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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抓捕进行时

风声鹤唳

“余罪,下车。”

门“当啷”开了,车厢里余罪弯着腰往外走,鼠标要凑上来,不过被特警挡住了。

门一开即合,清冷的空气扑了一车厢。唯一的小窗也被锁了,跌跌撞撞走了不知道多远,早失去方向感了。余罪下车,提溜着裤子,就在路边放了泡水,看了眼漆黑的地方,不屑地说了句:“故弄玄虚。”

坑坑洼洼的二级路,路边白杨、刺槐,还有远处连绵的山脊影子,他知道仍然在五原周边转悠,根本就没走远。特警没理会他,开了一辆越野车的门,余罪大摇大摆往上一坐,三列座,坐得很不舒服,是特警上那种战备车,不过还好,空间相当大。

“开车。”黑暗中有人叫了声,车随即启动。

是许平秋,对于他余罪并不意外,能中途把几个都截回来,除了老许没人能办到,特别是让肖梦琪也乖乖地待着。

“我们有些时间没有交流过了,马上就要送你们去外地了,路还很长,没兴趣交流一下吗?”许平秋道,主动递了支烟。余罪没客气,点上,俩烟筒呼哧哧冒着,车厢里顿时弥漫一片。司机下意识地摁下了窗户,余罪边抽边道:“咱们交流不着啊。”

是交流不着,级别差太远了。更何况现在许平秋是一身警装,警督衔熠熠生辉,坐在他身边都有一种无形的威压,哪怕余罪的心理素质再好,现在也直不起脖子和人家叫嚣。

理亏哪,又是逛橙色年华,又是带人打砸,瞒别人容易,哪能瞒得过这些一辈子就在黑白之间逡巡的老警。

“那交流这字眼不好,就改成交代吧……从昨天到今天,你小子可是犯浑犯得厉害啊。”许平秋道。

余罪羞涩地低下了头,眼悄悄瞟着,在揣度着许平秋真正的用意。

当然,许平秋没有指望他能够诚心诚意地认错。等了半晌这货没话,许平秋道:“事情我知道了,想听听我的评价吗?”

余罪点点头,看着老许。

“曹亚杰不是无辜的,这几年依仗着在分局分管监控,大发其财,本身就不是件什么光彩的事。把财产全部放到一个女人名下,是他的聪明之处,很可惜,大多数人就栽在自己的聪明之处。不过他好歹懂得克制,没有酿成更大的错误。”许平秋道。听口气,对曹亚杰的评价并不高。停了片刻,又说,“天要下雨,娘要偷人,挡不住哟。”

司机和余罪“噗”地笑了,说的是路婷婷,口气有点无奈,不过只能无可奈何了。

“她我就不提了,关泽岳这个奸商加小人,骗财骗色,倒是和你的性格有点像。”许平秋道。

“我?”余罪气愤地一指自己,马上一摇头道,“我顶多骗色,骗财就太不算人了。”

这回轮到许平秋和司机笑了,许平秋笑道:“可能这事前半截确实是一个巧合,你们约他,他把你们约到橙色年华,就想着恶心一下,让你们出出洋相……可能是你们的放浪形骸落到了内部人的眼里,也可能是你们进110指挥中心,被某些嗅觉灵敏的人发现了,这个暂时还查不到详细的经过,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你们现在已经成了一个绝佳的棋子。”

“棋子?”余罪稍稍纳闷了,老许一般粗话连篇,高深莫测不是他的风格。

“对呀,棋子。一个功劳累累的刑警,揭开了他的真面目,居然是一个无耻、下流、出入淫秽场所,以及涉黑涉恶的人物,你说这样的反差,会不会很强烈、很有戏剧性?”许平秋道,看着余罪。

余罪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着,这个评价,对于他来说,太他妈中肯了,就是有点承受不起。

“本来出入娱乐场所就够你们喝一壶的了,你倒好,不声不响带人砸了关泽岳的物流公司。本来九死一生,被你搞成十死无生了。”许平秋道。余罪刚要解释一句,他打断道,“咱们之间不用解释,你用的是坞城路反扒大队开除的那些协警,对不对?又让三大队的孙天鸣给你擦屁股是不是?还把刘星星、林小凤,甚至你那拨狐朋狗友调出来,都开着警车去给你助威,是不是?告诉我,是不是?”

