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飞上天的头颅
东南亚起内讧
看着侯大利背影远离,张林林神情阴沉下来,眼中闪出一丝凶光,与刚才热情上进的表情完全不一样。刑警支队的警官出现在医院,尽管只是聊了家常,张林林还是感到了危机。他仔细回想了自己的防卫措施,没有发现任何破绽,便将侯大利抛在一边。
张林林就是杜强。
杜强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原名叫王海涛,也不知道杜家德并非自己的亲生父亲。他潜伏于此,偶尔也会想一想父亲和母亲。他对父亲杜家德没有太多好感,原因是小时候挨打次数过多。杜家德有句“黄荆棍子出好人”的口头禅,他把这句口头禅当成了借口,遇到不快事,便拿儿子出气,时常用黄荆棍子抽儿子屁股。心情好的时候,杜家德会招呼儿子一起喝酒,也不管儿子是初中生还是高中生。父子俩喝得称兄道弟,双双大醉。
杜强唯一喜欢和父亲一起做的事情是打猎。杜家德是极有天赋的猎手,只要出手,基本弹无虚发。杜强第一次打猎时刚满十岁,端着猎枪,跟父亲进入巴岳山深处,正在小道行走之时,一头强壮的野猪出现在面前。杜家德喊了一声:“躲到树后,瞄准,我数一二三,就开枪。”
野猪强壮,皮厚,长有獠牙。杜强是第一次面对如此庞然大物,身体轻微发抖,大脑一片空白,在父亲的口号中,扣动了扳机。野猪从大树旁边冲过后,钻进丛林,不见了踪影。杜家德在树叶上见到血迹,顺血迹追踪,在一里地外发现了已经毙命的野猪。
“我儿厉害。”杜家德难得地夸奖了儿子,出了山,还扔了一支烟给儿子。杜强学着大人样,抽了一口,咳嗽起来。杜家德道:“男人都抽烟,多抽两口,就不咳嗽了。”
父子俩费尽力气才将野猪弄回家。当夜,父子俩都喝了酒。喝酒以后,杜家德忘记了儿子打死野猪的功劳,一言不合,几个耳光将杜强打得晕头转向。
杜家德喜怒无常的性格深深影响了杜强,让杜强的性格慢慢也变得喜怒无常,与人争斗时异常凶狠。
杜强对母亲杨丽芬的感情很正常。杨丽芬是典型的农村妇女,吃苦耐劳,性格温顺,溺爱儿子。她被杜家德拳打脚踢以后,唯一的自我安慰就是“我有一个儿子”,为了这个儿子,愿意忍受在家里受到的不公,忍着忍着,也就成了习惯。每次儿子挨揍后,她就守在儿子身边默默流泪,煮饭时特意煎一个鸡蛋,或者悄悄煮一片腊肉,放在儿子碗底。这是母亲和儿子的小默契,每当杜强大腿和屁股被打得满是青肿印子时,杜强总会在碗里发现多出来的福利。杜强此时会慢慢吃饭,等到杜家德放下饭碗离开时,才开始享受鸡蛋或者腊肉的美味。长到初中以后,这场游戏还在上演,杜强往往会夹一半鸡蛋给母亲,共同分享。
随着年龄增长,杜强开始在梅山场镇里打架,很快就以凶狠出了名。他彻底推翻父亲的统治是在十七岁。那一次,杜家德喝了三两烧酒以后,习惯性拿起黄荆棍子。这一次,杜强没有忍受,也没有逃跑,抓住棍子,然后朝杜家德肚子上踢了一脚。杜家德捂着肚子,如虾米一样蜷在地上。
杨丽芬被吓坏了,担心丈夫会伤害儿子。谁知杜家德站起来后,没有再到儿子房间,独自进屋,杨丽芬敲门也不开。这以后,杜家德喝醉酒以后,只能趁儿子不在家时欺负杨丽芬,再也没有发生“黄荆棍子出好人”之事。
杜强戴着帽子,站在医院大门口,望着如集市一般的门诊大厅,偶尔会幻想在其中有自己的母亲杨丽芬。遗憾的是,母亲没有出现在门诊大厅,连村中熟人也没有在门诊大厅出现。他混迹东南亚多年,左右两边的牙齿和门牙都在刚进监狱时被打掉了,脸颊向内有了明显凹陷,相貌大变。出狱后,他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做了整形手术。手术结束,他相貌和气质都犹如当地人,更准确说是接近于岭南人;唯独变化不大的是眼神,愤怒时会朝外射出杀气,如野兽一样。
在第三人民医院当临时工,平时住在女友的出租房里,并且在医院职工宿舍有一张床,这是杜强采取的大隐隐于市的策略。回到江州以后,他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工作。有了工作,才能在江州安顿下来,安顿下来以后,才有机会复仇而不被公安盯上。他在江州住了一段时间,不太费劲就找到了黄大磊的下落。他在黄大磊住处附近转了几圈,因为偶然原因结识了当护士的马青秀,并且利用其关系找到了相对稳定的工作。
