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他们不让他进到院子里来。
迈克尔在俄勒冈州东南部一个乡村杂货小铺外焦虑地踱步。他本认为接近戴夫·德科斯塔母亲的最好方式是直接上门,用他可信的笑容勾住她的魂魄。万万没想到,开门的竟是个男人。
迈克尔已经放弃了对弗兰克·史蒂文森父母地产的调查。他更相信雷的观点。更何况,艾米曾经的男友马特·彼得蒂也没有帮上太大的忙。他不愿意在妻子面前谈论艾米,但仍小声回答了迈克尔的一些问题,这些回答让他一无所获。当雷给他打电话时,迈克尔已经开始怀疑他特意跑来俄勒冈州东南部一趟是否是徒然浪费时间。
雷请求他查出那个杀人混蛋的母亲所在的地址,雷和梅森还想知道她的另一个儿子鲍比在哪儿。他们在调查波特兰地区三起杀人案和莱西跟踪案上越来越依赖于他的帮助。
雷已经意识到了一些端倪,迈克尔凭直觉能感受得到。
站在宗教社区门前的男人用蹩脚的英文和几个“法语”单词告诉迈克尔记者在键盘上能敲出什么样的文章来。现在想来,迈克尔承认出示自己的名片或许并非明智之举。美国人总是对了解多配偶者和宗教结社抱有极大热情,记者想必也常来骚扰这些怪胎,想从他们嘴里套出点话在公众间煽风点火。
戒备森严的社区警备让他想起韦科市。高墙、栅栏、大门。就他已有的调查经验来看,围墙内有一个人是这儿的国王,他拥有绝对权威,负责监督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还有一些男人也住在这儿,他们的妻子由主要领袖分配。这是一个快乐和睦的大家庭。迈克尔突然想到了穿红色宽大睡衣的罗杰尼希㊟教徒,如今距离那个宗教结社占领俄勒冈中部的大泥河农场、成立罗杰尼希教派已有三十年之久,但随后他们却突然从内部瓦解了。
这个社群没有建在常用公路上,而是坐落在边远的深山老林里,从交汇山开车至此花了他一小时的时间。雷想为他找一些当地警力协力相助,然而至今无望。迈克尔有一种感觉,仿佛自己在孤军奋战。
他很想进到这座堡垒当中。
当他在杂货店前踱步,哈出一团团雾气时,无数可能性从他脑海中接连闪过。下一步该做什么?守株待兔等待有人从社区中出来再进行跟踪是徒劳无功的。他知道他们不愿与他交谈。
如果假装成一个必须进去的人呢?寒风中,他搓着双手。社群里一定有某种服务是必不可少的,水管工、快递员或诸如此类的角色。他抬头看见杂货店蒙了灰的招牌。他们是自己做些采购还是订购食品呢?他摇了摇头。也许他们自己采购,在院子里种菜自给自足。他也没有从社群地址上追查到任何经济收入,也许节约是宗教信条之一。
那么,还有什么是他们需要从外部世界得到的?
他看到一辆锈迹斑斑的牲畜运输车从镇上驶过,笑容缓缓在他脸上浮现。他站在院落外面,嗅着牲口的味道,那里面大概养了鸡、奶牛和狗。他们应该偶尔需要一次兽医服务。他朝杂货店外一台老式的付费电话走去,摇摇欲坠的电话簿看上去似乎是在跳迪斯科的时代印刷出来的。他向上翻阅着薄薄的电话簿,在V㊟字开头的一页搜寻起来。
他必须得从某个地方开始。
“某个地方”指引他找到一个距离村落三十分钟路程的铁蹄匠住家。在迈克尔介绍案情时,兽医吉姆·蒂普顿在电话另一头支支吾吾,迈克尔稍微夸大了一些自己和州警局之间的联系,当他知道这位兽医记得德科斯塔犯下的杀人案时,心中稍微踏实了些。他知道兽医有意愿出一己之力,但却对迈克尔想偷偷溜进领地一事心存芥蒂。蒂普顿很熟悉那个村落,他一点都不喜欢那个教会头子,他说那个男人没有给动物们应有的预防保健护理,只有在它们受伤或重病时才会打电话寻求他的帮助。
蒂普顿对于那种生活方式的评价也不高。
他向迈克尔介绍了铁蹄匠山姆·肖特,蒂普顿声称这位铁蹄匠对集体村落的评价更坏,提供这方面帮助会让他激动不已。激动不已?蒂普顿的用词一直盘旋在迈克尔脑中,他把租来的车停好,朝铁蹄匠的雅舍望去。这栋房子附带一个巨大的马棚,后方还有一座圆形马场。他为什么会激动不已?
