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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你有没有感觉,现在的中国啊,整个社会普遍浮躁,人人都想赚快钱,到处都是陷阱和骗局,就拿手机来说吧,接到的十个电话里,九个在推销诈骗,你再看看楼下——”

方超手持一把枪,站在酒店客房的窗户边,撩开两片窗帘的中间缝隙,指向对面的沿街店铺,“瞧,做中介的、治前列腺的、免费旅游、美容整形,还有各种融资理财、传销,现在市面上尽是这些店。房租太贵,老老实实做买卖的都关门倒闭了,能活下来的全靠坑蒙拐骗!不过说来最可气的,还是路口那家足浴店!”

一旁正低头整理背包的刘直停下手,好奇地问:“洗脚的又怎么了?”

“我昨晚去了那家足浴店,结果真的给我洗脚!”

“要不然呢?”

方超转过身,来到换衣镜前,仔细检查脸上的胡子和假发,幽幽地说:“真正的足浴啊,是不洗脚的。”他回头看着一脸茫然的刘直,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走吧,等干完这票,我带你洗他一回真正的足浴!”

方超把手枪锁上保险,藏在腰后,刘直背上双肩包。两人从头到脚都做了连他们爸妈都认不出来的伪装,这才从容地离开酒店,叫了辆出租车,径直驶到郊区的一个街口,走进一条巷子,他们穿行一阵,到了外面的马路上,又绕路走了一长段,最后来到了一个丁字路口。

对面的拐角处有一家中等规模的私人黄金店,这正是他们蹲点多日后决定下手的目标。

方超观察了一会儿周围,低头看向手表,现在是下午四点半,很快城市的晚高峰就会到来,时间和他计划的一样,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下了拨号键。

几秒钟后,距他们五公里外的市区,一家银行门口的花坛处,突然“嘭”的一声,中间一棵拳头粗的冬青树直接被拦腰炸断,两辆停在旁边的电瓶车被炸飞几米远,现场顿时冒起滚滚浓烟,伴随着过往行人惊恐的尖叫,百米外一位驾驶汽车的女司机被吓得失控,导致多车追尾相撞。

紧接着,市区另外两条热闹街道也相继发生了类似的小规模爆炸事件。

几分钟后,报警电话蜂拥打入公安局。暴恐警情永远是警方的头号大事,一时间,全市的警力集体奔赴三处现场。

十分钟后,方超打开了手机导航软件,看到市区主要道路皆已变成红色一片,说明整座城市彻底堵成一锅粥。他轻笑一声,朝刘直点下头,低声下令:“动手!”

两人套上胶皮手套,大步走向黄金店,快到店门口的监控区域前,他们快速抽出一张塑料面具戴在脸上,刘直拿出两张印有“停业装修”的贴纸,往店面玻璃门上左右一拍,两人闪身进店,关上门,方超掏手枪,刘直拿出一把长匕首,双双扑到店里三个猝不及防的女营业员面前,威胁着大喊:“都别动,抢劫,老实点,一动就开枪!”

方超持枪控制全局,刘直单手攥着匕首,抓住其中一个女营业员,推搡着将三人都赶到柜台旁边的一处角落集中起来,命她们蹲下身,双手露出抱住脑袋。

眨眼间的工夫,黄金店已在两人的掌控之中,方超淡定地走上前,枪口在三个女人头上来回移动,从容不迫地说:“不要害怕,大家都配合一点,把柜台的钥匙交出来,我们拿了东西就走,不伤人。”

三个女人蜷缩地靠在一起,吓得簌簌发抖,连头都不敢抬。

见她们浑然没有反应,刘直马上失去耐心,挥舞着匕首吼起来:“听见没有,快他妈把钥匙交出来!老子数到三,不交就杀人了!一——”

“稳住,暴力解决不了问题。”方超打断道,他和刘直的作风完全不同,他一向认为抢劫也是要靠脑子的,暴力只是辅助手段,于是便拿出他一贯的沉稳作风,不紧不慢地跟她们讲道理,“我相信你们一定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你们肯定很害怕,你们在考虑要不要把钥匙交出来。其实道理很简单,你们上班赚多少,有必要为了这点工资搭上性命吗?记住一句话,命是自己的,钱是老板的!”

一个女人孱弱地抬起头:“我是老板。”

方超咽了下唾沫,直接抬手开枪,“嘭”一声,旁边一个玻璃展柜顿时四分五裂,三个女人腿一软,吓得跌倒在地,女老板颤抖地掏出钥匙,高高举过头顶,刘直一把抓过钥匙,嘀咕一句:“早他妈开枪不就结了。”

按照计划,方超持枪守着三个营业员,刘直负责收罗财物,整个过程不要超过三分钟。到了三分钟,方超看到刘直的背包已经沉甸甸的,再多负重太大,不利于逃跑,只能忍痛放弃柜台中的其他金饰。他一挥手,刘直拉上背包拉链,掏出绳子飞快地将三个女人捆绑在地,用胶带封住她们的嘴巴。

