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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一节

因为已是傍晚时分,这顿荞麦面不知该算晚吃的午餐,还是早吃的晚餐。用完餐走出店外,白白细细宛如棉絮的东西,不断从天而降。这大量遮蔽视野的松软之物是什么?我一时会意不过来,只是怔怔望着。太阳缓缓西沉,天色渐暗,或许是笼罩在朦胧幽光中,看着雪落下,内心却迟迟涌不出现实感。面对眼前成片细白棉絮纷飞的壮观光景,我不由得呆立当场。

“不错嘛,小星野,你的最后一天下了雪,很有纪念的味道。”

在我之后走出店门的茧美瞧见雪,别有深意地笑着说。

“‘那辆巴士’下雪天也上工吗?”

我很清楚,今晚就得搭上“那辆巴士”。当然,我并未屈指数着日子期待这天的到来,但也非满心恐惧地望着行刑日一天天逼近,简单地讲,此事在我的认知里依然没有真实感。

茧美提过无数次,我将被载往一个非常恐怖的地方。只不过,她的说明太虚无缥渺,即便告诉我等在未来的命运多么令人战栗,听着都只像“要是不乖乖听话,会遭天谴”之类抽象的威胁。

“究竟坐上‘那辆巴士’后,会被送到哪里?是和你之前举例的桌子山相似的地方吗?”

“我想不是‘相似’,搞不好就是那里。”

“真的是盖亚那高地?”

“谁知道。”

“抵达后,我会不会立刻被换成机械身体啊?”我忆起儿时与表哥,起看过的早期动画电影。片子描述一名少年遭谜样的美女带上一列行驶于宇宙的蒸汽火车后,在旅程中发生的种种故事

茧美好像也晓得这部片,“等抵达终点站,你就会被搞成一个不折不扣的齿轮。”她似乎很乐,点点头继续道:“不过,这么一提,那跟我的工作满像的。我也是把一无所知的你送上前往机械星球的巴士。”

斑马线前亮起红灯,于是我们到附近的骑楼躲雪。

“你和那个一身黑衣的美女未免差太多。”

“重点在于,万一‘那辆巴士’真的载你到某个不知名的星球,并将你改造成机械,你打算怎么办?”

该怎么办呢?要是等在前方的是那样的现实,当然是无与伦比的恐怖。自己的肉体遭肢解,成为机械的一部分,而意识……自我意识会变成怎样?自我仍存在吗?还是会完全消失?而所谓消失,又是何种感觉?应该连意识到自己“消失”的意识,也都消失了吧,实在太无助、太惊悚。我想象自己被一只巨大的手压得扁扁的。不是痛楚的问题,令人害怕的不是被压毁时的痛楚,而是“自己”的存在竟转眼消失,换句话说,“世界”一瞬终结。但另一方面,不得不承认的是,此刻,这样的恐惧在我的认知里,依然和小孩涂鸦的模糊未来世界相差无几。即使确实感受到如同幼时迟迟等不回母亲时,那股彷佛被拖进孤独泥淖的强烈不安,我内心某处还是乐观地认为,应当不会有更糟的状况。

茧美似乎看穿我的心思,掏着耳朵,百无聊赖地说:“你仍旧没啥真实感吧?人啊,往往死到临头,才会接受自己将死的事实。”或许是是连拿出挖耳构都嫌麻烦,她直接把手指伸进耳里。

“你当真什么都知道,明明没死过。”我故意嘲讽一句。

信号灯转绿。我和茧美迈出脚步,目的地却未定。

受茧美监视的三个月来,我每晚都睡在一家似乎是她同伙经营的旧饭店里。她和那些伙伴,感觉算不上是“集团”、“公司”或“组织”,大概比较接近“同伙”吧,虽然这么称呼还是怪怪的。总之,她的同伙提供两间客房给我和茧美,一人一间,而通往房外走廊的门,连内侧都设有得用镜匙才能解除的锁。起初,我还天真地以为可尝试深夜潜逃,但打开窗户环顾四周后,我马上明白房间位于十楼,这种高度是逃不出去的,即使侥幸逃脱,想必很快又会被逮住。待没多久,我便放弃越狱,正确地讲,我选择比放弃更消极的作法,那就是移开视线当没这回事。

“你要是性欲蠢蠢欲动,偷袭我也没关系。”

正要入睡,隔壁房的茧美过来对我如此说道。当下的情景十分诡异,彷佛有只长了背鳍的巨大怪兽在楼顶大吼:“来偷袭我呀!”我甚至忍不住怀疑她话中有话:“有种就上,看我怎么咬死你!”

“接下来要干嘛!巴士几时到?”

