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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伯爵的小提琴

罗平一觉醒来,感觉肚子咕咕地叫,于是从苹果箱里掏了一个大红苹果,然后津津有味地嚼起来。

在旭日普照之下,货车继续向前飞驰。罗平吃完了那个苹果,然后把那个黄皮袋子拿了出来,翻起来。袋子里全是些不可泄漏的东西:有女贼头巴科菲托的记事簿,集团的名单,各地的手下寄来的重要文件等等。

“来自尼斯的那份文件呢?唔,找到了,在这里。”罗平打开那封信,只见:

头:

佛勒杜尼伯爵的豪宅,坐落在尼斯和奚密中间的一条大路边上,离古罗马的竞技场十分近。宅子周围是高大的石墙,里面是宽阔的大院。

每月的最后一个礼拜三,伯爵都会带一男仆和一女仆,乘马车赴尼斯购物。所以这一天的下午三时至五时,豪宅里一个人都没有。

顺着石墙,在柏尔溪边有个小便门,那是一个十分陈旧的木制小门。门的钥匙随信寄上。

伯爵和伯爵夫人一直关系紧张,由于夫人憎恨她的丈夫,所以冒着生命危险把一份密件藏在了一个十分隐蔽的地方,不久便撇手西归。伯爵为了找到那份密件,绞尽脑汁,几乎发狂,最终仍没找到。

夫人究竟把密件藏在那儿?没有丝毫提示。可是,夫人在世时,曾给她的一个闺中密友写了一封信,信里说:“我把珍贵的宝物藏在堆放杂物的仓库屋顶上一把坏了的小提琴里。”

十分不幸,她的闺中密友接到信的当天便死去了。所以,在相当长的时间里,这封信都没被人注意,埋没在一堆旧信当中。

两年后的一天,我偶然得到了这封信。

信中所说的东西在豪宅的屋顶之上。

要采取这一行动至少要两个人。另外,住在豪宅不远的清洁工有一把另一扇铁门的钥匙,每当伯爵外出时,她都会进去工作,所以,行动时必须避开她。

请记住,伯爵离家的日子是每月最后一个礼拜三。如果决定了何时动手,请马上通知我。(在信的这个位置,有一个用蓝笔签上的一个日期——四月二十八日)

我一接到通知,便在那个大酒店等你。

虽然,目前对于伯爵夫人宝物无法知晓,但可以肯定,价值一定不菲。为了尽快弄清是何宝物,我正在尽力查明。

总之,不管怎么样,没有你的支持,此计划便无法实施。我断言: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最后都是值得的。

G寄

“这是一个难解的难题,好像十分有趣。”罗平一边想,一边又从箱子里掏出一个大苹果,可是没有吃,拿在手中,又把信从头到尾仔细地看了一遍。

货车冒着一阵阵的浓黑的烟向前飞驰,铁路两侧是一片辽阔的草地,一群群白色的绵羊好似在碧绿的波涛中起伏。车内空气不流畅,像凝住似的,罗平的头上冒出了一丝汗。

黄昏时分,货车驶进马赛站,罗平从货车上跳了下来,爬上一辆开往尼斯的快车。

次日——四月二十八日,也就是礼拜三的一大早,客车抵达尼斯。

“二十八日,蓝眼女郎计划潜入佛勒杜尼伯爵的豪宅,可是,她却死了,被那个神秘碧眼女郎的同伙害死了。那么,寄信给她的手下在哪里呢?也许他尚不知道头已经遇害,还等在那个大酒店呢。对了,何不乘此良机,把那把小提琴取出来,岂不是很有意思?”

佛勒杜尼伯爵的豪宅建在一座小丘之上,可以眺望地中海一带美景。罗平先绕围墙一周,观察了一下地形。豪宅除了大门之外,尚有一木一铁两个小便门。靠近便门不远处,有一个小木屋,可能是清洁工的住处。

罗平再次细致地观察了一遍,然后回到正门处,发现一辆马车朝尼斯方向驶去。

“哦!那可能就是伯爵和他的仆人吧?”罗平看了看表,刚好三点整,院子里应该没人了。罗平立刻返回小便门处,从石墙上轻易地越进院内,院内杂草丛生。罗平穿过一条小路,来到正屋的后面,发现窗户全部开着。

“唔!太粗心了。出门也不检查门窗关了没有——”罗平笑了笑走到后门,用力一推,门应然而开。

“也太大意了吧,连防盗装置也没有——不对——是否有意为之?”罗平为了安全起见,便躲进树丛里观察外面有何动静。

刚藏好,便听见一阵轻微的声音,边门被慢慢地推开了。罗平犹如一只狸猫,闪身躲到高边门远了一点的一棵大树后面,定睛观看——“啊?”罗平大吃一惊。

“是她——碧眼少女呀!”

这一发现太出人意外了——在列车上因涉嫌杀人而被捕,被关在车站的仓库里,后被罗平救出,又乘机溜走的碧眼少女——也从边门走进院——

在她的后面,跟着一个男的,那一定是尤姆,抢走医务车的那位。可是,他们为何来这里呢?况且现在是四月二十八日下午三时——他们也知道伯爵离家不在?难道也是为了那把小提琴而来的?如此说来,他们跟蓝眼女郎是一伙的?巴科菲托是不是被他们害死的?

“真是令人费解!”即使精明的罗平,也被弄胡涂了。

他们从小门悄悄潜进来,走入橄榄树林。男的十分削瘦,可两眼凶光毕露,边看手上的地图,边东张西望地靠近正屋。

“少女呢?那个碧眼少女呢?哦,太可怜了。”

在咖啡馆里第一次目睹的娇艳的芳容已经荡然无存,现在像是大病了一场,憔悴不堪;那双晶莹透澈的眸子,也无光泽,脸上还带着一丝悲伤和不安。

她身着一袭朴素的衣服;头戴一草笠,掩盖住了那夺目的金发;脸色白得没有血色,哆哆嗦嗦地跟在那个瘦男人身后。

“奇怪?实在是不对劲——”