迈克尔从卡车里走出来,朝大牲口棚走去,默默记下目之所及的陈设中每一个微小的细节。多么精细齐全的配置。这些土地、房屋、马匹和托运马的装备大概花了几百万美金。他绕进一个用栅栏围起的放牧场,靠在一根栏杆上,笑盈盈地看着六匹马在新鲜松软的雪地上欢快地扑腾。一匹两蹄雪白的黑马看见了迈克尔,小跑过来想一探究竟,这只马的鼻孔冲迈克尔伸给它的一只手喷出热气。它先是温柔地咬着迈克尔的夹克袖口,随后又友好地将脸朝迈克尔的手肘上蹭,整个头部上下起伏。迈克尔陶醉地任他磨蹭,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巨大的马头。
“要是你肯,它能蹭上一天。”
这个声音吓得迈克尔跳了起来,他突然的动作让马儿受了惊,跑回了自己的朋友身边。
“看来也不会。”
迈克尔又花了几秒钟把说话的人打量了一番。黑色长卷发松松垮垮扎成两个马尾。她的牛仔裤脏兮兮的,脚上穿着红色的雪地靴,但宝蓝色的羊毛外套却是崭新的。她的双眼和外套十分相称,他估计她的年龄大概在三十左右。她的胳膊在胸前交叉,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我是迈克尔·布罗迪。吉姆·蒂普顿让我来这儿和山姆·肖特谈一谈。你知道哪儿能找到他吗?”他对她露出自己最富魅力的笑容,欣赏着白茫茫的背景色下由她构成的彩色图画。一个可爱的女人。
“山姆·肖特?”那双发光的眼睛却没有放松警惕。“你已经找到他了。”
迈克尔的视线落在她夹克衫的刺绣上。萨曼莎㊟·肖特。肖特马厩。
他伤感地看了看自己那双沾满泥浆和雪的靴子。“一般来说,要是我把脚放进了嘴里㊟,我希望我的鞋子至少能干净一点。”
莱西喝了一口特浓拿铁,看着亚历克斯厨房一角坐着的两个男人。杰克没有提到在卧室发生的那件事,她还庆幸他来吃早饭时把牛仔裤穿上了。她鼓起很大勇气才敢看他的眼睛,反倒和亚历克斯交谈要轻松得多。她小心翼翼地向他问起他的房子和院子,得到的无外乎一两个字的回答。上帝保佑,正是像亚历克斯这样谨言慎行的人才把星巴克开遍美国。她开始喜欢上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了,他靠在厨房水槽旁,吹凉手中的咖啡。
杰克刚和卡拉汉探长打完一通电话,他安静地坐下盯着杯子看,没有任何宿醉的印记。事实上,完全看不出他喝过酒。早上,他们之间的紧张态势持续升级。他希望她和他一起躺在床上,而她也很想这么做。她觉得腹部下方更加焦灼,舔了舔嘴唇。他们两人不可避免地最终会冲撞在一起。而她为什么要抵挡这一切呢?
她仿佛能看见与卡拉汉交谈时杰克脑海中持续转动的齿轮。
“他们在追踪一条线索。”
“我希望他们不只有一条线索。”
他无视了她的讽刺。“他们在俄勒冈东南部找到了德科斯塔的母亲,现在打算向她询问另一个儿子的下落。”
莱西试图回想起庭审时戴夫·德科斯塔弟弟的长相,但没有成功。她唯一记得的是一个黑发的小男孩儿一直低着头,紧挨着妈妈坐着。“那时候他还只是个孩子,他好像有一些问题,我记不清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警察当时基本上排除了他作为共犯的嫌疑。好像他患有精神紊乱还是其他什么毛病。他是个独行侠,没有家人或朋友。”她的语调没有用词那么肯定,她还在思考其他可能性。德科斯塔的弟弟那时候比她还年轻,也许只有十四五岁。
“梅森觉得他们俩可能在施行报复性杀人。”
“他们俩?妈妈和儿子?”她眨眨眼。当时,琳达·德科斯塔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那个女人难道有可能成为凶手?