“大概再一个小时吧,站牌就在前面那条大路上。”

我以为她在开玩笑,不禁干笑一阵。那种目标惨绝人寰之地的恐怖巴士,怎么想都不可能和采买完打算回家的老人、夜间出门玩乐的年轻人共享同一站牌。

“没骗你。”茧美说:“‘那辆巴士’会开到都营巴士的站牌来,当然,车子只会载走事先预约的乘客。”

我心底更涌不上真实感了。

“我会死吗?”嘟哝着这句话时,我正躺在按摩椅上。

方才我问茧美等待巴士的这一个小时怎么打发,她回说:“杵在户外太冷,找间店进去吃东西也麻烦,不如这样吧,做为饯别,我带你去享受高级按摩。”接着便走进路边的电器量贩店,直冲按摩椅卖场,对着躺在试用椅上的客人大喝:“喂,你们要是没打算买就让开!只有准备掏钱的人才够资格躺这椅子。你们根本不是试用,是在享受免费马杀鸡吧?”当场把人都赶跑,然后自己咚地躺上去,招呼我:“你也快来马一下,不必客气。”

很明显地,我们也不是试用,而是来免费马杀鸡的,我内心不免犹豫半晌,但经过三个月的相处,我学到一件事——在意细节、逐一停下脚步设法处理,事态同样不会有任何进展,不如放弃解决的念头,脑袋放空直接跳上行驶中的列车,要轻松许多。

“什么叫‘我会死吗’!”按摩椅发出嗡嗡声揉捏着茧美的背。她那巨大体形远远超过一般人的规格,但这部按摩机器相当专业,一派淡然地持续运转。“听好,只要是人都难逃一死。”

“不是那个意思。我想知道,搭‘那辆巴士’抵达目的地后,虽然不晓得是刑场还是哪里,会不会一下就丢掉小命。”相较于背部滚轮按摩带来的极为现实的痛楚,巴士的终点站在我的理解里,依旧像童话故事般奇幻。

“不会啦,那里尽管是恐怖到足以吓死人的地方,却不是刑场。喂,你该一直误会到今天吧?莫非你以为‘那辆巴士’只是‘死亡’的隐喻,而我是帮你带路的死神?”

“嗯,我不止十次这么猜测。”

茧美那总是暧昧不明的说明,加上不由分说便逼人搭上“那辆巴士”的蛮横无理,两者带给我的恐惧,确实很像人们对于永远无法摆脱的“死亡”的感受。而且,若真有死神之类的存在,想必我会忍不住怀疑起茧美的真正身分。

“不是的。”茧美很快否认,只见她闭着双眼任机器按摩肩膀。“‘那辆巴士’并非‘死亡’的隐喻,而我只是在工作,奉命带你前往巴士站牌乘车。我可不是拉美图星人。”

“你啊,”由于按摩椅的滚轮开始按摩脖颈,我的话声微微颤抖,“你有爱人吗?还是你已婚?”

茧美睁开一眼,瞥向我。“问这干嘛?难不成你真的想跟我结婚?”

“这一路下来直到昨天,你不是都陪着我和我的恋人们道别吗?我突然想到,还没关心过你的状况。”

“现下才问,未免太没诚意。”茧美哼一声。

“这方面我真的很迟钝。”我老实承认,甚至可说,就是太过迟钝导致我自取灭亡。由于迟钝,我才会欠一屁股债,踩到绝对不能踩的老虎尾巴,还没发现已铸下大错,最后落得必须搭上“那辆巴士”的下场。“不过,假如你有爱人,真是对不住,这段期间让你贴身陪我东奔西跑的。”

茧美轻佻一笑,“你实在很没诚意,现下讲这个有啥屁用?贴身陪着你原本就是我的工作,不必放在心上。何况,你觉得我有爱人吗?从来没人敢问我这方面的事。啊,有次不知哪里冒出一个喝醉的老头,大剌剌地问我‘嗳,你是处女吧?’之后那像伙被我杀成半死不活的。我说的半死不活不是形容词喔,是真的让他死了一半,不多不少二分之一。”

我一点也不想追问她是怎么办到的。“是不是处女或处男,根本不重要。不,或许并非不重要,只是我对这部分没太大兴趣。”我回道:“那就跟‘有没有吃过海鞘’、‘有没有现场看过美式足球!’之类的问题感觉差不多。”

“压根是两码子事嘛。”由于按摩椅的振动,茧美的笑声颇像电子合成音效,“所谓的性欲,可是动物或人类最核心的根干,什么海鞘跟美式足球,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是喔。”我只能如此应声,边无言地思索,并排躺在按摩椅上的两个人为何要深究这种事?

“小子,别看我这样,我也是碰过男人的。如何?觉得不舒服吗?无法想象男人对我有好感吗?”