罗平屏住呼吸,注视着他们——下意识地转了一下眼珠,瞥见一个男人的头自石墙上冒了出来,头上没有戴帽子,头发乱糟糟的,满脸凶悍,虎视眈眈地注视着院子。

“可能是一伙的。”正当罗平这么推测时,那个蓬乱的脑袋不见了。

“哦!可能是在外边把风——”罗平又把视线投向那位女郎。

就在罗平一转头的一剎那,“蓬头”又自石墙上冒了出来,环视了一下院子,纵身跃进院内,躲入林子中。由于他动作太快了,罗平反而没有觉察到。

碧眼少女和那个瘦男人走了几步后,停下来低语交谈了几句。然后那个瘦男人跑入正屋;少女则靠着树,仰面望着天空。

罗平偷偷潜近少女,听见一声微微的叹息声。定睛一看,原来,少女正用她那白皙的手揉着眼睛,看样子好像刚刚哭过。阳光从树缝照在她那张白的惊人的脸上。

几秒钟以后,那瘦男人自正屋里跑了出来,手里拎着一把破小提琴。

“哦!尤姆,找到了?”少女轻呼了一声。

瘦男人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朝小边门跑去,少女急忙跟上。

突然,从树丛中窜出了那个“蓬头”怪汉,照着尤姆就是一拳。

“啊!”尤姆一声闷哼,往后栽去。

怪汉夺过小提琴,把目瞪口呆的碧眼少女挟住,飞一般穿林而过,来到石墙边。他先把小提琴抛出去,然后抱着挣扎的少女,跃上墙头,跳出墙外。

这时,罗平已先他一步,从小边门跑了出去,门口停着一辆发动着的大轿车。罗平打开车门,跳上后座,把垫子翻开,躲在下面。

刚藏好,怪汉奔到车边,把女郎塞进驾驶台旁的助手位置上,然后也钻进车内,踩了油门。汽车像箭一般窜了出去,路上的石粒,被车轮碾得四处飞溅。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车子颠簸不停。

过了一会儿,汽车驶上高速公路,怪汉一边提速,一边用一只手搂着女郎的脖子,低声命令道:“别乱动,否则我就像对付火车上的那个小妞一样,勒死你。”

少女一声不响,身体僵坐在那里,眼睛呆呆地望着窗外。

“如果想活,就乖乖地坐在那里!不,还要微笑,让别人以为在游玩,那样才不会让人生疑。”

“哦!怪汉和尤姆、女郎三个人正是列车凶杀案的凶手——给女贼头巴科菲托写信的是尤姆,那密件的落款‘G’便是暗号。可是,既然尤姆是巴科菲托的手下,为何又要下毒手杀死她呢?对了,也许莫勒科恩的判断是正确的,那是误杀。

“尤姆发现杀错了人,惊慌失措,可又不甘心放弃偷袭佛勒杜尼公爵豪宅的计划。由于计划进行须两个人,所以他就让碧眼女郎来放哨把风。他虽然顺利得手,可是,另一个同伙想独吞,于是袭击尤姆,夺过小提琴并胁持了碧眼女郎,之后,便开着车飞速逃离——”

经罗平这么一分析,立刻便明白其中缘由了。

“怪汉劫物、劫人要去什么地方?好吧,还是再观察一会儿吧!”罗平把座垫往上略抬了些,从缝隙间注视前面的情况。

汽车在公路上极速行驶,又经过几个小山坡之后,汽车渐进山地。

“究竟要开往什么地方?难道老巢在山里吗?”正当罗平疑虑时,碧眼少女突然推开了车门,打算从疾驰的汽车上跳下去。

“喂,危险——”怪汉一把抓住女郎的手臂说,“你跑不掉的。”然后一下子把她扯回驾驶室。

忽然,他从汽车的后位镜上看见一个男人微笑的脸。

“咦?”怪汉吓了一跳,连忙转身细看。只见罗平正坐在后座上,对他微笑呢。

“你,你是什么人?”怪汉一声斥喝,同时操纵方向盘的手也随着转了一下,汽车立刻转向断崖边急驰而去。

“啊!”怪汉吓得面如土色,不知该怎么办,呆坐在那里。说时迟,那时快,罗平忽地自后座伸出手来,把方向盘矫正过来,汽车从悬崖边上蹭过。

“危险呀!老兄,下次可要注意啊!差那么一点点,我们三人便要上天堂喽!”罗平微笑着说道,然后放开了把着方向盘的手。

“什,什么?你,你是——”怪汉不断地用手拭着额前的冷汗,一时紧张得语无伦次。

“怎么会不记得了?您是贵人多忘事吧?在列车上被你们三人抢走巨款的那位嘛!”

“哦?对了!当时——”怪汉吓得魂飞魄散。

“嘿,嘿,嘿——还记得我这个丑八怪,那我实是三生有幸。这位小姐也应对我有点印象吧!救你逃出火车站仓库的人,你不会也那么健忘吧?不过,分手的方式实在没有什么良好的回忆,只是我太大意了,才会被你溜掉。”

罗平的幽默弄得碧眼少女低头不语,仔细一看,只见她的肩膀在不停地颤抖,哦,原来在哭呀!

“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钻进我的车子里?”怪汉一边把着方向盘,一边留意着镜子里的罗平。

“我是从佛勒杜尼伯爵的豪宅前上车的。我亲眼目睹了你袭击尤姆,抢走小提琴,胁持这位小姐。你为何要挟持她呢?既然她不愿与你同行,就应让她下车嘛!喂,把车停下,让她下去!”

“你算老几?”怪汉开足油门,汽车像疯了似地急驰。汽车越过几个坡道,来到一绕山的公路,下边是万丈深渊,怪汉小心翼翼地把着方向盘。

罗平坐在后座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汽车的前方。当汽车将穿过一没人值班的电车平交道时,罗平猛地从背后用手臂袭击怪汉的心脏部位,使他双手失去知觉,两只手自然地离开了方向盘。

汽车犹如脱缰之马横冲直撞,一不留神便可能坠入深谷。

忽然,一列电车侧面驰来。

“放开——放开我——”怪汉使出浑身力气挣扎,可是,罗平的胳膊犹如铁铸一般。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除非你停车,否则我便不放手,坠崖或撞车,任君选择!如果你想活命,便立刻停车,嗨,怎么样?”罗平气定神闲地问道。

“放手——哇,要撞啦——”电车飞速驰过来,汽车又向平交道急趋。

电车上的乘客阵阵惊叫,驾驶员急忙煞车,惯性使电车继续前行,眼看就要穿出平交道了。

怪汉猛踩煞车,脸色变得铁青,头上冒出一串串的冷汗,尽管如此,汽车还是驶进平交道,停在轨道上。

就在那一剎那,电车的车头滑行到汽车旁,才停了下来。紧要关头,一桩大车祸消于无形。

“嗨,你眼瞎了,难道看不见电车吗?混帐东西!”电车驾驶员怒不可遏地喝道,乘客们也纷纷指责。

罗平走到汽车前,向乘客们解释、道歉;怪汉却一声不吭,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地把汽车开出了平交道;驾驶员也气呼呼地把电车开走了。

“哦!够惊险呀!”罗平微笑着走到汽车旁,拿起那把破旧的小提琴,然后四处环视了一下。忽然,叫道:“不在了——又让她溜了!”