江州第三人民医院是传染病医院,招收临时人员相对较难。杜强有岭南的正式身份证,又有本院关系,医院没有怀疑其身份,录用为后勤工人。当然在身份证上,杜强的名字为张林林,一个非常普通的名字。
正是因为这种策略,杜强在江州扎下根来。
第三人民医院距离金山别墅很近。在第三人民医院和金山别墅之间有一条老街,老街有不少本地小餐馆,味道正宗,价格便宜,医院医生和护士经常在附近街道吃饭。杜强身穿医院后勤工作服在路边小店吃饭就非常自然,完完全全能够融入环境。
杜强经常去一家小面馆,面馆里有不少人在金山别墅打工。一来二去,杜强和金山别墅的服务人员成了熟人。
王大姐是金山别墅区的服务人员,时常会在小面馆吃午饭。杜强看到大姐所穿服装以后便开始主动搭讪,刻意接近。久历江湖,杜强掩去了身上的杀气,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一套发挥得极为出色,偶尔还帮王大姐买单,迅速接近了王大姐。
通过聊天,杜强知道了大姐的家庭情况——丈夫在工地干活,摔成重伤,卧床不起,也知道了金山别墅区的内部细节。王大姐家中由于有病人拖累,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因此说起金山别墅的富人总是以“那些黄世仁”来代称,绘声绘色讲起了“那些黄世仁”的丑事。
杜强在与王大姐交往中有了诸多收获,还利用王大姐的关系,到金山别墅做起了零工。做零工之时,他穿上了金山别墅服务人员的工作服,数次出现在黄大磊车前。黄大磊乘坐在小车内,眼光从服务人员中一扫而过,根本没有想到曾经喝过血酒的兄弟会以这般模样出现在金山别墅区。
杜强有一次正在修路时,遇到黄大磊走了过来,主动招呼道:“黄老板好。”黄大磊听到这蹩脚的普通话,看了一眼杜强,“嗯”了一声,从杜强身边走过。
这一次遭遇以后,杜强大大方方出现在金山别墅。
除了通过王大姐和她的朋友了解金山别墅黄老板的生活细节,杜强还经常在医院报刊栏里读新闻,在江州本地论坛冒泡发言。在新闻里,他多次看到与黄大磊和吴开军有关的信息;在网络上,他在很多论坛中故意挑起与黄大磊或者吴开军有关的话题,得到了更多信息。
杜强学历不高,却是相当聪明,将所有线索归集起来,慢慢地就摸到了黄大磊的行动规律,并设计了行动方案,对黄大磊进行狙杀,遗憾的是黄大磊身中三枪居然没有死。
在江州论坛上,杜强看到了一些隆兴夜总会的顾客口水滴答地讨论吴开军出狱会给隆兴夜总会带来的新变化。吴开军进监狱,唐山林被杀,隆兴夜总会管理水平急剧下降,一些头牌小姐跳槽到其他夜总会,让不少在隆兴夜总会留下美好回忆的老顾客深为遗憾。吴开军出狱之际,老顾客们纷纷为重振隆兴留言献策。
杜强如猎犬,嗅着气味跟踪而至,蹲守数日后,终于逮住了复仇良机。打死吴开军,他出了憋在心中十几年的一口恶气,下一步就要继续针对黄大磊。至于秦涛,不算是罪魁祸首,暂且放到最后一位。
今天,杜强在值班时遇到侯大利,隐隐有些不安,便决定加快进度。复仇之后,他准备金盆洗手,安安心心地结婚生子,平平凡凡过完这一辈子。
下班后,杜强来到小面馆,恰好遇到王大姐。与王大姐聊天之后,他又去泡了江州政府网和江州论坛,看到一条短小的新闻之后,一个大胆构想钻进脑中。他跑到实地观察了几次,将构想一点点落到实处。
“黄大磊,老子要把你碎尸万段!”杜强考虑了所有细节,恶狠狠地向着黑沉沉的天空发出狂叫。
天空越来越黑,终于,暴雨倾盆。大颗雨滴从天而降,打在地面上砰砰作响,在泥土上砸出小小的土窝。雨水汇集,地上的小土窝很快消失不见。
一辆商务车在暴雨中离开了江州,黄大磊脸色阴沉地坐在车中。商务车在城中转了几个圈,确定无人跟踪以后,出城,上高速路。
这些天来,他每天睡觉都做梦,每次做梦都会出现一双眼睛。车外枪手戴了帽子和大口罩,认不出相貌,唯独那一双眼睛给了黄大磊似曾相识之感。在重症监护室里,他昏昏沉沉,醒来之时,脑中便悬浮着那道闪着野兽寒光的眼睛。
