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致克图②
错得光明磊落要比卑鄙下流的对有骨气得多。只要不是为了个人利益——不是挂羊头卖狗肉,而是原则的标帜,那么即使错了,也情有可原。我们正是根据这样一个既宽容、又公正的立场来把人和他们的主义分别对待的;我们对于人,是宽宏大量地保持着友谊,而对于主义的一切偏见,则要展开斗争。可是不要让克图以为这番好意对他也适用;他是被剥夺了受到这种分别对待的权利的;他不配接受这种待遇。而假使真心的藐视能够在我的情绪上增添几分力量的话,那么这种藐视倒是并不少的。
署名克图的信件是谁写的,我不去管它,而我知道这些信件是充满了荒谬、杂乱、自相矛盾、以及最最不堪的和有意捏造的谎言,就已足够了。让克图和他的同党去反对独立好了,听随他们尊便吧;他们的影响现在已不能扭转形势;可是让他们认识一下正义,并且对理性的简单原则加以一些注意吧。假使他们连这点都做不到,真理的神圣事业就会赞成我们的愤怒,并且称我们的愤怒为美德而使它更理直气壮了。
已经有四封信在若有其人的克图名义之下发表了。写那些信的人署上这样一个名字用心何在,公众自会下一最好的定论;至于在我这方面,我想着这些信件的出路相同,是预先感到满意的。那些信中的第一封引出了第二封,第二封又引出了第三封,因第三封又有了第四封;第四封信已经问世,而作者却仍然没有接触到问题本身。他为什么要在争论之外兜圈子徒耗时间呢?
为什么他不向我们指出(同大不列颠)和解的许多好处究竟是什么,也不去证明这些好处是现实的呢?可是他很狡猾地躲避了这一点。他不能不发现自己是要触礁了。罗马的克图的命运就在他的眼前;为了使公众为他的葬礼和悼辞得以有所准备,我敢于预测他告终的时日和情况。就在他说明和解的条款的那一时刻,书面上的克图就会寿终正寝了。如果和解的条款是打算讨好(不列颠)内阁的,各殖民地就不能采纳它,如果它是适合于殖民地的,又会遭到内阁的拒绝,不变的路线还没有发现;再说,那正如点金石一样,是并不存在的。克图说:“我敢于宣告,并且希望对每一个公正人士指出,①约翰·亚当给他妻子的一封情中写着:”《常识》和《林中居民》的作者是同一个人。他姓潘恩,约于两年前从英伦来的。——李将军说,他是一个眼光里闪烁着奇才的人。”署名“林中居民”的信札一共有四封,原来是发表在《宾夕法尼亚日报》上的,刊登的日期是1776年4月3日、10日、24日,以及5月日。4月份的信札是答复“克图”的;”克图”那时正在《宾夕法尼亚公报》上面写着一连串的信,对潘恩《常识》中的共和主张和独立的要求,加以猛烈的攻击。“克图”就是传教士威康·史密斯博士、英国国教会的一个苏格兰牧师,也是费城神学院的院长;他一向是该城一个最有势力的传教士,直到他所拥护的效忠英王事业失败为止。双方争论的信件在国内传诵一时,这是就在《独立宣言》发表之前的一场最为激烈和重要的论战。建议要不要有这样一个宣言,乃是真正的争端所在。这个建议被以史密斯博士为首的费城的富豪权贵们所竭力反对,这次辩论几乎是一场战斗。这可以说明争论的激烈程度,论战的双方在后来的年代里回想起来,恐怕还都感觉不满意。“克图”的函件没有收进《史密斯博士选集》(1803年,费城出版),迄今“林中居民”的信札也从没有在任何《潘恩文集》中出现过。可是这些信件是有历史价值的。“林中居民”的第四封信则未涉及克图。——原编者②克图(Cato)原系古罗马爱国者。他拥护西塞罗,反对凯撒,后来又支持他以前所反对的庞培,结果失败,自杀身死。这里被威廉·史密斯用作笔名。——译者
美利坚的真正利益在于同大不列颠达成一个根据宪法原则的和解。”
这样笼统其辞的提法真是莫名其妙!克图假使希望用这种不加以说明的泛泛之词来蛊惑公众,倒正象企图用一只捕鼠机去逮住狮子一样。现在还讲什么根据宪法原则的和解,简直是吓唬人,除非他把和解的条款摊出来,并把宪法原则的意义讲明白;否则,他就等于什么也没有做。
要想在一封信①里彻底戳穿克图所有的荒谬的主张和捏造的谎言是不可能的;现在也没有这种必要。卡桑特拉(我要谢谢他)为我省去了许多麻烦;在他的评语当中,有一种唯独真诚才能鼓舞起来的精神,而他的许多信件的写法也是完全一致的,假使缺乏原则,便决不可能做到这一点②。注意这一点吧,克图。