碧眼少女已失去踪影。

“哦——”罗平望着远去的电车点了点头。原来她乘罗平解释的功夫,钻上了电车,溜了。

神秘的少女!她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罗平对她的来历愈加模糊了。

“喂!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罗平返过身来掐住怪汉的脖子问道。

“谁——谁告诉你——”怪汉猛地一推罗平,乘机抢过小提琴,急匆匆地跳上了汽车。

罗平怎能让他逃脱,几个箭步赶上去,把他从汽车上扯下来,接着用一招柔道把他猛地掼在地上。

“你居然敢摔我,来呀!”怪汉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恶狠狠地扑向罗平。两个人激烈地搏斗起来,拳来脚往,扑打揍摔。

“呜——”下一班的电车警笛传来,罗平把怪汉摔在地上,然后捡起小提琴,跳上了从前面驶过的电车。

“别跑!”满身伤痕的怪汉奋力一扑,抓住了刚踏上车门的罗平的后脚。可是,被罗平一个反踢,蹬在了怪汉的面门上,怪汉摔出车门外。

电车长啸着急速离开平交道。

罗平一踏入车厢,便发觉乘客和列车长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瞅着他,感觉有点尴尬,于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然后向车厢里走去。

“小提琴内到底藏有伯爵夫人什么秘密?”罗平急切地想知道小提琴内中的藏物究竟是什么,可是又忽然想起碧眼少女,已坐上一趟电车溜了。于是,探身向车行方向张望,只见茫茫绿野,那辆电车已跑得踪影全无了。

“又被她溜了!这已是第二次了——像云雾般散去,不留痕迹。动作是那么轻盈矫捷,的确不同凡响——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那一潭神秘而略带一丝悲愁的、晶莹透澈的眸子,好像隐藏着重大的秘密。她和女贼头巴科菲托以及尤姆之间是什么关系?

“她看起来并非跟他们一伙,既然道不同志不谋,又为何纠缠在一起?又为何逃跑呢?真是个不一般的女郎。我一定要找到她,让她以实相告,如果她是无辜的话,我定倾力帮助她。”

罗平觉得自己对碧眼少女有种异乎寻常的好感。

“哦!可能我已爱上了她。”罗平自言自语道。他的直觉告诉他碧眼少女像一朵白玫瑰那般纯洁。

电车驶进姆特科路,罗平下车住进一间大酒店。一进房间,罗平立刻锁上房门,拉上所有的窗帘,开始研究那把小提琴。

那是一个破的不能再破的小提琴了,弦已断了,油漆斑剥,但是,却十分沉重。罗平观察片刻,发觉琴上有一条缝是另粘上去的。

“那可能便是用来装密件的,后来在外面用胶水封上了。”罗平一想到这里面有可能装有珍贵珠宝、百万法郎的支票、科学发明的秘发、藏宝之图——便不觉心跳加快。

罗平三下五除二地撬开小提琴,只见里面塞满了旧报纸。他把那些报纸一一地从头到尾查阅一遍,丝毫没有令人兴奋的消息。

“开什么玩笑?”罗平懊悔地说道,“名震法兰西的怪盗绅士亚森·罗平居然也会上这样的当,太离谱了——可是,为何会这样呢?哦,一定伯爵夫人改变主意,藏宝地点另有他处——要不就是老伯爵偷梁换柱——不论如何,这都是栽了一个跟头。”

罗平生气地把小提琴掷在地上。忽然,他马上又计上心来。

自从那晚小提琴一事失手之后,罗平便开始着手搜集所有涉及到本案的数据。他让手下去调查女贼头巴科菲托的来历,同时综合警方对凶杀案的活动情况以及其它资料,加以细致地分析。

最后把案情作出了如下整理:

蓝眼女郎克仕苔斯·巴科菲托确是英国贵族巴科菲托的千金。只是,无人晓得她盗窃头子的身份,因此警方和社会各界对她的身份毫无置疑,对于她前往姆特科路看望父亲而遇害,寄予了无限的同情。

列车上的惨案到底是何人所为?警方是一筹莫展,只查到了那两个男乘客的身份。他们是兄弟,哥哥叫耶斯·鲁布,弟弟叫克仕都·鲁布,家住巴黎郊外的塞纳-马恩省河畔,主要作贩卖香槟的生意。

到目前为止,尚不知凶手为何下毒手,是谋财?或是另有动机?不过,我曾亲眼见到一个杀手抢走了皮箱。

那把凶器手枪,是两周前一对年轻的男女从巴黎的一家器械店买的。女的脸上蒙着面纱,男的叫“尤姆”,曾听女的这样叫他。

如此一来,列车凶杀一案的凶手目前有两个,就是尤姆和那个碧眼少女。他俩在案发之后,抢劫了赶来验尸的医务车而逃跑了。警方一直无法找到他们,可是我却看见他们潜进佛勒杜尼伯爵的豪宅,盗出了小提琴,后来,碧眼少女乘混乱跳上电车又一次跑掉了。

那么,还有一个凶手,就是那个开巨型轿车的怪汉,他挟着女郎和小提琴逃跑,在路上我上了车,后来又和我在平交道上搏斗。他又是什么人呢?警方查案至今,根本就没注意到有第三个凶手出现,他们以为列车凶杀一案中作案的是两个人,简直是太愚蠢了。

令人又可气又可笑的是:警方和莫勒科恩都以为我是凶手之一,特别是密探莫勒科恩更加认定我——历蒙郅男爵就是凶手。他认为是我让手下绑了手脚,堵住嘴,佯装成一个被抢走巨额现金的旅客,然后趁机盗取那个黄皮袋子,逃之夭夭。可惜,莫勒科恩尚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莫勒科恩和碧眼少女的关系,至今仍像一个谜;而碧眼少女的姓名以及身份更是层层迷雾。可是,莫勒科恩又在四处搜寻碧眼少女。

列车的凶杀案、佛勒杜尼伯爵的破旧不堪的小提琴、女贼头领、遇害的两兄弟、碧眼少女的庐山真面目——这是一件错综复杂、疑窦丛生的案子,今后该怎么办?密探莫勒科恩应引起高度重视——

罗平正在计划此后的作战布署,偶然间,报纸上的一则启事引起了他的注意:

英国贵族巴科菲托,目前办理了惨死在列车上的女儿的丧事之后,按惯例住入姆特科路的毕鲁宾大酒店。

“太好了——”

当天傍晚时分,罗平也住入了毕鲁宾大酒店,离巴科菲托的三间豪华套房只有一墙之隔,身份依然是历蒙郅男爵。

次日,天刚亮,巴科菲托便独自一个人在院子里(每个房间均有一扇门通向下面绿茵满地的院子)散步。他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典型的英国贵族中等绅士,只是由于最近痛失千金,神情凄惨,表情木然。罗平打定主意,打算次日去拜访他。