黄大磊出院之后,那双眼睛在脑中变得异常凶悍,与十几年前的老三面容完全能够重合起来。想起老三,黄大磊再也坐不住了,顾不得1995年立下的约定,主动联系了老四秦涛。他没有打电话,而是让总裁办秘书前往秦阳银行,亲自找到秦涛,递上名片,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出发之时,江州雷声大作,乌云密布,让黄大磊产生了“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威压感。小车进入秦阳,风和日丽,阳光笼罩大地。商务车进城,坐在前排的总裁办小陈给提前来到秦阳的总裁办小李打去电话。
小陈名义上是总裁办文员,实则是退役武警,且是开过枪见过血的武警。前一次黄大磊回家,小陈没有跟随,导致出了大事,这以后不管到任何地方,小陈都必然是坐在副驾驶位置。
商务车来到银行大楼,刚刚停下,秦涛就和秦阳的总裁办秘书小李一起出门,直接进入小车。整个过程衔接得严丝合缝,没有给外人任何可乘之机。
秦涛仍然穿着银行工作制服,鼻梁上的眼镜还没有来得及取下来。他脸色严峻地进入车内,与黄大磊对视了一眼,双方在前几秒内都没有开口说话。
黄大磊先开口:“秦主任,好久不见。”
秦涛挤出了几丝笑容,道:“黄总,有什么业务需要到秦阳来办吗?”
短暂对话之后,两人便沉默起来。
小车开进秦阳温泉酒店,五人一起走进电梯,直奔提前预订的大套房。从大套房出来一人,对小李低声道:“检查过了,屋内没有监控。”
黄大磊这才和秦涛一起走进套房。套房内有一个温泉池,面积约有十平方米,温泉池冒着热气,硫黄味道充斥在空气中。总裁办三人都守在外间,黄大磊和秦涛一起走进温泉池,脱下衣服,穿上了套房配发的短裤。
两人赤裸相对,也就不再伪装。
“老四,你给我说实话,当时扔到坑里去了吗?”
“老大,扔了。”
“你听到坑里传来了什么声音?”
“没有听到,我很紧张,扔了就转头朝你和二哥那边走了。”
“十几年没见面,你都成中年人了。”黄大磊笑容一闪而过,指了指腹部伤疤,道,“我在家门口中了枪。那人开了三枪,两枪被我用有夹层的皮包挡住,这一枪没有挡住。吴开军中了两枪,后脑一枪,后背一枪。我和吴开军都中了枪,下一步轮到谁,还用我来说吗?我有产业,有秘书,有保镖,他不可能再次杀我。你是银行工作人员,杀你易如反掌。我再问你一句,你给我说实话,到底把他扔下去没有?”
秦涛脸上没有表情,脚掌紧紧蹬住池底,道:“那天,他的脑袋被打开了花,胸口又被我捅了一刀,至少捅进去十厘米。这种情况下,没人活得了。何况,那个土坑深不见底,没人能爬出来。”
黄大磊紧盯秦涛眼睛,道:“如果当年不是我当机立断,早就被那个家伙拖累死了。他是疯子,杀人如杀鸡一样,迟早要拖着我们所有人一起粉身碎骨。老四啊,这些年我们各自过着平静生活,互不干扰,当年说过的话,我们都没有违背。从这一点来看,我们大家都讲信用,应该互相信得过。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蚱蜢,如果翻船,我逃不了,你也逃不了。我这些年享受了人生,就算死了也没有什么遗憾。你不一样,有妻子,有双胞胎,你若是翻了船,这一辈子就完了。”
秦涛脸上阴晴不定,如水面上袅袅升起的雾气,重重喘了口气,道:“不会有人来找我,老大多疑了。”
黄大磊道:“我很了解你,你应该知道些什么。那人在阴,我们在阳,你不给我说实话,最终我们两人都会被干掉。他疯起来是什么样子,难道你忘记了吗?当前是你死我活的战争,你不要再有侥幸之心。为了活下去,我们要团结起来。”
秦涛内心稍有犹豫,最终慢慢坚定下来,道:“以前我年龄小,不懂事,现在不会再做这些事情了。”
浴室谈话没有结果。
越野车返回江州时,黄大磊心事重重,在整个路程中一言不发,闭眼回想与秦涛的谈话。十几年没有与老四接触,如今老四身体发福,心性却磨砺得深沉了。突然间,他打了自己一个耳光,自语道:“我真傻,为什么不多走十几米?”
