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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第六节

师师走马万胜门,

四厢献露大士瓶。

虎翼风生胜竞渡,

龙体不豫辍庆典。

嘌唱名家张七七、安娘,讲史名家李糙、尹常卖等杂剧界艺员在一夜之间便编成了脚本、唱词,并且把这几件事情有机地联系起来,串成一只有情节、有描述、有起伏、有首尾的故事,在剧坛上演唱。这出故事的新颖的内容,生动的、加油添醋的细节描绘,充分满足了强烈地希望了解内幕新闻的东京市民的胃口。不用说,它们在几天以内就不胫而走、不翼而飞,风靡了东京城,还有扩大到京东、京西以及江淮各路之势。

师师、四厢都是东京人崇拜的对象,在讲唱时除了不贬损他们的身价以外,还采用了隐射的方法。这个风流绝代的师师可能是赵师师、钱师师,这个英雄出众的四厢可能是孙四厢、李四厢,可是听众们一听就知道这师师,四厢指的是谁,连带也知道了作为他们陪衬的全部角色是谁。以讲五代史出名的尹常卖把时代背景推前了一百七十年,这庆的是打败契丹人的大典,这条“龙”变成英武绝伦的周世宗柴荣。周世宗有没有收复过燕京城,有没有在这道美人关下顿兵老师,这些都无关宏旨。讲唱不是搞历史考证。他们需要考虑的只是在不触犯时忌的条件之下,满足市民的需要。而像北宋朝廷那样显然缺乏效能的政权,对于民间文艺也常常采取“不痴不聋,不作阿翁”的放任态度的。

可是也有人要利用它们。

高俅从来没有忘记过丰乐楼上的一箭之仇,加上他又是初五那天竞渡中失败一方的龙翔队的实际负责人。旧恨新仇,并在一起,化成一股恶毒的怨气。现在抓住了这个大好机会就想报仇雪恨了。

高俅虽然以“睚眦必报”出名,但他报仇的对象一般都是他流落江湖时结下冤仇的市井人物,他们无权无势,报了仇不用考虑后果。现在他要对付的却是像刘锜这样的人物,既是官家的亲信,又在军队中有很大的潜势力,那是需要慎重考虑的。

高俅无疑地是个流氓,却是个不彻底的流氓。他惯于在仇人背心后面戳一刀,不过戳上去以前,要想一想这一刀下去后对自己会产生什么影响再敢动手。彻底的流氓是戳了再说,不彻底的流氓要想想再戳,在流氓界他也只居于第二流。

对此,他去请教了他的把兄弟张迪。张迪是搜集、了解、推断、分析这些情报的超级专家。他自己早已听到过这些讲唱,并且通过郑皇后和乔贵妃,设法让官家本人也听到它们。在他的政治测温表中指示着官家对刘锜的恩宠已经骤然降低,但还没有达到可以把他一棍子打死的程度。他替高俅出的主意是向官家建议把刘锜远远地调到外路去。先拔去这一枚眼中之钉,然后相机考虑进一步的措施。

其实不用高俅建议,经过这番金明池事变以后,官家本人即使没有改变刘锜是个可用之才的看法,但在东京城的范围之内,再也不可能与他覆载于同一块皇天后土之间了。官家个人的安危优乐系于刘锜所在的远近,把他推得越远越好,东京附近之地还不能使他完全放心。因此借着高俅“一力推荐”的机会,官家毫不犹豫地下了一道手诏任命赵隆为陇右都护(只是作为刘锜的陪客),刘锜为陇右副都护。

官家对刘锜还是天高地厚,圣恩隆重,降下了手诏的第二天,特把刘锜召来,温词安慰道:

