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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地皇三年

第十节 胎死腹中

在流民入城的队伍之中,有两个并不起眼的人,其中一人将另一人背在肩上。他们混进长安城后,便离开了流民的大队伍,直奔宗卿师李守府上,用力捶门。老仆人袁九开门一看,原来是两个流民,拿棒来打,边打边叱道:“滚。”那人迎棒而跪,泪如泉涌,大叫道:“九叔,别打了,是我,袁安呀。”

袁九定睛端详,果然是自己的侄子袁安,大惊,连忙让进,又问背上背的是谁。袁安并不回答,只是大声催促,赶紧带我去见老爷。

袁九见袁安从故乡宛城千里而来,必是有要紧之事,不敢怠慢,立即将袁安领入。袁安见到老爷李守,放下背上之人,叩头流血。

李守身长九尺,合今两米零九,高大威猛,容貌绝异,居家如宫廷,最为看重礼节。李守坦然接受着袁安的跪拜,又见袁安背来的那人瘫软在地,头戴罩帽,看不清面目,便问是谁。

袁安答道:“是李季少爷。”

李季,乃是李通从兄之子,李守的侄孙。李守闻言大怒,道:“大胆李季,见了老夫,为何不行礼?”

袁安大哭道:“老爷可怪不得李季少爷。”

李守怒目而视,道:“见尊者而无礼节,为何怪不得?”

袁安道:“因为……李季少爷已经死了。”说完伏地痛哭,不能自胜。

李守大惊,急忙近前,揭开罩帽,果然是李季,都不用试鼻息,仅看其形状,便知已死去多时。李守大为伤感,黯然问道:“几时死的?”

袁安道:“五天前。”

“这么说,你是一路背尸背到长安来的?”

袁安木然地点点头,他平静地叙述着,仿佛在诉说别人的故事:他和李季一起从宛城出发,走到半途,李季得了急病,不可医治,转眼便死。他一时间也没了主意,本想把李季带回宛城安葬,但此行是特地要给老爷报信,十万火急,耽搁不得,必须要尽快赶到长安。本想先就地草草掩埋,又怕被流民或野兽吃去,留不了全尸。这才将李季背来长安,等报完信,再用车运回宛城,体面下葬。

李守老眼含泪,欷歔良久,赞道:“好个袁安,真义仆也。这一路行来,该是怎样的辛苦!”

袁安道:“不觉苦,只要把信带到,死已足矣。”

李守道:“什么信这般紧急?”

袁安于是将李通起兵造反的计划详述一遍,又道:“请老爷早作逃亡打算。”

李守闻言大恨,好你个李通,也不同我商量一声,就自作主张,擅自准备起兵谋反,你这不是把老子往死路上逼吗?李守转念再一想,又觉出了自己的咎由自取,是他告诉了李通那句“刘氏复兴、李氏为辅”之谶,而李通这孩子,居然也就信了,既信之,则行之,“吾爱吾父,吾更爱真理”是也。

事已至此,李守只得开始谋划逃归之策。李守有同乡黄显,时任中郎将,两人最为死党。李守找来黄显商议,黄显听罢,大摇其头,道:“逃亡不可取,不如自首。”

自首?无异于羊入虎口,焉得生还!李守大急道:“黄兄,此事可不能随意玩笑。”

黄显笑道:“你不信我?我几时害过你?”

李守改容道:“请黄兄赐教。”黄显道:“今关门禁严,君状貌非凡,人皆识之,如何得出长安?”

李守默然。此时的长安,一片混乱,门禁森严,进出都要经过层层盘查。像李守这样的身高和容貌,太过扎眼,想不让人认出都难。于是有问:像你这种级别的官员,为何未经朝廷批准,便胆敢私自离开长安?这一问,他根本没有答案。

黄显再道:“谁说自首就一定会死?李兄难道不曾留心本朝掌故?”

