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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3 被藏在天花板的尸体

罗娜将密码详细地写在了纸上,又反复给我讲解了操作方法。作为奖励,我同意她在我的房间过一夜,毕竟同房的人不明不白地惨死了,一个十七岁的小女孩难免会害怕。

我尽量使屋子变得暗一些,只留下了桌角处的一盏台灯,昏暗的光线斜斜地照在我的手边,我正在摆弄着那张密码纸,看着它被拉得长长的影子,心里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却又说不清到底是什么。今夜我不打算睡觉了,罗娜虽未成年却也毕竟是个女孩子,留她在这里是因为心疼她,但同床而眠我倒也做不到。我在等她睡熟,现在是十二点,距离天亮还有的是时间。

我扭头向床的那边望过去,看见罗娜躺在枕头的正中央,身体也在被子的正中央,除了脑袋以外全部都藏在被子里,她躺下已经快一个小时了,一动都没动。好乖的小姑娘,当然,不包括那双睁得圆圆的大眼睛。

“罗娜,快睡觉。”

“先生,我睡不着,您给我讲个故事吧。”

“这么大了还要听故事?”

“平时我睡不着的时候,贝珊姐都给我讲故事听。”

“可先生不会讲故事。”

听到我的拒绝,罗娜嘟起了圆圆的小嘴。我没办法,怕她一直这样不睡,我就没有时间去议事间了。

“先生给你出道智力题吧,就不讲故事了,好吗?”

“好!”

罗娜见我妥协了,便要坐起来听,我连忙制止,并吓唬她说如果她起来就送她回房间睡觉,这一招果然有效,罗娜又乖乖地缩回了被子里。

“那你听好了啊,有二十六袋满满的金币,每一袋里面都有一百多枚,而且数量都一样。不过其中有一袋金币是假的,已知真的金币每枚重十克,假的重九克。现在给你一个秤,你最少要称几次,才能确保一定能找出哪袋是假的?”

这道题一般人不会想到正确答案,就算比较聪明的人,想必也要思考一两个小时。记得曾经有人告诉我,大脑在思考难题的时候,是最容易使人的神经疲倦的,应该是个比较有效的催眠法。

“一次。”

这孩子,想都没想就说出了答案。不过也算正常,正确答案无非也就在一到十四这几个数字里,猜对的概率有百分之七。罗娜还真是一个幸运的小丫头。

“罗娜,光说出答案不行,要说出原因。”

“把二十六袋金币编上号,然后从每一袋里都拿出与编号相同数量的金币,这样就一共拿出了三百五十一枚。用秤称一下,得到的重量与三千五百一十这个数字差几,就是第几号袋子装的是假金币。对吧?”

“对,对,对。”

她怎么这么快就知道答案了?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我一时间听得傻了。这怎么可能?

“罗娜乖,告诉先生,你是不是做过这道题?”

“没有啊,先生的问题很有趣,之前都没有人给我出过。”

关于之前的那个奇怪的感觉,我在这一瞬间豁然开朗了。我终于知道我在介意什么了,那就是罗娜的记忆力。这个密码就算写在了纸上,我也是看了好久才勉强记下来的。罗娜只看过一次,应该还是在无意间的,竟然可以记得如此牢固,这种记忆力我活到现在也没遇见过。现在她又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回答出了这道如此高深的智力题,可见罗娜的聪明并不单单是因为小孩子的思维能力快,而是因为她真的是个高智商天才。

我之前就一直在想,既然辛蒂刻意安排了梅克这个新人,那么我身边的罗娜又是因为什么被选中的呢?如果说梅克的提拔是为了自己的脱逃,那么把罗娜留给我就等于是辛蒂送给我的一个礼物,而这个礼物要比桑普的宝石项链还要珍贵万倍。

“罗娜,你是不是从出生到现在所经历过的所有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

“不是,三岁以前的事情我全都不记得了。”

“好孩子。”

我走到床边坐下来,伸手慢慢地抚摸着罗娜的头,我真是太喜欢这个孩子了。

“先生,我和您一起去吧。”

“不行,你和我一起去太危险了。我再怎么说也是客人,就算是被发现了,夫人和管家也不会把我怎么样,但你不一样,你是莱布德斯家族的人,如果被逮到,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那我听先生的话,不去了,但先生一定要小心啊,夫人的房间就在议事间的正上面,千万不要被她听到啊。”

肖本娜的房间在议事间的正上方?这个条件对她要成为凶手有帮助吗?一时间我还想不到,但这绝对是个很有价值的消息。

“快睡吧,我一定会在你睡醒之前平安回来的。”

“先生小心,我睡了。”

罗娜终于闭上了眼睛,我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悄悄地关上台灯,走出了房间。

走廊很冷,和房内几乎就是两个季节,好在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在深夜出来了,我早已特意添了衣裳。墙壁上一排排的蜡烛发出微弱柔和的火光,桑普管家不在了,也不知这些蜡烛都是谁点上的。我拔下了一根,缓慢地向前走着。果然,从今夜开始,便没有人巡夜了。古堡的夜,静得让人感到凄凉,配上楼梯口大钟的滴答声,益发显得空旷、寂静,仿佛没了人气一般。

苏格兰人与英格兰人稍有不同,如果是在伦敦,此时此刻才是最热闹的时候,而在这苏格兰的首府爱丁堡,一旦过了晚上九点,就算是天还没黑呢,这街道上就已经看不到什么人了。苏格兰人的作息时间比较固定,习惯了早睡早起。我等到了这个钟点,是因为相信此时古堡里的人都已经睡下了。可万万没想到,在我面前竟然有一个房间的门下射出了微弱的灯光。都这么晚了,谁还没睡啊?我慢慢地挪到那道房门的边上,附耳在门上听,没有说话的声音,也听不到有人走动,难道是有人忘关灯了?应该不会,这本家古堡的管理甚严,用人又是从小便开始培训的。我轻轻地趴下来,并忍着轻微的疼痛用手接着蜡油,生怕滴到地上明早被人发现。我顺着门下的那条缝向里面窥探,由于这间隙实在是太窄了,就只能看到一张床,边上还有一张椅子,虽然上面躺着的坐着的都是些什么人还看不到,但光看看这床腿椅子腿就已经足够了。如果我分析得没错,这应该是复雷戈的房间,想必是他这会儿还没有醒来,椅子上坐着的必然是负责照顾他的女佣。

向后退爬了几步之后我才敢直起身来。没想到复雷戈的房间就在这议事间的斜对面,看来他要到议事间去,可比肖本娜还要方便。我来到议事间的大门处,将蜡烛靠近些,寻找着罗娜说的那个地方,果然在大门的最右方发现了那个圆环套着十字架的图案,仔细观察,原来这图案真的是由二百二十五块小方块组成的,横纵都是十五块,方块与方块之间的缝隙很小,连纸都插不进去,几乎看不见。真想不到千年前的工艺竟然能做到如此精湛的地步。我轻轻地按了一下中央的那块,果然弹了出来。慢慢地将其抽出来之后,我将蜡烛粘在地上,借着微弱且不稳定的光线,按照罗娜写的解密顺序,轻轻地挪动着方块。方法很复杂,我又不敢动作太快,毕竟斜对面的房间里还有一个清醒的人。花了近半小时的时间,我终于把图案拼成了两把剑和一张盾组合在一起的样子。我再将抽出的那一块放回去,只听锵的一声,门锁应该是开了,但这虽然不大的声音已经把我吓了个半死,罗娜怎么不告诉我开锁的时候会有声音啊?我一动不动,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就这样坚持了三分钟左右,我确定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声,才敢小心地缓慢将门推开。

我又拔下了几根蜡烛,这才进入了议事间。虽然从外面开门很复杂,可里面就很简单了,门的左下角有一个扳手,轻轻一抬就应该可以打开了,但我怕再发出什么声音,只是将大门虚掩上了,因为按照罗娜所讲再加上泽多那天的举动,想必这大门只要一关上就会自动上锁。

议事间还是和宣读遗嘱的那天一样,除了一张桌子和一圈椅子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家具。我将蜡烛举起来,但依然看不清天花板的情况。想想反正已经进来了,不查个清楚岂不是白费力气,而且明天复雷戈如果醒来,难免他不会像他父亲那样巡夜。机会可能就只有这一次,豁出去了。我吹灭了蜡烛,将房间的灯打开了。

警察已经查过一遍,不知道有没有动过什么,或拿走什么。不过也不要紧,他们要的是能证明泽多是凶手的证据,而我,只对能帮他脱罪的东西感兴趣。

首先是天花板的情况,天花板上有三盏大灯,样式是仿照古典的蜡台组架而设计的,没什么值得注意的,这种样式的吊灯在欧洲家庭很常见。仔细看看,我发现有四个粗壮的金属钩钉在天花板上,与三盏吊灯在同一条线上。想必是在没有电的年代里,用来悬挂真的蜡台组架。这么多年过去了,第一次再被使用,竟然就是用来吊死琳恩。我盯着第一个金属钩看了好久,因为琳恩就是被吊在这一个钩子上的,可为什么要选这个呢,我并没有看出它与其他三个有什么不同,是为了让我们一进门就发现吗?如果吊在其他三个上,也是只要有人进房就会立刻看到的。与第一个相比,最多也就耽误个四五秒钟,难道这么一点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时间就那么重要吗?