“卿久在朕左右,勤于王事,劳怨不辞。老父在家瘫痪了两、三年,也无暇回去省视。如今朕特擢卿为陇右副都护,有卿与赵隆两人在彼,联可释西陲之忧矣!卿此去得便就可回籍去省视老父,以尽人子之责。朕待卿始终如一,卿回去后,休忘朕恩数,庶几忠孝无亏。”这段话说得冠冕堂皇,不愧是煌煌天语,接着就道出了他的本意所在,“日来天气正好,卿摒当了行李,早早与赵隆启行,长为国家的屏藩,也好叫朕放心。”

刘锜心里完全明白这一次人事调动的背景是什么。

在官场中,调动本是正常的事,他身为军官,效力疆场,分属当然。过去他曾多次要求出任军职,都遭到拒绝,这次却于无意中邂逅得之。只是如今北边多事,正是需要人手之际,却偏把他调到闲散之地西北边境去,还说什么“长为西陲之屏藩”,杜绝了他真正为国效劳的机会,这才使他抱憾无穷。

诏旨下得这样急迫,官家催逼得又是这样紧,赵隆、刘锜只得择日在月底动身。

亸娘与刘锜娘子的离别真是一次惨绝尘寰的生离死别。

扎根于东京的刘锜娘子一旦要离开东京城本来是不可想象的。最近一年半以来,她与亸娘朝夕厮伴,几乎完全绝足于繁华场所。一种潜在的意识在她内心发展起来,她感到自己在变了,不断地向好的、向上的方向变化。只有在这样一种自觉之中,人们才感觉到他活着更有意义。刘锜娘子并不是一个生来就具有深度的人,但她善于向生活中吸收善良、正直、豪侠的成分,使她成为一个能够向深处楔入的人。她自己意识到亸娘就是使她转变的原因。如今晴天霹霹,丈夫突然调职,迫使她不得不离开东京,这还可以容忍,但因此也要离开亸娘,这却宛如割去了她一块心头肉。亸娘在东京也没有多久可住了,等到父亲和刘锜娘子离开东京后,她也要随同婆母回到保州去住家。亸娘从来没有意识到她能够给刘锜娘子带来什么有益的东西,如果她意识到这个,就不可能给刘锜娘子带来什么影响了。她只感觉到刘锜娘子是她生活中的光辉,离开刘锜娘子,她的生活就变得黯淡,好像一个多思的孩子在傍晚落日时常感到的那种空虚感一样。可是她的空虚感还要沉重得多,那是一种即使把她的生命抽出一部分来也无法加以填补的空虚感。

终于到了分手的一天。

在汴河边舣舟话别之际,刘锜娘子独自强作慰籍,教亸娘放心,说她的爹有她在一旁照应,管保比她自己还要照应得周到。说着,她自己先就掉下眼泪。亸娘听了半天,竭力要想理解而仍无法理解她说的是什么?亸娘牵住了刘锜娘子的衣带,似乎牵着这根衣带就能使日月停驶,使时间与空间永远停留在这一点,河边舣着的这条船也永远无法驶离了。

“细君一串泪,堕地作錝铮,化作鲛绡珠,持以赠远行……”不擅长作诗的马扩竟然也吟成了四句,希望刘锜能把它续成。这时刘锜也心乱如麻,无心续诗,他从行囊中抽出一支竹笛,呜呜咽咽地吹起来,让一缕笛声掩盖其他的一切,在水边柳荫中回荡。

夕阳还挂在柳梢上,无情的舟子不断地催促着要启碇,打断了刘锜的笛声。马扩、亸娘告别了早已沉醉的赵隆以后,不得不从船舱里起身时,刘锜和刘锜娘子又把他们进上岸来。现在只剩得说一句话的时间了。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咽……”

没有给马扩续诗的刘锜这时做了一个希望用沉醉来麻痹离别痛苦的手势,补足了她娘子的词意:“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在长亭饯别的酒筵中,他们都喝了那么多的酒,可是醇酒也不能够麻痹痛苦。到了夜深酒醒,痛定思痛时,他们彼此都会感到这从心头剜下来的肉再也不得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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