两人深吸了口气,故作镇定地挺直身板,快步离开黄金店。

半个小时后,旁边一家店铺的友人过来串门,救出了店中被困的三人,众人马上报警。警察此刻都聚集在市区的暴恐现场,周围交通一片瘫痪,直到一个多小时后才赶过来。

当天晚上的各种新闻、微信群以及公安内部,都在激烈讨论着下午的爆炸案,而关于这间小小黄金店的抢劫案以及当天这座城市里的其他案件,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方超和刘直坐在酒店房间里,呆呆地望着桌上一尊白玉镶金的财神像,旁边还有一小堆黄金首饰。

过了半晌,方超点起一支烟,深吸一口,长叹道:“我真是不明白,前两次抢珠宝店,确实是我们经验不足,没想到那些标牌几万、几十万的玉器压根儿不值钱,最后只得按斤两卖个白菜价。这回吸取教训了,要干黄金这种硬通货。结果经过这么多天准备,目标找好了,抢劫也成功了,谁知你又来这套,不多拿点黄金,往包里塞个二十多斤重的财神像算什么?”

刘直含糊争辩着:“我……我看这东西摆在正中间,以为很值钱,摸上去像和田玉。”

“和你妈!二十多斤的和田玉?指甲盖大的一家店,你当是故宫啊!”

“我——”

方超摇摇头,一副视他无药可救的模样:“抢黄金店,最后搬走财神像的,全中国也就你一个了。”

刘直沉默了片刻,恼羞成怒道:“大不了下一次再来过嘛,不就是抢个劫,怕个屁!”

“没有下一次了。”方超眉头一拧,“连着三次引爆土炸药分散警力去抢劫,俗话说事不过三,再来一票,准被警方发现其中的关联。”

“那怎么办,不干抢劫干什么?”

“抢路上的店铺,归根结底是拿命赚钱,稍有不慎我们就得进去,这不是长久之计呀!我们俩又都没有一技之长,找份正经工作是不可能的了,做点生意,我们也不是这块料。回过头来看,我们得换个思路,做点其他轻松又不用本钱的买卖!”

“做鸭子啊?”刘直看了看方超,又想想自己,有点心动,“这……这我没试过,也不知道行不行啊。”

“行你妈!”方超一巴掌拍在他头上,“我说抢店铺不行,我们换个方向,抢人!”

在刘直好奇的目光中,方超找出一份报纸,摊平后指向上面的一个新闻标题——《贪官家中被盗千万不敢报警》,冷笑起来:“千万哪,你算算,得抢多少家店铺才能赚到一千万。弄个贪官,就全来了!赶紧收拾一下,明天我们就动身去三江口,弄他个贪官发财。”

“为什么要去三江口?”三江口是浙江沿海的一个县级市,虽说经济也算发达,但毕竟跟省会杭州压根儿没法比,想来贪官也没杭州的有钱。

“因为三江口最安全。”方超翻开报纸的另一面,指着底下巴掌大一角很不起眼的新闻,“三江口公安局的副局长失踪了半年,找不到人,都上报纸登寻人启事了。你想啊,三江口的警察把他们老大弄丢了都找不回来,还能抓到我们?开玩笑!”

省公安副厅长高栋收到举报信,举报的正是他的死对头——周卫东。

一个半月前。

省公安副厅长高栋坐在椅子上,左手夹着烟,右手举起一封举报信的复印件,反复阅读着上面短短的半页文字。

没过多久,办公室吴主任敲了两下门走进来,高栋迫不及待地起身询问:“怎么样了?”

吴主任递给他一个文件袋,说:

“举报信上没有检出指纹和其他的指向性物质,看来举报人的警惕性很高。如果要查举报人身份,除非安排刑警直接去找快递公司,毕竟是寄到公安厅的文件,想必收件的快递小哥准会留心寄件人。”

高栋站在原地凝神思索几秒,又重新坐下,把烟头掐灭,打开文件袋。里面一共有两份材料,一份是用透明塑料袋包裹起来的举报信原件,另一份是几页物证鉴定报告。

高栋看了几眼鉴定报告,问:“这封信上写的内容,物鉴中心的人也看到了吧?”

“找的是自己人,我全程在旁边看着出结果。”

“自己人也要小心哪……”高栋轻叹一声。

“毕竟只是做技术的,和里面牵涉到的事不相关。高厅,你看要不要安排刑警去查寄件人?”

“不用了,”高栋把举报信原件放入抽屉,把鉴定文件投入了碎纸机,按下开关表达他的态度,“不管信上说的是真是假,我们首先要保护举报人,不能让举报人误以为我们想查他。既然举报人暂时不愿透露身份,我也尊重他的个人选择。”

“那您的意思?”

“信上举报周卫东,为什么举报人要把信寄给我,而不是寄给纪委?当然,他在信上说他还没有实质证据,这是其一。我想第二点是,他知道我跟周卫东有矛盾,这也不算什么秘密。我是刑警出身,他是政工那条线的人,在我到省厅前,我们的工作经历从来没有交集,我到省厅这三年,他仗着资历老,又是常务副厅长,很多地方针对我,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吴主任说:“可您执掌刑侦,又是副厅长里面最年轻的。”年轻是一项千金买不到的政治资本,这正是他的优势所在。

高栋闭了会儿眼,淡淡地说:“再过一年半载,咱们厅长不是高升公安部就是去政府里,到时的厅长人选,如果部里没有特别安排,按省里的内部推荐,基本就是周卫东了。你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如果他当上厅长,我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吴主任眼睛一亮,寻思着:“举报人明白您和周卫东的关系,所以把信寄给您,他知道您敢动他!”