一时间我还是想不到凶手这么选择的目的,也许是我想多了吧,时间紧迫,凶手可能随便看到哪个就马上挂上去了。

再看看其他的东西,光滑的墙壁上连一个烛台都没有,更别说壁橱或帘帐之类的东西了。如果说当时凶手没有逃出去,一直躲在屋子里,等到大家全都走了再出去的话,那么他藏身的地方就只有中央的桌子下面了。

这个想法不到一分钟就被眼前的事实推翻了,我掀开桌布看时,发现这张桌子不是后来才搬进来的,它本来就是这古堡的一部分,一个巨大的椭圆形石墩,上面放着一张厚实的石板,其长出来的距离,只够放下一双腿。要藏一个人在桌子底下,除非是个婴儿。我直起腰,看了看围在石桌边上的椅子,有十四张之多。我觉得有些别扭,努力回想着那天的座次。我坐在第二张,复雷戈在我的右手边,我们中间有两张椅子,他的右边我记得还有一张,后来桑普进来,坐在了我的左边,也就是第一张。我的对面是肖本娜。她那边的椅子与我所在的这一排正好是对称的。这样计算的话,两边各有六张,加上两头各有一张,正好是十四张椅子。没错啊,那为什么我觉得别扭呢?

我把当天每个人的位置都坐了一遍,也没有发现什么。我坐在肖本娜的位置上,按照她当时的样子向左边看过去。由于没有泽多站在那里,可以清晰地看到后边的那个壁炉。对啊,罗娜说肖本娜的房间就在这议事间的正上方,那么也就是说,肖本娜房间的壁炉和这里的这个是相通的。原来如此,这样一来,她便不用经过大门就可以到议事间来了。想到这里,我兴奋地快速走到壁炉那里。炉内很干净,几乎没有什么灰尘,更不用说烧火的痕迹了。可当我把头伸进去向上边看时,现实又一次令我大失所望。两个壁炉虽然是相通的,但是烟囱的宽度就连两条胳膊都不能同时伸进去,人怎么可能通过呢?

我低着头,靠着墙坐在地上,感到这辈子还没这么失败过。好不容易进来了,一丁点的线索都没找到。看来我还是太逞强了,说什么要查明真相,要帮泽多洗脱罪名,也不想想自己的实力,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国白领,来英国是出公差,遇上这种事,应该逃跑的,为什么要蹚这浑水呢?我越想情绪越低沉,就像一个被剪了线的木偶,瘫倒在了地上。

算了,明天我就将伦敦贝克街的酒吧交给肖本娜,然后换张机票回中国去吧。想着想着,我支撑着地面慢慢地站了起来,准备关上灯回房间。刚走两步,我霍然听到啪的一声,是我衣服里的什么东西打在了椅背上,掏出来一看,原来是泽多为我准备的那本护照。

我拉出那把椅子坐了下来,心里乱得很,根本没有办法冷静思考。真的就这么回去,我对不起的人太多了。算了,还是留下来把事情彻彻底底地弄个清楚吧,我没做过什么错事,干吗要拿一本假护照回国?就算好奇心会杀死猫,我也要在死之前把所有的老鼠洞都翻出来。人生短短数十寒暑,不是谁都有机会经历这种惊心动魄的事情的,既然命运选中了我,那么我就好好地享受它吧!

我拿出白天买的数码照相机,想要把屋子的每个角落都拍下来。而就在站起身的时候,我终于发现了让我感到别扭的地方到底是什么。那就是我坐的这把椅子,这是在最里面的一张,也就是泽多那天宣读遗嘱的位置。可是,当时泽多并没有坐过,而他所在的位置也没有摆放椅子,这椅背高出桌面一尺多,如果仪式时泽多有绕过椅背去拿桌子上的文件的不自然动作,我一定会记住的。那么这把椅子呢?当天在什么地方?我又绕着桌子走了几圈,终于想起来当时这把椅子摆在了大门对面的那个墙角处。这种情况很常见,我们去酒店吃饭,服务生也会将多余的椅子搬到墙角处摞起来。那么这是泽多为了取遗嘱方便而搬的吗?如果是,他是什么时候搬的呢?该死,如果我有罗娜那种记忆力就好了,现在我只记得那张椅子在那个墙角出现过,但什么时候开始的却一点也记不起来了。不过泽多要搬动椅子的话,为什么要放到那么远的地方去?这议事间没有其他的家具,离这里最近的两个墙角都是空着的,我试着搬起这把椅子,并不轻松,很重。这就更说明没有必要舍近求远了。看来,泽多搬动椅子的假设并不成立。那么,难道是凶手搬的?行凶时间并不充裕,要是真是凶手干的,那么这把椅子出现在那个角落,对于凶手来说就太重要了。另外还有一个疑问,那就是谁把这椅子放回来的?警察局的人是不会随意破坏案发现场的,就算是搜集证据完毕,也不会那样做的。如果这条线索很重要,那么凶手就应该在警察局进入之前就把椅子放回原处。从事发到警察进入的这段时间,就只有桑普与我下棋到第二天早上女佣们开始准备早餐的这几个小时才有机可乘。而我回房间的时候已经快要破晓,凶手如果在天亮的时候进入议事间未免有点太大胆了。按照现场的布置来看,不管谁是凶手,他都是一个仔细严谨的人,不会如此冒失行动。如此说来,下棋的时间凶手去恢复现场的可能性最大。不过有一点,桑普与我下棋是突发的事情,按照日常的情况来看,凶手一定会以为此时桑普正在巡夜。我记得两次遇到桑普都是他出现在我的背后,但这两次我所面对的方向却不同,再考虑桑普的处事手法,他的巡夜路线应该是无规律可循的。这古堡的隔音效果很好,三楼的脚步声绝传不到四楼去。那么有可能知道我们下棋的人,就只剩下复雷戈了,因为他的房间在三楼,可以听到外面有脚步声经过。难道凶手是他,又或者他是帮凶?

从生理上来讲,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我虽然一直保持清醒的状态,但脑子的运转速度已经跟不上了。我放弃了思考,用照相机把议事间拍了个遍,确信了没有遗忘任何一个角落之后,才关上灯走出房间。

大门果然是自动上锁的,设计得还真巧妙。我怕这大门上的密码图案有记录,于是按照罗娜写的顺序,从后向前又把它拼成了圆环套着十字架的样子。之后推开门,再次关上。这次应该万无一失了,我清理了地上已经凝固的蜡油之后,就回房间去了。

回到房间,我以为罗娜已经睡熟了,谁知我刚一开台灯,她就从床上跳了起来。她头发很整齐,身上穿的是我的衬衫,一点褶皱都没有,显然是我走之后根本就没睡过。

“先生,您总算回来了,那个门的图案需要再改一次,我之前忘了说了!”

我拿出照相机,放在桌子上,一边笑一边对她说:“先生又不傻,当然知道要改了。不过罗娜不乖啊,是不是都没睡觉?”罗娜放心似的吐了一口气,然后马上低头认错。她是担心我的安全,我又怎么忍心责备她?

“先生不怪你,赶快睡吧。”

我边说边从柜子里拿出一件外套,打算趴在桌子上睡觉了。我实在是太累,头已经痛得很厉害了。

“先生,一起睡吧!”

“那怎么行,你毕竟是个女孩子啊,我睡这里就可以。”

“那我睡地上吧,我是服侍先生的,怎么能自己睡床让您趴在桌子上睡觉呢?”

“没关系,快睡吧。”

“不,先生不睡床,我也不睡。”

她说着就要去卫生间拿浴巾铺在地上睡。我实在拗不过她,只好也上床睡了。

只有一个枕头,我本打算让给她,谁知罗娜刚一上床就偎在我怀里,不到一分钟就枕在我的胳膊上睡着了,看来刚才我出去时她不睡觉,也是硬撑着的。我轻轻地抱着她,就像抱着一个最心爱的宝贝一样。

第二天直到快中午的时候我才起来,刚睁开眼睛,就看到罗娜端着吃的站在我的床边。

“先生一定是饿了,我刚进来,您就闻到了。”

“再去拿一份儿,我们一起吃。”

“还和您一起吃?我可不敢。”

“没关系,我写张字条给你,以后你就和我一起吃饭吧。”

“谢谢先生。”

我写了张字条交给罗娜,并利用她出去的时间简单洗漱了一下。这一觉我睡得很满足,虽然罗娜只是一个小孩子,但有她在身边,我就会感到很踏实。

吃过饭,我询问罗娜知不知道复雷戈的情况,罗娜说一大早医生来的时候,复雷戈就已经醒了,要他多休息,但是他不肯,现在与夫人一起出去办事了。至于办的是什么事,就不得而知了。既然复雷戈与夫人全都出去了,那么古堡里有地位的人物也就全不在了。昨天死了一个女佣,我怕肖本娜会带警察回来,便让罗娜去送餐盘的时候顺便再带一些吃的回来。

“先生没吃饱吗?”