余罪无言以对了,点点头:“是!”

“我他妈真想扇你。”许平秋气得一扬手。余罪侧着脸,一动未动,根本不惧。瞬间许平秋又收回了手,呵呵干笑了两声:“有种,现在的年轻人像你这么有种的,都快绝种了……办一件两件蠢事可以理解,不过这蠢到不要命的份上,让人怎么理解你呀?”

“我没有指望谁理解,我要个结果就行,人活着不能那口气憋着吧?让人黑上我一把,然后我再低头认罪去?”余罪道。这意气之争,争得似乎有点过头了。

“如果不拦着你,你还准备干什么?准备争出个什么结果?”许平秋问。

“没了……差不多吓唬吓唬就行了。”余罪道。

“真没了?”许平秋问。

“真没了。”余罪道。

许平秋毫无征兆地一凑,脸几乎凑到了余罪的眼睛上,惊得余罪往后一躲,然后老许一拨拉他脑袋道:“胡扯,要没了,羊头崖乡的乡警、县里刑警怎么无声无息来市里了,我算算……来了有二十多个人啊,袁亮带的队。哎,我说你可以啊,比崔厅还厉害,跨区调警力这么迅速?”

“哎哟!”余罪一拍脑瓜子,苦也,最阴狠的一招被许平秋识破了,那所有的想法都是付诸东流了。

“你别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说说,你把他们弄到市区,准备干什么?”许平秋追问着,口气渐冷了。

“什么也没干,什么也不准备干,吃吃饭、叙叙旧不行呀?”余罪道。现在没发生的事,自然还好搪塞。

“恐怕不是吧,我猜呀,或者是直接针对关泽岳,或者是直接针对橙色年华的某些人,抓个现行,堂而皇之把事情往大处捅……应该是这样,就抓不到现行,也可以给他们制造嫌疑,对不对,余警官?能告诉我是什么办法吗?”许平秋侧头问。余罪一只手讪讪地遮着脸,羞涩了。

其实都是这个理,在阴暗的思维方面,两个人相差无几。

“人一个啊,敢做都不敢当。”许平秋不入眼道。

这句话却是刺激到余罪了,他哼了哼反驳着:“有什么不敢当的,夜总会那个黄赌毒的地方,还需要针对某些人吗?一竿子捅进去就是一个马蜂窝,只要敢捅,那黑窝就得乱。”

“然后你怎么乱中取利?”许平秋好奇地问。

“一乱就是树倒猢狲散,一分散就好对付了,派出所都收拾得了他们。”余罪道。

许平秋愕然听着,看着余罪不屑的表情,然后呵呵笑着,笑得浑身直颤。笑了半天,一瞪眼,然后毫无征兆,甩手“吧唧”一声。余罪捂着后脑“哎哟”一声,火了,一把揪着许平秋的领子,扬手要还……还好,关键时候刹住车了,没敢还回去。

“你个蠢货呀。”许平秋一把把他推开,整整衣领道,“冲你刚才这过激表现,就必输无疑,你那样做,就不是害你一个人了。”

“哼。”余罪拧着脖子,转头不理。

“我知道你不服气,也知道你在争一口气,可这气能这么争么?你这是干什么?你绑架了兄弟和战友对你的信任,为了你的一点点个人意气之争,把他们都置于险地?你觉得你这是义气?!简直是卑鄙。”许平秋呵斥着,是真生气了。

“那我们怎么办?老曹人财两空,然后还得忍气吞声;我们就喝个酒叫个妞,回头还得被开了?兄弟们拼死拼活几个月抓回嫌疑人来,谁朝组织伸过手啊?别以为我不知道啊,那橙色年华里面有内部人撑腰,辖区缉虎营分局有问题,上次车行的事也是他们出警,我就不知道我他妈惹谁了,都把我往死里整。”余罪愤然道。也摸到点边角了,只是位置不够高,看不到全貌而已。