高栋笑了笑,说:“你猜周卫东是什么时候开始跟我过不去的?我来省厅前管刑总,调任副厅后,刑总里还能说得上话。一次刑总队长找我,说他们破了起案子,一个叫周荣的商人找他们,自称是周卫东的侄子,想捞人。案子已经定性,放人是不可能的,他希望把罪名弄轻点。我一看卷子,原来是富二代轮奸未成年女孩儿,我直接让刑总往最重的办。这事以后,周卫东对我态度就变了。当然,后来我也调查过他,可他为人处世滴水不漏,看起来真是一身清白。”

吴主任点点头,周卫东素来有一些传闻,但如果真有证据,这几年中央巡视组早把他给抓了。

高栋继续说:“可这次的举报信不同,举报人说周荣就是周卫东的白手套,据说周荣黑白通吃,手里还沾着命案。三江口管刑侦的副局长卢正半年前失踪了,迄今查无线索,举报人说卢正当时正在调查周荣,是周荣把卢正杀了灭口,可对于这件事,举报人称他手里也没有直接证据,不过掌握了一些线索。”高栋眼神一寒,冷声道,“这么大的刑事命案一旦证实,什么级别的都跑不了!”

吴主任寻思说:“举报人信里还说,如果你愿意查周荣,就让省厅空降副局长来三江口,填补卢正的位子,他会在看到您的态度后,跟我们正面接触,配合我们的调查工作。”

高栋点点头:“卢正失踪至今,算起来三江口的刑侦副局长职位,已经空缺半年多,是时候填上了。按惯例,这小地方上的岗位都是地方自己定,但这次一定要安排我们自己的得力干将进去!”

“周卫东怕也会争这个坑。”

“我管刑侦,这个人选我说了算。”高栋思索片刻,抬头道,“现在问题的关键是,我们派谁去?”

“得要一个能力强又绝对可靠的人过去。”其实吴主任心中早已有了人选,见领导投来询问的目光,便马上亮出底牌,“张一昂!”

“张一昂?”高栋嘴巴张到一半,吃惊地看着对方,“难道你认为他能力强?”

“他……他能力难道不强?”吴主任看着领导明显不对付的神色,只好在一旁干笑起来。

在吴主任的印象里,张一昂能力极强。前年他车子在小区里被人划了,找派出所报案半个月没消息,他告诉了张一昂,结果第二天人家就把划车的给揪出来了。后来他亲戚在旁边一个城市开饭店被当地流氓勒索,他咨询张一昂这种事一般能怎么处理,谁想没几天流氓提着礼品去店里登门道歉了。

这能力,他能不强?

高栋哼了声,摇摇头:“张一昂这小子能有啥能力,办案基本靠猜!”

“嗯……”吴主任冲着这两次人情,继续艰难地替张一昂说话,“可在办这次案子上,我觉得可靠比能力更重要。我听说张一昂从学校一毕业就跟着你,他出身最纯,其他人就算能力比他强,毕竟查周卫东,万一想搞政治投机,蛇鼠两端……”

高栋躺在椅子里,不由想起了一些往事,他当上副厅长之前的刑警生涯中破的最后一起案子,确实遇到了叛徒,若说用着彻底放心的,除了张一昂,还真找不出第二个人选。

吴主任继续吹风:“其实他能力如何不重要,举报人说了嘛,只要我们表明了态度,他会弄到证据交给我们,重要的是三江口这个点,一定要我们最靠得住的人来镇守。”

高栋想了想,这也是事实。

见领导态度有了转机,吴主任再接再厉:“张一昂过去一直躲在您的光环下,没有太多他个人施展的机会,这次就让他独当一面试试吧。说不定放到地方上,他才能释放潜力,破几个挣面子的大案!”

高栋思索许久,长长叹息一声:“但愿在我退休之前,能见他破一个大案。”

对于突然空降三江口任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张一昂充满了感恩的心。

毕竟在省厅工作,一眼望去头上全是领导,下到地方后才有自己的话语权。何况高厅如此器重自己,将查周荣牵出周卫东这样惊天动地的计划交给他,还花了整整一下午教他怎么展开工作,怎么应付地方上的人事纠葛。

吴主任还转达了高厅对他的殷切期许,让他下派地方任职,不光是为了查周卫东,更是给他机会,希望能看到他破几个大案,当然,转达的只是高厅的后半句,张一昂差点就当场对天起誓,一定要在三江口干出一番轰天裂地的成绩,决不能让领导失望!