第三天早上,有一位绅士来拜访巴科菲托,罗平躲在一棵大树后面窥视,发现是莫勒科恩赶在他之前了,心中不禁后悔行动迟了。

“那小子也正在寻找凶杀线索,不知他们都说些什么?”罗平把耳朵紧贴在巴科菲托房门上,可是,什么也听不见。过了好久,莫勒科恩从房里出来。

“神神秘秘的,下次一定要搞清他们谈些什么。”

第四天,趁巴科菲托外出之机,罗平打开通往隔壁的门,悄悄潜入巴科菲托的房间里,藏在厚厚的帘幕后。不久,巴科菲托和莫勒科恩又联袂而返,开始长谈。他们低声地交谈着,尽管罗平闭气凝神半晌,仍旧没听清他们说些什么。偷听计划又失败了,罗平不禁着急起来。

第五天清晨,罗平听见隔壁电话铃声骤起。他急忙侧身倾听,这次虽然声音低弱,可还是听到一些关键性的话。

“好——知道了——今天下午三时,在院子里——钱——准备好——交换四封信——”

紧接着,便是十分用力摔话筒的声音,显然巴科菲托非常生气。

“钱——交换——四封信——这其中定是敲诈或是绑票——对方不可能是莫勒科恩——大概是尤姆,那女贼头的手下喽啰,他有可能掌握犯罪的证据,他以此为条件,想敲诈她父亲一回——巴科菲托为了家族声誉,不得不应允以钱来交换那四封信吧?”

正当罗平在那里推测时,听到隔壁又和莫勒科恩通电话,声音仍旧十分弱小。

“唔,可能是尤姆敲诈,巴科菲托打电话和莫勒科恩商量对策——”

这时隔壁传来巴科菲托的声音:“那好吧,你今天下午三时准时到哟!”

下午三时,巴科菲托坐在酒店院子里草坪的长椅上。

罗平靠在窗边,从帘幕缝向外张望,看见一个男人从小门走入院内,定睛细看,是尤姆,只见他哆哆嗦嗦地走到巴科菲托身边,小声地说了句话。

然后便看见巴科菲托十分生气的样子说道:“原来是你打电话勒索的?”接着,又用蔑视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我耻于和你这种社会渣滓谈话,可是,为了家族声誉,才不得不如此。如果你的信件真如你说的那样,便付给你所开的数目的钱。钱我已经准备妥了,由我的秘书在房间里和你交换信件,不要多说了!”

巴科菲托一口气说完,便呼地站起来,径自返回房间。尤姆向四处东张西望一番之后,然后好像提心吊胆似地走入邻室。

罗平立即又把耳朵紧紧贴在门上。只听莫勒科恩开口道:

“我是秘书,钱已备妥了,信呢?”

“我没带来。”

“这话怎么说?”

“不,信是由另一个带着的。”

“什么人?同伙?是男的还是女的?”

“是女的。”

“噢?原来你还有这么一手,她现在在哪里?”

“我让她在小门外等着。”

“让人叫她进来。”

“那——稍等——”

“你不是胡说吧?我来叫——”说着莫勒科恩摁响了电铃,叫来一个女服务员。

“在小门外有位小姐,请你让她进来,就说是尤姆先生吩咐的。”

尤姆突然之间听到自己的名字从莫勒科恩嘴里说出来,大惊失色。

不大功夫,女服务员进来,后面跟着一个漂亮的少女。

“噢,原来是她,碧眼少女呀!”罗平差一点叫了出来。

这时碧眼少女尚未发觉房内有什么不对劲之处。但是当她一看见莫勒科恩,不禁惊慌失措地叫道:“啊,莫勒科恩先生!”

莫勒科恩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腕。

“咦?这家伙原来就是密探莫勒科恩?”尤姆一惊,吓得转身便跑,从窗户跳了出去,然后穿院而过,直奔小门而去。

“站住!”莫勒科恩大声斥喝,可是,由于一只手要抓住女郎,所以无法分身去追赶。

此时,碧眼少女吓得直抖。莫勒科恩双手扳住她的肩膀,哈哈笑道:“果然是你,快,把信交出来!”

说着夺过女郎的手提包,翻了一番,然后道:“怎么没有?你把信藏在什么地方啦?是不是藏在身上?”一边说着,一边用劲把女郎拉到身边要搜身,吓得女郎大声惊叫。

就在这时,突然听见开门的声音,莫勒科恩回头一看——邻室的门已被打开,而罗平赫然站在门口。

“哦,历蒙郅男爵——”

“是的,我是历蒙郅男爵。莫勒科恩先生,像您如此欺负一位弱小的女子,未免太不成体统了!”罗平的声音冷冷的。

莫勒科恩一看到他那冰冷的目光,不禁放开了抓着女郎的手,后退了一步,就像是老鼠遇见猫一般地颤抖。

莫勒科恩虽然不知历蒙郅男爵是罗平的化名。可是,总觉得像面临大敌似的惶恐不安。

他警惕地望着罗平,而罗平则若无其事地命令碧眼少女道:“把信拿出来,然后赶快离开这里!”

女郎闻听罗平威严的吩咐,好似受了催眠一般,什么话也没说,很温顺地从内衣里取出那四封旧信,递给罗平,然后默默地离开了房间。走时,她的脸白得像一张纸,那双碧绿的眸子黯然失色。

“莫勒科恩先生,你认为我与那列车的杀人凶手是一伙的,那样,你就大错特错了,我不仅和那凶杀案毫无关系,而且也不清楚那碧眼少女的来历。不过,我相信她绝对不是凶手,她是无辜的,所以,我才冒险把她从仓库中带走。她只是在恶劣的环境之下,被凶手胁迫的,被利用的,所以我忠告你,你不再打她的主意,更不要纠缠她。

“如果你不听我的忠告,还要不停地追捕她,那么为了她的安全和自由起见,我会奉陪到底的。因为我已发誓要保护那位娇弱可怜的少女;而且我素以行侠仗义为己任。”

“你究竟是什么人?历蒙郅男爵是你真正的身份吗?我是国际密——”

“停停,你不用重复了,你是国际密探嘛。不过,我不会被你的名头所吓倒的。况且,你的底细我也略知一二。”

“哦——”莫勒科恩气得说不出话来,两眼一瞪,便想要掏枪。

说时迟,那时快,罗平右手已拔出枪,并抵在他的胸口上。

莫勒科恩气得嘴唇紧闭,同时脑袋嗡的一声。

双方沉默了数秒钟,谁也没动,只是互相对视着。

又过了一会儿,罗平笑道:“还是请你到我的房间来吧,免得惊动巴科菲托和服务人员,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说着,罗平用枪口抵着莫勒科恩的背,把他推入自己的房间。进房间后,罗平便以他那电光石火般的动作,掀起桌上的台布,罩住莫勒科恩的脑袋,然后迅速地把他绑了起来。

