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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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李曙光的状态一直不好。首先是在垣山医院受了惊吓,在身体和精神双重受损的情况下不得不辞去了医院的工作在家静养。可一闲下来他才发现自己竟然总会不由自主地去想孙玓霖,想田云峰。
为什么会这样呢?
夤夜无眠,李曙光打开电脑,操纵着用得很不熟练的鼠标打开搜索引擎,输入了“孙玓霖”三个字,接着他一篇又一篇地翻看着关于孙玓霖的报道,大都是这几年《塞北日报》《塞外晨报》《察哈尔晚报》上的相关资料,有孙玓霖的企业因为是连年利税大户而参加区政协工作的,有孙玓霖作为成熟企业家为农村孩子办希望小学的,亦有孙玓霖讲话时因对发言稿不熟悉甚至不认识上面的字而作为笑谈的,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蓦然间,李曙光发现了照片上的人似乎有些陌生。他颤抖着手用鼠标把图片打开,然后慢慢地把眼睛贴到屏幕上仔细端详:没错,自己的判断绝对没错。
想到这里,李曙光心底迷茫一片,着实需要一个人来为自己解答清楚。于是,他的目光挪到了玻璃板下,看到了那张郭警官的名片。
电话打通了,李曙光却结结巴巴地没说清楚。
好在郭伟刚听明白了,他表示会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李曙光家。挂掉电话,李曙光的心终于踏实了一点儿,他叫来隔壁老王上高中的孙子,在对方的帮助下将刚才自己看到的照片和文字全部保存到了电脑桌面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九点半的时候,郭伟刚带着李伟走进了李曙光的书房。没有过多的寒暄,李曙光给李伟和郭伟刚端来两杯热茶后就滔滔不绝地打开了话匣子:“郭警官,我有一个关于孙玓霖的重要发现。”
“您说吧。”与电话里一样,郭伟刚一如既往地沉稳,多少让李曙光并不平静的心有了些慰藉。他喝了几口水,然后慢吞吞地打开刚才保存的那些图片,指着电脑说道:“我见过的孙玓霖和他不是一个人。”
“那您见过的孙玓霖是什么样子的呢?”郭伟刚好像一点儿都不感到惊讶,很平静地问道。
李曙光点了点头,暗暗赞许他的沉稳,又道:“你看报道上面的这个孙玓霖和我见过的孙玓霖有些相像,但总体上看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他们仅仅是相像而已。如果说我见到的那个孙玓霖和田云峰更像是孪生兄弟的话,那么这个孙玓霖完全就可以说是与他们区别更大一些的叔伯兄弟。”
“您在见过您说那个孙玓霖之后,你们又再见过面吗?”这次问话的是李伟。
“没有,自从他给我介绍过田云峰以后我们就没再见过面。”李曙光边回忆边说道,“而且当时我见田云峰的第一面就想说这个人和孙玓霖好像,如果不是个头与外貌的细微差别,完全可以说是同一个人。而这位报纸上的孙玓霖却更像是与他们相似的人,细节上不如那二位长得更神似。”
“这个自然,因为前两人其实就是一个人,后面这个才是这几年出现在公众面前的孙玓霖。”李伟沉吟着解释了一句却没再往下说,好像是似有所指。
郭伟刚则未发一语,半晌才道:“这个事我们知道了,您也别想太多了,还是身体要紧。”
李曙光点了点头,感觉说出来多少舒服了一点儿:“那好吧,我和你们说了就好多了。另外想问问你们知不知道我那几条鱼的事,凶手找到了吗?”
“我们应该知道是谁,如果找到他会通知您。”郭伟刚说道。
“那好,麻烦你们了。”李曙光说着话见他们两人已起身来到门前。忽然,李曙光想到这几天小区里关于孙玓霖的议论,猛然想到一人,遂道:“对了,我还想告诉你们呢,我们小区有人认识孙玓霖。”
“塞北市谁不认识孙玓霖啊?”郭伟刚笑道。
“不是这个意思,听说三十年前他们就认识。”李曙光解释道。果然,这次郭伟刚和李伟都愣了一下,接着李伟抢前一步略显激动地问道:“什么意思,您细说说。”
“是这样的。”李曙光说,“我们小区前楼学摄影的小刘年轻的时候就认识孙玓霖,听说还和孙玓霖的一个朋友处过对象。”
“小刘?”李伟疑问道。
李曙光笑道:“她叫刘倩,她老公自己办了个公司,现在在家带孩子呢。”
“刘倩?”李伟难掩激动的神色,说道,“这个人我倒一直在找,就是您今天不说我也能找到,就是不这么省事而已。您能现在帮着联系联系吗?”