转眼间,他赴任三江口已一个星期有余,这地方上的人事关系,远比他预期中的更复杂。

首先是局里的其他领导,虽然待他表面还算客气,但实际接触中,明显把他当成传染病患者,集体对他隔离,跟他敬而远之。其次刑侦这条线内部,刑大队长叶剑自他到任后的第二天起,就请起病假,再也没见着人。据说原本按照内部推荐,叶剑会接任副局长,结果张一昂突然空降,犹如一记老拳正中叶剑心窝,便秘患者即将舒畅之际突遭痔疮破裂痛昏倒地,这心情可想而知!更有传言叶剑和周荣私交甚笃,怕也是另一层原因吧。其他的刑警虽没有明面跟他对着干,但看着其他领导的态度,也自然跟他保持着距离。

任何单位,论资排辈和站队都在所难免,他初来乍到,对此倒也无可奈何。

开头就遇到困难,他也不敢向领导求助,苦思冥想之下,总算被他想出一招,他经过打听,刑警大队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副大队长王瑞军素来跟叶剑有矛盾,中队长宋星是王瑞军的好哥们,于是便想拉拢这两位。

拉上王瑞军很简单,他和叶剑不和,新来的领导也跟叶剑不和,敌人的敌人是朋友,敌人的领导更是朋友,只要处理好和新领导的关系,不出多久,新领导自然会想办法调走叶剑,让他升大队长。

相比之下,宋星就麻烦一些。他是警队里的破案好手,业务骨干,只是除了工作,为人处世刻板了些,所以他比王瑞军早三年当警察,获得的表彰也更多,却在中队长的位子上始终升不上去。

对付宋星这样的业务骨干,张一昂自然也有他的办法。业务骨干都佩服破案能力强的领导,张一昂是高厅一手带出来的徒弟,高厅是昔日的神探,全省刑警的偶像,单人在没有任何负伤残疾的情况下就获得了一次公安部一等功,两次团队一等功,其他奖项无数,他是省厅大领导里唯一刑警线出身的。作为神探的徒弟,想必也不是凡人。借着高厅的招牌,他将宋星也暂时收入麾下。

万事开头难,好歹拉了两个人,但这两人也谈不上心腹,要让三江口的整条刑警线听他指挥,只有两个办法。第一是靠时间熬资历,张一昂没这耐心。第二就是尽快破个大案,以能力服众来树立威信,对此,张一昂没来由地充满信心。

除了单位内部的人事问题外,摆在他面前的,还有个附送的难题。

今天早上他刚到办公室,就见实习女刑警李茜捧着一大沓材料放到他办公桌上,然后毕恭毕敬地等在一旁。

李茜,她就是那个难题!

坦白说,李茜长得还不错,女警里很少有这么肤白貌美的,所有男同事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可只有张一昂知道,她是个棘手的大人物。

他来三江口赴任前夕,高厅特意请他吃饭,末了,高厅和颜悦色地跟他商量,有位刚从警校毕业的女同志会跟你一同去三江口,你看怎么样?张一昂一想就知道这人肯定是关系户,表态虽然他不指望女刑警能干出什么成绩,但多个帮手也好。

高厅很高兴,又说女孩一直要当刑警,你得想个办法早点打消她这念头,把她赶回来。同时,这女孩没接触过江湖,不懂危险,而且性格冲动,你得牢牢看好她,别让她参与一线工作,更不能让她出半点意外!张一昂随口问了句,如果出了意外怎么办?高厅直接翻脸放话,那就把你的狗头提回公安厅来!

这话吓得张一昂魂飞魄散,事后找吴主任打听这叫李茜的女孩背景,吴主任只知道她叔叔是公安部里位高权重的大领导,具体情况也不了然。

张一昂很无奈,公安部大领导的千金下凡,他既不能让她参与办案,又得让她过把瘾,还要把她早点打发回去。这种既要、又要、还要的政治任务,着实是为难他了。

他只好把所有坐在办公室里查资料的活儿全部派给李茜,谁知小姑娘效率极高,任务完成得比他布置起来还快。

“张局,周荣所有的历史资料都在这里。”

“这么快啊!”张一昂病恹恹地应付一句,对材料看都不看一眼。

李茜充满希冀地望着他:“接下去你要安排我什么任务?”

“呃……”张一昂心里在说,看你效率这么高,不如把公安局的地都擦一遍吧。

见他迟迟不语,李茜积极表态:“不如我去乔装便衣,跟踪周荣,暗中进行调查吧?”

“绝对不行!”张一昂脱口而出。

“为什么?其他刑警说,你们都是这么定向调查嫌疑人的。”

“这个……我们没有证据,要查周荣,还有更多的基础工作要做。”

“比如呢?”

张一昂挺起胸膛:“办案不是儿戏,从来不是靠个人的能力,而是团队的工作。但凡优秀的刑警,不能凭个人的力量冒险激进,他要站在全局的角度,统筹安排方案!”

“高厅说过你就是这样的优秀刑警。”李茜听高叔叔介绍,这位张局长是非常优秀的刑警,跟着他能学到真本领,既然你那么想当刑警,跟着他可算找对人了。

“高厅真这么说啊!”张一昂喜出望外,领导看人果然客观又准确,他咳嗽一声,把笑裂到耳垂的嘴巴缝回去,继续说,“三江口是周荣的地盘,他是地头蛇,我们空降来此,要想对付他,千万不能着急,以免打草惊蛇,我们要先在刑警队里拉出一帮我们的自己人。”

“你是说周荣在公安局里也有人?”