能看到这个层面已经让许平秋觉得不简单了,他叹了口气道:“你既然知道有内部人撑腰,就不应该这么冲动和盲目。这个关系网可能比你想象的大,可能不是单单针对你,可能所有和你有联系的内部人,都因此被置于两难的境地了。”

“没那么玄乎吧?”余罪这倒认真了。

“你可以往最坏处想……我可以告诉你,市局督察已经进驻三大队、重案队以及杏花分局,正在询问下午非法出警的事,用不了多长时间,他们就会拿到一手资料。你指使的这起恐吓商人、打砸仓库的事,会受到严肃处理……别觉得我是在危言耸听,你们出入娱乐场所,不到十个小时,事情调查结果已经放在省厅纪律整顿会议桌上了……我刚刚得到的消息是,省厅督察今晚就等在总队和你的宿舍了。外面的事是,缉虎营分局也已经加入其中,据说橙色年华强哥也扬言了,说关泽岳是他兄弟,要替兄弟出口气,开出赏格一万找你。”

余罪听着,呼吸渐重,脸上不自然地痉挛。从小到大的娄子,这一次最大,甚至到现在他都不清楚有多大,不过肯定的是,恐怕这一次他兜不住了,碰上黑白追杀的事了。

“大不了就鱼死网破。”余罪恶狠狠道。

“你还是没明白,恐怕你不会有和他们斗的资格,督察的出面就是解除你的武装。今天下午,所有支持你的警察可能这一时间,都或多或少接到警告或者讯问,谁还敢再跟上你胡来……现在只要找到你的下落,马上面临的就是被隔离、审查,然后等着一个除名的结果。等你脱了这身警服,那你就得去面对那些见不得光的人和事了……你认为,你一个人能挑了橙色年华豢养的黑势力?”许平秋淡淡道。后果已经点得很清楚了,脱了警服,赶出五原,不追杀你都是轻的。

“你费这么多口舌告诉我,想让我干什么?告诉你,想设计个开除,再秘密征召进特勤,我不干。”余罪道,危急的时候,还没有放松警惕。

“你不像个怕死的,怎么总是反感特勤呢?”许平秋不解了。

“我不怕,也不是反感。”余罪道。

“那是什么?”许平秋问。

“我是觉得他们挺可怜,不管干了多大的事,不管作出了多大的牺牲,都得那么藏着掖着活着,我替他们不值。”余罪道,一时间想起了老郭,鼻子酸酸的。

“是啊,所有想当个好人的警察,都很可怜。”许平秋道。

“你不用劝我,我不接受。”余罪道。看着许平秋讳莫如深的表情,他突然灵光一现说,“你把我隔离出来,是不是吓唬我?这么大的机关,反应哪有那么快?”

许平秋不说话了,掏着手机,递给余罪道:“你打电话自己求证一下,重案队、三队、杏花分局、平阳路反扒大队,还有你工作过的县刑警队……”

余罪不相信地接过手机,拨着号,低着头,喂喂了几声,然后……静默了,死一般的静默。只能听到越野车大功率发动机的吼声,只能看到车窗外不断掠过的夜景。那夜景,在视线中是支离破碎的景物,都是黑色的,无法分辨。

放下电话时,孙天鸣叹了口气,有点郁闷了。

晚上八点半了,督察在这儿待了两个多小时了,根本没走的意思。审讯室被他们征用了,包括他这个队长也被限制在办公室里,虽然没有限制和外面联络,可和限制自由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督察是警中警,警察中的警察,查的就是警察,孙天鸣自问今天的事实在是理亏,说话站不直腰哪。他有点后悔,要是没听余罪胡扯多好,要是没派警力去华泰物流多好,甚至于根本没有把人带回刑警队,那会更好。这后悔药没地方买去啊,动用了四台警车、十余警力,抓回来了十几个人,只要再往细里查一查,真相很快就会浮出水面的。

