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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杨帆溺亡的真相

石秋阳的软肋

国龙宾馆里,侯大利得知父亲的决定心情复杂起来。这些年来,父子俩渐渐陌生,如两条轨道上的列车,越走越远。

田甜拿着药走过来,道:“在想什么?”

侯大利接过药,丢进嘴里,摇了摇头。

田甜坐在侯大利身边,陪着他看窗外,窗外是阳州城区,有许多高楼,高楼之下是繁华街道,世人如蚂蚁一般在街道上匆忙行走。

侯大利提振情绪,道:“我们从高处往下望,看到的都是美景,其实美景下面就有黑暗。人类社会诞生以来,光明和黑暗就并存,我们要让光明多一点、黑暗少一些。”

田甜意外地望了侯大利一眼,道:“你平常不会说这些话。”

侯大利握住田甜的手,道:“平常不说的话也有可能是真话。每个人都有很多真话,得分不同场合说出来。刚才那番话,如果换到其他场合就往往会被认为是大话、空话。人们往往会用比较现实甚至庸俗的说法掩盖心中的光明。每个人心里都有崇高和低俗的一面,这两端的真话,都不能在公共场合说起,队里也算是公共场合,所以只能说些不那么崇高又不那么低俗的话。”

田甜挪了挪椅子,头靠在侯大利肩膀上,道:“我用手术刀了解人体构造,这方面我比你强。思考人生,你比我强。”

侯大利沉默了一会儿,道:“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田甜道:“你和侯叔谈了什么?他的脸色不对劲,你的情绪也不好。”

“还是老问题,想让我回去接班。”今天父亲谈到这个问题时提出了很尖锐的会伤害到三口之家的观点,侯大利情绪低落来源于此。他没有在田甜面前谈及这个敏感话题,只做简化处理。

这是无解之题,田甜没有多问,道:“我和李阿姨看了相册,里面有杨帆相片,她真漂亮。”

“我和她从小就在一起,漂亮当然重要,这是男女吸引的重要基础。但是,我和她的感情不仅是恋人关系,属于超越恋人的亲人关系。我得承认,仅仅有亲人关系,若是没有恋人关系,我也不会念念不忘,一直想着复仇。”在很久以来,杨帆都是侯大利身上的一道不能触碰的伤口,除了案子以外,他将对杨帆的情感紧紧封住。田甜是走进这块封锁地的唯一一位局外人。

侯大利有伤,不能久坐,在田甜搀扶下进入卧室。

侯大利睡下,田甜正要出卧室,侯大利道:“我是伤员,需要你就近照顾。”

以前假扮夫妻时,为了安全起见,侯大利和田甜曾经同床异被睡了一段时间,如今钓鱼任务结束,近距离在一起就有另外的含义。

田甜的脸顿时红了,道:“我就在隔壁,有事叫我就行了。”

侯大利道:“我想你睡在身边。”

这是一句毫无技术含量的话,目的非常直接,却一下打动了田甜。田甜到柜子里拿了另一床铺盖,放在床上。

正在此时,电话突然响起。

侯大利俯身接过电话,脸色越来越严肃。

“什么事?”

“抓捕组在秦阳找到了石秋阳。石秋阳反侦查能力挺强,发现了准备收网的抓捕组。他劫持了一个人质逃跑,现在被围在铁江厂一个家属院六楼。人质除了挟持的一个女人以外,还有一家三口,爷爷、婆婆和小孙女。指挥部问你的身体情况,如果身体能撑得住,希望我们尽快到秦阳,提供咨询,协助谈判。”

听到石秋阳逃跑,侯大利腾地站了起来。

“抓捕组发现这么凶悍的连环杀人凶手,就应该马上击毙,居然还让他跑了。”侯大利套上安全带,忍不住抱怨。

“具体情况不清楚,只知道石秋阳如今被堵在铁江厂家属院。石秋阳携枪闯进一个老工人家里,老工人夫妻俩都退了休,有一个五岁孙女在家。他为了阻止警方进攻,从窗口扔出两颗燃烧弹,开了一枪。燃烧弹估计是就地取材制作的。”

“石秋阳不想活了,要鱼死网破。”侯大利听得直磨牙,没有询问狙击手的情况。既然指挥部要调105专案组,那么肯定没有狙击条件,或者是狙击条件很差。

朱林电话打了过来,道:“我正朝秦阳赶,你研究石秋阳最深,对他最了解,他有什么心理软肋?”

