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子星
17
“你弟弟死了?”高杉直勾勾地盯着我,表情还是那么冷漠,仿佛冰冻一般,眼神僵直。他在生气?
见我点头,他就语气生硬地说道:“让我梳理一下。”他还稍稍往前伸了一下手,可能打算制止我继续讲下去吧。
“请便。”我点头示意。那期间,我看了一下手机。东北新干线停滞的报道已经不在新闻网站的头条列表里了,可并不一定代表事故已经处理完毕。估计眼下新干线还停在半路上呢。
高杉有些苦恼,他不知道该如何理解我说的这些话。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皱眉看了一眼自己的笔记本,道:“那这个呢?”他是说厕所里我和弟弟互换位置的瞬间的那个视频。
“视频是假的。”
“也只能这样解释了。”
“弟弟已经死了,我当然不可能再跟他互换位置了。”
“可是,别人说视频并没有加工剪辑的痕迹。”
“那要看说这话的人有多可信。”
“你什么意思?”
“高杉先生,我一直想让你听我的故事。我,还有风我的故事。只不过,通过正常途径联系你,我想你根本也不会见我。”
“所以呢?”
“为了让你感兴趣,我就把那个视频给了在你公司打工的人。”
“那人也是你的同伙?”
“我给他钱,让他帮我办事。”我告诉他,如果高杉感兴趣,就说视频里的人已经查到了,设法让我们取得联系。
“有必要费那个劲儿吗?”
“如果我对你说,有一对双胞胎在生日那天每隔两个小时就对换一下位置,你会信我?”
高杉的表情没有变化。“确实不大可能相信。”他点头,“不过应该会找你聊,毕竟我们正在找有意思的素材。”
“就算是吧,”双胞胎瞬间移动这种事情肯定会让人难以接受,“所以,我想先让你感兴趣。”我觉得还是让对方主动联系自己比较好,“比起那些主动送上门的,人们更愿意相信自己发现的东西。”
视频确实有些细节上的处理,不过,我有自信,即便他查也查不出来。
“我就是想让你听一听我的故事。我和风我的事情。”
“那么生日时候的互换……”
“当然是真的。”
高杉露出一丝鄙夷的神情,仿佛在说,你还想继续这样的无稽之谈吗?
“只不过现在已经无法证明了。如果风我还在,倒是能给你实际展示一下。”
“你告诉我这个,又想让我怎么样呢?”高杉似乎终于明白了我的话中真意,并不像刚才那般讶异,而是多出了一份从容。或许他意识到了,自己面对的只不过是一个试图贩卖一文不值的无聊创意的普通人。至于如何应对,他可能早已谙熟于心了吧。
“我想让你帮我拍成电视节目啊。”我得一口气说完,否则羞耻心可能会让我中途把话咽回去。
“但你那段视频不是加工过吗,我们肯定不会用啊。”
“所以你可以不用管什么奇异的视频啊,可不可以给我做个访谈?”
“给你做个访谈?”
此时的我究竟是怎样一副表情呢?我表现出真挚之情了吗,还是暴露了自我表现的欲望?
“就像我刚才说的,我的人生和那种单纯的幸福人生相去甚远。有时候我也觉得只要保住一条小命,身体健康就行了,不过,我生命里的好事儿确实太少了。”
“依我看,能在生日那天瞬间移动,已经是足够罕见的生日礼物了。”高杉语中带刺地说道。
“你不相信我吗?”
“如果真有人相信,我倒是希望你介绍给我。而且,如果视频是真的,我多少还有兴趣,既然是经过加工的,那就纯粹是恶作剧,跟瞎胡闹没区别。”
“视频虽然是假的,但我们过去的人生里一直发生的互换的事情是事实呀。”
“你让我采访你,又想怎么样呢?”高杉的语气已经不耐烦了。
“我说了呀,我想上电视。”
“该不会只是想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吧?”
“刚才不是讲过吗,我觉得偶尔有些这样的事也不错。我这一生,实在没有过什么像样的经历。”
“你要我信你这些话?”
高杉似乎注意到我说这些话其实是另有目的。
我一口气喝完杯子里的水,说道:“好吧,我直说了,是我母亲。”其实我也没想隐瞒什么。
“母亲?”