“不是,留着中午的,你多取一些,再告诉厨房午饭我们不吃了。”

“不吃了?”

“嗯,你如果没有其他工作的话,拿了东西就回来,我要把门锁上,今天不出去了。”

“好。”

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凶手的真面目,但我总感觉肖本娜决不简单,万一她要害我,让警察进来,稍有大意,我就完蛋了。

我将房门锁上,便马上坐在桌子前打开电脑,将照片传输进去。经过一个晚上的休息,我的头脑比昨夜清醒得多。议事间一行,我几乎没拿到什么有力的证据,希望这些照片不要再让我失望了。

“先生,您的枕套脏了,我帮您洗了吧。”

是罗娜已将食物放置好,正抱着我的枕头站在那里对我说的。把她留下来,是因为方便我想起什么好赶快问她。经过一天的相处,我认为罗娜的危险指数已经是最小的了,就算让她知道我的案子也无关紧要。现在要分析昨天偷拍回来的照片,这聪明的小丫头说不定还能帮上什么忙呢。

“不用了,等晚些时候送洗衣房吧,罗娜你过来。”

“等下吧,我先把枕套洗了,就这么一小件,不用送洗衣房了,我一会儿就洗完了,都脏死了。”

“有这么脏吗?”

想必是这小姑娘干净惯了,我虽昨日未洗澡,但也不至于脏死了。不过也好,女孩子爱干净总比脏兮兮的好。

“是啊,您看,黑糊糊的!”

黑糊糊的,不会吧,听她这么一说,我便转过头去看个究竟。只见罗娜捧着一个白色的枕头,中间真的有一块又黑又黄的东西。

“拿过来给我看看!”我接过枕头端详起来。污渍又黑又黄,像是油渍,我把鼻子凑过去闻了闻,果然是机油。在什么地方蹭的呢?

“罗娜,是不是你干活的时候粘在头发上的?”

“才不是呢,我是在您胳膊上睡的,要是我弄的,您胳膊上也应该有。一定是您粘上的!”

果然是女孩子,说她脏就不愿意了。

“好好好,我弄的,那罗娜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粘上去的?”

“您去议事间的时候粘上的。”

“为什么?”

“去之前您坐在椅子上给我出题来着,如果那时候就粘上了,椅背上应该也有。”

不错,这古堡的椅子都是古欧风格的,坐下来的时候,椅背比人还要高出几寸。我回头看了看,又用手摸了摸,果然没有油渍。看来罗娜说得不错,这是我去议事间的时候蹭上的,但是却想不起头部碰过什么可能有油渍的地方。难道是议事间的椅背?我曾经坐过当天被使用过的那几张椅子。不可能,议事间不论是桌布还是椅子罩统统都是白色的。如果有机油,我看得那么仔细,不可能没发现啊。难道是我当时困倦所以看漏了?算了,看照片吧,如果真是看漏了,照片上也会有啊。

“罗娜,这个枕套拆下来收起来,千万不要洗,再换上一个就好了。”

“好的。”

我花了近两个小时,仔仔细细地将所有照片看了再看。可是连一点值得注意的地方都没有,反倒累得我眼睛生疼。我揉了揉眼睛,挺了挺腰,打算休息一会儿。

“先生看完了?”

对啊,看了这么久,也没跟罗娜说说话,她就在边上坐着,一直没出声,真是乖巧。

“看完了,罗娜是不是觉得无聊了?”

“没有,只要能和先生待在一起就不无聊。”

“真乖。”

在这种如同在黑暗中走钢丝般的日子里,罗娜就像我的开心果一样,是我心里唯一的安慰。

“好了,我休息一会儿,罗娜想做点什么?”

“先生发现了什么吗?”

听她这么一说,我才知道,原来我在分析照片的同时,罗娜也在边上看。

“没有什么发现,怎么了?”

“有一张照片很奇怪,先生不觉得吗?”

“哪一张?”

太好了,果然不同的人看同一个事物的角度不一样。如果罗娜看出了什么,这两个小时算是没有白费。我迫不及待地让罗娜告诉我到底是哪一张照片出了问题。罗娜马上翻出那张照片对我说:“就是这个,先生不觉得奇怪吗?”

罗娜所指的,是那张壁炉所在墙壁的照片,不过她看出了什么呢?是泽多位置上的椅子?这个我昨天已经发现了,再说宣读遗嘱的时候,罗娜并没有在场。是壁炉的烟囱能与夫人的房间相通?应该是,不过昨天我就已经看过了,人是无法通过的。想到这里,突然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对啊,我头发上的机油应该就是在我探头进去看烟囱的时候粘上去的。还记得我是把头伸进去一点之后就马上往上看的,也就是说壁炉的外框上沿涂有机油。为什么有人在那个地方涂机油呢?我昨天仔细地看过了炉内的情况,一点灰都没有,显然是好久不曾使用了。既然不曾使用,而且进入议事间的机会又不多,就算是不小心滴上去的,退一步想,那人把机油拿到议事间去干什么?给大门上油?那也不会滴到离大门最远的壁炉那里去啊,更何况边框上方不远处还有一个用来摆放烧火用具的小台子,要滴到边框的上沿,从物理角度上讲是做不到的。一定是有人故意涂上去的,会是凶手吗?这机油涂上去不会很久,不然早就挥发光了。看来这八成是凶手做的,虽然烟囱很窄人不能通过,但它一定在某个方面帮助了凶手。现在手里已经有了两条线索,但还是不知道它们之间有什么联系,我还需要更多的提示。

“罗娜太谢谢你了,你真是我的宝贝啊!”我感激地抱了抱她。

“嗯,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很奇怪嘛。”

“不过你的眼睛真好啊,我都看不出来那里涂了机油。”

“机油?没有,机油是透明的,我怎么可能看得出来?”

我又一次兴奋了,难道这张照片上还有奇怪的地方?

“那你看到的是什么?”

“喏,这个!”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罗娜说的是一枚被钉在壁炉正上方的钉子。

“这就是一枚普普通通的钉子啊,有什么奇怪的吗?”

“有!两个!第一太新了。”

我又仔细看了看,的确有点新,不过只是暴露在空气中的钉子,只要没有沾到水分,就算是钉上去三年也还是和新的没什么两样。

“是有点新,不过也正常。还有一个呢?”

“它是弯的!”

我彻底失望了,原以为罗娜会有什么重大发现。看来她虽然有高智商,但怎么说也还是个小孩子,玩的心理占据了大半。

“弯的也很正常啊,不要闹,乖。”

“我没闹,钉子是弯的,还钉上去做什么?”

“可以挂画啊,你看,我们房间的壁炉上不就挂着画吗?”

“可是,弯的钉子挂不住画的,而且这枚钉子是向右弯的,通常要挂东西不都是向上弯吗?”

“为什么?”

“先生不信可以把屋子里的画拿下来看看。”

“你先告诉我为什么挂不上去。”

“因为本家古堡的画都是珍品真迹,不管是哪代主人家带回来的,都不舍得镶到画框里。”

“没错,镶到框里,久而久之,画的上面会有一个印记。”

“对,这里所有的画都是保持原样挂上去的。因为没有画框的挂钩,所以都是直接放在两三枚钉子上的。如果钉子是弯的,不就很容易掉下来了吗?”

我连忙走到壁炉边,把墙上的油画摘下来。果然,没有挂钩,墙上的两枚钉子也是直的。就如罗娜说的那样,如果只有一枚钉子,而且是弯的,那么稍稍与地垂线偏一点,钉子就会向下旋转,画也会掉下来。而且,较大的画需要更多枚钉子来支撑,如果用弯的,就很难保持水平。

“罗娜你真聪明!”

“谢谢先生!那先生以后再查什么事情的时候带上我吧。”

“不危险的时候可以。”

“也行!”

椅子、钉子、机油,只要能想到它们之间的联系,我就离真相不远了。

我洗了洗脸,又回到了电脑前,继续翻着照片,当然,罗娜还是坐在边上和我一起看。眼下,我能想到的与这次凶案有关的东西,就只剩下那个吊着琳恩的金属钩了。这是昨夜我在议事间就注意到了的,但是这四个钩子并没有什么区别。案件分析到这里,已经遇到了瓶颈,既然看不出什么别的问题了,就只好把这金属钩当突破口了。我将天花板的照片调出来,并问身边的罗娜说:

“罗娜,这张照片,你看着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罗娜仔细看了几分钟,之后摇摇头说:“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就是很整齐。”

看来还是我想多了,钩子应该是凶手随意选择的。罗娜说的整齐,这是每个家庭在安装照明设备的时候都会考虑的问题。

“先生,这些钩子是做什么用的啊?”

