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裂的图像:以及避暑地的心血来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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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但是,”明明觉得千晓的前提足够合理,小景还是想要挣扎一番,“在房子里被刺中的嶋崎先生,也有可能忍痛逃出去,然后在途中因为体力不支而倒地毙命啊。这种可能性……”
“不可能。”
“连、连这个你都能肯定吗?”
“因为血迹。”
“血迹……”
“嶋崎先生是被兰博刀割破了喉咙,虽然详细的分析还要等待警方的尸检报告,但根据发现时尸体的情况基本可以判断嶋崎先生在被刺中后是立即死亡的。如果他遇刺的地点不是杂木林,那其他地方一定会留下大量的血迹。但是,虽然现阶段好像还没有做鲁米诺反应这样精密的勘查,不过至少在尸体周围也没有发现什么血迹。所以基本上可以断定,杀人的现场就是那片杂木林。”
由加里被千晓不慌不忙的叙述折服了。不只是她,其他人也像被邪灵附体了似的听得入了神。为什么和自己一样只是普通市民的千晓会分析得这么头头是道呢?她们内心大概都有这样的疑问,但此时却没有一个人能把这个疑问说出口。
“那……那么,”小景已经完全呆住了,“这起事件应该不只是单纯的正当防卫吧?可以这么理解吗?”
“这就是警察要负责调查的事情了。”千晓不知为何兜起了圈子,“我能确定的一点是,只凭我们这些外行在这里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分析,是得不出什么结论的。”
“如果不是正当防卫的话,那就是说我们中的某个人可能拥有充分的杀害嶋崎先生的动机咯?你是这个意思吗?”
由加里觉得小景开始逞强了。她打心底里认为,不管出于什么动机,包括自己在内的这几个人都不可能是杀人凶手。随着讨论的深入,她越来越执着地想要排除掉这种可能性。
“如果我们只是单纯地讨论可能性的话,一时半会儿肯定说不完。我们再怎么讨论也没什么实际的意义,所以我才说不如把这些可能性都交给警察这样的专业人士鉴定。”
“我也很想知道那些专业人士的看法。警察是怎么想的啊?千晓学长好像和警方的人很熟嘛,能把他们的想法告诉我们吗?”
千晓起身从冰箱里拿出啤酒,把金黄色的液体倒进小景面前的高脚玻璃杯中,稍待片刻后才缓缓地说道:“可以请你保密吗?”
他又抬头看着其他人,发出了同样的请求:“也请大家保密。”
几个女孩互相看看彼此,好像是在等待某个人能够代表大家答应千晓的要求。但即使是刚才还相当活跃的美嘉也陷入了沉默。
“……我想知道的是,”由加里被一股连自己也不明所以的冲动驱使着,“我们现在有没有被怀疑。我只想知道这一点。”
“照现在搜集到的资料看,”千晓忽然开始收拾桌上用过的碗碟,这个举动和现场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合,“杀害嶋崎先生的很有可能是他的同伙。”
“啊?”千晓的话实在太过出乎意料,由加里发狂似的叫出声来。其他人也目瞪口呆地看着彼此。“你说……同伙?”
“在离这里有段距离的河边发现了一辆摩托车,这辆摩托车的主人是不是嶋崎先生还有待确认。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就是骑着这辆摩托车到的这里。他穿着骑手套装,戴着全护式头盔,很难认为摩托车和他没有关系。所以……”
“所以?”
“问题就在于是谁把梯子搬到这里来的?”
“刚才好像也说到了这个问题,不过为什么能断定把梯子带过来的人不是嶋崎先生呢?”
“是尺寸的问题。”
“哎……尺寸?”