“她在我上高中时离开了家,再没回来过。我刚说过吧?她从没做过一个母亲该做的事,只不过像从一艘沉船上独自逃生了一样,就那么消失了。”
“那个女人……”
“我想找到她。如果我上电视了,或许她会看到。”
高杉直勾勾地注视着我。他似乎有些可怜我,感叹我说这些话难道是认真的。“你这样看重我们这个节目的影响力,我倒是要谢谢你,可就算你真的上电视了,也不一定就能火到让你那个不知身在何处的母亲看到。”
“我刚才讲的那些内容,不能火吗?”
这可是双胞胎在过生日时瞬间移动的事啊!
我说这些就像在电视购物里做推销般激动,自己都不好意思了。但我并没有因为不好意思就认输的打算,还追加了几句本来没必要存在的话—“瞬间移动!而且是每两个小时一次哦!现在买的话,还可以免费送一个—”我的语气越来越像购物节目里的推销员了。
唉,高杉仿佛觉得我不可理喻似的叹了口气,让我看见了今天见面以来他最真实的一次情感流露。他从头到脚打量着我,实际上是餐厅桌子以上露出来的半截身体。他就那么看着,似乎审视了一番,然后起身。
他想走?
得叫住他。“算了,那什么,你等等,我跟上面商量商量。”就在我刚想站起来时,高杉手指着天花板说道,然后也不等我回答就朝店门口走去。
他真的会跟上头商量吗?
那会是一个怎样的节目呢?我竟然忍不住开始遐想了。
我远远看见高杉正在打电话。本打算再去接一杯喝的,却发现了高杉亮着屏幕摆在桌上的笔记本,手就不自觉地伸了上去。原本期待着或许能偷看到里面的内容,然而屏幕上出现了要求输入密码的画面。看来没那么简单。
我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关注四周的情况了,不过可能注意力都集中在电脑上了,高杉回来时我都没注意到。
“你帮我个忙。”被他这么一招呼,我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
“帮忙?什么呀?”
“刚才的话,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刚才的话?”
“就是你们的身世,那个……”
“双胞胎所特有的超自然现象?”
“我再怎么解释,上头似乎都不大明白。还是你替我说比较好,简单点儿就行。”
“哦,”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不过可以知道,他的上司似乎并没有付之一笑,“那我来。”
“我们可以出去再说吗?我车里有摄像机,让我拍一下。”
“拍我的裸照吗?”
我的笑话并没有换来任何回应。本来我成长的环境就缺少笑话和调侃,希望各位谅解。我跟那种搞笑是无缘了。
我在店门外等着高杉在里头结账,心里不禁想着,那些被异性请客后等着对方结账的恋人原来是这样无聊呀。
“这边。”高杉从店里出来,似乎很不耐烦。他朝停车场走去。是不是因为听我胡扯一通后本就够烦的了,现在还不得不听从上司的指使再来一遍而烦恼呢?
“如果接下来顺利的话,是不是我就可以上电视了?”我这样问,可能因为我心里慌了吧。就这样不说话,我实在受不了。
停车场挺昏暗的。一辆辆车仿佛是缩起肩头被塞进去的人一样,四周有一种阴冷潮湿的感觉。
高杉拉开一辆黑色普瑞维亚的滑动车门。
我站在身后看着他,心想,他这是要拿摄像机了。只能说我太掉以轻心了。
他从车内抽身出来,转身对我说“常盘,你看这个”的时候,我甚至仍然毫无戒备。我以为他手里拿着的就是摄像机,根本没有怀疑。
形状不对,当我察觉到异常时,他的手臂已经挥了下来。
我慌忙避让,却感觉头部受到重击,头似乎裂开了,不,实际上可能真的裂开了。视野一片黑暗,我眼睛里火星四溅。
疼。是铁锤吗?我为什么会放松警惕?骨头有没有被打碎呢?脑子里闪过各种念头。我心想得赶紧站起来,试图睁开眼睛。思绪在脑海里奔腾,可能最后都从被锤子敲裂的地方漏出去了吧。我使不上劲儿。我的手根本动不了,仿佛被戴上了手铐似的。过了一会儿,我才明白,手上真的被戴上了手铐。
我的头被一个袋子罩住了。我会不会无法呼吸,窒息而死呢?我甚至觉得那样也不错。想要放弃一切的思绪占据了我的脑海。我被推进了普瑞维亚里。
为什么?我没想要追究。我不断思考的问题是:是哪里?
是哪里引起了他的怀疑?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可能我还是太得意忘形,说得有些多了。我也意识到了危险,担心会引起高杉的怀疑,但我就是忍不住要说。我给了他太多提示。
我感觉车子在晃动。我用破了洞的脑袋思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