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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白色的银莲花

观众全体起立,掌声雷动。瑟尼纳王子从他的包厢里清晰地看见尼金斯基和拉卡尔索维娜。著名的舞蹈家牵着他舞伴的手,第十次地谢幕。他还有点气喘,汗水使他那浓脂重彩的眼睛更加明亮了。喊叫声、吆喝声充斥着夏特莱剧院。幕布落下,又拉了起来。在贵宾包厢里,法利哀尔议长凑到塞尔维亚国王的耳朵边说了几个字,此时,非常年轻的米歇尔大公,就呆在他的左侧,把礼节抛到了脑后,俯身向前,舞动着他那戴着白手套的手。

“多么迷人的夜晚。”在王子身边的某个人说道。

王子,在最后看了一眼灯火辉煌的大厅、看了一眼使丰腴的裸露着的肩膀更加迷人的、熠熠放光的华丽首饰之后,站起身来准备离去。他从背心上的小口袋里掏出金表,看了一眼。已经差一刻钟就午夜了。或许到马克西姆去度过这一夜?为什么不干脆回家呢?

他走出剧院,身后是震耳欲聋的喧嚣声。几个男人,蹩脚地穿着晚礼服,正在街的一角大声交谈着。

“安全署的。”瑟尼纳在想,“加尼玛尔应该就在附近!……这个勇敢的加尼玛尔!如果他能认出我来的话,他一定会猜想,我来此地是要劫持国王的,肯定地。”

他朝存衣处走去,在那里他看到了孟德斯鸠伯爵。后者正在取回自己的全球饰手杖,同时还和博尼·德·卡斯特拉纳交谈了几句。他漫不经心地问候了普瓦莱,以一种困惑的神情打量着这位身材健壮的人。但是此时人群急剧地膨胀起来。瑟尼纳轻轻拍了一下手掌,检查了他的所有反应系统,在两排身着制服的卫兵中间开始走下楼梯。

在广场上,好奇的人们挤成了一堆,在等待着国王、大公和共和国的议长。一辆豪华的敞篷四轮马车刚好停在台阶下。瑟尼纳,这个真正的巴黎小伙子,很喜欢热闹场面,马上挤进了看热闹的人群之中,十分开心地观看着国王一行出来。热烈的掌声响了起来。塞尔维亚万岁!年轻的大公非常受感动,他都不能生硬地向人群致敬了。他打扮得十分俗气,就像是一个铅制的玩具兵。瑟尼纳猜想他肯定脸红得像个女孩子。

“当然喽!二十五岁就成了大公,多么好的福气!而我,”瑟尼纳在想,“我二十五岁的时候……”

只是他对自己在这个年龄时的所做所为都已经不大回忆得起来了。那是七心时代,在蒂贝麦斯尼尔城堡、以及和歇洛克·福尔摩斯进行最初的小接触的时代。也许是……想这些有什么用!……他从广场上的人群中挤出一条路来,来到自己的梅塞德斯·奔驰车前。

“奥克塔夫,回家……不过咱们走通向学校的那条路。”

“好,老板。”

瑟尼纳舒舒服服地靠在了柔软的靠垫上。他有些伤感,这对他来说是绝无仅有的。他很富有,尽情享受着生活中美好的东西。那又怎样呢?这显然是这个暖秋的错误。是他刚刚叫过的这音乐的过错。

汽车先是沿着梅吉斯里滨河大道,然后又沿着卢浮滨河大道朝前开着。

行人渐渐地稀疏了。在相隔很远的地方,有一对情人站在树下面。

“别开这么快,奥克塔夫。我们有的是时间。”

奔驰车低声嗡嗡着,以出租马车的速度缓慢前行着。它开上了杜伊勒利沿河大道。突然,瑟尼纳向前探出身子。在他前面,在不到一百米的地方,一个男人在人行道上跑着,很显然,他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响声。他躲在一棵法国梧桐树后面,然后,在等了几秒钟之后,他又接着往前跑,再躲到前边的一棵梧桐树后面。

“奥克塔夫,你看到了吗?”

“看见了,老板。我还看到了另外一个,在左边。您看……就在那里……他就要从路灯下跑过了。”

确实,还有另一个人正在从这棵树后朝另一棵树后跑着。

“你注意到了吗,奥克塔夫?”

“是的,老板。他们穿着晚礼服呢。”

“开快一点。他们应该在追某个人,我猜想。居然连流氓坏蛋也穿起了燕尾服,现在……”

汽车更靠前了。瑟尼纳的上半身已经探出了车外,在黑夜里搜寻着,他发现了一个瘦小优美的身影,正在匆匆地跑着。这是一个女人,穿着晚礼服,披着短斗篷……由于瑟尼纳担心汽车行驶的稳定性,所以事态急速地发展着。追在最前面的人是否弄出了声响?年轻女人转过身来。在滨河马路另一侧追赶的那个男人,跑步穿过马路,此时他的同谋者也暴露出来,猛追上去。

瑟尼纳大声喊道:“冲上去!”