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把这些跟着他摸爬滚打的兄弟们都牵扯进来了。刑警队可不是什么好营生,挣不了多少钱还得冒着风险,所依仗的就是这些底层的兄弟那点血性。就因为这事把人牵扯进去受个处分、降级降薪,更严重点赶出警队,任何一种料想变成现实,孙天鸣知道自己这个队长,恐怕当不下去了。

对,肯定当不下去了,只要查到真相,他这个副科级别的小队长,根本负不起这个责任。

正心烦意乱地想着,队部吵吵嚷嚷地乱起来了。他惊声起立,扣着帽子往门外奔,被看门的拦住了,孙天鸣客气地说:“兄弟,都是当差的,没必要这样吧?”

“例行公事。对不起了,孙队长。”对方道,没有通融的意思。

“那这是……”孙天鸣听到了有人争执,伸头看时,有个队员喊着:“孙队,他们要带我们走,也不说去哪儿。”

坏了,要带回市局审了。要在本队,肯定是咬死了铁板一块,可要带走一分散,各个击破,孙天鸣知道,那就无法善终了。他焦虑地看着,咬牙切齿地握着拳头,这股子闷气就是喷不出来。

“请吧……玩得不错啊。我看你们三队都黑透了。”一位督察道。

这个人孙天鸣认识,赵新雷,督察处的外勤组长。说不上话,这督察都是市局的近卫警,出门就比别人高一阶。

“别拉我,你放手。”有位刑警火了,打掉了督察扶着他肩膀的手。

“就是啊,你们凭什么带走我们?有证据么?”

“我不能跟你走,我们队长不发话,我们不走……”

眼看着要走,有刑警开始质疑了,这事虽然不怎么光彩,可也不至于被督察隔离吧?长年和犯罪分子打交道的他们,从来者不善的督察眼中,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是那种你抓错人了要被整的前奏,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了。

“哟,还摆谱是吧,不协助调查也行,信不信我现在撕了你们的帽檐。”督察领队赵新雷撇着嘴道,不屑地看着这些基层刑警。

僵持着,有刑警咬咬牙,叹了口气,准备上车了。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人真是有点贱性啊。”赵新雷道。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正上车的那位火了,被他们问了两个小时重复的问题,早憋不住了。

“我说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怎么?想朝我来一拳?那来呀?”赵新雷眼瞥着,居高临下的样子。

“我他妈……”那刑警扬手就来,后面的“喂喂喂”,拦腰的、拽胳膊的、抱人的,死拉着拽下了。

“都带走。”赵新雷吼了句,火了。督察成队围着肇事刑警,一人揪一个,刑警也乱了,推搡着、叫骂着,眼看着一触即发。赵新雷可从来没有遇过到敢抗拒督察调查的警员,他上前揪住刚才发飙的那位,一拧胳膊,一个倒剪,吼着:“铐上,我看谁敢动!”

“嚓嚓”铐上了一个,不料逼得急反得凶,一堆刑警围着他,这人横眉瞪眼,叫嚣着“凭什么抓人”。赵新雷吼着:“就凭老子是督察,抓的就是你。”众刑警吼着:“有种你把我们全抓了试试。”赵新雷火了:“今天还就把你们全抓了。”

就在督察们情急之下,都拎出手铐的时候,孙天鸣动了。他无法坐视了,大踏步出门,两个看他的人刚一挡,却见他悍然一个肘拳加膝撞,打得这两个细皮嫩肉的督察痛不欲生地弯下腰了,奔出了办公室,挟着愤意,气势汹汹地吼着:“住手!都住手!”

“三队,全队集合。”

他吼着,早看不下眼的刑警从楼道里,从预审室里,从宿舍里,黑影幢幢地奔出来了。赵新雷一见情急了,他反倒有点心虚了,指着孙天鸣道:“孙天鸣,你想干什么?”