虽然想回“嗯,不舒服”,但不可思议的是,我心里并未感到一丝不舒服,也不认为“不可能有人对她抱持好感”。确实,茧美是远远超乎我常识范围、宛如外星人的存在,怎么看都像早在人类出现前便活跃于地球上的恐龙之类的生物。但是,共同行动的三个月里,我对她性格及言行举止的嫌恶逐渐减低,所以就算听到有谁对她怀着朋友以上的感情,其实也不难理解。倒不如说,难以想象的是茧美会有心仪的对象,我很好奇她是否曾向任何人敞开心房。

“当时,我还是小学生。”茧美任按摩椅继续按摩,幽幽开口:“好几个全副武装的男人闯进家中。”

“咦?”我彷佛遭到突袭。

“然后,那几个男的把我和家人全绑起来,还持枪威胁我们。”

“现在是要讲什么事?”

“就是要讲我的男人初体验啊。”

“等等!”我慌忙制止她,“别跟我坦白这么晦暗的往事。”

“你又还没听完全部,凭啥断定是晦暗的?”

“不用听完就有种不好的预感。”以“当时,我还是小学生”开头的茧美往事,怎么想都不会是和平美好的内容。

“再不然……”茧美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笑着说:“那时候,我刚满二十岁。”

“‘再不然’是怎么回事?”

“有一天,我很偶然地遇到幼儿园时期的邻家男孩。”

“哦,你是指荻野目君?”

茧美提过,以前有个荻野目君因为喊她“怪兽女”而落得手腕骨折的下场。

“亏你还记得,没错,就是和那个荻野目君重逢。然后,不晓得那像伙到底是什么样的性癖好,居然说我是他喜欢的型。”

“原来如此,所以他幼儿园时刻意捉弄你,搞不好是出于喜欢。”

“要不就是手腕折断的快感莫名烙印在记忆里,让他渴望再度被怪默女折磨吧。”茧美仍闭着眼,转转头活络一下颈部肌肉,问我:“你要听哪一个?”

“什么哪一个?”

“我的初体验啊。你想听我们全家遭歹徒袭击的经过,还是荻野目君的事?如果都不合你意,我可以再换其他的。”

“那荻野目君的事好了。”我立刻回道。

“OK,就讲这个吧。”茧美仍然闭着双眼,嘴边露出微笑。

“什么这个、那个的。”

“所谓的事实便是这么回事呀。”

我无法理解她话中的含意,只不过,不难想象茧美或许是藉由各式各样架空的故事,将过往一层又一层地涂抹消去。她这一路走来,恐怕不像我或其他人行经的那般平顺,而是必须奋力折断树枝、跨越巨木、扯掉茂密草叶才得以前进的密林曲径,光踏出一步都会满身疮痍。正因太过严酷,即便回顾来时路,也几乎毫无记忆,于是她只好编出所有想象得到的故事,当成油画颜料般厚厚涂盖上去,好营造出不曾历经那些痛苦的假象。是这样吗?

“小星野,和你相处的这段时日,我似乎有点了解你是怎样的男人。”

我正强忍着按摩椅使劲推拿肩部的威力,听到茧美的话声便睁开眼。直到这时,我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闭上双眸。机械的力量果然不容小觑,揉捏两腿的力道舒服到我差点睡了过去。

“上次那个女优女说的没错,你不会耍心机,根本毫无战略。”

“这样听起来,好像我一直是脑袋空空地活到现在。”

“我只是陈述事实。你看过足球赛吗?”

“你的星球也有足球赛?”

“有啊。比赛时大家都很讲究‘System’吧?每个人都把这个词挂在嘴上。”

“那是指布阵吧?”无聊时我还满喜欢看足球赛的,虽然只是球进就很开心的这种粗略观战乐趣。

“重点是,广义来说,那就是战略。采取何种阵式踢球、在每个阶段该怎么应变才能成功进球,这就是足球比赛中的System。”

“原来如此。”

“可是,你看过儿童的足球赛吗?不是正式的比赛,纯粹是一群小孩自己组队玩,当然不可能有System。只要一开球,场中若有十人就十人全一拥而上,之后要是球被对手踢走,一群人又哗地冲过去。”

“唔,确实有那种印象。”

“你就和他们一样。”

“咦,我吗?”

“一旦觉得哪个女人还不错。想都不想便与对方交往,根本是喊着‘哗,我要跟这女生交往’就衡上前的小孩。你完全忘记自己还有其他女友,看到球想追就追上去,管啥战略或System,都不曾出现在你的脑袋里。”

确实如她所说,我一时无法反驳。

“真是个怪男人。”茧美语带冷笑,但也夹杂一丝愉悦,“你脚踏这么多条船,那些女人自然不可能高兴。明明对别人的心情格外敏感,却又同时和好几个人交往,把对方当笨蛋耍。我不说你个性矛盾,但肯定是心态哪里产生偏差。毕竟你不是想跟各种女人上床才多劈的类型,也不是要比拚谁交的女友多吧?”