张一昂冷哼一声:“这种地头蛇在局里能没点关系吗?其他人我暂时不了解,刑大队长叶剑据说就跟周荣关系非常亲近,大队长都这样,我们的工作难度可想而知。”说到这里,他不由生气起来,“原来的卢局长失踪半年多,叶剑一直代理副局长工作,他以为最后肯定能升职,谁知省厅突然派我下来。他定是恼羞成怒,我到这里第一天他还生龙活虎的,第二天开始就请病假,这算是给我脸色看吗!算起来他都已经请了一个多星期病假,可千万别病死过去!”

这时,刑大副队长王瑞军飞奔进办公室,开口就喊:“张局,叶剑死了!”

张一昂愣了一下,缓缓点头:“果然不出所料!”

王瑞军惊讶了:“这都能被您料到?”

“说吧,他得了什么病?”

“没病啊,被人捅死的。”

“原来如此。”张一昂咽了下唾沫,毕竟猜到了结局,也算殊途同归。他瞥了眼李茜,对方正以一种神奇的眼光仰望他,便转头朝王瑞军下令,“保护好现场,在我赶到之前谁都不许动!”

死者临死前在一块石头上写了几个字,虽然有点潦草,但基本可以认出来。为什么要写下这个名字?这个名字一定代表着凶手吗?

张一昂当即奔赴现场,李茜非要跟来,他想:带她去现场也没什么危险,若是她被尸体吓傻早点滚回去,倒能顺利完成政治任务,便也没反对。

案发现场是河边的一处绿地,城市叫三江口,自然河道众多,城市里很多内河两岸都布置成了绿地公园,种着花草树木。

事发这块地方树木繁茂,平时人也不多,今天一大早有个老头来到河边偷偷钓鱼,一不留神看到旁边趴着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顿时吓得心血管病发作,送医院抢救,差点酿出第二条人命。

岸上已拉出警戒线,先一步赶到的警察早就守在现场,警戒线后几十米外的地方,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少说也有上百人。小城市的特点就是随便出点新鲜事,附近走过路过的都会奔走相告,一呼百应,好像在这里大家都不用上班似的。

叶剑的尸体还是在原来的位置,周围一圈已拉起简易帷幕,遮挡老百姓猎奇的目光。

张一昂带着李茜翻开帷幕走进去,里面技侦队员正在做最基础的检查和拍照,现在是金秋十月,天气凉爽,叶剑穿着长袖衬衫和休闲裤,粗看他身上布满伤口,身上衣物被大量血迹染成黑红一片。张一昂回头看了眼李茜,发现她丝毫不为所动,反而眼睛里透出磨刀霍霍的光亮,只好无奈摇头。

他退出帷幕,双手交叉着站在原地,朝河岸上方的围观人群仔细观察。

河岸地形是斜坡,围观老百姓站在高处,底下警察的一举一动都被他们尽收眼底,当然了,这样一来,张一昂同样能把每个围观者的表情看清楚。

“局长,你在看什么?”李茜来到他身侧,发现他神色肃穆。

“你学过犯罪心理学吧?”

“去年学过。”

“根据犯罪心理学的统计,像这种户外命案,罪犯有 50% 以上的概率会在案发后 48 小时内回到现场查看。”

李茜小声纠正:“书上写的是 24 小时。”

张一昂哼一声:“我就问问你,24 小时就有 50% 的概率了,那么 48 小时概率岂不是更高?”

“你这样说也没错。”

张一昂点点头:“总之你要记住一点,罪犯很可能会回来查看,很可能他此刻就躲在这里的人群中!”

他目光从远处每个围观老百姓的脸上滑过,还特意在一些面相不良的人脸上停留,他相信罪犯做贼心虚,是不敢与警察对视的。

“咦——”果然,一个人落入了他的视野。

此人年纪不到五十,穿着简单的休闲 T 恤,站在一个拉警戒线的警察后面,一手按着腰,一手捏着香烟屁股。当其他围观群众都探头探脑地朝这里张望时,他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张一昂跟他目光对视了一秒,那人马上把头转开,随后又偷偷看了几眼张一昂,低头跟拉警戒线的警察说了几句。张一昂心中一凛,不好,该不是在探听案情吧!

李茜顺着他的目光,也注意到了这人,不禁低声叫起来:“局长……这个人我觉得——”

张一昂嘘了声,点点头,不动声色地做个手势,招来王瑞军,暗暗指向那人:“此人神色极其可疑,你找人侧面调查一下,查清他的身份,记住,先不要打草惊蛇!”

“呃……他呀,不用查了吧,他是主法医老陈,本来在休假被临时喊过来的,等着把尸体拖回去解剖。”

“原来是法医。”张一昂点点头,突然转头怒斥,“那还不赶紧把尸体拖回去,还在等什么!是不是要等到做完头七再尸检啊!”