侯大利道:“让我想一想。”

过了几分钟,朱林又打电话过来,问:“想好没有?”

侯大利道:“正在想。”

隔了几分钟,朱林再打电话,道:“时间就是生命,必须马上提出准确有用的观点。若是谈判不成,为了防备石秋阳狗急跳墙,特警只能强攻,屋内几人的生命安全难以得到保障。”他缓了缓口气,“你仔细想一想,我暂时不打电话了。”

侯大利将头靠在车椅上,闭上眼睛,有关石秋阳的画面一页一页在脑中闪现。第一个画面就是多年前在城市运动会上投弹的画面,当时的石秋阳如此年轻,充满自信和活力。

第二个画面则直接跳到了女孩被杀的场景。出现这个画面时,侯大利脑中出现了杨帆的画面,他为了不干扰对石秋阳的思考,强行将杨帆画面关闭。

这是石秋阳命运的转折点,第三个画面就不再是侯大利脑中的形象,而是通过刑警卷宗复原的画面,石秋阳在世安桥附近袭击了蒋昌盛……

第七个画面是从资料中得来,石秋阳女儿最后病逝的场景。石秋阳女儿与病魔进行了搏斗,感动了很多人,也鼓励了许多同样生病的孩子。后来就是石秋阳在女儿病床前痛哭流涕……

最后一个画面就是田甜递了一支验孕棒给刘菲,验孕棒显示出两条线。

尽管越野车价值百万,行驶起来如行云流水,非常平稳,可是侯大利重伤未痊愈,一个多小时的行程仍然牵动伤口,即将到达秦阳时,他呼吸变得困难。田甜是法医,对途中的问题早有防备,提出药箱,紧急处理以后,再继续前往指挥中心。

105专案组全体成员分乘三辆车,紧急前往秦阳公安局。朱林最先到,其次是葛朗台和樊傻儿,侯大利和田甜从省城阳州出发,最后到达。

省厅老朴早就等在门口,抓着侯大利胳膊,走进指挥中心。

指挥中心小会议室有省厅主管刑侦杨副厅长,刑侦总队、江州公安局和秦阳公安局的领导。侯大利走进小会议室,立刻成为全场焦点。

局长关鹏问道:“案情清楚了吗?”

侯大利点头。

局长关鹏紧接着道:“窗帘紧闭,狙击手无法瞄准。屋里是老弱妇孺,石秋阳丧心病狂,谈判人员正在和石秋阳通话,无法有效说服。105专案组最熟悉石秋阳的情况,他的弱点在哪里?”

谈判组号码是警方公布给石秋阳的,只要能对话,就有希望解决问题。石秋阳使用的手机是被劫持女子所有,目前为石秋阳掌握。

侯大利在车里已经理清了思路,道:“石秋阳总体内向,一般不惹是生非。从神经类型分类是集中慢,分散也慢,对过去的不快铭刻在心,久久不忘。外来侵害危及生活、家庭、婚姻、财产时,容易滋生仇恨心理,严重的就是极端仇恨心理……”

关鹏打断道:“弱点在哪里?”

侯大利道:“纵观石秋阳一生,其人生转折点两次,一次是妹妹遇害,另一次是女儿病亡。这是他的核心软肋。”

老朴道:“谈判组掌握了石秋阳女儿留给石秋阳的音频。原本准备播放,攻心为上。反复商议后,觉得这又可能刺激到石秋阳,暂时没有播放。”

侯大利吃了一惊,道:“千万别播。石秋阳最忌讳此事,若是提起女儿,有可能刺激到他,火上浇油。”

老朴道:“你有什么主意?”

侯大利正要谈自己的想法,石秋阳的电话打了过来。

“给我准备一辆车,加满油,车上装五十万现金,不能连号。我开车离开后,你们不能跟随,到时我会陆续放人。如果不答应,那就同归于尽。让杜丽赶紧离开,若是她继续留在现场,我数一二三开始杀人。”石秋阳语速很快,不等谈判组对话,猛地挂断电话。

侯大利前往秦阳之时,谈判组已经将石秋阳妻子杜丽接到铁江厂。当杜丽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响起来之时,石秋阳反应非常激烈,将小孩推到窗边。他为了躲避狙击手,藏在小孩身后,威胁说再听到妻子说话,就将小孩推出窗外。

经过数次较量,谈判组对油盐不进的石秋阳没有太好办法。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坐在一旁的省厅技侦工程师道:“厅长,我们监听到一段对话,很急。”