那动作太快了,以至于没看出绳子来自何处,当然莫勒科恩也毫无反抗的机会。

“乖乖待在这里,明早九点,服务员会来清扫卫生,那时你便可获得自由了。现在,你还是在这里休息休息吧!而这段时间,我将和碧眼少女远走高飞了。”

罗平麻利地把衣物收拾妥当,又把那四封信拿了出来,用火烧掉,然后反锁房门,来到柜台前对酒店老板说:“我有急事须马上离开,大约晚上回来,房间租到明早九时,这是房租钱。”

罗平走出酒店,跳上一部出租车,直奔火车站。

当他跳上一辆快开的去往马赛的快车时,不禁“咦”了一声。

原来,他看见那位碧眼少女就坐在那一车厢内。

“噢!这是神的安排,太好了!”罗平躲开她的视线坐下来,暗中监视她的行动。

列车到达兹鲁斯车站,碧眼少女下了车,罗平跟在后面。只见碧眼少女走进站旁的邮电局,拍了一封电报。罗平太想知道电报的内容了,可是又不敢靠得太近。

少女拍完电报,又上了一辆开往山区的列车,罗平又跟着上去。

大约两个小时,列车驶进尼特勒车站。车停了下来,只见月台上站着一群女学生,领头的是一位头戴白围巾的修女。

那些人一见少女下车,便立即围了上去,争先恐后地叫着:“蔼灵丽姐姐,蔼灵丽姐姐,你终于回来了!我们好想你啊!”

碧眼少女吻了每一位围着她的学生的脸,眼睛里充满了悲喜交集的热泪。

“蔼灵丽!好久不见,你毕业都已经一年了,院长和各位老师都盼着你回来哪!”那位年轻的修女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而她则倚在修女的怀里,抽泣起来。

此时,罗平正站在月台一边,看着这感人肺腑的欢迎场面。

“唔!原来她是修道院毕业的学生。可是为何她会卷入那个杀人团伙呢?真是个谜一般的少女——”

开往历杜去的汽车停在火车站前,女学员们微笑着拥着碧眼少女和修女上了汽车。

等到汽车走远后,罗平立即雇了一辆马车跟了下去。

历杜是座临山的小镇,风景秀丽,十分宁静,根本没有大城市那种喧噪之气。那里也是温泉旅游胜地,只是因为位置偏僻,同时又不是假期,所以游人并不多。

罗平找了一家幽静的旅社,自称是植物学家,到当地来采集植物标本,便租了一间房子住了下来。

修道院位于高原地带,在它的附近不远处便是其附属女中和女学生宿舍,前面是一个宽阔的大运动场,四周植满郁郁葱葱的松树。罗平以采集标本为由,从那天起便开始在松林中转悠,仔细观察修道院及其附近的地理情况。

第四天,罗平发现碧眼少女在运动场上散步。她今天的气色不错,几日前眉宇间的愁云荡然无存。

“可能是由于这里的空气新鲜,生活宁静,而且每日和那些天真活泼的女学生在一起,使得她那悲伤,忧郁的心情,消失殆尽。”罗平心里琢磨着。

从见到碧眼少女出现在运动场那天起,罗平每天都要来注视她的神情,举止,发觉她的心情越来越好。并且每日下午,她都会独自一个人去一棵大松树下看书,罗平也会准时赶到。

这一天下午,当碧眼少女正在那棵大松树下专心地看书时,罗平悄悄地走了过来。

她闻听脚步声来到背后,急忙扭头一看。当她看见这曾相识的男子时,不禁吓呆了,放在膝上的书,掉在地上,而且两眼突然间瞪大,两耳通红。

“啊!你,你是——”她以她那微弱的近乎耳语的声音叫道。

罗平朝她迈了两步,女郎却害怕得后退一步。

“小姐,你不会忘记曾两次使你脱离险境的救命恩人吧?”

女郎连连点头,表示记得。

“我是来保护你的,希望你相信我!我知道你现在正被杀人凶手的恶名所围绕,我也知道你是位命运多桀的不幸少女。我为了使你摆脱这些不幸,特此跟踪到这偏僻的小镇来,希望我能为你尽绵薄之力,请你信任我吧!”

女郎听了罗平这些感人肺腑的话,不禁感动得热泪盈眶。过去,从没有人对她说过这些话,罗平的一席话,她觉得身上暖洋洋的,心中的喜悦简直无法表达,那一潭碧绿的眸子闪烁着动人的光辉。

“我是勒乌·路·历蒙郅男爵,平时酷爱探险。请问小姐芳名?”

“我叫蔼灵丽·特思都。”

“曾在巴黎荷斯莫大街的咖啡馆面前用手杖打莫勒科恩的那个人,是令尊吗?”

“是的,不过,他不是我生父,而是我养父。”

“他叫巴雷吉科,现任内政部警务局长。”

“这么说,他是莫勒科恩的上司啦!”

“是的,只是,他一心想挤掉继父,以便取而代之,为此,继父十分讨厌他,而他则怀恨在心。”

“看起来,莫勒科恩像在追求你。”

“他并非真心爱我。前些时候,他向我求婚,被我婉言拒绝。可是,他仍对我心存侥幸,纠缠不休,说什么一定要娶我为妻。为此,惹得继父大动肝火,不准他到我家去,更不允许他纠缠我。”

“所以,那天——他打了莫勒科恩,是吗?”

“是的。自从那刻起,他便视继父为深仇大敌,曾发誓说,一定要和继父周旋到底,不娶我为妻誓不罢休。”

“原来是这样。”罗平点了点头,心中暗想:“怪不得莫勒科恩在火车站的仓库里,一看到蔼灵丽被误认为凶手关起来时,脸上的表情复杂且犹豫不定呢!”

“在佛勒杜尼伯爵的豪宅,胁持你的是什么人?”罗平追问道。

“他叫于都。”

“他是什么来头?”

“不知道。只是他经常来我家和继父商量事情,每次他一离开,继父便满面愁云。”

“也许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对了,那个尤姆呢?”

“他在证券所上班,经常到我家里来。”

“这小子也不是善类,也是个混蛋!”

“我不太清楚,也许是——”

“如此一来,你身边便潜着三个危险人物:莫勒科恩、于都、尤姆——”

“不,还有一个——就是继父——”

“啊?你的继父对你不友善吗?他可是你母亲的丈夫,这太令人奇怪了。”

“家母去世后,我便遭到种种威胁。”

“为什么?”

“因为在我的身上有个重大的秘密,他们多次地威胁我,就是为了迫使我吐出心中的秘密。”

“莫勒科恩呢?”

“自从他求婚遭到我的拒绝之后,他便更加变本加历,像一条毒蛇一般缠着我。”

“那么,你所谓的重大秘密是什么呢?”