“以前没有电灯的时候,人们都用蜡烛,这个钩子是用来挂烛台的。”

“那墙上为什么没有啊?”

“议事间过去是用来商讨战事的,想必墙上需要挂地图,有蜡烛的话,一不小心会引起火灾。你看走廊上的蜡烛不也都距离油画很远吗?”

“哦,先生知道的真多。”

“可是先生没有你聪明啊。”

“我聪明吗?”

“罗娜是我活到现在遇到的最聪明的人。”

“是吗?还没人说过我聪明呢。我觉得比我聪明的人很多啊。”

“罗娜还很谦虚啊,真乖。”

“没有,泽多先生就很聪明。”

“不错,泽多是很聪明。”

说到这里,罗娜又面露难过之色了。

“怎么了?”

“先生,泽多先生会没事的吧?”

“我一定会救他出来的,然后再带你去找辛蒂,好吗?”

“好!”

我实在不愿意看到罗娜难过。她没有一个幸福的童年,却有一个永远不会忘记伤心事的记忆力。拥有如此高的记忆力,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件好事。

“先生,我再问一个问题,为什么现在不是电灯和蜡烛一起用呢?那样的话该多亮啊,还暖和。”

“因为要点燃那么高的蜡烛很不方便,而且啊,烛台和电灯都很大,放不下的。”

“那中间的两个钩子不是可以吗?它们和电灯的距离很远啊。”

“嗯,可能是主人家怕蜡油滴在头上吧!”

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解释了,只好随便编了一个理由哄哄她。她的问题虽然很天真幼稚,但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人家说得对啊,中间的两个可以挂啊。中间的可以挂?我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马上问罗娜说:

“宝贝,你知不知道议事间的长度是多少?”

“不知道,不过这里同一层的屋子都是一样的。”

“一样的?怎么会,议事间和我们的房间就不一样啊。”

“本来是一样的,后来改成客房的时候进行了改造,所以客房都是由一间房改成两间的。这还是辛蒂姐告诉我的。先生不信可以敲敲墙,这面墙是木制的,因为卫生间是后来才分出去的。”

原来是这样,那只要量量我的房间就可以知道议事间的长度了。可是到哪里去找绳尺啊?

“罗娜,这房间有尺吗?”

“没有,先生可以用我量。”

“步测?我想要准确的数据啊。”

“不是,先生找条绳子,量我的腰,昨天买衣服的时候服务生刚刚帮我量过。”

“真聪明!”

我找不到绳子,于是便用皮带量了一下罗娜的腰,之后再去测量房间加上卫生间的长度。一共是二十二条皮带的长度再多一点点,换算出来再乘以二,就是三十三米多一点。我找了一张纸,在上面画了议事间天花板的简易图。金属钩有四个,就是说要把总长度分成四个部分,每个金属钩都在其中一个部分的正中央,同样的,吊灯有三个,就要分成三个部分。

“先生,您在算什么啊?”

“我在算钩子和灯之间的距离。”

“有什么用啊?”

“现在还不知道,等算出来了再看吧,现在还是直觉。”

从左到右,第一个钩子在4125米的位子,每个钩子之间的距离是825米。第一个灯距左边55米,每个灯之间相距11米。算到一起去,钩子和吊灯之间的距离从左到右开始分别是1375米,两个6875米,之后又是1375米……我一边计算,一边小声地说出来。这是小时候便有的习惯,每当遇到数学问题,我就会这样。

“先生,算出来了吗?有什么用吗?”

我抿嘴看着被我画得乱七八糟的图纸,摇摇头说:“现在还不知道呢。”

“这些钩子啊、灯啊什么的,与那天的事情有关吗?”

“嗯,一点点,琳恩就是被吊在左边第一个钩子上的。我现在就在考虑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

“哦,先生可以把那时的状况讲给我听吗?”

我考虑了一会儿,说实话我真不想把罗娜牵扯进来。但是时间拖得越久,泽多就越危险,何况我还要尽快回到伦敦贝克街酒吧去。现在,我很需要罗娜的智慧,也只好告诉她了。

“罗娜,先生本不应该告诉你。但是没有办法,你比我聪明,我的时间有限,只好告诉你了。不过你要答应先生,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无论谁问你,都不要说你知道我将要告诉你的事情,能做到吗?”

“我能,现在就剩下先生一个人对我好了,我都听先生的。”

我伸手摸了摸罗娜的小脸蛋,好可怜的一个孩子啊。

“先生,告诉我吧,我也想帮泽多先生。”

“好,目前我最大的疑惑就是,当天泽多先到了议事间,之后因为某种原因又离开了,就在他出来关门的时候,我到了,与他说了两句话,前后不到一分钟我就推门要进去,这时就看到琳恩吊在这第一个钩子上了。”

“为什么泽多先生没看到啊?”

“疑点就在这里,一分钟的时间,琳恩就像鬼一样出现在那里了。”

“是不是吊得太高没看到?”

“不会,我记得当时琳恩的脚和我的眼睛在同一水平线上,泽多比我高,不可能没看见。”

“哦,那她是静止不动的吗?”

“不是吧,我记得是左右微晃的。这有什么关系吗?干吗问这个?”

“有关系啊,她为什么会动呢?”

“会动很正常吧,本来行凶的时间就短,我发现的时候应该是没死多久,可能有挣扎的动作,死后因为惯性所以在动啊。”

“不对,先生您等一下!”罗娜说完就站起来跑到卫生间里去了,我以为她要上厕所,还在想这丫头,上厕所也不知道关门。谁知正当我要提醒她的时候,就看到罗娜手里拿着一支牙刷跑了出来。

“你拿牙刷做什么?”

“先生您看!”

说话时,罗娜从毛巾上抽出一根细线,拴住了牙刷的头部,然后又将线提起来,就像吊死一个人的样子。

我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这太不可思议了,罗娜手里的牙刷果然在动,但并不是在左右动,而是在原地打转。

“看!吊死的人不会左右动的,只会打圈圈。就算是先生开门的时候有风,尸体也只会前后摇摆,决不会出现左右晃动的情况。”

罗娜说得有道理,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发现。好在我当时进入得及时,不然这一条致命的线索就要被忽略了。

“先生,还有一点。”

我还在思考尸体左右晃动的原因,罗娜却已经又发现了疑点,单单凭我并不详细的口述可以这么快就发现两条线索,这孩子如果从小就有人培养的话,现在估计已经博士毕业了。

“琳恩小姐死的时候穿的是什么鞋子啊?”罗娜接着问道。

“黑色的皮鞋。”

“有带子吗?”

“有,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的脚,所以记得很清楚,是黑色的绑带皮鞋。”

“先生,我想泽多先生没看到尸体的原因,我已经知道一半了。”

“真的?说来听听!”

“琳恩小姐是被凶手藏在天花板上了。”

“天花板,怎么藏的?”

“先生刚才嘀咕数据的时候我听到了,第一个钩子和第一盏吊灯的距离是1375米。辛蒂姐那里有本家人的服装尺寸,我都看到过。琳恩小姐是171厘米的身高,标准的九头身,那么去掉头部还有152厘米,完全可以把脚放在仿烛台样式的吊灯上,这样不就看不到了吗?而且还有一点也很重要,先生刚才说了,琳恩小姐穿的是绑带皮鞋,但是我记得之前夫人小姐们在穿晚礼服的时候都是穿高跟鞋,并没有带子。之所以会穿有带子的鞋,是因为尸体藏在天花板上的时候,普通的高跟鞋就会从脚上脱落,这样的话,就很容易被人发现藏尸的方法了。”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我就觉得这第一个钩子不是随便选的,看来我的直觉没错,这间房的长度果然没有白量。想要把尸体藏好不被泽多发现,这是唯一的办法了。还好有罗娜这个小宝贝在。

“当侦探的话,你比我合适多了,你真聪明!”

“先生先别夸我,我只知道了一半,还有很多问题呢!”

“什么问题?”

“首先,先生进去的时候看到了尸体,那她是怎么掉下来的呢?还有,为什么选第一个钩子呢?因为最里面的那个铁钩,与吊灯的距离也是1375米,为什么不用那个?最后,泽多先生虽然一进门的时候看不到尸体,但只要稍稍抬下头,看到尸体是迟早的事情啊。”

不错,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屋子里没人,泽多进去的时候,尸体是被挂在吊灯上的,可当我开门看时又掉了下来,这一切难道是巧合吗?如果是巧合,那么嫁祸于泽多就是偶然的事了,但不想嫁祸的话,又为什么要挂起来呢?前后矛盾,看来要嫁祸给他人是必然的,泽多中招就不一定是凶手计划内的了,也有误中副车的可能。再说罗娜提出的第二个问题,为什么要选第一个而不是最里面那个?距离相等,承重力应该也不是问题。虽然说吊在那里的话,泽多只要一扭头就会看到,但就算是吊在第一个钩子上,泽多走到里面去,也是可以马上发现的。而且,按照泽多宣读遗嘱时所在的位置来看,他必然会一进屋就向里面走去,那样的话,吊在第一个钩子上的琳恩也是会马上被发现的。由此可以证明,将尸体吊在第一个钩子上就只能省下几秒钟的时间,这其间凶手能做什么呢?这点时间真的那么重要吗?如果不是时间上的问题,那么这两个钩子还有什么区别呢?第一个,第四个,看似只有排序的不同,其他的都一样啊。

“罗娜,你说这第一个钩子和第四个之间还有没有什么其他区别?”