“好,我马上去叫!”王瑞军果断应答,急忙向陈法医奔去,嘴里嘀咕着,“刚才明明是你说现场一切谁都不许动,等你过来,现在又怪我?”

陈法医前去处理尸体走路一瘸一拐,张一昂又皱起了眉,这是个残疾人?不能吧,三江口刑侦力量得有多薄弱,法医好歹也是警察,平常搬尸体也是个体力活,怎么找个瘸子就应付过去了?

王瑞军看出他的疑惑,凑过来解释:“陈法医是腰椎间盘突出,不是瘸子。”

张一昂点点头,心里还是感慨,三江口刑警队这么凑合,想来以后办案注定是很艰辛的了。

张一昂回到公安局,站在单位的布告栏前,盯着上面的照片,这些是刑警大队内大部分可公开身份的警察的职业照,第一张就是叶剑。

照片上的他,年约四十,浓眉大眼,脸形短而宽,一脸横肉,不拘言笑,坦白说,这副尊荣放古代落草为寇也一定是当大哥的料。

“局长,你怎么事先知道叶剑会出事的?”李茜脸上写满了好奇。

张一昂哪晓得自己会一语成谶,此刻也只好胡乱应付着:“也不能说事先知道吧,大概是多年干刑警的职业本能。”

“刑警的职业本能。”李茜慢慢念叨着,投过来的眼神更显崇拜,“那你觉得会是谁杀了他?”

“这还需要慢慢调查。”

“会不会是周荣干的?”

“周荣嘛……”张一昂思索了片刻,摇摇头,“不至于,叶剑是刑大队长,杀了他可是特重大命案,警方一定会全力侦破,我很难想象周荣胆子大到这种地步,何况据说他和叶剑关系一向很好。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叶剑的死跟我的到来很有关系!”

“为什么这么说?”

“我来三江口后,除了第一天跟他聊过几句,第二天开始他就请病假,直到现在。我打听过,他身体一向很好,之前基本不会请假。我来他请假,随后他被杀,这其中必有关联!你看着吧,很快就会有相应的线索冒出来。”

“局长,有线索了!”正是说什么来什么,说话间,王瑞军飞奔过来,到了跟前,却又停下不语,微胖的脸上写满了扭捏。

张一昂盯了他几秒,问:“什么线索?”

王瑞军迟疑了片刻,吞吐道:“现场调查发现,叶剑临死前在一块石头上写了几个字,看着……看着像一个人的名字。”

“一个人的名字?”张一昂顿时眼睛发光,“叶剑临死前写下人名,绝对就是凶手名字!字迹可以辨认吗?”

“虽然有点潦草,基本……基本能认得出来。”

“凶手是谁?”张一昂急问。

“他是……”王瑞军支吾不语。

张一昂看他表情就知道定有内情,正色道:“你放八百个心,我的岗位是行政高配的,背后是公安厅,在三江口这里,不管是谁干的,我都敢毫无保留地查他,叶剑写了谁,你只管说出来!”

“他……他写了你的名字。”

“我——”张一昂吞下一大口空气,冷声喝道,“照片拿给我看!”

王瑞军只好掏出手机,点开现场传过来的照片,这是河边的一块大石头,叶剑临死前用一枚小石子在上面划了几个字。

张一昂皱眉盯着上面的字,回头询问他们俩:“字迹也太潦草了吧,这都能看出写的是我名字?”

“看得出。”两人异口同声回答。

人在濒死之时,力气即将耗竭,提着最后一口气写的字自然潦草难辨,但中间这个“一”字实在太好认了,代入张一昂的名字,简直一目了然。上面写的正是“张一昂”三个字,后面还跟着一个耗尽最后力气捶下的感叹号。

阴谋,绝对是阴谋!有人要陷害自己!

张一昂气得只想一榔头了结陷害他的人。

王瑞军尴尬地说:“齐局长和其他局里领导……想叫您过去谈谈,还有李茜。”

齐振兴四十出头,作为一个基层出身、家里毫无背景的官员,这个年纪当上三江口公安局局长,兼着副市长,实属不易。

张一昂到三江口赴任前,吴主任已经替他做好了当地情报的收集工作,据说齐振兴有可能是周卫东的人,但肯定不对周卫东唯命是从。周卫东到省厅前,是三江口上级市的公安副局长兼书记,而当时齐振兴曾短暂地在他手下工作过一段时间,再早之前两人的工作没太多交集。前年三江口公安局抓了一个涉黑的老板,据说这老板业务上和周荣有来往,私交也很不错,可从那次公安局对这伙人最后的处置上看,丝毫没有手下留情,齐振兴甚至在局里亲口指示要办成铁案。

所以吴主任和高厅商量的策略是,张一昂赴任后,先耐心观察,绝对不能直接跟齐振兴对立,若是跟单位一把手翻脸,往后的工作就难办了。

张一昂谨遵领导指示,到了三江口后,齐振兴表现出来的虽不是很热情,倒也没使坏的地方,他似乎是个规规矩矩,一切按章程办事的人。

此刻,齐振兴和局里几个资格老的领导坐在小会议室里低声交谈,张一昂、李茜和王瑞军到来后,在会议桌的对面坐下。齐振兴先是随口聊着最近的工作,问他来三江口是否习惯,绕了一大圈,佯装不经意且带着很好奇的口吻说:“咦,对了,听说张局本来就知道叶剑会出事啊?”