蔼灵丽紧闭双唇,以示事关重大,不可随意泄露。可是,当她一接触罗平那双充满了热诚的目光时,不禁敞开了心扉。直觉告诉她,男爵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好吧!我说给你听。”她考虑片刻,好像在组织语言,然后说道:“我的亲生父亲是特思家族的长子,也是我母亲的表哥。可是,就在我出生前的几天,家父突然与世长辞。

“于是,家母只能以先父遗下的微薄退休金和外祖父从乡下寄来的钱勉强度日,我们母女相依为命。

“在我六岁的一天,外祖父突然来信说,他非常想马上见到我们。于是,母亲便带我回到外祖父家住了两三天,在这几天中,外祖父好像把一个重大的秘密告诉了母亲。

“从外祖父家回来之后没多久,母亲就同巴雷吉科结婚了。那是一段非常不幸的婚姻,母亲终日以泪洗面,最后悲惨地离开了人世。

“母亲在临终前,把我叫到她的身边,紧紧地拉着我的手说:‘我现在要把这一封密件交给你,这里面有着十分重大的秘密,它能使你生活幸福,所以,这个秘密,你只能告诉你未来的丈夫,绝对不能告诉外人。’说着,她交给我一封上面记录了许多文字的文件。之后,便闭上了双眼,再也没有睁开过。那时,我悲痛欲绝——”

蔼灵丽用手指拭了拭夺眶而出的泪水,继续说:“不久之后,外祖父也撒手而去,继父嫌我在家中碍事,便把我送到这间修道院来。

“在初到修道院的日子,我终日在宿舍里思念我那慈祥的母亲,同时把先母留给我的密件反复地阅读。当时,我虽然尚不懂世事,但是对那件文件的内容却充满了无限好奇,我常常独自一个来到这棵大树下,想各种办法解开那个秘密。

“当我满十岁时,我已把密件的内容熟记于心。虽然当时年纪尚小,可也怕密件被坏蛋偷跑了,所以,我便把它烧掉了。”

“哦——你还能记起里面的内容吗?”

“我——我已经忘得干干净净了。”

“噢?如此重要的东西你——”

“当初我背得滚瓜烂熟,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受到修道院老师和同学们的爱护,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加上每日专心地功读课本,渐渐的,密件上的句子便记不起来了——

“在我六岁时,便来到这间修道院,在这里一住就是十年。两年前,我才返回巴黎继父那里,那时,文件上的地名和词句已经十分模糊了。只是最近,才隐隐约约感觉到只言词组重返记忆当中,好像记起,那秘密是在外祖父乡下的土地中。而且,那个地方需要乘坐什么车才可到达,其它的便没印象了,只模糊地记得六岁时,从火车的窗子看到外边如画风景,听到教堂远远传来的钟声罢了。”

“你的敌人们想尽办法使你恢复记忆,为的是让你告诉他们密件的内容?”

“是的。”

“可是,他们又怎么会知道存在那么一封密件呢?”

“因为外祖父曾写了一封有关这件事的信给母亲,母亲没把它毁掉。在母亲死后不久,继父巴雷吉科找到了这封信,于是,他便四处搜寻密件。之后不久,当他得知我已把密件给烧了,便把我从修道院接回来,威胁我,让我告诉他密件的详情。只是由于我已忘掉了,于是他便不分昼夜地折磨我;几天以前,我终于忍受不下去了,因此便离家出走。”

“只有你一个人吗?”

“不,还有尤姆。”

“哦?你不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吗?”

“是的,只因我太单纯了,听信了他的甜言蜜语,以为他是一位富有同情心的好青年,于是,便相约出逃了。”

“哦,你这是逃出虎穴又入狼窝呀!”

“我太愚蠢了,尤姆也是为骗取密件的内容,才谎称和我一块离家出走的。

“我和尤姆在外流浪了好长时间,终日被痛苦所缠绕。最后被折磨得脑子变得糊里胡涂的,自己作了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那是一种十分严重的神经衰弱症。”

“是的,我的脑子好像已经不听使唤,什么事都照尤姆说的去作。跟尤姆去别墅偷小提琴一事,犹如一场噩梦。只有被于都胁持上车,还有汽车几乎和电车相撞的事,彷佛历历在目。”

“那是由于当时对你的刺激特别大,所以才印象深刻。后来,你带了四封信去酒店,是为了敲诈巴科菲托——”

“那事,回想起来便非常懊悔,不知道当时自己为何有如此可耻的举动。当时,我好像已经中了催眠,一切唯尤姆是听。尤姆让我带着信去酒店找一位老年绅士,我根本就不知道里面的内容。老绅士是谁呀?

“只是当时我十分惊奇,为何莫勒科恩会在那里出现,所以我便吓地惊叫起来。”

罗平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那碧绿的眼睛,听她这断断续续地申诉,感觉她所说的话实在、真实,没有什么纰漏。

可是,她对列车上的事只字不提,似乎像梦游已记不得那场恶梦了。

罗平默默地坐在那里推测着,蔼灵丽也是默默无语。

时间就这样静静地流逝着,只有林中松脂的香味扑鼻而来。现在可能正是修女和那些女学生上课或祈祷的时间,修道院里和女子中学内静悄悄的。

“喂!有人在喊你。”罗平的声音打破了这个宁静的气氛。

这时,从土丘那边传来女人的喊声。“蔼灵丽——蔼灵丽——”

蔼灵丽闻听后立刻站起来,焦虑地朝小丘望去。只见一位头戴白围巾的修女站在小丘上,大概是看见了蔼灵丽,高声喊道:

“蔼灵丽——电报!”

“哦!我的电报——”蔼灵丽大感意外,马上像一朵云般朝小丘飘去。

“谁拍来的?”

蔼灵丽走回那棵大松树下,手中攥着一封电报,且直哆嗦,白皙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是继父拍的电报,他说今天午后四时左右到这里,要把我接回巴黎去。”

“他怎么知道你在这里呢?”

“可能——可能从尤姆那里知道的吧。前几日,当我知道他的阴谋和为人时,曾在火车站和他吵了一架,那时我说我要回修道院来。”

“如此说来,你的继父,不,应称他为巴雷吉科才对,很可能早与尤姆狼狈为奸。依我之见,你还是不要回巴黎的好。”

“可是,继父会强迫我回去的。”

“现在还有时间,那就赶快逃离此地吧!”

“我不能这样就逃跑了。假如那样的话,继父便会认为院长把我藏了起来,为此会百般刁难院长的。”

“说得很有道理,那么,你就乖乖地回去吧!”