杰克点点头,没有再提供更多信息。
莱西注视着杰克的下巴,他的下巴周围呈现出花岗岩一般的纹理。
他没有威胁过她,至少在他全身都穿着衣服时没有,她更正了一下说法。杰克有些时候看起来挺吓人,但他绝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她又喝了一口咖啡,意识到这一点。当她激怒他的时候,他明明可以责骂她,但他没有,从未伤害过她。在她上一段婚姻走到尽头时,她从未在前夫身上感受到过这种确定的信赖。
“他有没有提到凯莉?她的事有什么头绪了吗?”莱西手指交叉默默祈祷。
杰克摇了摇头。“没有什么新消息,希望找到德科斯塔的家人也能帮助找到凯莉。”
莱西看到亚历克斯看了看表。杰克起身把椅子推了进去,他也看到亚历克斯在看时间。
“我们要去哪儿?”莱西把杯盖盖在咖啡上。
“胡德里弗南部。”
“胡德里弗南部?那是在山上?我们要爬到雪山上去?”她差点把纸杯摔落在地。胡德里弗市和胡德山离得很近。
杰克抬起一边的眉毛。“现在到处都是雪。”
“是啊,但是……”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知道当杰克决意已定时,再说什么都是白费唇舌。如果他想要在这种鬼天气里开一个半小时的车上到胡德山顶,面临更为恶劣的气候条件,这反而让他斗志昂扬。
“你要去那个小木屋吗?”亚历克斯拿起一袋梅西百货买的衣服:那是他们唯一的行李。
“小木屋?”这个地方听上去根本不会有电力或自来水,肯定不是她喜欢的那种地方。“为什么要住在小木屋里?那儿难道就没有宾馆或别的地方能让我们……”她说到一半便停住了,因为看见杰克眼中坚定的神色。
“在山顶有一间归我公司所有的小木屋,我们就是要去那儿。”
“为什么?”她找回了底气和他对视。请千万别说那儿用的还是堆肥式厕所。
“难道你还有更好的去处吗?我们都知道绝对不能入住宾馆。我不想让任何你我的朋友陷入危险的境地。”他苦笑地看向亚历克斯。“我已经让够多人受过苦了。”
亚历克斯耸了耸肩。
“所以我们要单独去那儿?”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在那个被隔离开的狭小空间里,只有她和杰克二人……
亚历克斯故意咳嗽了一下,她朝他瞪去。
杰克靠近了她,莱西闻到一股干净的男性气息,她感到有些头晕。他朝她使了个眼色。“别担心,我不会做你不想让我对你做的事。”
滚烫的咖啡从她手中滴落下来,她朝后仰,想躲开杰克,屏住了呼吸。莱西盖紧盖子,他的目光比咖啡更强烈地灼烧着她。
她到底想让他对她做什么?
躲在萨曼莎卡车顶部的有色玻璃后面,迈克尔掩住嘴以防自己发出较大的声响。萨曼莎朝着农场工人煽动着性感的长睫毛,于是村落的大门便为她敞开了。迈克尔听不清她说了什么,但农场工人看起来仿佛坠入了爱河。迈克尔也同样如此。
萨曼莎·肖特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当她听完他解释清楚自己在追捕杀手中的作用,以及为何想进入村落之后,便坚定地站在了迈克尔一边。她问了一些尖锐的问题,还直接与雷通了电话,把他晾在一边。她答应把迈克尔带进村落,然后就快步带他穿过牲口棚来到卡车跟前,解释说她经常来拜访这个村落,因为里面养了一大群马。也许宗教领袖并不想让兽医为动物们提供预防性的医疗服务,但显然想要给所有马钉上马掌。
他们走路时,她一刻不停地对多配偶制和那些邪教组织发表着感想。
“都是些可恶的白痴。他们给女人洗脑,告诉她们多配偶制可以减轻丈夫通奸所需要承受的压力。”萨曼莎嗤之以鼻。“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也不会失去自己的丈夫或是安全感,因为他还会再娶一个比她更年轻、更漂亮的女人为妻,得找这样一个人来料理家事。”
“嗯。一夫多妻。每天晚上都可以选择不同的对象,这简直是每个男人的梦想。”迈克尔狡黠地说。他加快了步子,这个女人走路的步速像是要在竞走比赛里夺冠。
“哈!那些男人希望你觉得这件事很困难。那些男人摇着头,抱怨说维系这样一个庞大的家庭非常困难,很难让每个人心满意足。在他能娶下一个妻子之前,必须得证明他可以给予所有孩子同等的物质支持。哼哼哼。”
“看起来你很懂行。”
萨曼莎穿越牲口棚的步伐停了下来,面朝杰克,手插着腰。“的确。我爸爸就有很多任妻子。”她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睛,想看看他会作何回应。他的蓝眼睛目光闪烁,她抿紧了双唇。
“呃……”她的父亲?又说错话了。迈克尔打量了一圈那些极尽奢华的马厩。“怎么会……”
她读懂了他的心思。“马厩和整个马场都是我丈夫经营的,而现在它们归到了我名下。”
“他是不是有……你是不是……?”