“不知道,完全一样,就像是镜子照出来的一样。”

镜子照出来的?对啊!好在有罗娜的提示,我终于知道这两个钩子之间的区别了。这一点太重要了!

一时间,当日的情景在我的脑子中像放幻灯片一样,一幅接着一幅地重现,被搬动的椅子,墙上的钉子,壁炉上的机油,上下两层相通,这一切的疑惑我终于弄明白了!

“太好了,罗娜,泽多这下有救了!我都弄明白了。”

“是吗?先生知道凶手是谁了?知道是怎么杀人嫁祸的了?”

“差不多了,还差最后一个证据!”

我马上扑到桌子前,寻找着那张能将真相彻底揭开的照片。

就是这个了!大门口地面的照片。这也是罗娜给我的提示,昨天在我买相机的时候,罗娜曾经问过我为什么不买一个胶片的。这一点很重要,眼前的照片虽然看不出什么特别,但那是因为我被颜色迷惑了,相近的颜色靠在一起,一些细小的地方就很难被发现。我将这张照片改成胶片模式,使颜色变得单调起来,果然,我要找的那个东西清晰地出现了。那就是在刚进议事间大门口的地上,有一道弧形的划痕。就是这道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划痕,将泽多变成了一个杀人犯。

“宝贝,我们成功了!多亏了有你,真相终于大白了!”

“先生找到证据了?快告诉我!”

“好,你听着啊……”

就在我要将事情的真相讲给罗娜听的时候,房间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我将罗娜留在了屋子里,边走边盘算着肖本娜找我到底为何事。这个女人虽然一共就和我见了两次面,说了不到三句话,但我总觉得她的厉害之处绝不输桑普老管家。等会儿见了面,还说不定会发生什么情况呢,总之小心为妙吧,尽量不要过早与她撕破脸皮。

这还是我第一次来到四楼,刚经过小厨房,便看到苏已经站在楼梯口了。“刘先生您好,夫人就在房间内,先生要喝茶还是咖啡?我好现在去准备。”

“牛奶吧。”

这苏的城府仿佛比肖本娜更深,必须小心提防,她拿来的饮品,能不喝就不喝,就算没办法,牛奶也是最不容易下毒的一种饮料。

肖本娜的房间很昏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兰花香味。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边的小茶几处,摆放着一张肖本娜与彼特的结婚照。照片里的两人都笑得很幸福,虽然这么多年肖本娜的容貌并没有留下一丝岁月流淌过的痕迹,但此时的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沉浸在丈夫宠爱当中善良无邪的小女人了。她就站在我对面,眼睛依然美丽,却看不出一点内容来。也许一个人只有复杂到了极点,才能拥有这样看似纯洁的眼神吧。

“刘先生这几夜睡得可好?”

第一句话竟然是这样,果然不出我所料,她的讲话艺术不在桑普之下。一字一板,像一粒落在心里的沙子一样,磨得人难受。

“和夫人一样,都只是稍感到疲劳而已。”

她的眼睛瞪了我一下,但又转瞬即逝,马上恢复成一汪清潭。

“听说刘先生在贵国是做文职工作的。”

“夫人好耳目,我的确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白领。”

“不不不,文职工作一直是我很羡慕的,不像我们家,都是些生意人,双手疲累惯了且沾满了金钱味,远不及刘先生的清闲高雅。”

我就说嘛,之前的那句绝不是寒暄,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

“夫人有何指教不妨直说。”

“指教不敢当,只是这伦敦贝克街的酒吧本是我莱布德斯家的产业,经营的也是劳人身心的饮食生意。我虽为一个女人,但也不好意思让刘先生替我们家的琐事操劳。为了先夫遗嘱一事,已经让先生披星戴月连夜赶来,如果再要您去贝克街那种人声嘈杂、治安混乱的地方替我们守着家业,那我岂不是太失礼了?”

“那么请问夫人有何打算?”

“为了答谢刘先生几日来的辛苦,我愿送您五百万英镑聊表歉意。至于酒吧嘛,还是由我自己来打理就好了,不敢劳烦先生。”

“莱布德斯家果然是名门望族啊,夫人一开口就是五百万英镑。想必这古堡廊壁上的油画,随意摘下一张,也就值这个数目了吧。”

“想不到先生对油画也有研究。如果您喜欢,可以随意挑选,想拿多少就拿多少。我一介女流,对这些并不大懂,留在我手里也是白白浪费,不如送与先生。另外,如果先生认为五百万英镑这个数目不讨眼,您尽可说一个喜欢的数字,还有我这古堡里的宝石首饰,除了我脖子上的这条订婚项链,其他都可以送与您的妻子。”

我听肖本娜这么一说,才注意到她脖子上的那条项链,菱形的白金底盘,上面镶满了小颗的碎蓝宝石。我可以估算出它的价格不菲,但与莱布德斯家的雄厚实力相比,就显得有些寒酸了。想必她在意这条项链,真的就是因为是订婚时丈夫所赠,只是个纪念而已。不过她这么大的手笔,甚至不惜我把这本家古堡全都搬空了也要换回伦敦贝克街的酒吧,可见这酒吧的价值,决不仅限于开在福尔摩斯旧宅的对面这一点。如此大的诱惑,若是换作他人,单单拿五百万英镑就已经马上同意了。但我是个通缉犯,就算背着金山银山,只要她一通电话,我不光无福消受这些钱财,可能连性命都会丢掉。

“夫人,照理讲,这酒吧是您家的产业,就算没有这么多的交换条件,我也应该交还给您的。但现在这是彼特先生立遗嘱要留给我的,他尸骨未寒我就马上转手,未免有点太辜负他对我的信任了。所以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恕在下不能听从。”

说到这里,正巧苏敲门进来。她将咖啡和牛奶放在桌子上,旋即又关门出去了。肖本娜端起咖啡呷了一口,然后转身看着我,我明显能看出她的眼神已经变了,凌厉的目光配上毒药一般的微笑,实在令人不寒而栗。

“这咖啡虽然香浓,但也要加了糖才对味的,先生执意不听劝告,非要混入胆汁,岂不是苦涩难堪?”

“夫人,这句话在我们中国有另一个说法,敬酒不吃吃罚酒。夫人若有话,不妨开门见山说,免得您憋着难受,我也听不明白。”

“好,我很欣赏先生的爽快。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就是把伦敦贝克街酒吧的所有权交给我。其他的,先生有任何要求,只要我能做到,决不讨价还价。”

看来这酒吧她是志在必得了,不过我的立场也很坚定,虽不知酒吧的秘密何在,但就是不能交给她。

“如果我不愿意呢?”

“刘先生是个明白事理的人,想必对自己的祖国也很热爱,加入我英国户籍,应该也是迫不得已吧。”

肖本娜果然厉害,竟然连泽多给我准备假护照的事情都知道了,看来我的房间并不是个安全的地方。

“夫人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不交出酒吧,您就要告发我?”

“不到最后,我也不愿意看到刘先生囚衣加身。”

“看来我的事情夫人您是一清二楚了。”

“虽然警察局并没有接到您的通缉令,但如果有好市民举报的话,我也不好不把您交给警方。”

警察局还没有接到我的通缉令?那么她是怎么知道的?这几天还有来的路上我一直在关注各种新闻,并没有我逃狱的事情被报道出来啊。看来是泽多在出事之前就告诉她的了,他真是太大意了。为今之计,也只好与她摊牌了。

“夫人,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外国人,与您的身价相比,就如废铁和黄金一样。若是为了我这样的一个人而使您的下半生在监狱里度过,岂不是太不值当了?”

听了我的话,肖本娜的脸色全变了,狰狞的面目代替了之前的端庄冷静。

“您到底在胡说些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恐怕夫人自己最清楚不过了。”

“您知道了多少?”

“蓄意谋杀,嫁祸于人,仅此而已!”

她的表情更难看了,用惊慌的眼神看了我好久。我正在想应该已经把她逼上绝路了,谁知她竟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刘先生真会说笑,琳恩的死,就连三岁的孩子都能看出来是泽多所为,怎么会与我扯上关系?”

“我没说是琳恩,两天之内连死三人,为何夫人单单只说琳恩的事情?”

“您,您不要再胡言乱语,想要诬蔑我,就拿出证据来!”

“好,如果夫人想听,我就再把您的完美艺术行为复述一遍。您是想自己听啊,还是要再找几个听众?”