老板自打耳光,这是极为少见的事情,车中二人受到过严格的上岗培训,没有张望,也没有询问老板出了什么事情,仿佛老板没有自打耳光这回事。
回到办公室,黄大磊又变回大老板黄总,龙行虎步,目光坚定,充满上位者的自信。
总裁办主任拿着文件过来,道:“矿业综合大厦后天要剪彩,您还参加吗?”黄大磊反问道:“矿业综合大厦开业,省里国土资源厅要来一个处长,分管副市长要过来参加,我难道能够缺席?什么脑子?猪脑子啊。”
总裁办主任道:“那我安排保卫,不准任何陌生人进来,进来的人都得有请柬才行。”
黄大磊火气挺足,道:“你这人属青蛙啊?戳一下跳一下。给平时打交道的派出所、治安支队和经侦支队都发请柬,请他们参加。”
黄大磊前往秦阳之行自以为行踪隐秘,对于重案大队和105专案组来说则如透明一样。商务车冒雨出发,在市中心转圈,前往高速路,到达秦阳,在秦阳银行门口接走秦涛,关键环节全部被重案大队掌握。
黄大磊从秦阳回到江州公司以后,副局长刘战刚召集重案大队相关侦查员以及105专案组正、副组长开会。
侯大利来到重案大队会议室,进门便拿到了黄大磊在秦阳银行接触秦涛的全过程相片。
副大队长林海军来到重案大队,所接受的第一个大任务便是指挥四个小组蹲守。蹲守是个苦活,有的特殊任务往往会蹲守很长时间,彻底打乱侦查员们的正常生活。但是,蹲守又是一个极有效的笨办法,就算技侦手段发展迅猛,蹲守仍然必不可少。
会议主持人刘战刚简单讲了几句以后,就由重案大队副大队长林海军谈蹲守情况。
谈完蹲守工作布置和进展情况,林海军小结道:“两人若是大大方方见面,那很正常。但是,黄大磊是趁着暴雨前往秦阳,在离开江州时,有意在城内绕圈子,很明显是查看有无跟踪。到了秦阳后,秦涛刚在银行大楼出现,商务车就开到,非常准确,前后不到一分钟时间,显然是经过精心准备,这就显得很不正常。我建议:第一,继续加大对黄大磊和秦涛的监控力度,不能松懈;第二,唐山林案、吴开军案和黄大磊案串并案侦查。”
重案大队长陈阳道:“唐山林案与吴案、黄案不宜并案。”
林海军直接反问道:“理由?”
陈阳道:“丁丽案的凶手是杜强。杜强失踪,生死不知。如果凶手是失踪很久的杜强,他枪击吴开军和黄大磊应该能找到理由。但是,唐山林是在杜强失踪很久以后才与吴开军开始合作,杜强没有杀害唐山林的理由。从现场来看,这很明显是熟人作案,杜强与唐山林是熟人吗?我认为达不到串并案条件。”
“杜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所以,我们暂时无法知道杜强与唐山林有何种关系。”林海军手握投影仪的遥控器,幕布上出现唐山林案的物证资料,“怎么会达不到串并案要求?其实物证非常明显,请大家看投影。唐山林案的凶手巧妙地躲开了监控探头,遇到一个无法避开的监控探头,撑了伞。再看黄大磊案,凶手躲过了绝大多数监控探头,藏在靠近大门的灌木丛里。他知道门前有监控探头,提前破坏会导致保安查看,所以没有破坏这个监控。最后开枪时,他打着伞,轻易遮挡了监控。”
林海军握着遥控器,用力挥了挥手,道:“用雨伞来躲避监控是凶手作案手法中的一个重要特点,足以支撑将黄大磊案和唐山林案串并案侦查。”
重案支队侦查员也注意到这个现象,并进行过热烈讨论,参战侦查员有一些支持串并案侦查,另一些不支持串并案。
陈阳以前其实倾向于一个凶手,吴开军被杀后,才慢慢转变了观念,道:“唐山林死亡以后,最大受益者是吴开军。从这个角度来看,唐山林之死更接近于杀人灭口,实际效果也是吴开军只是判了拘役。如果凶手是一个人,凶手把唐山林和吴开军都杀了,目的何在?动机何在?”