她发出尖锐的大笑声,转身继续大步朝前走去。“我是他唯一一任妻子。他不吃那一套,我也是。他三年前去世了,从一匹马上跌落下来,扭断了脖子。”她并没有表现得十分伤心。
迈克尔不能更吃惊了,不管是她的这堆私事还是她若无其事地将它们分享给一个陌生人。“我很遗憾。”
“谢谢你,但我不遗憾。也许比起用婚外情毁了我们的婚姻,他更应该尝试一下一夫多妻。”她的声音中有一丝被压抑住的怒火。
迈克尔牢牢闭上了嘴。他还会再说错什么吗?
而现在,躲在卡车后部,他思考着要如何和多位母亲一起生活。虽然每个家庭都会配备保姆,但需要照顾的孩子更多,虽然在厨房里多了人手,但有更多张嘴等待开饭,更多人忙活家务,但同时,善后工作也更多,要清扫的房子也更大。
萨曼莎是在那样的家庭中长大的?
卡车来了个急刹车,迈克尔的头撞在了冰冷的金属上。他偷偷朝窗外窥视,看见破落的牲口棚和栅栏似乎连羊都拦不住,更别提那些马了。在见识过萨曼莎优美的牧场后,他所看到的一切都像是第一只小猪㊟所建。
她打开顶盖上的门,观察四周后,做了个手势让他出来。“这儿现在没有人,我想要先让你藏到大门后面去,以免之前见过你的家伙把顶盖打开。我会告诉其他人你是今天来帮我忙的。”
“如果你不喜欢那些人,你为什么还要替他们干活?”
她抬起一根眉毛。“因为能挣上一大笔钱。更何况,这儿除我以外的另一个铁蹄匠手艺实在太糟糕了,看在马的份上,我也得保证给它们钉马掌的方式是对的。”
一个货真价实的女商人。
迈克尔朝房子走去。是一大片房子,他更正道。在一个安放着游乐设施、覆盖着积雪的院落周围,几座单栋和两家连栋的房子歪歪扭扭地围成一个半圆。“你知道哪儿有可能遇到我在找的女人吗?”
萨曼莎皱起了鼻子。“你说她大概六十岁左右?她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琳达。”
“琳达,琳达。”她喃喃道,双眉扭在一块儿。“有可能是那个灰头发梳着辫子的人,她在这儿年龄最大,话也很少。我猜她来这儿大约有五年左右了,大部分时间她基本都待在厨房或是在照顾小孩。”
“你曾经去过那栋……那片房子?”
她点点头。“走之前,我都亲自去里面拿钱。事实上,我没有接受这份工作之前就习惯收现金了。如果只寄账单,我担心杰德不是那么可靠。”她如同孩子般朝迈克尔露出笑容,这让他感到一阵舒心。“他不喜欢看到我作为一个寡妇还能事业有成,我在这儿还被人求过婚。”
“所以我该怎么找到琳达?”
“跟我来。”她快步走向最大的那栋房子。他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女人随时随地都能走得那么快,她身上似乎充满了多余的能量,如此自信、敏锐、聪慧,而且举止优雅。
他跟在她身后一路小跑,像是一匹马在追它的胡萝卜。
他们已经两个小时没有收到布罗迪的信息了。
“我以为你让他每小时都要向我们汇报。”梅森看着他的搭档在电脑上打字。他无法把精力集中在工作上,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咖啡喝了一杯又一杯。他必须知道那位母亲说了什么,她的回答很有可能为他们调查的下一步指明方向。
“我确实是这么和他说的。上一通电话里,他说他已经知道要如何接近那位母亲,但也提到说那儿的信号状况很差,他说我们可能有一段时间接受不到他的消息。”
“该死。我就知道我们不该让他负责这件事,万一他出了什么事……”梅森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实在糟透了。他拉开抽屉,摇晃着一瓶空了的抗胃酸钙片。该死。
“会发生什么?”雷充血的眼睛从屏幕惺忪地看向梅森。“看在上帝的份上,那只是俄勒冈州的东南角而已,你难不成还怕他被蛇咬吗?”