“一派胡言!您倒是说说,泽多出来,您进去,短短一分钟,琳恩就死在那里,不是他干的,还会有谁?”

“不错,表面上来看,确实像泽多所为。这就是夫人您的聪明之处,谁也不会想到,短短一分钟,琳恩的尸体就可以出现在那里。”

“呵呵,您自己也说了,一分钟之内,就是魔术师也不能把一具尸体变到那里去!”

“夫人不用着急,我会慢慢把事情经过一处不落地告诉您。”

“好,我就耐心地听听您到底能编出多动听的故事来。”

“首先,那天吃完晚饭,大家看似各自回了房间,但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只有我自己是真的去了客房,正在我洗澡的时候,琳恩小姐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去了我的浴室,我不想说她在色诱我,但当时的情景的确很尴尬。好在她在去我房间的路上被复雷戈管家看到了,当时复雷戈应该正在开议事间的大门,因为泽多是宣读遗嘱的律师,需要比大家更早一步进入议事间做准备。复雷戈为他开了门之后就马上赶到我的房间,发现琳恩果然在我那里,便替我解了围。之后琳恩便回到自己的房间去换礼服,过了不久复雷戈也将我的礼服送来了,我换好礼服之后,因为怕迷路就早早地出门了。我在楼梯口看到了泽多正从议事间里出来,与他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去推议事间的门了,然后就发现了琳恩的尸体。”

“您说的这些大家都知道,这里面有我什么事情?”

“这些只是表面现象。其实琳恩并没有回到房间,而是被您叫去了议事间。”

“您看见了?您看见我半路叫住她了?”

“琳恩为了色诱我,在我的浴室里已经快脱光了,复雷戈进来的时候,她只穿了一件衬衫一条底裤就跑出去了。这种装束,如果不是熟人的话,叫她去议事间她必然不会去,所以符合这个要求的就只有您一个。”

“她被人半路截住?那是您自己异想天开!”

“我有证据,那就是琳恩尸体上的礼服。她死的时候,眼睛突出,舌头伸出来,这说明是被勒死的。人被勒住脖子的时候,一定会拼命挣扎,可是琳恩身上的礼服竟然连一点褶皱都没有。很明显,那是因为礼服是在她死之后凶手替她穿上去的。当然,您也可以说是凶手为了掩人耳目替她换了一套。但是很可惜,时间上是来不及的。因为我换好衣服马上就出门了,虽然绕了个远,但是如果琳恩自己回房间换了礼服的话,第一她不需要出来得这么早,第二就算马上出来,也必然会被早到的我看见杀人过程。”

“那也可以是泽多或复雷戈叫她过去的,他们之间都很熟悉。”

“夫人的记性不好,我刚刚说过,复雷戈找我的时候正好撞破了琳恩的计划,此时的琳恩怎么可能跟着他去议事间,而且,复雷戈走后不到三分钟就又回到了我的房间,这段时间不足以作案。至于泽多,第一,他和复雷戈都是男人,琳恩虽然要色诱我,但怎么说也是和您一样,身处名门,只穿一条底裤,怎么会和男人一起去别的房间?再有,琳恩死的时候,脸上化了妆,这一点本来是要用来掩饰真相,但却为泽多脱罪作了一点小贡献。泽多是个男人,没有结婚也没有女朋友,做律师的同时还兼职外科医生,谁都知道,外科医生是不能化妆的,琳恩脸上那么漂亮的粉妆,他怎么可能化得出来?最后,如果泽多是凶手,为什么要在议事间杀人?为什么还要把尸体吊起来?杀了人出来的时候为什么不关门?”

“按您这么说,琳恩可能是真的喜欢您,遭到拒绝,一时想不开自杀了。”

“看来夫人的想象力足可以写小说了。如果琳恩是自杀,那么泽多进入房间的时候就会看到的。”

“没错,所以说只有泽多是凶手才是合理的。他应该是早就进入了议事间,又用纸条之类的东西骗琳恩是我找她有急事,要她马上到议事间。之后将她杀死,伪装成自杀。泽多本来是要关门制造一个密室的,但没想到您早到了,所以门没有关上。被您识破了也没有办法,他只有认罪,您没注意这其间他都没有为自己辩解过吗?”

“夫人说的很合理,也很残忍。泽多之所以没有为自己辩解,是因为他对您有一定的感情,他万万也没想到杀人嫁祸给他的人就是您。泽多因为要准备宣读仪式,的确要早一点到议事间去。本来他是什么时候进去的根本没有人会知道,但是就因为您要嫁祸给他,才间接证明了泽多是刚刚进入议事间就又马上出来了。”

“我做了什么?又嫁祸又证明的!”

“证据就是琳恩死的时候,泽多把遗嘱放在议事间长桌的最左边的。”

“这又怎么了?”

“一个律师,能够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留在别人有可能看到的地方,证明当时他出来要做的事情很紧急。”

“那又是什么事情能比宣读遗嘱还要重要呢?”

“那就要问夫人您了,就是您的一张字条才把泽多叫出来的。泽多向我介绍遗嘱情况的时候,一直在替您抱不平,甚至说出了后悔当初把您介绍给彼特。可见他对您的情谊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养成的。”

“也有可能是什么人打电话给他啊,再说您凭什么说字条是我写的?”

“泽多为莱布德斯家做了这么多年的律师,如果办事不严谨,怎么可能做到今时今日?一个合格的律师,在宣读遗嘱的时候,是不会带手机的。能把他叫出来的方法,就只有留字条。我之所以敢肯定是您写的,那是因为泽多与我谈完话就向楼上走了,而当时身在四楼的人就只有您一个。”

“呵呵,真是好笑。好,就算按您说的,我写了字条,那您又怎么敢肯定,他一进去就看到了?解释不了泽多在议事间的时间,就不能证明他不是杀人凶手。”

“可以证明,我刚刚说了,遗嘱放在了长桌的最左边。按照宣读仪式时的情况来看,泽多的主持位置在房间的最里面,如果不是一进门就看到的话,他的遗嘱就应该出现在桌子的最右边。还有一点,就是泽多当天站的位置的椅子,我清楚地记得当时那把椅子被放在了大门口对面的那个墙角处。这些都说明了,泽多是刚刚进门就看到了放在椅子上的字条,于是放下遗嘱去看,随后就急急忙忙跑出来了。夫人应该也很清楚,议事间的桌椅都是白色的,放上一张红色的纸,要引起什么人的注意是很容易的事情。喏,就和您现在身后写字台上的红色便笺一个颜色。”

“说到这里我才知道,先生误会我了,您记错了,那天那把椅子一直放在泽多的位置上。警察局的人来检查现场的时候,椅子就在那个位子。不信的话,我可以现在就带您去看,案子没完全侦破,警官们交代过现场要保持原样。”

“不用了,我昨晚已经去过议事间了,那把椅子的确是在泽多的位置上。”

“您看,果然是您记错了吧。算了,都是误会,既然已经洗脱了我的嫌疑,我也就不追究先生是怎么进去的了!”

“夫人不用拿这个来要挟我,我也并没有记错,警察局的人会看到现在的现场,是因为您又将椅子放回了原处。夫人的心思缜密,虽然当时没法挪动,却也担心事后会有人起疑,所以,警察局的人来之前您再次进入议事间,将您认为是唯一的破绽修改了过来。”

“怎么可能?如果我要进入议事间,一定会有人看到,那里是三楼,不像这四楼,人很多的。”

“晚上就不会有人了。”

“呵呵,刘先生可能不知道,桑普管家生前每天晚上都会巡夜的。”

“不错,除了那一晚,当晚我担心泽多的情况,想要偷偷地过去找他。不承想半路被桑普管家发现了,之后他一直与我待在一起直到天将亮。这其间您完全有机会去议事间。”

“他与您在一起?这一点我又不会知道。”

“您的确不知道,当夜也确实没有进入议事间。因为自有另一个人会帮您把这一切都做妥当。”

“开玩笑,您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竟然还编出另一个帮凶来。”

“我没有编,那个人就是苏。我刚刚进入本家古堡的时候,泽多就向我介绍了一番。如果我记得没错,像苏这种上级用人是住在三楼的。当晚就是她发现了桑普管家没有去巡夜,然后就去了议事间毁灭证据。”

“这都是您的猜测,没有证据我是不会承认的。”

“夫人不用再诡辩了,我还有一个铁证可以证明泽多是刚刚进入议事间就马上出来的。”

“是吗?那我就洗耳恭听了。”

“这个证据就是泽多没有看到尸体。”

“这算什么?证据?别逗我笑了,他根本就是杀人凶手,不存在什么看见看不见尸体的问题!”

“错,这一点就是您最高明的地方,魔术师都做不成的事情,您却做到了。泽多看不到尸体,是因为他进去的时候尸体的脚是挂在了第一盏吊灯上的。当时尸体的位置,除非泽多使劲抬头向上面看,不然根本就发现不了。但是如果泽多在议事间逗留了很久的话,只要向里面走一点,从那个角度要看到尸体就很容易了。就因为这一点,所以您才要确保令他刚一进去就马上出来。”

“精彩,您的故事果然精彩,那我就索性让您讲完它。不过您倒是说说看,一分钟之后,您推门的时候,为什么尸体就是吊在那里的了,是自己掉下来了?这也太巧了吧?”