“现在啊?”李曙光面带难色,几秒钟的冷寂后做出了让步,“我去打个电话问问人家睡了没有,我们关系也还成。”说着话他便去屋里打电话联系。
电话的沟通还算顺利,小刘说一会儿就过来,这倒有些出乎李曙光的意外。于是李曙光把两位警官让到客厅,重新换了热茶,摆出糖果点心边聊边等刘倩。能看出李伟完全被刘倩吸引过去了,一直心不在焉,直到刘倩出现在他家客厅里。
“孩子们睡了,我只好来这里。”刘倩说话柔声细雨,看不出快五十岁的人出落得细皮嫩肉,像是才三十多岁一样,她年轻时一定是个漂亮姑娘。
“是我们麻烦您了。”郭伟刚边说边介绍他自己和李伟,顺便把情况做了简要的说明,听大概意思似乎是在对孙玓霖的自杀做什么调查,至于委托人李曙光却没太听清楚。
“是这样啊,我也好多年没见过他了。”刘倩笑着坐下,继续说道,“1984年我在三十九中上初中,那时候认识的孙玓霖和林罗。”刘倩说话时眼珠一直向上转动,像是在思考的样子,条理很清晰,“当时林罗在追我,由于我对他的印象一般,再加上功课比较紧,所以就没答应。后来孙玓霖经常向我请教英语作业,我们也就熟了。那时候我对孙玓霖的印象挺好的,一来二去也就和林罗他们三个人也熟悉了。”
“说说那时候的孙玓霖吧?”李伟问道。
刘倩思考了一阵儿,看得出她很紧张,斟酌着回答:“孙玓霖是个很聪明的人,好多功课一点就透。只是他在老家的底子没打好,所以有些成绩不是很理想。其他方面就是他不太合群,除了林罗和他那两个朋友……”说到这儿刘倩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你看我都忘记他们的名字了,其实要不是孙玓霖这几年名气大,再加上他出了事,不然我也会忘的。”
“赵津书和马宇姚。”郭伟刚淡淡地补充道。
“对,就是他俩。”刘倩应声道,“其实孙玓霖和谁都不大来往,就是自己看书学习什么的,不过这个人的心很重,有时候你要说他什么,他能记你特长时间。这事我们班的同学都知道。”
“他有什么业余爱好吗?”李伟问道。
“看书吧,他特喜欢看侦探小说,我记得柯南道尔的‘福尔摩斯’、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说、迪克森·卡尔的小说、爱伦·坡的小说什么的他都爱看,天天泡在图书馆找这些书。这些作家我都是通过他才知道的。”说到这里刘倩又笑了起来,“当时男生喜欢武侠,女生喜欢琼瑶,文艺范的喜欢席慕蓉、舒婷什么的,喜欢看这种书的人很少,我们年级好像也没几个。”
“还有吗?”
“其他的没什么了,他除了看书就是发呆。他的家庭条件不是很好,他爷爷在他转校没多久就去世了,所以他一直住校,偶尔有个女人会来看他。”
“女人?”
“对,听说是他母亲,不过他一直不认她。有时候他母亲送来东西他就都扔了,后来我让林罗劝过他两次,才好了一点儿,虽然他开始收东西、收钱却还是不见他母亲的面。他母亲来的次数也不多,通常是一个月一次。孙玓霖爷爷去世的第一年他去林罗家过的年,可第二年他就死活不去了。就在学校和光棍儿老校工在传达室过,有两年他甚至接替回老家的老校工看门房,自己在学校过年。”
“他为什么不去林罗家?”李曙光忍不住问道。
刘倩沉默了片刻,说:“我看还是因为他有些自卑吧,去林罗家也没人真拿他当自己家人,他自然有失落感。我听说林罗家一过年都是一大家子几十口人,他融不进去还去干吗?初三那年过年,大年初一我去学校看他,见他自己一个人在传达室看书,屋里干干净净的,既不像过年,又不像我们想的那样乱,反正挺没气氛的。”
“你好像很关心他。”李伟说道。
听李伟这么问,刘倩反而笑了起来,她似乎没想掩饰自己的过去:“也许吧,当时我对孙玓霖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我说不出来是什么。那时候除了他母亲,就是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最多。”
“孙玓霖知道吗?”
“应该知道,不过他什么也没说过。再说林罗还是我名义上的男朋友,所以他也不可能说什么。我们都知道他惹不起林罗,也不能惹。”
“有后来吗?”看不出李伟还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主儿。
“后来我上了高中,林罗有了新女朋友,我们就分手了。最后一天我和孙玓霖还背着林罗吃过一次饭,他请的我。在一个很小的饭馆,吃着吃着他就哭了,当着我的面儿哭了。好像分手的不是我和林罗而是他和我一样。吃完饭他送我回家,然后坐在我家楼道口的台阶上抽烟,直到我上楼还能看到烟雾。第二天路过的时候我看见那儿有几十个烟头,足足是两盒烟的量。”
“你们后来没有联系?”
“大街上遇到过两次,没怎么说过话。”刘倩轻轻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