张一昂强自把喉咙的鲜血咽下去,怒瞪着王瑞军,明知故问道:“谁说的!”

“她!”谁想几个领导一同把手指向了李茜。

单位的人不知道李茜有公安部的背景,一直当她是张一昂带过来的秘书性质的文职警员。至于张一昂调到地方,为何只带这么个初出茅庐的女警,那是他的个人道德作风问题,这块自然有纪委的人管,何况他还打着光棍,暂时也谈不上违纪吧。他们只能感慨现在刚出校门的女孩儿,为了要求“进步”,真是拼老命啊!

李茜被一堆手指着,尴尬地回望张一昂,干张嘴解释不出来。她只不过是想替领导吹嘘几句,到处跟人说叶剑的案子不出张局长所料,谁想惹来了大麻烦。

局长办公室的赵主任摆出实事求是的态度讲:“叶剑这人,我们知道他脾气是相当不好,他是原来卢局一手带出来的徒弟,以前跟卢局也经常吵架。卢局失踪后,他就代理卢局的工作,估计心里想着他能提上来,所以张局你来后,他不服气,可……可也不至于闹成这样啊?”

赵主任摊开手,看着众人,众人纷纷惋惜地点头,不自觉地将目光统一投向了张一昂。

张一昂一愣,吃惊地望着在座诸位:“他对我有意见,又不是我对他,我有什么理由杀他?”

“我们没说你杀害叶剑啊……”“对啊,你这反应有点奇怪。”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纷纷否认怀疑他,不过看他的眼神更古怪了。另外又说,叶剑临死前写下你的名字,还加了个感叹号,为了正常的工作流程,也为了避嫌,叶剑这起案件的侦破工作,你需要回避,等查清楚了才能重新介入日常工作。

大家脸上在善意提醒,但实际立场早已摆明,接下去你不能管刑警队了,至于该干什么,那随便你,反正国家也不会少了你这份工资的。

张一昂心中一凛,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次阴谋的实际目的不在于嫁祸他,人不是他杀的,当然最终嫁祸不了,但这事直接导致他不能参与工作,变相停职了。案子一天不破,他一天不能工作,时间一长,高厅为了避嫌,也只能将他调回省厅。

把他赶走,这才是敌人的真正目的!

一来三江口就遇到这么针对自己的大案,此地果然深不可测。

他思索片刻,厘清了思路,朝众人说:“现在问题归结到一点,只要证明叶剑的死跟我没关系,我这边的工作就能继续进行了,对吧?”

众人集体摇头,表态没人怀疑叶剑的死跟他有关,随后又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

张一昂跟王瑞军耳语几句,王瑞军出门打了个电话,过了会儿,中队长宋星跟着他进来了。

宋星刚从法医那边赶过来,跟在座的领导们汇报:“陈法医判断叶剑的死亡时间是昨晚的 8 点到 10 点间,我们初步查到叶剑昨晚跟朋友吃饭,大概 9 点后离开,也就是说,叶剑死于昨晚 9 点到 10 点之间。”

张一昂点了点头,面向众人:“只要证明昨晚 9 点到 10 点间我不在案发现场,就行了吧?”

大家想了想,对此都表示认可。

一名领导好心地问:“张局,你好好回忆一下,你那时在做什么?”

张一昂思考片刻,答道:“我当时应该在洗脚。”

王瑞军轻松地笑起来:“那简单啊,把昨晚的技师叫过来给局长做个证就可以了。”

“我一个人在家看电视泡脚。”

宋星给出另一种建议:“现在不少手机应用上都设置了定位,虽然定位可以伪造,不能当成直接证据,但不失为一项参考。局长,你那时有没有用过某些应用里的定位功能?”

张一昂思索了会儿,脸上带着犹豫,最后,慢慢点了下头。

大家着急问:“是什么?”

张一昂抿了抿嘴巴,低声吐出两字:“陌陌。”

众人面面相觑露出不可捉摸的表情,张一昂连忙挺直身体,正色道:“我是通过陌陌来侦察‘附近的人’中是否存在涉嫌违法犯罪的可疑人员。对了,接着我还叫了个外卖,来的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

“等等,”赵主任用力咳嗽一声,打断他的话,“你叫的是哪种外卖?”

张一昂一愣,随即大声道:“当然是吃的外卖!”

“你说的三十多岁女人,是送餐员?”

“不然你以为呢!”

“我……我当然也是这么以为的啊。”

大家都松了口气,如释重负地笑起来,接下去工作就简单了,查一下外卖的订单记录,再找送餐员核实一下,自然就能彻底证明张局长的清白了,谁知这工作一点都不简单。

张一昂原本以为只要找来送餐员一问,关于他的嫌疑,自然就水落石出了。谁想没过多久,王瑞军又飞奔过来,告诉他一个惊掉下巴的消息:“张局,昨晚给你送外卖的女人,失踪了。”

不至于吧!