“不是自己掉下来的,是您让她掉下来的。”

“我当时在四楼的这间屋子里,怎么可以让三楼的尸体活动?”

“呵呵,本来这个推理还有一个破绽,但是现在没有了。尸体会掉下来,是因为您在吊灯的另一边套了一根绳子。那根绳子通过议事间的壁炉,再穿过烟囱,就会出现在身在四楼的您手中。因为吊灯都是可以摇摆的,适当的时候,您只要轻轻一拉就可以让尸体掉下去。这也是我之前一直想不通为什么要选第一个钩子,因为除了它与吊灯之间的距离正好可以放下一个人之外,它同时也正好在吊灯的左边,只有这样,向右拉动吊灯的时候尸体才会掉下来。至于那条绳子,只要先折成两段,再套住吊灯,拉动之后,再快速拉收其中一段,很快就可将整条绳子全部收回,不留痕迹。这个方法就解释了为什么我会在议事间发现一个弯曲的钉子还有机油。绳子虽然可以用和墙壁同样颜色的,但是穿过最后一个挂钩之后距离墙壁还有四米,如果就这样直接穿过壁炉的话,绳子就会悬在半空中很容易被发现。没办法您就只好在墙壁的上方钉了一枚钉子,让绳子绕过那枚钉子再沿着墙壁进入壁炉,这样就不容易被发现了。加上您知道泽多不会在里面待很久,只要能蒙混一时就可以了。最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那钉子是用来挂画的,但是后来发现古堡里所有的油画都是没有画框的,用弯的钉子根本就挂不上去。再有,壁炉边的上沿涂有机油,那是因为绳子通过的路线有两个需要转弯的地方,一个就是在那枚钉子处,钉子是金属的,表面很光滑。但是第二处,也就是壁炉的边框上沿,那里是用青砖砌成的,表面很粗糙,因为拉动绳子的机会只有一次,您担心会在那个地方卡住,所以为了减少摩擦力涂上了机油。很可惜,也很万幸,苏在进入议事间毁灭证据的时候,遗漏了这一个细节。本来,您可以狡辩说当时没有待在房间里,是有人闯进来收的绳子。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没有办法了,但是您刚刚自己承认了,案发之时,您就在这个房间里。”

“不对,就算我做到了您说的这些事情。我也无法确定泽多到底什么时候进去,又在什么时候出来。”

“可以,这是最后一个证据。昨天夜里,我偷偷地去了议事间,但是没有人发现,这是为什么?”

“废话,那么晚了都没人了,桑普死了,复雷戈昏迷不醒,没有人巡夜,当然没人看到了。”

“错,我记得很清楚。案发当天,开关门的时候,我听到一个很刺耳的声音。那是因为您在适当的地方放了一枚石子,只要那枚石子的形状是三角形的,那么泽多第一次开门的时候就会正好将石子卡在大门与地面之间的夹缝中,所以后来开关门时我才听到了那个怪声,也就是石子划过地面的声音。您就是听到了这个声音才知道泽多离开了。”

“好,不过我知道了泽多离开的时间,却不可能知道您什么时候去。”

“不错,我的出现是在您计算之外的,不过也就是因为这个意外,才使得整件案子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因为在您的计划里,要去发现尸体指证泽多的不是别人,就是您自己。您拉回绳子之后,很有可能会没有时间藏匿,所以按照原计划,您会走出房间去迎泽多,之后再谎称要到议事间里去说,就可以很自然地发现尸体,诬陷泽多。但事实是我早到了。您走出房间听到了我们谈话的声音,于是临时改变了主意,回到房间里去把绳子藏好。其实这个计划您安排得很周密。如果我猜得没错,琳恩会来色诱我,我会入住六号客房,三楼仓库禁地前的帘子会突然不见,都是您安排的。这是个一箭四雕的计谋,因为这个杀人手法很复杂,如果行凶的时候再去穿绳子的话,一定会来不及,所以,您早就先进入议事间将绳子穿好。这时还有另一个麻烦,就是知道这议事间大门密码的人就只有本家主人和管家,泽多不可能自己开门进去。所以在案发当天吃过晚饭,您让复雷戈早点把门打开以便泽多进入。但同时您又担心他会发现您布置好的绳子,于是您又叫琳恩去色诱我套些情报,目的有两个,第一是让复雷戈看到她的举动,好令他开完门之后无心进入议事间。能达到这个效果,是因为您知道复雷戈心仪于琳恩,这一点,是我看到案发前后的复雷戈判若两人才发现的。第二个目的,就是为了方便哄骗琳恩跟着您去议事间,因为您大可以说到那里去向您说明从我这里套到了什么。安排完这些之后,您又想到这古堡里还有一个您无法控制的人,就是桑普管家。从地位上来讲,就算是彼特也要对他毕恭毕敬。于是您便将我安排到只有皇室贵族才能入住的六号客房,目的就是让桑普管家对我产生厌恶感。当天我初到古堡,莱布德斯家是名门,不会不懂礼数吧。我好歹是被你们请来的,就算因为年龄大了不来迎接,那之后也应该一起用晚餐吧。用餐之后我在走廊遇到了桑普管家,他的身体并没有什么不适,但对我的态度却很轻蔑。之所以会那样,一是因为我不知好歹入住了六号客房,再有,就是因为您收走了那个帘子,使我错踏禁地。两件事加起来,桑普管家对我的印象越来越差,导致了后来他一直对我避而不见。最后再说说我的方面,虽然是葬礼,可我毕竟是客人,我是出于尊重才换上礼服的,但按照礼节来讲,哪有让客人换礼服参加遗嘱宣读仪式的。您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怕我太早去议事间坏了您的计划,所以您故意事先交代复雷戈送套礼服给我,这样我就不得不洗澡,加上中国人没有穿这种礼服的习惯,我穿起来势必要费一些时间,双管齐下,这样您才能争取到足够的时间。怎么样,我说的都对吗?您还有什么好说的?”

此时的肖本娜已经仪态尽失,抓起身后的那沓红色便笺恶狠狠地摔在地上。我猜,看来这还真是那留言纸条的出处。我没有说话,在等着肖本娜的下一步行动。只见她摔了便笺之后,就再没了动作。过了好一会儿,我以为她已经放弃了,不承想她突然又端起了那杯咖啡,走过来坐在了我的边上。这是要干什么?我猜不出其中的意思,不免有些慌张,下意识地向边上挪了挪身子。

“呵呵,刘先生不要紧张,以琳恩的姿色您都瞧不上眼,我一个丧夫之人,如果想要诱惑您的眼睛,就太自不量力了。”

“夫人误会了,我没这个意思。”

她到底又拿到了什么筹码?刚才已经快要投降的肖本娜,这会儿怎么又突然镇定起来了?

“我知道先生没这个意思。几天的相处,虽然并没有与您促膝长谈的机会,但对先生的癖性倒是了解了几分。”

“是吗?”

“您是客人,又是先夫的朋友,我当然怕照顾不周。不过我倒是真没想到,平日里有万人追捧的琳恩您看不上眼,却偏偏喜欢那尚未成年的小丫头。”

完了,我千算万算,没想到还是保护不周,到底是把罗娜牵扯进来了。

“夫人到底想怎么样,直说吧!”

“哈哈,我果然没看错,您真的喜欢那个小丫头。”

“夫人,您是名门出身,说话要注意礼数。我的确喜欢罗娜,但并没有那种意思,我喜欢她,是因为她不像您这么复杂阴险。”

“刘先生,您不要忘了,您自己也是通缉犯,如果再加上使用假护照,与未成年少女发生关系的话。这辈子还能不能看到蓝天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无所谓,有夫人陪同,我倒也不怕寂寞。”

肖本娜放下咖啡,站了起来,走到桌子前又停下了,头也没回便对我说:

“刘先生,您刚才也说了,我出身名门,就算您把这一切真相全都告诉警察,他们也未必会相信。何况莱布德斯家有特权。”

“夫人的想法我早已考虑过,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外国人,能做的只是尽全力而已。真相说出去,至于警察局怎么做,英国政府怎么做,就看您自己的手段和运气了。”

“不瞒您说,我右手边的抽屉里有一支上好膛的左轮手枪。当然这是最后的办法,您要考虑清楚。”

看来这真的是她最后一招了。我来英出差,卷入事件已经很不幸了,当然更不想命丧于此,但木已成舟,到了眼下这个地步,就算我妥协,她也一定会杀人灭口。

“夫人,古堡里两天内死了三个人,一人一尸失踪,还有一个人锒铛入狱。您现在会有这一手,我怎么可能没想到?实不相瞒,我来之前已经把所有的真相全都电邮给了我国内的妻子。此后我每天都会发一封电邮给她,如果万一有一天我忘了,或者没有办法发了,那么夫人的美貌就会在各大报纸的头版上出现。”

奇怪,没动静了,她怎么不说话?肖本娜的手与她说的那个抽屉只有不到三厘米的距离,她背对着我,不动也不说话。我猜不出将要发生什么,这毕竟是平生第一次有人威胁我的生命,看不到她的表情,这让我心里更没底,手掌不住地往外冒冷汗。现在的肖本娜就像是拉满了弦的弓箭,稍稍受到一点刺激,就会一发不可收拾。我尽量将身体前倾,之后一动不动,生怕发出一点声音刺激了她,同时也准备着随时逃跑。

屋子里的空气越来越凝重了,我们僵持了快五分钟,精神已经开始有些支持不住了。我感觉这是我经历过的最长的五分钟,因为从刚才她停止说话的时候开始,我便随时有可能会毙命。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趁她还在下决心,我要先下手为强。生死一刹那,机会只有一次,我不能失手。我仔细观察,寻找她意志最薄弱的时刻。据说人在呼气的时候,精神要比吸气的时候涣散一些。我屏住呼吸,认真听着她的喘气声。渐渐地,我听出了她的呼吸中夹杂了一点抽泣的声音。

“夫人?”