小会议很安静,技侦工程师将监听的对话实时播放出来。

老年女人的声音:“求求你了,小孩发高烧,已经抽搐了,要送医院才行。我给你跪下了。”

石秋阳的声音:“不行。你们拿点水,给这娃儿物理降温。”

这时又传来拨号声。

石秋阳又用手机与妻子通话,开头就道:“我知道警方在监听,监听就监听,他们不满足我的条件,那就拼了。丽丽,妹妹死的时候,我心就碎了。妹妹是我从小带大的,说是妹妹,其实就是女儿。从那以后,我就是行尸走肉。”

“那么多人,真是你杀的?”杜丽声音颤抖,再次发问。她到了此刻仍然心存幻想,希望警方抓错了人,丈夫是清白的。

石秋阳愤怒地道:“他们该死,如果当初有人伸出援手,我妹妹就不会死。见死不救,就是人渣。你走吧,不要在现场。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穷凶极恶开枪杀人的样子,也不想让你看到我被打成筛子的惨状。”

与妻子通话以后,石秋阳打量屋子里的情况。若是成年人突发疾病,他根本不会动心,现在是小孩发病,令他想起小女儿挣扎在病床上的情景。

老年男性和开车的年轻女子被绑得严实,绝对没有任何反抗之力,原本老年女人和小孩也被绑住,只是小孩发起高烧,为了方便老年女人照顾,便将小孩和老年女人放开。老年女人抱着孩子跪在石秋阳身边,哀求将小孩送到外面医治。

发烧抽搐的小孩突然口吐白沫,老年女人大声哭喊起来。

警方监听到屋内对话。

若是小孩高烧得不到控制,有可能危及生命,或者留下不可挽回的后遗症,指挥中心经过紧急商量,准备同意石秋阳要求,条件是将小孩放出来。

石秋阳道:“一辆车,五十万现金,我还要加一个条件。那天在师大,假扮吴莉莉的那个女警察,由她来换小孩。不答应,大家一起死。”

离开山师大后,石秋阳不停回想与“吴莉莉夫妻”搏斗时的情景,回过味来,“吴莉莉夫妻”之所以这么能打,肯定是警察假扮的。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田甜身上。田甜内心略有挣扎,眼神慢慢坚毅,道:“我愿意换小孩。”

侯大利和田甜来到指挥中心,再到石秋阳点名田甜,只是短短几分钟时间,一直有各种状况发生,他没有来得及说出自己拟订的方案。

此刻石秋阳提出由田甜换小女孩,侯大利大声道:“我有说服石秋阳的把握。”

侯大利三言两语谈了想法以后,谈判人员再次拨通石秋阳掌握的电话。

参战指战员都将注意力集中在电话上。电话拨通一会儿,终于接通,谈判人员道:“田甜在江州,没有在现场,从江州过来还有一个多小时。小孩病情严重,拖不得。”

石秋阳态度强硬,道:“我不管,一人换一人。”

这几句给了警方机会,谈判人员敏锐地抓住机会,给侯大利做了手势。

侯大利拿起另外一部电话,道:“我是师大的那个男警察,我过来换人。”

石秋阳道:“一人换一人,姓田的不在,你戴上手铐进屋,换小孩出去。一分钟之内,出现在我的视线。如果敢玩花样,我就开枪杀人质。”

尽管侯大利重伤未痊愈,不是换人质的好人选,可是形势紧急,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杨副厅长与侯大利用力握手,道:“沉着冷静,攻心为上。”

田甜抹掉泪水,脸色苍白地走到侯大利身边,道:“活着回来。”

她原本想跟着侯大利走出小会议室,被宫建民拦住,道:“别打扰他,让他冷静。”

关鹏来到杨副厅长面前,低声道:“他是侯国龙的独子。”

侯国龙是省内鼎鼎大名的人物,杨副厅长与侯国龙也有接触,闻言吓了一跳,道:“原来是他呀,难怪看着眼熟。老子不错,儿是好汉。”

侯大利铐上双手,走到楼下,再上六楼。

石秋阳做好充分防备,子弹上膛,以男性老人和年轻女子为人盾。他要赌一把,若是警察趁此突击,那只有杀掉人质。女儿没有能够抵抗病魔,他已经存了死意。死亡对他来说不是痛苦,而是解脱。