林海军针锋相对,道:“并不是每个案子在侦破前都知道犯罪嫌疑人作案的目的和动机。若不是同一个凶手,则无法解释凶手用雨伞来遮挡监控器的手法为什么如此一致。”
这确实是一个不好解释的问题,侦查员们都陷入沉思。
林海军继续侃侃而谈,道:“丁丽案中,凶手没有留下清晰指纹,但是留下了精斑,在十几年后被侯大利发现。发现精斑,就是捅窗户纸,捅破后觉得简单,但是捅破前其实很难。能打破思维的障碍,了不起。丁丽案中还有一个细节,鞋印中显示凶手在鞋底绑了一块胶皮,是从自行车旧胎上切割下来的,这一点非常重要。在唐山林案中,凶手同样没有留下指纹,还特意戴了鞋套。而且,这两个案子所用刀具都是单面开刃。从作案手法来看,丁丽案和唐山林案其实可以串并案,也就是说唐山林也是杜强所杀。这说明杜强还活着,如果杜强还活着,枪击黄大磊和吴开军的人就极有可能是杜强。杜强应该是换了身份,以全新面目出现在江州。”
投影仪上的画面清晰显露出四个案子的特点:丁丽案中绑有胶皮的鞋印;唐山林案中戴鞋套的鞋印;唐山林案中监控视频里出现的雨伞;黄大磊案中监控视频里出现的雨伞;黄大磊案和吴开军案中的弹壳。
林海军指着投影仪,斩钉截铁地道:“如果杜强活着,那就是他做的案子;如果杜强死了,那后面三个案子则是另一人所为。”
宫建民没有表态,抬头细看投影仪。
主持会议的刘战刚扫了朱林和侯大利一眼,道:“专案组一直在跟踪黄大磊和吴开军,你们是什么意见?”
朱林如今变得很“佛系”,凡是分析案情时,尽管让侯大利发言。之所以让侯大利发言,一来侯大利本身就是专案组副组长,有了发言资格;二是105专案组多次研究案情,有了共识,他信任侯大利的办案水平;三是有点恶趣味,他喜欢看侯大利怼人。
第三点也变成了侦查员们的小趣味。林海军从刑侦总队到江州刑警支队,虽然平时很注意说话的分寸,可是来自总队的优越感还是会不经意闪现出来。侯大利是本土起来的侦查员,水平不错,说话向来不留情面,由他来怼一怼刑侦总队的林海军,是老侦查员们喜闻乐见的事情。
侦查员们都扭转脖子,聚焦于侯大利。全场变得异常安静,比刘战刚和宫建民讲话时还要安静,没有人打哈欠,也没有人看手机。
林海军与年轻师弟在私下场合有过一次交锋,知道师弟与自己观点有差异。他再次深入研究案件,信心十足,挺起胸膛等待师弟发言。
侯大利此刻沉浸在案子当中,没有注意周边人的眼光。师兄林海军和他同出一门,思维方式很接近,有些结论是对的;但是,师兄太心急,对案件研究得不够深。
“我说两个观点。第一,丁丽案凶手是杜强,这个可以确定;黄大磊案和吴开军案肯定能并案侦查,这个也可以确定。第二,我同意陈大队的意见,唐山林案是另一个凶手所为。黄大磊和吴开军两案中我们可以看出凶手喜欢用枪解决问题。如果是同一个凶手,为什么在唐山林案中要用刀?凶手为什么改变了作案手法?一般情况下,凶手要杀人,肯定用最顺手、最有用的武器。枪击吴开军,隆兴球迷都没有听到枪声,说明有消音设备,凶手完全可以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开枪。唐山林死后,吴开军是最大受益人,凶手杀了唐山林,又杀掉最大受益人,逻辑上有点问题;而且,杀害唐山林的凶手甚至有可能与黄卫案的背后指使人有关,唐山林和黄卫之间的联系点就是吴开军。只是,现在还没有发现凶手的作案动机。”
侯大利是用极为肯定的语气给出这个结论的,此语一出,满场皆静。
不管是林海军的判断还是侯大利的结论,都只是侦查推理,分别指向不同的方向。但是,两种推理都没有关键证据,存在不确定性。
随后,几个组长也发表了意见。会议结束前,宫建民讲了两点:“陈大队、林大队和小侯的观点各有道理,凶手不管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当前的工作重点仍然在黄大磊和秦涛身上。我们做如下安排:第一,四个监控小组继续加大监控力度,制订方案,合理安排人手,不能有任何漏洞;第二,凶手有枪,监控小组在执行任务时要带武器,凶手穷凶极恶,你们也要保护好自己;第三,技侦要全面跟进,在技术上监控黄大磊和秦涛;第四,视频大队要派专人,盯紧黄大磊和秦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