“太大了吧?即使梯子能折叠,只靠一个人一辆车还是不可能把它运过来。”
“这种事情我怎么知道!”美嘉最终把这句话憋了回去,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嘴角的微笑甚至带着点赞许的意味,这在她身上可不常见。
“虽然不能完全否认徒步搬运的可能性,不过用皮卡之类的交通工具把梯子搬过来的可能性还是要大得多。这样一来,嶋崎先生一定得有一个同伴才行。又因为他们两个人不可能是刚好在这里碰上的,所以他们一定是互相帮助的同伙。”
“互相帮助……”由加里不知为何有种奇怪的感觉,“是指在跟踪的时候,互相帮助吗?”
“比方说,如果嶋崎先生的目的是绑架伊井谷小姐的话,那有个同伙也不奇怪吧?”
“绑架……”
“也许是想把伊井谷小姐拐走,再向她的家人索要赎金。”
原来如此,由加里顿时想通了。原来还有这种可能啊。确实,对于希望通过绑架捞上一笔的人来说,大地产商的女儿秀子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目标了。嶋崎丰树的目的很可能就是一笔数额不小的赎金。只不过……
“同伙也不一定只有一个人。如果他有几名同伴的话,那就可能是在下手之前,团队内部出于某个原因先起了内讧。”
“结果嶋崎先生被杀掉了?”
“这也只是其中的一种可能而已啦,警察的调查才刚刚开始呢。”
杀死嶋崎丰树的是他的同伴?如果这个假设是正确的,那由加里的设想就是错的了。虽然一切都还不明朗,不过由加里多少把提着的心放了下去。
“对了,大家现在怎么办呢?”
“怎、怎么办?”几个女孩都显得有些困惑。“什么怎么办?”
“合宿啊,还要照原计划进行下去吗?警方说已经确认过你们各位的身份了,没什么问题,想走的话随时都可以走。因为之后可能还需要大家的协助,所以大家把住所的信息写清楚就好了。”
千晓就像是安槻警署的特派发言人一样,虽然还身处杀人事件的现场,美嘉还是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
“那我还是回家去吧。”美嘉站起身,双手举过肩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在离命案现场不远的地方是睡不安稳的。”
其他人也有同感,开始商量着要早点打包回家。
“不过,”美嘉目视远方,长出了一口气,“我们还是会挂念的吧。”
“是啊,还真是。”
这就是所谓的以心传心吗,由加里马上领会了美嘉这句有些语焉不详的话,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由加里也不明白自己挂念的到底是什么,自然也就不敢轻易地表露自己的感情,美嘉却满不在乎地说出了口。
“啊,好想吃千晓学长做的油炸沙丁鱼和炸串啊。”
只在这件事情上秀子显得不明所以。观月和小景强忍着笑,偷偷交换了眼神。看来大家挂念的东西都是一样的。
回到自己在大学附近租的单间,日子一天天过去,回过神来时已经是月末了。如果没有意外发生的话,“小假日”合宿计划到今天也该结束了,由加里陷入了有些奇怪的感慨之中。老家的父母已经开始催自己回家省亲了,由加里却还没有做任何准备。
嶋崎丰树一案好像还没有侦破。调查取证到底进行到哪一步了呢?由加里本以为警察一定会再找自己了解情况的,不料渐渐地也就没了消息。本来她以为自己那把用来防身的小刀会成为警察关注的重点,但也许是这把刀已经被查明并不是作案凶器的缘故吧,警察没有在这一点上做太多的纠缠。其他人又怎么样呢?被警察叫出来单独问话了吗?说起来,从御返事村回来之后,自己还一次都没见过观月她们几个呢。总觉得不想见人,所以“Side Park”那边也渐渐地不怎么去了。
说到毫无音讯,自己也很久没接到壹成的电话了。以前每天至少要打一次电话,多的时候每天能有两三通来电。但是,二十三号早上由加里拨出的那通电话成了两人最后的通话,更别指望能见面了。以这起事件为分界线的态度落差倒是像极了这个男人会做出的事,更让由加里觉得可笑了。他是不想和卷入杀人事件的女人纠缠不清,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吗?还是说……
这样思前想后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由加里心里一惊。带着一种既希望是壹成又不希望是壹成的复杂心情接通了电话:“喂?”