梅森不再作答。他看了看自己那张画满十字的表格。
“哇。”
莱西从杰克卡车的挡风玻璃里朝外看去,在她的一生中从未见过这么壮观的景色。当杰克提到小木屋时,她脑海中浮现出一个A字型结构的原木小屋,配有一个屋外厕所。而这个房子看上去像一个富豪在阿斯本的度假别墅,两个人住空间绰绰有余。这个两层的“小木屋”三面环绕着高耸的冷杉,二楼有四面三角墙和一条环绕房子的走廊,金松绿的屋顶和黑色的木头使屋子看上去尽可能自然地融入背景中,屋顶上和地上刚落的白雪还未有人碰过。这简直是一副《日落》杂志的封面图。
“太美了。”莱西有些惊愕。他们离各个地方都有几英里远,雪花轻轻落下,天色渐渐阴沉,新的风暴即将袭来,她竟能住在这样的地方。这里的美景暂时让她忘却了对凯莉的担心,她做了个深呼吸想要释放压力,只需要让那些警察忠于职守找到凯莉就好。她再担心,也帮不上他们的忙。
“马上会变得更冷。”他回答说。“已经一个月没有人来过这儿了,温控器的温度设得还很低,让屋子暖和起来需要一段时间。”
“这儿有壁炉吗?我们是不是可以生个火?”她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画面:她和杰克依偎在温暖的火炉旁喝着热巧克力,身上裹着彭德顿纯羊毛毯。
哇哦。她一个人裹在毯子里也挺好的。她看了看杰克,他正皱着眉望着逐渐变暗的天空。莱西知道如果他们真的紧靠在同一条毯子里,他一定不会老老实实地仅仅是依偎着她。
那她呢?她的胃兴奋地翻腾了一阵,莱西叹了口气。
“是啊,里面有一个很大的壁炉,我会去生火的。出什么事了?”
她猛地直起身子,睁开眼睛。“只是有点儿累了。”
“昨天晚上没睡好吗?”
她难以置信地审视着他那张无辜的脸庞。
“有一个喝醉了酒又打着呼噜的熊睡在身边,你觉得我能睡好吗?”
“我不打呼噜。”
“你敢打赌吗?”
“是的。”他露出了邪魅的一笑,她不禁笑了出来,这个邪魅的笑容太不适合他了。她的紧张情绪烟消云散。莱西笑着打开了卡车的门。“我和你比赛看谁先上楼。”然后她立即跳下车跑了起来,听见他骂了句脏话,踢开了车门。
她抢在他前面跑上了楼梯,一步两级台阶朝上跑去。她一头冲向巨大的双扇前门,把手拍在木制门板上。
“我赢了!”
杰克在她身后慢了半秒跑上来,紧紧地将她困在自己坚硬的胸膛和牢固的门之间,双手越过她按在木门上。他低下头,玩笑似的啃咬着她的耳朵,她猛吸一口气。这场景和昨晚很像,但今天他却神志清醒。
“这是给你的奖励。”他的双唇滑向她的脖颈,留下了温柔一吻,又向下一路咬到她的锁骨上。他一只手撩起她的头发,嘴唇慢慢移动到她的脖子后方。
她在融化。在零下二十度的天气里,她却在融化。
“上帝啊,莱西。”他的声音低沉而不安。“我一直都想这么做了。”
她闭上眼,深呼吸,背朝着他靠过去,一阵燥热顺着她的背脊滑向她的臀间,完全突破了她的防线。她也想要他。这是她赢得的奖赏,她也需要休息,需要从现实世界中短暂逃离。莱西想把一切都关在外面,只留下她身后这个男人。她将头转向他,他抓住这个机会亲吻了她的嘴唇,把她的身体转过来面对他。
他托起她的脸颊,温柔地用舌头划过她的唇线。她张开嘴,发出渴望的呻吟声,两只手绕过他的脖颈,指甲在他的头皮上拖动。热,太热了。
当她的指甲碰到他时,她感到他的身体绷紧了,动作不再轻柔,亲吻也越发激烈。他一面吻着,一面将一只手臂环住她的背部,另一只勾住她的大腿,把她抬到和自己相同高度的位置,把她死死钉在门上。当他把她举到满意的位置时,便用腰角抵住她的大腿根部,他勃发的性欲已经非常明显。
这个男人有着熟稔的接吻技巧。他知道如何诱惑对方,如何激发性欲。她的双腿紧紧环绕着他的臀部,压在她身上,两腿间那个诱人位置上血液不断狂飙。她已经逐渐适应了过去几天以来一直想尝试的接吻。他们的吻越发强烈而深沉,他们舌头相互缠绵的触感让她飘飘欲仙,仿佛她从未有过这样的吻。
她确实没有过,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吻。
他像一个饥渴的男人般热烈地亲吻。他想要她。
这也是她所热望的,比她以往想要的一切都更加渴盼。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同时尖叫着“太棒了!”。
她感觉到他掀起她的汗衫下摆,他的手滑到衣服下方,然后……
“哎呀!”她猛地一惊,杰克抽回了手。
这个男人的舌尖火热,双手却冰冰凉。
“我是不是弄痛你了?怎么了?”
