇后也颇为忧虑地:“王公公,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王承恩抬眼凝视着皇后:“办法是有,只是……”

周皇后见王承恩吞吞吐吐,似有难言之虑,便坦然说道:“你是看着皇上长大的老臣,有什么话,直管讲吧!”

王承恩再行一礼:“奴才想,如能替皇上选几个像田贵妃那样能歌善舞的美女进来,聪明伶俐,容貌要好的,陪陪万岁爷,也许万岁爷就不会像丢魂失魄地总往承乾宫跑了!”

如是别的女人,定然会勃然大怒、立时翻脸,但周皇后是位宽厚的贤后,她不仅没有丝毫的恼怒,反倒深深地点了点头:“嗯,我觉得可行。等到皇上得便,我禀明之后,择日交朝中去办吧!”

王承恩连忙制止:“不,此事只宜私下悄悄进行。”

“哦?”

“现今开封失守、松山战败、闯贼在中原到处闹事,若再下旨选美女进宫,万岁爷怎好开这个口?”

“那依你之见?”

“田贵妃的父亲田弘遇老皇公颇通风月,刚刚新娶了宠妾顾横波,他们一定可把此事办好。”

“嗯,你去请田弘遇进宫。”

待王承恩将田弘遇带来,周皇后召见他时谕示他:“劳驾国丈大人,再到江南辛苦一趟,选一个像田贵妃当年那样年轻美丽、能歌善舞的人来。”

“谨遵懿旨!”田弘遇高兴得几乎要蹦起来,能得此美差,他是打心眼里透着高兴。不久,田弘遇便美哉悠哉地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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