“由加里吗?是我。”
听到观月的声音,由加里的内心又被另一种困惑填满了。
“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
“最近什么都没干,有种自生自灭的感觉。”
“有空的话出来喝个茶吧?我有话想说。”
“什么?”
“随便聊聊。”
“如果是和美嘉有关的事,我可不想聊。”突然蹦出这么一句不受自己意识控制的话,由加里也很是惊讶。明明知道这些话对观月很残忍,但她就是停不下来。“我一点都不想听,也没什么好说的。”
为什么我一定要这么说话呢?由加里厌恶起自己来,呼吸变得局促。“我知道了。”观月的声音一如往常。内心已经受到了伤害,语气却还是那么冷静,这让由加里觉得越来越难受了。她希望观月能大发脾气,甚至希望她能骂自己一通。
“怎么了,由加里?”
“唔……”
“没事吧?”
由加里这才意识到握着手机的自己已是泣不成声。不管怎么擦拭,眼泪就是止不住地往下掉。“……我受够了。”哭声没有止住,谵语一般的嘟囔也跟着停不下来了。“够了,够了,我受够了。”
“由加里……”
“我想见千晓学长。”
“嗯?”
连在失态的由加里面前都没有失去冷静的观月也不禁觉得有些意外,不过最意外的还是由加里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呢?她在混乱中继续说道:
“你有办法找到他吗,观月?”
“如果拜托羽迫学姐的话,大概没问题吧……不过,你为什么要见他?”
“千晓学长也许知道嶋崎丰树一案的后续情况。”
“原来是这样。”观月虽然接受了这个说法,但由加里却还没从混乱中走出来。“他好像可以走后门弄到一些警方的内部消息。但是,不是我想泼冷水,可是现在应该还没什么进展吧。好像也没有在电视上看到这个案子的消息。”
“是啊,不过我总是安不下心来,连家都不想回了。所以才想找千晓学长问一下,即使没有什么像样的结论也没关系。我是不好意思直接去问警察啦,不过千晓学长的话就没什么问题了。”
“明白了,我去拜托羽迫学姐吧。”
“拜托了。啊,还有。”由加里又受到了内心那种朦朦胧胧的感情的驱使,“观月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可以吗?”
“当然了。”由加里说话时的语气听起来像是装出来的,她自己听到恐怕也会觉得生气,“是我拜托你的嘛。”
“那什么时候方便呢?”
“越快越好。”
“明白了,安排好之后我会再打给你的。”
挂断电话后,由加里躺倒在床上,捶着套子刚被自己扯破的枕头,放声大哭。真想就这么死了算了。
哭累了还有些恍惚的时候,由加里又接到了观月打来的电话。观月通知她傍晚五点在大学附近的居酒屋“三瓶”会合。没想到今天就能约到千晓,由加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觉得刚才叫上观月一起真是太对了。
由加里在约好的时间到达“三瓶”,观月已经在里侧的榻榻米座席等着了。她本来打定主意要在见面后先为刚才在电话里的失态道歉,可是羽迫学姐也在旁边,这下可谓是出师不利。
“真是不好意思,占用你的时间了。”低头朝两人致意的由加里最后还是没有说上话,倒是羽迫站起身“啪”地一合掌。“抱歉啦。”
“唔。”
“其实,匠仔他……”
“匠仔?”
“就是千晓学长。”一旁的观月向困惑的由加里解释。
“其实,我现在还没能联系到他。”
“欸?”观月好像也是刚知道这个消息,双眼圆睁,显得很是惊讶,“但、但是,这样的话……”
“不过你们放心啦,不用担心。在这里或者‘花茶屋’等上一会儿就好了,他一定会过来喝酒的。”
羽迫解释说,“三瓶”和“花茶屋”是同一个老板娘经营的两间姐妹店。她已经提前和“花茶屋”那边打好招呼,如果千晓学长到那边去了的话,会有人打电话过来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