当她跳起来时,他差点把她摔在了地上,震惊中,他的性欲一下子消散殆尽。
“你的手太冷了!”
他茫然地看着她。“就因为这个?是这件事让你受惊了?”他本以为是他的钥匙刺痛了她,又或许是撞到了她身体某个柔软的部位。她的腿仍环在他的腰上。他把手伸出来放在她的汗衫上。“这样好些了吗?”
她点点头,但眼里谨慎的神色却还在提醒他她有些小题大做。
“别再想了。”他再一次把她按在门上。
她嘴唇微张。“那需要你帮我转移注意力。”
她完全不必再提一次。谢天谢地,她已经准备好转移注意力了。莱西经历了太多事情,他只希望让她在哪怕短短一段时间忘记凯莉和杀手也好。他轻轻吻上她的嘴唇,想要给她不易察觉的一吻。她积极地回应着他,这让他掌握了绝对优势。当她在他怀中颤抖时,汗衫下的乳头坚挺了起来。他想脱去这件外套,但不是在门口,他在口袋里摸索着木屋的钥匙。
“该死。我一定是把它忘在卡车里了。”
他放开了她的双腿,把莱西放到地面上,她重重地靠在门上。“如果你告诉我你把房子的钥匙忘在了家,我一定会掐死你的。”
他转过身去,仍然看着她的眼睛。“你别动。”他冲向卡车。
他让梅西百货的袋子和两袋食物在一只手臂上保持平衡,另一只手把木屋钥匙插进锁中。他的手在颤抖。上帝啊。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足够的耐心生火,把取暖器开开来,再把食物放在一边。她可能会改变主意。
杰克推开门,将她也推了进去。她走了两步便停下来观察着室内。他不得不往旁边闪开,避免把她撞倒。
“我觉得房子的外观已经够好了,但内部简直令人震惊。”她的视线沿着木质桁架一路朝挑高的屋顶望去,欣赏着巨型鹅卵石壁炉触到房间的最高点。壁炉将这个房间与厨房隔开,当她弯着腰朝壁炉另一侧看过去时,他知道她一定能看见那间宽敞的厨房。温暖明媚色调的大房间里堆满了椅子和沙发。每张椅子上都铺上了带印度花纹的羊毛毯。他看见她将一根手指划过橙黄色的羊毛毯上,嘴里嘟囔着什么。
“你说什么?”他开口问道。
“彭德顿。这是条彭德顿的毛毯。”
他朝毯子看了看。“是啊。”他顿了一下。“有什么问题吗?”她脸上浮现出难以捉摸的笑容。
“简直太完美了。”这一次,她的笑容温暖,当她朝他看时,眼底闪着亮光。她拿起那些食品袋。“如果你先去生火,我就先把这些东西放好。”她在里面翻找了一阵,问道:“你是否把热巧克力带过来了?”
她想要喝东西吗?现在?“厨房里有一些。”
“那也很棒。”
他看着她捧着食物朝厨房走去时,为她的笑容而兴奋不已。看来她终于可以小憩一阵了。他摇摇头,把几根长火柴从壁炉架上取走,点燃了一根,让它接近一堆助燃物和木材。这间木屋中有必要设一个最重要的规矩:离开之前,先清理壁炉,为下一次拜访准备好齐全的生火工具。
他又检查了一次恒温器,启动之后将温度调高了。他不希望在褪去她的衣服后她会觉得太冷。听到她正在厨房里东翻西找,他不禁嗤嗤笑起来。很快,她的衣服一定会被脱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