“这正是我要问你的。”孙天鸣瞪着眼,爆发了。

“你们违规出警,威胁商人,纵容打砸,还有理了?知道不知道什么叫违法乱纪?”赵新雷针锋相对,众督察马上集结成一片了。

“呸,少给老子讲违法乱纪,关泽岳他什么人你以为我不知道,来这条街上开公司黑了不止一个人,每次进局子,前脚进后脚出……他欺负别人没事,今天受了一点欺负,你们就给他出头来了。”孙天鸣把内幕曝出来了。

“胡说,我们是奉市局的命令。”赵新雷驳斥着。

“滚了你妈的,从案发到你们出现不到一个小时,你哄鬼呀。还跟我讲违法乱纪……我问你,督察的工作条例知道不知道?你问出什么真凭实据来了,就要带人走?”孙天鸣咄咄逼人,问上来了。

这有点越界了,不过是上级催办,下级拼命办而已,没想到被孙天鸣揪住小辫了。赵新雷不屑道:“王局的命令,连你也要带走。”

“你试试……公安局姓公,不姓王,冲你这句假传命令的话,老子就能把你拘了。”孙天鸣骂着,这是真话,但不符合督察工作的条例。王局肯定说了,但肯定不会签这个命令。

“你敢。”赵新雷要摸手机了。

“就这点本事啊?”孙天鸣不屑地看着,挖苦道,“赵新雷,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的出身,基层一年都没混够就进督察里,吃你爹老本的货,想骑到我们这些拼命的兄弟们头上,你配吗?三队每年伤残十几例,全队每年大小立功十几次,你他妈居然说我们这儿是黑窝。”

他一字一顿说着,一步一步紧逼着,赵新雷一步一步后退了。此时他才发现,这些养尊处优的督察队伍和刑警的差距有多远,那人像两眼喷火,如怒目金刚一般,让他心生寒意。步步后退,退到车边,退无可退的时候,他强自提着勇气说着:“孙天鸣,你想干什么?”

“问得好,你不说老子黑吗,那就黑给你看!”孙天鸣吼着,环伺一周,对着朝夕相处的队员吼着,“把他们全铐起来,查就查,把关泽岳几次案底全翻出来,看看谁是黑的、谁在违法乱纪。”

命令下时,群起攻之,早看督察不顺眼的刑警们一拥而上,拧着、摁着、扑倒着、压制着,十位督察转眼被打上了铐子,被塞进了一个狭小的审讯室……

乱了,支队得到这个消息后,紧急调拨直属的警卫,风驰电掣赶往三队。

不独在三队,在重案队,督察审了孙羿、吴光宇、熊剑飞两个多小时。连诈带唬,排出一大堆证据,证明他们和余罪是同学,证明他们曾经是同事,借此证明今天下午的事,是有预谋的一次打砸恐吓。

“我没恐吓,是你们在恐吓我!”吴光宇质问起督察来了。

“打砸?我没看到啊,开车路过。”孙羿耍起无赖来了。

“别磨嘴皮,有证据你抓我走,没证据我要睡觉。”熊剑飞嘴更牢,话都懒得说。

两个小时把督察磨得心头起火了,这些天天和恶性犯罪打交道的警察,脾性里也沾惹上点,想让他们开口,估计没那么容易。三队出事的消息传来后,他们刚要和邵万戈商议带走人,却不料邵万戈已经带着本队的刑警把审讯室围住了。进门,二话不说:“关禁闭,写检查,交代不清楚,小心我抽死你。”

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把人都押走了,这纯粹是做戏。熊剑飞走的时候背后还竖着中指呢,督察领队征询似的问着邵万戈:“邵队长,这三个人我们要带走的。”

“这个不合适,你们教育不了。”李杰指导员出面了,他严肃道,“我们查清问题,亲自给你们送去,您看现在这天色都晚了,几位还没吃饭……来来,我们这儿伙食不错,吃顿便饭。”

“都看什么?”邵万戈对着一帮警员叫着,“赶紧把督察同志都请到食堂。”