“刘先生,您说得没错,人是我杀的,泽多也是我嫁祸的。但您只知道过程,却不了解原因。”

“夫人愿意说吗?”

肖本娜转过身,果然眼睛有些红。她拿出手帕轻轻擦了擦眼角,微叹了一口气:

“我年轻的时候,的确与泽多互相喜欢过,但我最终却嫁到莱布德斯家。我根本就不爱彼特,所以刚开始的时候,我整天闷闷不乐,但彼特对我真的很好,每天都想尽办法逗我开心。最终我被他打动了,心想有个这么好的丈夫疼爱我,这辈子已经是很幸运了。此后,我们过了半年幸福的日子。但没想到,也许是报应吧,竟然让我发现了彼特与琳恩有奸情。我没有戳破,可心里实在很难受,最后终于忍不住了,再不发泄的话我会疯的,于是我便找了泽多,对他倾诉。他那时真的就像是我的避风港,安慰我,劝解我。我以为找到了可以让我依靠的朋友,每当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去找他。可我没想到,一个月后,他竟然将我讲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彼特。彼特知道后,便离开了我,搬到伦敦贝克街的酒吧去了,每年只有他父亲容易病发的那几个月才会回来,而且只住在客房,不肯与我同床。虽然说莱布德斯家实力雄厚,不愁吃不愁穿,想要什么有什么,但我一个女人,能要什么呢,我最希望得到的就是丈夫的爱。别人都羡慕我天生富贵,嫁得好,但谁又能理解我这种守活寡的日子有多难受?这一切都是琳恩和泽多的错,要是没有他们,我怎会落到这般田地?本来这一切我也都认了,怎么说也是我不对在先,不应该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但是没想到,彼特死了之后,琳恩又去诱惑泽多和复雷戈,想要一起谋害我侵吞家产。我不出手,就会被他们杀死。不管彼特怎么误会我,毕竟夫妻一场,我们膝下无子,万一我死了,莱布德斯家千年的家业就要落入外姓人手里。我能怎么办?我知道刘先生是个好人,并不想真的揭发您。我原本打算,要回酒吧之后就自己搬到伦敦去住,毕竟那里是先夫的居所。至于本家古堡,就交给桑普老管家打理吧。万一我被警察捉到了也无所谓,反正我丈夫死了,仇也报了,坐不坐牢对我来说没有区别。但没想到,桑普竟然早此一步辞世了。为了先夫的家业,我现在绝不能到监狱里去。先生,现在您明白吗?”

果然,临时编出来的谎话就是漏洞百出。肖本娜的杀人动机我到现在也还是不知道,但决不会是像她讲的那样。看看手边的那张结婚照,照片里的笑容是那么的真实,决不是一个不愿嫁的女人能够拥有的。而且刚到古堡的那天,泽多便已经对我说了彼特会住在伦敦的原因,此时此刻,我宁愿相信泽多的话。再说如果只是单单为了缅怀先夫的话,会有人出这么大的手笔吗,甚至不惜倾家荡产也要得到酒吧?看来她是认为硬的不行,所以改用眼泪战术了。刚才的僵持,想必是在挤眼泪吧。

“夫人,明人不说暗话,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我们不如找个双方都能妥协的办法。”

我本想戳破她的谎言,但又怕真的把她逼急了,不但自己性命不保,还要连累他人。眼下还是先将她稳住,我好能全身而退。

“好,只要先生不要说不该说的话,我绝不会告发先生,至于酒吧……”

“酒吧的问题,我很坚决。夫人会不会告发我,我并不在乎,反正来此之前我就一直在逃亡。我想要的,也并不是钱财。”

“那就请刘先生说说您的条件吧。”

“我不会把夫人的事情宣扬出去,但请您把泽多从警察局那边弄出来。只要夫人做到,我必定守口如瓶,而且马上离开本家古堡。”

“刘先生,您不肯让出酒吧,还要我放了泽多,您不觉得这里面有点太不公平了吗?”

“没办法,我的条件很坚决,不能退步。除了酒吧,夫人还有什么要求,我都可以答应。”

“这可是您说的。”

“我虽没有夫人那么高的身份地位,但也会说话算话。还有什么条件?说吧!”

“好,刘先生果然是正人君子,信守承诺。酒吧我不要了,泽多我也可以放了。至于警察局方面,你我都是戴罪之人,最好的方法就是互保。怎么样?”

“夫人会这么优待我?”

“别着急,我的条件还没有说,酒吧虽然不要了,但我要另一样东西。”

“好,只要我有的,夫人喜欢尽可拿去。”

“我要您来的时候,手里提的那个箱子。”

鸢尾花箱子?酒吧得不到,她竟然把目光转移到了那里。当初琳恩看这箱子的眼神就不对,现在肖本娜又愿意放弃酒吧来索取它,这鸢尾花箱子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我本以为伦敦的遭遇是因为鸢尾花箱子,而本家古堡所发生的事情都是围绕着伦敦贝克街酒吧的。现在看来,这两者之间并非没有关系。那肖本娜的目的到底是哪一个呢?是因为酒吧得不到,所以退而求其次,还是一开始她要的东西就是鸢尾花箱子?酒吧只是一个幌子,用来逼我说出那句“除了酒吧,夫人还有什么要求,我都可以答应”的承诺。我还以为已经将肖本娜逼到了绝路,自己掌握了谈判的条件,没想到她突然出了这么一招,现在该怎么办?

“夫人为什么要我的箱子?”

“原因刘先生不用知道,就权当我喜欢古董好了。”

看来鸢尾花箱子里面的秘密绝不亚于酒吧。目前泽多和桑普都对我说明了贝克街酒吧的重要性,至于鸢尾花箱子,除了琳恩的眼神以外,并没有什么人表示了对它的兴趣。算了,眼下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先救人脱身要紧。酒吧给了她就要不回来了,鸢尾花箱子,怎么说也是个小东西,就算今后发现了它的价值,大不了再回来偷。我已做了决定,刚要开口,却被肖本娜抢了先声:

“先生还在考虑?我想这箱子并非贵国的东西,刘先生应该也是捡来的吧。那既然是捡来的,又何必如此在意呢?这样吧,我再给先生一个好处好了。”

我本想就这样妥协了,好在她先说话了。那就先听听她的好处是什么吧。

“夫人请说。”

“我知道先生很喜欢那个箱子,但它毕竟只是个死物。如果先生能够割爱,我可以将罗娜的监护权转到先生名下。”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我的胜利。我几乎达到了所有的目的,唯一的代价就是失去了鸢尾花箱子。无所谓了,我的烦心事已经很多,没必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揽在自己的身上。至于把罗娜带走,到底是不是为她好,我现在还不敢肯定。留下她,肖本娜指不定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情呢。但是带她走,我的未来也是危险重重。都怪我太大意了,害了这个可怜的孩子。

“刘先生。”

我还没有走到三楼,就听到有人在下面叫我。看到那身白色的西装,我便知道等着我的人是复雷戈。

“复雷戈管家,有事吗?”

“请问您有时间吗?我有点事情想问您。”

“可以。在这儿?”

“方便的话,能来我房间吗?”

“呃……我能带着罗娜一起吗?”

“这……”

“明天我就会带她离开这里,您放心吧。”

“好,那我在房间等您。”

我回到房间,便叫上罗娜一起去复雷戈那里。一路上我没有告诉她关于监护权的事,我还没有想好怎么开口。

“先生,您确定我可以一起去啊?”

“复雷戈答应了的。放心吧,先生不会骗你的。”

“嗯,我知道,先生对我最好了。”

已经这样了,还是下决心即使豁出性命也要保护好她吧。这孩子这么信任我,我又怎么忍心让她一个人身处险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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