为了栽赃他杀害叶剑,连外卖送餐员都算计进去了?

这三江口什么地方,这种手眼通天的本事,谁干的?

张一昂舌头都直了,幸好李茜还算清醒,忙问:“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会失踪了呢?”

王瑞军解释道:“我们按局长手机里外卖的派单信息,给送餐员打去电话,她听说我们是警察,要她来公安局了解一些情况,嘴上说好的好的,就急匆匆挂了电话。我们过几分钟再打过去跟她确认时间,说事情紧急马上派车接她过来,话说到一半她就挂掉电话,再打已经关机了。”

李茜不以为然说:“那一定是当成诈骗电话了,现在冒充警察的诈骗电话太多了。”

“怕没那么简单,我们当时以为她手机没电了,或者正在送餐,只好联系了外卖平台公司,对方提供给我们送餐员的身份信息,一查她身份证,居然是三年前江苏省的失踪人口。我们还查到她有个丈夫,丈夫也在三年前的同一时间失踪了。”

李茜不明所以:“这又说明了什么?”

王瑞军道:“八成这对夫妻欠了很多债,从江苏隐姓埋名逃到我们浙江来。我让派出所的人根据她登记在外卖平台的地址去找,现在还在等消息。”

张一昂咬咬牙,感慨时运不济,好不容易有个可以证明他昨晚在家的人证,谁知是欠债潜逃人员,听到警察电话就直接挂断。

几分钟后,王瑞军接到派出所人员打回来的电话,结果又让他们大吃一惊,派出所警察来到对方住所敲门,敲半天没人应,旁边邻居说刚才两夫妻拖着两个箱子,抱着小孩儿着急忙慌地离开了,说是回老家。

王瑞军嘀咕着:“估计两夫妻是欠了不少债吧。”

张一昂深吸一口气,顿时激动不已:“这送外卖的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要把她抓回来!”

他马上叫上王瑞军、宋星、李茜和几个骨干警员,亲自带队,三辆警车,以抓捕 A 级通缉犯的阵容集体奔赴送餐员的住址。

那是个老城区里一间小小的食品杂货店,此刻卷帘门紧锁。

警察叫来了旁边店面的邻居,邻居介绍店主是对夫妻,两人都三十五六岁,还带着一个不到两岁的小孩儿。他们是半年多前来的,租下了这个店铺,平时卖食品饮料兼一些蔬菜,为人很客气,不像犯事的样子。杂货店里面隔成了两间,平时一家人吃住都在店里。

今天下午四点多,两夫妻带着小孩儿和两个箱子,锁上卷闸门离开,邻居看到了询问,他们说老家亲人病危,赶回去看最后一眼。邻居提供了男店主的手机号,拨过去发现也已关机。

得知这一情况后,张一昂思索片刻,当即下令:“把门撬开,找找有没有其他联系到这两人的方法。”

“撬门?这……这不符合程序啊。他们顶多欠钱跑路,又没犯什么事,我们什么手续都没有。”王瑞军为难地表示,继而劝说,“局长,你也知道,现在督查这么严,老百姓动不动就投诉,主人不在家我们当众撬门,事后网上肯定要说我们滥用公权力。”

其他警察看看周围,已有不少群众掏出手机录像,毕竟一堆警察聚集在小卖部门口,个别人认得警衔,发现中间几个都是地方公安局的领导,好奇心更盛了。

如今自媒体时代,消息传播速度快,如果这些警察当众撬开店门,发现是一场误会,无疑影响极其不好。一个县级市公安局的副局长就可以不通过任何手续,光天化日撬开居民家的门,那还有什么事情干不出的,老百姓还谈什么安全感?

其他刑警也劝张局消消气,这事还得慢慢来,找不到送外卖的人证还可以想其他办法,现在公安部三令五申警察的执法作风,如果店主确实是刚巧老家亲人病危回去了,闹出误会就没法收场了。

这些刑警和他相识不过一周,谈不上交情,现在要他们当众干违规的事,换谁都不干。其他人还说这事情就算齐局长批了也不行,必须得走程序。

张一昂见这帮人已经表明了立场,他再强制要求下去,怕是连王瑞军和宋星都要站到对立面去了。可这送餐员如果就此找不到,他怎么办?单位里的人都知道叶剑死前写了他名字,这让他如何立足,怕是过不了多久,什么也没干就被调回省里去了。那简直是他从警路上永久的笑柄。

一时之间,他也没有办法,只好来到卷闸门下,蹲下身,弯着腰透过底下三指宽的缝隙艰难地向里张望,视线只能看到底下的一小块区域,什么线索也没发现。情急之下,张一昂用背向众人的左手从口袋里掏出两张一百块,趁人不备放在手心里揉成两个小团,再用手指透过缝隙把钱弹了进去。

他带着一脸疑惑站起身,对其他警察说:“地上扔着两百块钱都不捡,走得也太匆忙了吧?”

其他警察也趴下身去看,咦!果然地上扔着两百块钱。一个警察挠着头说:“奇怪啊,我刚才怎么没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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