“嗯,不是拚数量的问题。”

我的另一侧邻座,躺着一名试用按摩椅的妇人。她似乎一直听着我们的对话,虽然闭着眼装睡,耳朵莫非根本张得老大?

“我在想,你会不会是自我评价过低?”

“呃?”

“别误会,不是我对你的评价比较高。我是说,你老认为自己不值一提,所以多少有点‘就算劈腿,女方也不会太受伤’的想法。毕竟自己在对方心中不是太重要。”

“什么意思?”

“比方,要是家里的高级轿车或宝石不见,一定会焦急得不得了吧,但若换成是一条毛巾,并不会造成太大的困扰。你啊,就是把自己当一条毛巾看待。”

“才不是。”虽然这么回她,但我从没想过这种事,其实不是很确定。

“正因如此,你才会落到这步田地。懂得深思熟虑、未雨绸缪的家伙是不会坐上‘那辆巴士’的。”

“你会同情我吗?”

茧美比了个从口袋掏出字典的动作。的确,不必翻出来给我看,我也晓得她的字典里肯定没有“同情”一词。

“简单地讲,你是个笨蛋。跟笔试偏差值之类测出的智力无关,你就是笨到没药医,才会活得这么辛苦。”

待我俩走出电器量贩店,外头的雪已停,天色一片昏暗。下一次天亮的时候,下一次太阳露脸的时候,我究竟会在哪里做什么呢?我试着想象,脑袋却一片空白。

“打个比方。”

等红绿灯时,茧美再度开口。她要打什么比方?“若有人一脸寂寞地出现在从不思前想后的你面前,你就是会出声安慰的那种。”听到这里,我才明白她仍延续着刚刚按摩椅上的话题。

“我没那么单纯,也没自恋到认为安慰得了寂寞的人。”

“那不是自恋,在我看来,你只是没办法袖手旁观。不管惹对方嫌恶或挨骂,你就是不能不不上前关切两声。”

“讲得我好像圣人一样。”

“没错,就是这圣人个性害你最后变剩人。”茧美讲了冷笑话,我猜她只是想把浮上脑海的无聊话化成声音罢了。“你呢,只能透过伸出援手、安慰他人,才得以勉强维持对自我的评价,才不会惴惴不安。”她言之凿凿:“所以,要是我被掳走……”

“把你掳走?谁办得到?”我的脑中浮现巨兽叼走茧美,或巨大怪鸟衔着茧美的衣领飞离的景象。

“果真如此,你应该也会冲过来救我吧。”

“我?去救你?我怎么赢得过能把你掳走的家伙。”我试着想象朝空中怪鸟射出箭的画面,那支箭不是飞到半途便没力,就是受到一点外力便折断。

“明知不敌仍会千方百计来救我,这就是小星野。因为你不懂耍心机。”

“但我至少懂得计算得失,还会权衡优缺点。”

茧美一副瞧不起人的态度哼笑一声:“你这家伙真的很有意思。”

事情发生在这一瞬间。车道的信号灯转黄,眼看要变红灯时,一辆白色休旅车滑到我们面前,简直像猛地冲进视野般紧急煞车停下。我完全搞不清楚发生什么状况,包括一旁的茧美和其他等待红绿灯的三名路人,所有人愣在当场,直瞪着这辆突然停住的休旅车。

蓦地,传出一道如雷巨响,休旅车门应声打开,数名男人陆续冲下车。他们穿着和搬家工人制服同款的工作服,一奔至我们身旁,便拿出大布袋蒙上茧美的头,同时各由两人负责抓住茧美的双手与双脚,迅速缚上类似皮带的东西。接着,一名约一百八十五公分、比茧美高上一个头的壮头男人绕到她身后,朝她的膝窝一踹。手脚遭捆绑的茧美登时双膝一弯,倏然倒地,蒙着布袋的脑袋用力撞上路面。那个大只女茧美竟两三下就不支,我还是初次见到,惊吓之余,原本僵在原地的我更是全身动弹不得。

男人们迅速抬起茧美,宛若搬家工人默契十足地合力搬运大型物件,轻易把她移上休旅车。随后,男人全跳上车,再度响起如雷巨响,车门关上,休旅车加速离去。

行人专用的信号灯开始闪烁,不知何时已变成绿灯。留在事发现场的我和路人此刻才回过神,纷纷嚷着“怎么了、怎么了,到底发生啥事?”几个人拿出手机问是不是应该先报案。

“先生,刚刚被带走的是你的同伴吗?”一名身穿西装的年轻男子近前关切:“究竟是什么情况?”

“我也不清楚……”应声的同时,我已拔腿朝那辆休旅车前进的方向冲去。

居然真的有人把她掳走!面对完全出乎意料的发展,我的脑中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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