李守大悟,自首者不死反贵,在本朝早有先例。

十六年前,时为王莽居摄元年,安众侯刘崇起兵谋反,其族父刘嘉诣阙自首,王莽不仅赦刘嘉无罪,而且加封为师礼侯,其子七人也皆赐爵为关内侯。

十三年前,时为王莽始建国元年,徐乡侯刘快结党数千人谋反,其兄扶崇公刘殷,自系入狱,静候朝廷发落。王莽同样赦刘殷无罪,而且将刘殷的封国增至百里,享万户。

按照判例法,李守如果自首,就算不能因祸得福,保命总应该不成问题。然而,李守仍是犹豫不决。黄显瞟了李守一眼,冷言道:“以李兄之见,李通此番谋反,胜算几何?”

李守老实答道:“不知。”

黄显笑道:“既然李通成败未可知,则李兄更应自首。李通反王莽,而李兄顺王莽,父子异志而同心,共为李氏而已。李通谋反成功,富贵不可限量,必能光大李氏,则李兄虽死无憾。如李通谋反失败,李兄依顺王莽,大义灭亲,朝廷必感念此功,李氏也因而有望保全,不至于合族诛灭也。”

黄显的思路,类似于基金对冲,旨在将风险降到最低。父子两人分别下注,儿子赌王莽败,老爸赌王莽胜,不管王莽是败是胜,李家都可以从中获利。李守这才怦然心动,于是听从黄显之计,上书请罪。

殊不知,眼下正逢帝国动荡之时,大事比比皆是,海量奏章涌向王莽的案头,王莽不可能一一看过,只能先挑最为紧急的批阅。李守的奏章,就这么被积压下来,连呈给王莽过目的资格都没有。世事便是如此,在你看来或许性命攸关,在别人眼中却根本不值一提。

李守虽然上了奏章,却并不知道王莽没看,他见奏章已呈上数日,王莽却连一点反应也没有,不由得惴惴不安,度日如年。想改主意逃出长安,又怕王莽迟迟不表态,正是意在引蛇出洞,于是越发不敢。

而在宛城李家这边,并非尽是袁安这样的义仆,李家也有奸仆,见卖主可以求荣,便向官府告了李通的密。南阳太守甄阜大喜,马上下令抓捕。李通和李松等人侥幸逃脱,而其余兄弟、门宗共六十四人,皆落入了官府手中。

甄阜紧急上奏朝廷,王莽闻之大怒,将李守投入牢狱。黄显为死党开脱道:“李守闻子无状,不敢逃亡,早已上书自首,归命宫阙。”王莽怒道:“李守何曾上书?”黄显道:“一查便知。”王莽这一查,还真有,顿时感觉面子十足,于是心情大悦,赦免李守无罪。

黄显趁热打铁道:“臣愿押解李守,俱至宛城,晓说李通来降。如不得成功,臣必令李守北向刎首,以谢陛下大恩。”王莽可不傻,让你们二人回宛城劝降李通,估计就一去不回了,于是道:“再理会。”

很快,甄阜又给王莽上了第二道奏章,云:在李府发现大量兵器粮饷,李通和诸兄弟畏罪逃亡,不知去向。王莽再次大怒,下令捕杀李守及其在长安的家眷,一个不留。

此时的王莽,已经顾不得自首免罪的惯例,他又新立了规矩:一个都不宽恕。当年刘崇和刘快的谋反,只是孤立事件,王莽当时政权稳固,有足够的安全感,所以能够表现出容忍和大度。今非昔比,帝国上下反贼如麻,王莽的安全感越来越脆弱,越来越迷信以牙还牙、以暴制暴,捕杀李守,正是要恐吓立威之意。由此也可见出,在帝王独裁之时,判例法根本不可能成为现实。朕即法律!帝王的个人喜怒,随时都会改变法律的适用尺度。

黄显自恃辩才,劝谏王莽,想要救回李守一家性命。王莽耐心听完,叹了口气,道:“君言甚佳,那就连你一起杀吧。”

长安开了杀戒,宛城自然见样学样。甄阜将李通兄弟、门宗共六十四人押入宛市,当着无数市民的面,一一诛杀,然后焚尸示众,命官吏拿着烧焦的残尸,晓谕南阳各地:敢有犯上作乱者,视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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