软刀子更厉害啊,这些人哪是请,几乎是一圈人围着,让你不由自主地往前走嘛,招待的嘛还算殷勤,就是这事情嘛,估计是办不了了。

杏花分局,刘星星称病,躲开了。这也是个老油条了,不止一次被督察询问,每次想找到他正面询问,都得费一番功夫。

平阳路反扒大队,林小凤还在讲下午到华泰公司的各种理由。路过,对,就是路过……我不对,我向组织检讨,我不该开着警车逛街,可我真不知道那儿发生什么事了,那么多警车泊着,我以为出了什么大案了,就停了下,看了看热闹……

两个小时重复着这样的情况,该轮着督察郁闷了。

“舅……”

关泽岳放下了杯茶水,对着摸牌的平国栋,附耳说了句什么。

平国栋摆摆手,屏退了人,扔了张牌:“二万。”扔了牌,端着茶水,四平八稳地坐着。

环境不错,很专业的棋牌室,带小包,带卫生间,带茶水服务,而且很安静,他下首的一个秃着头随意扔了张牌问着:“平局,有事了?”

“没事,三队那边,和督察打起来了。”平国栋笑着道。

“你们警察,内部也干仗啊?”秃头的下首,是一个华发老者,取笑的口吻道。

“窝里不斗,还跟谁斗啊。”再下首,一个发亮面白的中年人,笑着道。

平国栋欠身摸着牌,扔出来:“四万……秦局对此深有体会,这个真没办法,警种多、单位多,各有各的小山头啊。”

“四万……哎,平局,督察都压不住,这……不会出其他事吧?”秃头的道。

“现在不是怕出事,是怕不出事……还是领导有办法啊,督察一上门,那帮子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刑警,一上火准得出事,一出事……那就好喽,这队长该着下课喽。”平国栋道。

“白板……我看呀,高度不一样,处事的方式就不一样,本来矛头有可能针对我们的KTV,哎,这样一处置,成你们警察内部矛盾了。”老者道。

“老栗啊,你这高度还不够啊。”另一位扔了牌,笑着道,“以我看呀,这事是针对许黑脸的吧,今年他往上提的呼声很高啊。如果在这个事上负个责任,作个检讨,丢个脸,那组织考察基本就黄了。”

“不过那小子真够横啊,再待几年,肯定要成个人物啊,我外甥那么大个公司,他愣是敢带人砸了。”平国栋感慨着,这愣头青,愣得他都有点佩服了。

“放心吧,平局,您扒了他那身警服,我负责剥了他的皮。”秃头讨好道。

“老栗呀,上次砸你们车行的事,就该咬着他不放呀?怎么你们临了了,退了?”平国栋问。

“哎哟,平局,我得做生意啊,你是不知道那阵势,一天去十几号特警,我哪受得了,再说我惹不起许黑脸啊。”栗老板道。有个深层次的原因他没讲,是因为女儿执意不再追究了,他也就顺水推舟息事宁人了,而且是那事证明选择没错,毕竟车行也有问题。

“这一次,估计许黑脸也不行喽,出入娱乐场所,打砸恐吓,再加上抗拒督察调查……都是他手下人,够他喝一壶的了。”平国栋道,摸着的时候,脸上见喜,“啪”的一声摔到桌上喜逐颜开道:“发财,自摸……对对胡,哈哈,今天运气不错啊。”

“平局啊,您不是今天运气不错,而是一直运气就不错,我们可都跟着沾光了啊。”秃头笑着道。

笑声中,成摞的钞票递到平国栋手里。这些小筹码权当个乐子,就连平国栋也没放在眼里。但凡打牌,主要是商量事情,推进了残牌,外甥关泽岳又给几位叔伯添水来了。这里也像个指挥中心,比如支队派出去三队了,比如支队长召开各大队长紧急会议了,比如各分局接到警车、警械清点通知了等等之类。

作为外行也许没人能看懂这其中的深意,可平国栋懂。

还好,他一直就站在赢势的一方,秃头讨好地把手机上显示着的“一切正常”的短信放到他面前时,他如是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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