“可是——我非常害怕——”

“不用害怕!我会暗中保护你!你先回巴黎去,当天夜里,你偷偷地溜出来,在大门附近会有一位老妇人开车等着你。你坐上那辆汽车,老妇人会把你带到一个幽静的地方。在那里,你的敌人无法骚扰你,你可以在那里安心地住下去。这段时间,我不会轻易露面,可是我就在你身边暗中保护你,如有什么事情发生,我便会立刻现身。听清楚了吗?照我的话去做吧!”说完,罗平便跑向松林,一眨眼,便消失在松林之中。

蔼灵丽低头思索。

“他说要保护我——以前他曾多次出手相救——他是位鼎鼎大名的探险家历蒙郅男爵,他是一位值得信赖,仗义勇敢的绅士。我应该照他所说的去做——可是,心里总是放不下,有一些害怕——”

突然,一阵脚踩树叶的声音把她从沉思中惊醒,她急忙抬起头来。

“啊!”她一看面前之人,不禁目瞪口呆,脸色铁青,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只见一个脑袋从松树旁钻了出来,正虎视眈眈,赫然是莫勒科恩。

蔼灵丽转身便跑,可是,忽然一只粗壮的大手伸出来。

“不要跑!蔼灵丽!假如你逃跑的话,就是罪加一等。我已经掌握了你犯罪的证据——你是列车凶杀案的凶手之一,同时你又伙同尤姆敲诈巴科菲托。如果,我用以上罪名起诉你,你便会被关进监狱。换句话说,我可以使你声名和前途俱毁。但是,如果你乖乖的听话,和我结婚,我便会保你永远平安无事。蔼灵丽,是成为杀人凶手还是作我的妻子,两者任你选择。”

莫勒科恩使他恶魔本性暴露无遗,用两只手扳着蔼灵丽的双肩,猛力摇晃。蔼灵丽拚命地挣扎,可是,也只是片刻功夫,就被莫勒科恩狰狞的面目吓得昏了过去。

莫勒科恩挟起蔼灵丽,穿松林而过,朝溪谷上跑去。

溪谷两侧是褐色陡壁,谷底是一潭清澈的湖水,水面如镜,然而,一到下游,溪水便变得湍急。一泻而下的溪水冲击在岩石上,立即打成了湍急的漩涡,乳白色的飞沫四处飞溅。溪谷之上有一羊肠小道,弯弯曲曲直抵湖面,在小道的尽头有一块平滑的岩石,在岩石上系着一只小船。

莫勒科恩把蔼灵丽平放在地上,朝对岸打了两声口哨。不一会儿,只见对岸的树丛中伸出两只手摇摆,表示响应。

“把船摇过来——”莫勒科恩把两只手拢在嘴边,作成扩音状,朝对岸大喊。

树丛中伸出来的两只手马上消失了。不一会儿,走出两个彪形大汉。他们都是莫勒科恩的手下,他们跳上小船,把系着的小船解开,朝这边划了过来。

莫勒科恩急切地希望两名手下尽快过来帮忙,用船把人带走,以免被修道院里的人看见。

但是,溪流里水草丛生,小船行进得非常缓慢。

“快,快划呀!”莫勒科恩急得直跺脚,同时高声大喊。

昏迷在地的蔼灵丽被他的高声呼喊惊醒,她睁开双眼,爬起来便跑。

“嗨!站住——”

碧眼少女蔼灵丽拚命奔跑,像一只羚羊快速冲斜坡而下。

危险!万一失足,便会葬身于数十公尺的深谷。

可是,为了能够逃脱莫勒科恩的魔爪,蔼灵丽根本未顾及此刻的生命危险。她像飞一般疾驰而下,脚下尽是崩泻的小石砾和褐色的泥土,带起一阵阵的灰尘。

莫勒科恩在后面紧追不放。有几次,他都摸到了少女的金发,可是,都被她一闪,躲过去了。

碧眼少女跑到谷边的一块巨石之上。正当她要纵身跃上小船时,莫勒科恩的魔爪抓住了她的双肩。

“看你往哪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褐色的泥土和小石子像瀑布一般从头顶上盖下来。莫勒科恩和蔼灵丽顿时如在尘雾中。

奔驰而下的小石子和泥土冲入水中,小船马上摇晃不定,接着缆绳断了,小船摇离溪岸。

“啊!”莫勒科恩被吓地惊叫了一声,只见一个蒙面人笼罩在尘雾中。原来,小石子和泥土的坍塌,是被这个蒙面怪客疾冲而下带来的。

莫勒科恩立刻拔出手枪,可是,立即被蒙面怪客一个反手摔在地上,手枪也被抛了出去。

“哎哟——”

当莫勒科恩从地上爬起来,又捡起手枪时,蒙面怪客早已抱起碧眼少女,飞身跃上那离岸两公尺的小船。只见他把少女放在小船里面,迅速抓起了船桨。

“回来——要不然,我就要开枪了。”

莫勒科恩瞄准小船开枪射击,蒙面怪客立即将船板竖起来,以此来挡子弹。莫勒科恩连续扣动扳机五次,可是,只闻扳机声,而不见子弹飞出。

可能是火药受潮之故,火药无法点燃,急得他大呼手下来帮忙。

此时,小船已驶离岸边三十余米,来到急流之中,顺流急下,在湍急的溪流中,小船上下摇动幅度非常大。忽然,蒙面怪客一下没站稳,倒入船中,少女则吓得面无血色,双手紧紧抠着船舷。小船在急流中横冲直撞,宛如大海怒涛之中的一叶扁舟,时浮时沉。

碧眼少女蔼灵丽禁不住大声惊叫,并急切地望了蒙面怪客一眼。

“啊!”

就在蒙面怪客倒下的一剎那,面罩飘了下来,露出了庐山真面目。原来是罗平,不,在她看来,这正是刚才和自己坦诚交谈的历蒙郅男爵。

“啊!是你——”她伸出手来想扶起罗平。

忽然,小船撞在一块岩石上,顿时流水疾速涌入船中,船翻人覆。

“哎呀!——”蔼灵丽惊叫了一声。可是,刚一张嘴,一股急流涌入嘴中,马上被水呛昏过去了,同时,她感到有一只有力的手臂搂住了她下沉的身体。

湍急的溪水直冲峭壁,立刻造成了一个漩涡。在峭壁底下有一个大的洞,犹如恶魔待食而吞的巨口,抱着蔼灵丽的罗平和小船顿时被卷了进去。

莫勒科恩的两名手下,从峭壁上见此情形,慌忙报告他们的长官:

“探长!蔼灵丽——蔼灵丽——”

“蔼灵丽怎么了?”莫勒科恩急切地问道。

“她被冲入峭壁底下的洞穴中了。那个蒙面人和小船也——”