侯大利上楼时,在头脑中将石秋阳人生经历回放了一遍。他觉得自己的方案至少有五成把握。若是自己不能说服石秋阳,指挥中心就得答应石秋阳提出的要求,提供车和钱,将石秋阳调出家属院。

防盗门打开,老年女人抱着孩子,回头看着老伴,将小孩放在防盗门口,然后关掉防盗门,反锁。

跟随在身后的特警接过小孩,飞跑下楼,交给医务人员。

成功解救了小孩,指挥中心松了一口气。

在屋内,侯大利举起双手,让石秋阳能清楚地看到手铐。

石秋阳从两个人质背后站起来,下身依然疼痛,一瘸一拐地走到侯大利身边。他用枪指着侯大利,然后检查了手铐,又让侯大利用戴着手铐的双手撑在墙上。他从侯大利身上搜出手机、钱包、手表等物品,放在桌上,道:“你是警察,来抓我是公仇不是私仇。你只要不乱动,我不会为难你。”

指挥中心能监听手机,即使在关机情况下,侯大利和石秋阳的对话也能清晰地传到指挥中心。此刻,指挥员们不能把全部希望寄托于侯大利说服石秋阳放下武器,如果侯大利无法说服石秋阳,那么就有两套预案。一套预案是提供车和钱,将石秋阳调出家属院,在这个过程中寻机击毙石秋阳;另一套预案是调不出石秋阳的情况下,由特警支队进行强攻。

特警支队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派出三组狙击手。三组狙击手已经到位,枪口对准窗口和大门。强攻小队亦是三组,两组到楼顶,准备从天而降,破窗而入;一组在楼梯口,准备了破门器械。

石秋阳极为强悍,两套预案都很难保证人质安全。省公安厅领导、省刑侦总队领导、秦阳市公安局和江州市公安局领导神情异常严肃,紧盯监控器。

室内,石秋阳检查了侯大利随身物品以后,道:“你和他们坐在一起,我再次警告你,若敢乱来,你们全都得死。”

指挥中心听到这句话时都松了一口气,只要肯对话,就还有机会。虽然侯大利的方案未经评估就上阵,但是情况紧急,容不得犹豫,只能使用此方案。侯大利见石秋阳随手将手机和其他物品放在桌上,也是长舒一口气,额头滚下了几粒汗水,落到眼睛里,火辣辣的。进屋前,他最担心石秋阳会毁掉手机,如果真是毁掉手机,那自己就相当被动。他依言与另外三个人质坐在一起,等石秋阳警惕性减弱后,道:“石兄,你年龄比我长,我可以称呼一声石兄吧?”

石秋阳没有搭理他,坐在四人对面,眼神有些呆滞。

“我想单独和你聊几句。你放心,以你的身手,就算我不戴手铐也不是对手,何况如今我戴了手铐,又没有武器。”侯大利一直在观察石秋阳的神态,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石秋阳是连环杀手,心胸狭隘,其行为还真不能以常理度之。

石秋阳沉默了一会儿,道:“别玩诡计。”

侯大利后背全部被汗水打湿,脸上有大颗汗珠。三个人质尽量挪动身体,不愿意和年轻警察靠得太近。

“为什么流汗?”石秋阳说话时,手枪枪口提着侯大利。

黑洞洞枪口给了侯大利极大压力,一颗心似乎要从胸腔里迸出来,他强自镇定,实话实说道:“害怕。”

石秋阳眼神飘忽,道:“你也害怕。”

“当然会害怕。”侯大利咬了咬牙,借此克服恐惧,道,“我和你其实颇有渊源。很早以前,你参加城市运动会,投弹冠军,打破城运会纪录,当时我就是你的观众。你当时代表银行系统。”

在投弹场上所向披靡,这是石秋阳人生的巅峰时刻之一。石秋阳没料到眼前警察还记得当年事,道:“那时我还年轻,你几岁?”