在克图的信件中有一点是我不得不注意的,就是这些信是单单写着致“宾夕法尼亚的人民”的。几乎任何其他的人这样写都不致于引起注意,可是我们知道,他这样称呼是不怀好意的。这样的一次代表会议的重点毫无疑问是地方性的,可是当前的重大问题却是包括了整个联合殖民地的。谁敢企图把本州从全体人民赖以立足的光荣联盟中撤出,他就应该受到全体人民的斥责。全体团结在一起,才是真正对大家有好处的;无论哪个殖民区要从其他各州的保护之下退出,那末它就会遭到毫无例外的厄运。
克图的第一封信在风格、文字和内容等方面都是枯燥无味的;里面满是人身攻击和讽刺,而且是直接针对了“宾夕法尼亚人民陛下”来说的。委员会只能召集、建议或是举荐一次代表会议①;可是正象所有其他公共措施一样,他们究竟赞成不赞成召开会议,还要由广大人民来决定,而克图关于这一选择的得当与否的论辩是非常无聊的;因为,如果人民群众从前曾经认为、现在仍然认为:州议会的下院(或大陆会议中的任何一个他们的代表),由于处在效忠宣誓的窘境之下,又与政府和总督们有着瓜葛,因而他们不象应有的那样充分自由,那么他们(人民)无疑地曾经有、现在也依然有权利和力量,甚至于把州议会下院的整个职权,放在他们所信赖的任何其他团体手中。而凡是胆敢发表相反意见的人,就是人类的公敌。宾夕法尼亚的宪法已经被八前的占有者狡猾地篡改了两次;肯定他说,人民大众的权利、力量和财产,要比任何一个个人的权利、力量和财产重大得多,在时代和事物要求有所变更的时候, 他们可以按照自己的要求改变政体。克图非常喜欢以我们的“特许的宪法”的重要性来打动我们。唉,先生,我们现在不会被那么半句幼稚的好听话骗走了。假使我们依照现行宪章的规定来计划我们的行动,那我们早就陷入不可救药的困境中了。就是你所提到的那届议会,已经在几乎每次议程里都粉碎了这个宪章,而且不得不粉碎它。把它举起来给公众看看吧;它是千疮百孔的;正象麦洛特②的尸体一样,刺满了致命的伤孔。克圈,①笔者原想把对他的评论都写在一封信里。——作者②“派遣委员参与大陆会议”一信,署名者“卡桑特拉”;克图的第二封信是特别针对着这一封信而发的。
——原编者①这个委员会由宾夕法尼亚的州议会下院指定,来执行大陆会议的一个指示,即各殖民地区须命令地方文武官员,进行一次新的效忠宣誓。形势的发展使得委员会召开了一次全州代表会议,全盘改组了宾夕法尼亚州。——原编者②消息传到了费城,说在北卡罗莱纳州的慕阿地区的小港桥战役之中,王权党的军队失败了,他们的临时指挥麦洛特“身中二十弹”阵亡。——原编者不必再去惊拢死者遗骸了,也不必再拿一篇悼辞去屈辱它了。
在克图的第一封信里,除了下面这一段暗藏奸诈的谎言以外,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对于有自由权利的人民说来,报纸哪怕有了极小的一点限制,也必然是一件痛心的事。如果这种限制不仅没有得到受权保护他们自由的那些人的保障,而且不能受到与自由本身相一致的他们的保障,那么就必然更加令人痛心了。”上面这段话里的人称代词,是杂乱无章的,使得语义含糊,不过马脚却依然露出来了。先生,是谁对于报纸的自由加上过任何限制?我就不知道在本州之内有哪一份报纸曾经成为人们注意的目标,除了从肯德州寄来的那封王权党人的信件——去年春天第一次在《宾夕法尼亚商情报》上发表——曾引起注意而外;而揭发这封信,乃是每一个善良人民的责任,因为对于社会来说,报纸的公正和报纸的自由是同样重要的。如果这就是你所埋怨的限制,我们便立刻明白你的真相了;而从紧接着上面一段引文的语句中,看得很清楚,也的确是如此的:你是这样写的,“不管怎么样,在要求这样一种服从时,只要提得出起码过得去的一点借口,我们很快就向它服从了。”谁服从了,克图?我们民权党人,还是我们王权党人?在你把这一点交代清楚以前,先生,你必须以被列于会写文章的王权党人的前茅而自满了;因为还没有另外一个团体有任何借口来抱怨报纸没有自由。你不时发出的一些花言巧语,并不能够使你不受猜疑;那些词句只不过是毒素外面镀的金,如果不镀一层金,你也是不敢再来觊觎人民的正义的。