“什么?”莫勒科恩脸色巨变。

三个人忧心忡忡地爬下陡壁,来到那个洞穴上面。只见,湍急的流水轰轰地冲在峭壁上,然后又被洞穴吞没。巨雷般的响声自三个人的脚底下隆隆传来。

“啊!这是地狱的入口,一旦落入绝无生还的希望。唉!——她走了,我不懈追求的女子离我远去了,一切劳苦都白费了——”莫勒科恩感觉到全身乏力,疲倦涌上心头。

莫勒科恩无奈地返回断崖之上,抱头坐在岩石上陷入沉思,过了片刻,他忽然抬起头来,自言自语道:

“对了,是他,一定是他,那个自称为探险家历蒙郅男爵。他数次救蔼灵丽脱离困境,只有他才会做得到,其它人无此勇气和胆识敢自陡壁上疾冲而下的,那小子的确非比寻常,可是,他最终还是被死神拽走了。

“要不是他的出现,蔼灵丽不会这么快被死神攫走的。唉!我的希望,我的一切,都因为他的出现而破灭了。”

莫勒科恩一想到这里便气得不禁咬牙切齿,他又考虑了片刻,忽地站起身来。

“哦!对了,蔼灵丽的继父巴雷吉科下午四点便会来修道院。他找不到女儿,一定会大肆搜查。由于他身为警务局长,定会动用大量当地警察。如果,他发现我在这里,麻烦就大了。他便会以擅离职守为由,而借此免去我的职务。况且,他是我的顶头上司,一直对我又恨之入骨。不好,假如他在洞穴附近找到蔼灵丽的尸体,再追捕凶手时,一定会指证我为了报私仇而杀了她的,而我的嫌疑最大又无不在现场的证据。

“如此一来,我的处境便十分危险了,我必须立刻返回巴黎去。”

莫勒科恩忽然感到无法形容的恐惧涌上心头,急忙吩咐两名手下:

“我们三个人一同返回巴黎。不,为了安全,还是分开走的好。谨记,今日之事不可向任何人提起。哦!这些钱你们先拿去花吧!”

两名手下拿过那为数不少的钱,高兴地先走了。他又独自思索起来。

“直接返回巴黎太不安全了。虽说多走些路,但是还是坐马车到尼特勒火车站,然后由那里搭乘七时的火车比较安全一些。最后,再从兹姆鲁斯站换乘快车返回巴黎。”

想到此,莫勒科恩立刻来到大道上,加快步伐朝火车站赶去。

这时,一辆载货的马车从他身边经过,在马辕上坐着一个老马夫,悠闲地叼着一根烟斗。

“停车!我是警察,现在我正在执行公务,七点钟必须赶到尼特勒火车站。帮个忙!我给五法郎。”

“上来吧。”马车夫面无表情地应道。

莫勒科恩跳上马车,车开动了,可仍行进缓慢。

“嗨!快点,我有急事!”

“先生,没办法,这匹马太老了。”

“我再加五法郎,你可以好好喂养它。”

“就十法郎?”

“啊,你敲诈我?好,给你二十法郎吧。”

“钱,倒是不少了,可是,马太可怜啦!”

“什么?废话!——现在已六点四十五了,离火车站还有二公里。快走!假如你在七点之前赶到火车站,我给你五十法郎!”

“啊!五十法郎?真的?”

“我不会说谎的,到了一定付你五十法郎的。快加快速度吧!”

“好咧!”

马车夫扬鞭照着老马的屁股一抽,马儿立即昂头嘶叫,向前奔驰。

“警察先生,小心了!不要把嘴张那么大,要不然会咬断舌头的。”马车夫一边说着,一边扬手又是一鞭,马儿疯了似地向前奔驰,车子在崎岖不平的石子路上剧烈颠簸着。

“危险!慢点儿!”莫勒科恩惊叫起来。

马车夫突然拉紧马缀绳,马儿一声叫,两条后腿支地,而两条前腿临空悬起。此时,车已滑进路旁的排水沟,莫勒科恩由于惯性一下子自车里抛了出去。

“哎哟!——”莫勒科恩面朝下摔在地上,胸部隐隐作痛,差一点儿背过气去。他吃力地爬起来,正好看见老马夫正在车辕笑呢。

“混帐东西!你笑什么?”

“非常抱歉,莫勒科恩先生。”

“啊?你是什么人?”

“让你受惊了!哈哈哈!你认识我的呀!”

莫勒科恩闻听相识,睁大双眼,仔细打量马车夫的那张脸,可是,依旧毫无印象。

“哈哈——!认不出来啦?你的眼神也太不济了。哈哈——?我们在列车上认识的。”

“什么,列车?”

“你也太健忘了,连刚在小船上的人也忘记了吗?”老马车夫说着,撕下嘴巴上的胡须。

“噢!你是历蒙郅男爵——”

“莫勒科恩先生,我们见面不只一次了。”罗平说着跳下马车,以闪电般的速度扑到他的近前,在他尚未抵抗前,便把他的双手绑了起来。

“你可能认为我们必然葬身于湍流洞穴之中,可是,我既然要死,也不会选择那无聊的地方。那个洞穴从外边看,好似深不见底,其实,往里走二百公尺,有块沙地,这些都是我事前调查清楚的。

“当你在树林中追赶蔼灵丽时,我就在松林里,一边观察你的动作,一边琢磨救她的方案。所以,后来我有意把船弄翻,使你误认为我们已惨死洞穴之中——在沙地上,我把蔼灵丽弄醒,把她带回修道院,我已把她交给了她的继父。我目送他们离开之后,便立即乔装打扮,从后边赶马车追上了你。”

“你为何要搞这套鬼把戏呢?”

“你实在太不明智了,今晚七点,蔼灵丽和巴雷吉科会搭尼特勒站的火车返回巴黎去的。

“我猜想,你一定也是想搭乘这列火车吧?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便会在火车站撞见巴雷吉科,这对你非常危险,因为他会以你擅离岗位为由,而把你革职的。就算你可以使他看不见你,但是这又对蔼灵丽非常不利呀!”

“为什么?”

“你真愚蠢!当你发现蔼灵丽尚在人间时,定会以为见鬼了,准会吓你一大跳。同时,你又一定会暴露你那卑劣的本性,在列车上或是到巴黎之后,想方设法把蔼灵丽再次胁持走的。

“为了防止你胡作非为,我就把你绑在这里。忍忍吧,明早,过路的农夫会救你的。

“恕我不能奉陪了,因为我还要赶到二公里之外的火车站去,好乘车返回巴黎,把蔼灵丽藏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这匹马看似衰老,其实这是我有意为之。任何马儿在我手中都会乖乖地任我驾驭的,让你开开眼界吧!”

说着,罗平把马儿从货车上解了下来,然后翻身跨上马背上。打了一声口哨,一扭腰部,剎时,原先慢吞吞的马儿忽然变成了一匹千里驹。

马儿昂首一声长嘶,然后撒开四蹄向一阵风似地向前冲了出去。不一会儿,急促的马蹄声在暮色中变远——变远,直至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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