“读小学。”说了几句话,侯大利渐渐平静下来。他下定了决心,决定抛出第一个秘密武器,用此获取石秋阳好感:“我们还有另一次交集,请打开手机。这是你妹妹被害现场,我也在场。”

石秋阳眼睛一下就变得通红,挥拳连续猛击侯大利脸部。鲜血飞溅,侯大利倒在地上,金星在脑中乱转。侯大利中枪的伤口复发,身体蜷曲,呼吸艰难,眼见石秋阳举着枪口顶在自己额头上。“砰砰”的拳击声在指挥中心响起,重重地敲到指挥员心脏上。省刑侦总队副总队长刘真请示道:“很难说服,动手吧。”杨副厅长面沉如水,道:“再等等。”

石秋阳瞬间翻脸,双眼血红,如恶魔一般。手枪已经顶在头上,事已至此,侯大利反而平静下来,道:“当年,我是第一个冲上去的人,是我抓住杀人凶手。我的手机里有警方保存的当时录像视频,截取的是后面部分。”他抬起头,寻找石秋阳的目光,与之对视,道:“请看一看视频。”

枪声没有响起,继续传来对话声,指挥中心几乎凝结的空气似乎又开始流动。

手机里的视频如魔盒,让石秋阳无法拒绝,最终还是打开视频。视频对石秋阳来说如噩梦一般,当看到妹妹躺在地上之时,他浑身发抖,如筛糠一般,自语道:“旁观者罪有余辜,如果有人站出来,我妹妹不至于死得这么惨。”

侯大利弯着腰,如虾米一样躺在地上,大声强调道:“我当时从那里路过,看见有人行凶,就冲了过去,第一个冲上去的就是我!你看看,我是第一个冲上去的。”

视频里出现了一个奋勇冲上前的年轻人。定格画面后,石秋阳将手机拿到侯大利脸前进行比较,虽然时隔数年,侯大利相貌有变化,但是还是能够看出是一个人。他收起手枪,默默观看视频,看了三遍以后,又沉默地望着天花板。

另外三个人质惊恐地聚在一起,努力远离年轻警察。他们担心这个警察会激怒眼前这个凶手,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侯大利试着坐起来,石秋阳没有干涉。侯大利坐在地上,喘了几口粗气,道:“当时你没有看到这个视频吗?”

石秋阳握紧手机,冷冷地道:“看到这个视频又如何?这个视频只能证明你的事,没有办法抹平前面那些人坐视我妹妹被杀的事实。”

侯大利试探道:“给我一张纸,擦擦鼻血。”

石秋阳没有回应这个要求。

“我其实和你有相似经历,挺能够理解你。我的女朋友,就是在视频里跟着跑的那个漂亮女孩,莫名落入世安河。若是真能抓到那个凶手,我也会违犯法律,对那个人施以私刑。”

这句话真不是假话,侯大利找到石秋阳杀人原因之后,经常在夜间揣摩石秋阳的心态。从个人角度来说,他也想违犯法律,大开杀戒,为杨帆报仇。当然,这只是一种想法而己。在现实生活中,他选择当警察来追查真凶,而不是滥杀无辜。

石秋阳重放了一遍视频,突然间有些发愣,再放了一遍视频。他转身走到桌前,抽出几张纸,递到侯大利手边。

侯大利和石秋阳的交锋只是短短几分钟。对指挥中心来说,这几分钟无比漫长,特别是从监控手机听到击打声音时,所有人的心脏都收紧了,神经绷紧到极点,几乎不能呼吸。负责现场指挥的副总队长刘真已经作好了下令强攻的准备。

侯大利擦掉鲜血,汗珠却再次狂涌而出。他一字一句地道:“我还要告诉你一个消息,刘菲怀孕了。”

石秋阳身体顿时僵住,猛地转身,道:“你再说一遍!”

侯大利道:“刘菲怀孕了!”

石秋阳将手枪上膛,顶在侯大利太阳穴,双眼似乎在喷血,大吼道:“我要和刘菲通话,若你说谎,我打死你。我杀了这么多人,再杀一个就像踩死一只蚂蚁。”

侯大利大声道:“手机视频的第二个文件,你看吧。”

第二个文件正是当初田甜给刘菲验孕的视频。视频没有经过加工,刘菲所有表情都是真实的。石秋阳看过视频以后,知道此事不假。他提着手枪,如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转来转去。

侯大利劝道:“你是杀人重犯,不可能跑掉,最大的可能性是被击毙。现在科技如此发达,锁住你后,你真跑不掉。”

“住嘴!”石秋阳青筋暴露,双眼闪出凶光。他慢慢举起手枪,对准年轻警察的脑袋。

成败在此一举,侯大利闭着眼,等待最后结局。在脑中,他回放起与杨帆在一起的画面,所有画面如此清晰,如刚刚发生一样。这在很长一段时间让他生不如死,可是在最后关头,这些清晰画面却让他心情平静下来。他在心中道:“别了,田甜。杨帆,我来陪你。”

“我要和刘菲通话。”石秋阳突然将手枪收了起来。

指挥中心所有人听到这句话,如释重负。

很快,刘菲电话打了进来。

“你知道真相了,小菲?”打电话时,石秋阳态度很是温和。

刘菲身边皆是警察,还有专门从省厅过来的心理辅助人员。经过耐心的思想工作,刘菲心情平静下来,道:“我知道真相了。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我都爱你。”

石秋阳道:“怀孕了吗?”