克图的第二封信,或者应该说信中的绝大部分,是同意我们对于代表们的人选和职权的看法的;克图无聊而又可笑地尊称代表们为前来协商和平的大使。克图怎么会没有多知道一点实情呢?规定这些人的权限的议会的法令发到本城已有一个多月了,而且还是掌握在克图的朋友们手中的。不是的,先生,他们不是和平大使,而是来散布赦免、祸害和侮辱的人。认为这些人能够彼授予大使的权力,这足以暴露克图对于英国宪法的完全无知。为了防止他将来再犯错误,我愿意在这里纠正他。目前的战争与其他所有的战争在这一点上不同,即,这次战争不象其他战争那样总是在帝王的权令之下发动的,而是在全体联合立法机构的权力之下发动的;至于在谈判中的那些障碍,不是宣言,而是议会的法令;这就显然意味着,即使英王本人来到这里,他也不能批准一个和议的条款或是条件;因为,他不可能用英王的单独身分来要求撤销国会的任何法令,而英国国会也不能这样向英王要求。没有一个团体比下院的议员们更加善于保护自己的特权了,因为他们是出卖这些特权的。克图,注意那一点吧。
我毫不怀疑地认为:他们干的事彻头彻尾就是贪污和受贿(给我们的赦免除外)。他们假借着这部机器来实现他们一切的企图。我们应当把他们看做一帮最危险的仇敌,凡是不愿意被他们腐蚀的人,就该及时提出他的抗议。
难道他们不就是那些被收买来在各项措施上投票反对我们的人吗?难道我们不应该怀疑他们的阴谋吗?我们能够认贼作父吗?相信隐藏在我们自己胸怀里的毒蛇,难道是明智的吗?或是当象克图那样可疑的人物在大陆上到处存在着的时候,容许他们在我们之间启由活动,难道这也是明智的吗?然而,让他们的人身不受伤害,不受凌辱吧——只是不要信任他们。我们与他们的交涉是简单明了的,即:我们是渴望和平的,绅士们;我们随时可以承认条款,并且会合乎道义地履行其中的条件;可是假使在受尽了这样一次又一次的野蛮暴政之后,我们还再回到你们的统治之下,我们就活该忍受暴政所能加于我们头上的一切愁苦了。
克图为了骗取信任,说道:“我们所进行的斗争是建立在能够鼓舞人心的最高贵、最有德行的原则上面的。我们现在正为了英国人民的权利与一个专横的内阁进行斗争。”不是的,克图,我们现在正在与一个专横的国王作斗争,为的是摆脱他的暴政。当争执还停留在口头的阶段时,可以把它说成为“与内阁斗争”;可是既然它已经暴发成公开的战争,就该是抛开这些愚蠢的、站不住脚的定义的时候了。可是说真话是不合克图的脾胄的。他的兴趣在于把拥有王权的野人用色彩最柔和的花衣服打扮起来。克图的大片土地的专利权①还没有签发呢。真惨,可怜的克图!
克图还煞有介事地告诉我们,“整个欧洲的眼睛都在看着我们。”这种陈词滥调早已有了一个一贯的血统了,上自英王的许多演辞,下至英国议会的一些演说,而由这里转了一个方向,又到了圣詹姆士宫②附近的一撮小贤士和小牧师的口里,直到后来受尽那种无聊反复的折磨,沦落到漂泊的境地,才终于被克图慈悲为怀地捡了起来,文怖了他的第二封信。它完全是一个唬人的玩意儿,一点意义也没有,把它套用一番,无非暴露了创造力的贫乏。
对我们说“整个欧洲的眼睛都在看着我们”,是一点意义也没有的,除非他还能告诉我们,他们为什么正在看着我们:这一点,既然他没有讲出来,那就让我来讲吧。他们正在看着我们,克图,为的是希望看到在英国和殖民地之间发生最后的分裂,那么他们——那些旁观者们,就可以与整个美洲大陆进行一种不受阻碍的自由贸易了。克图,你理解错了。
暂时再会吧,先生。我已经看到你的独自了,我很看不起它。记住你已经向我挑战了,克图,你我总有一方要疲倦的。我不怕公正辩论的战场,可是你却躲向一边,并且进行了人身攻击。你已经指名嘲骂过我了;假使我不把你从各个有害的小巷和潜伏的洞穴里搜寻出来,不把你这个发抖的罪犯带上公众法庭,那么就把我也纳入你的党羽的名单里去,来侮辱我吧。
林中居民年3月28日于费城。
①统治阶级在英领各殖民地圈下了大片土地,领有英王所颁的土地执照,就成为业主。——译者
②圣詹姆士官,伦敦的王室,该宫附近为高等住宅区,也指英国宫廷,——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