刘菲道:“怀上了。这是我们的孩子,我要生下他。”

石秋阳道:“你身边有警察?”

刘菲道:“有警察。不管有没有警察,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会生下这个孩子,让他姓石。”

石秋阳泪水如注,无法停住,最初是哽咽,随后是狼嚎一样大哭。哭声通过无线电传到刘菲耳里,她的泪水如倾盆大雨。石秋阳停止哭泣之后,拿起手机再次观看了视频,终于,他清楚地说道:“我投降。”

指挥中心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紧紧盯住监控器。屋内静悄悄,只能听到无数心脏怦怦跳动。过了一会儿,电话响起,侯大利道:“石秋阳投降了。手枪在我手里,他被反铐。人质已经出来。”

副总队长刘真下达命令,参加强攻的特警小组立刻出现在屋门口。当人质和石秋阳先后出现在家属院楼门洞时,在场所有参战人员无论老少都跳了起来,也不管职务高低,互相拥抱。

田甜从救护车里拿过医药箱,朝侯大利奔去。

侯大利脸颊被石秋阳重拳打出一个大口子,鲜血顺脸颊不停往下流。田甜拿起手术刀解剖尸体从来不手软,今天给爱人处理伤口,却觉得手在抖、心在疼。

省厅领导、江州公安局领导、秦阳公安局领导一起走过来,轮流过来与侯大利握手。关鹏用力握着侯大利的手,道:“你是好样的,是真正的刑警!”

侯大利是全省顶级富二代,虽然在警队表现一直还不错,但是关鹏一直心存疑虑,并没有真正将侯大利当成骨干刑警。经此一役,他视侯大利为值得信任的江州刑警。

石秋阳走上警车,朝正在处理伤口的侯大利看了一眼,然后闭目养神。

侯大利和石秋阳对视一眼,问田甜道:“刘菲是真心要给石秋阳生孩子,还是应付这件事情?”

田甜道:“应该是真心的吧,哭得稀里哗啦。人是会变的,石秋阳必死无疑,到时孩子能否生下来还是一个未知数。你被打得这么惨,差点丢了命,我怎么感觉你居然还有些同情石秋阳?”

侯大利道:“我一点都不同情石秋阳。他的性格有重大缺陷,不是真男人,就是一个丧心病狂的歹徒。”

田甜道:“那你为什么关心刘菲是不是给他生孩子?”

侯大利道:“我能活下来,就是因为刘菲答应生这个小孩子。石秋阳这人虽然凶残,对家人特别是小孩子还是挺好的。任何人都有优点,但是这个优点不能掩盖其凶残本质,更不能把责任推给社会。这就是人格缺陷导致的悲剧。”

侯大利脸上鲜血直流,惨不忍睹。田甜着实心疼,道:“李阿姨让我们回家吃饭。你这个样子,怎么回去?”

“前一次中枪,我妈就吓得够呛,这一次不能再吓她了。我们直接回江州过二人世界。人生有太多意外。我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完成被打断之事。”这一次做人质,危险性很高,生死全部掌握在石秋阳一念之间,侯大利此刻有强烈的劫后余生之感。

田甜脸微红,充满甜蜜,道:“你枪伤没有好,又被打得满脸花,还想着那事。我看着你的丑样子,恐怕都会失去兴趣。”

侯大利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了几个字,若不是现场还有其他人,田甜肯定会扬起拳头打两下。

两人正在说话,杨副厅长走了过来,与侯大利握手,仔细询问伤情,给予侯大利高度评价。

侯大利知道省厅杨副厅长认识父亲,道:“杨厅长,这事能不能不要宣传?我父亲若是知道我去交换人质,恐怕会气得和我断绝关系。”

杨副厅长道:“我们有宣传纪律,会掌握分寸,你不用担心。”

凡是效益不好的厂矿,闲人都多。铁江厂不景气,家属院就聚焦了大量围观群众。抓住石秋阳以后,公安人员迅速撤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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