奔驰汽车以它最大的马力加速,超过了这两个强盗。奥克塔夫已经明白了瑟尼纳的意图。他突然转弯,沿着便道开,此时王子也把车门敞开了。正在跑着的年轻女人已经是气喘吁吁的了。

“快!”瑟尼纳喊道。

奥克塔夫突然一个刹车。陌路女人伸出双手,就好像一个被淹在水中的人那样。瑟尼纳抓住她的双肩,把她举起,然后把她扔到了后座上。突然被抓住的她,在坐位的靠垫上摇晃着。此时,奥克塔夫已经换了二挡,接着是三挡。

两个男人停了下来,摇动着手臂,就像是刚刚误了火车的两个旅行者一样,姿态滑稽可笑。瑟尼纳透过后车窗注视着他们,放声大笑起来,然后他帮着年轻女人坐得舒服一些。

“不用再害怕了。”他说,“您现在是在您的忠实守护者的身边……是的,我正在进行道路巡视。正是在这个时候,人们可能会需要我们的。”

她以一种惊慌的神情望着他。她的短斗篷已经滑到一边去了,显露出她的晚礼服,同时从上面掉下了一朵白色银莲花。瑟尼纳马上捡起它来,把它放到了奥克塔夫的身边。

“好啦!您梳理一下吧。”

他把短斗篷又披到像牛奶一样白皙的、丰腴的肩上。金黄头发……朝气勃勃……最多不超过二十五岁……瑟尼纳像熟悉首饰一样地熟悉女人。她双手紧紧地抓着一个用银线编织的出席晚会用的小手袋,还有一份夏特莱剧院的节目单。她闭上双眼,深深地呼吸着。

“您放松好啦。”瑟尼纳继续说道,“我会把您放到您想去的地方的。”

“谢谢……请在圣奥诺雷的昂儒街拐角处停车。”

“奥克塔夫,你听到了吗?”

“是的,老板。只需五分钟的事。”

“怎么样?好一些了,是吧?……您认识这些人吗?……”

“根本不认识。我想这是一些夜间出没的强盗。”

“她不会撒谎的。”瑟尼纳这么想着,“她撒谎的时候将会多么漂亮呀。”

为了拿她的提心吊胆再开一开玩笑,他又问道:“您看清楚他们的穿戴了吗?”

“没有……我没有来得及……当时我很害怕。”

“我理解,不过我可以向您保证,他们是从夏特莱剧院出来的。”

他拿起陌生女人的手,把它放到唇边,十分友好地,以一种充满崇敬和温情的姿势吻了一下。

“有什么办法呢,”他说,“我们的这些流氓强盗也都很文明,他们去欣赏《玫瑰幽灵》,以等待马路上变得冷清下来……请您注意一下,您的头发有点零乱……奥克塔夫,开慢一点。”

他拿过小手袋,打开它,从里面取出一面玲珑的小镜子。

“我帮您拿着,夫人……还是小姐?”

“小姐……樊尚小姐。”

“我是瑟尼纳王子……这儿,您有一绺头发掉了下来。”

一副天真相,十分地无拘无束,他在欣赏着这次夜间散步的艳遇。在一部像贵妇人的小客厅的软座车里,他为一位年轻貌美的女人举着镜子。她正在对着镜子整理头发,就像是刚从一次爱情幽会中出来似的。

“您笑什么?”她问道。

他不敢回答她:“我笑是因为您不是樊尚,就像我不是瑟尼纳一样。是因为我觉得您太美啦……是因为我不想失去您。是因为我钟爱那些具有神秘色彩的,被一群打劫者在半夜里跟在后面追逐的女孩子。”他只是说:“您自己很难弄好……还是让我来做吧。”

他以一种细心的灵巧,把她的头发整理好。

“哈……如果令堂大人在等您的话,她什么也不会发觉的。我在想,您这一方面,肯定不会把您的不幸遭遇告诉她老人家的。”

奔驰车缓慢地驶到昂儒街拐角处的一幢房子前面。

“我们到了。”瑟尼纳说道,“停车。”

他下了车,跑过去打开车门,帮着姑娘下车,然后陪她走到门前并按了门铃。

“再次感谢,先生。”她低声说道,“请相信我会记住的……”

她消失了。门又悄无声息地关上了。

“再见,漂亮妞。我们的路好像到此分开了。但是这是为了在另外一个地方再聚会。”瑟尼纳低声哼着小曲,上了他的那辆车。

“老板!……老板!……”

“是的,我知道。这幢房子有两个出口……这正是她的令人着迷之处……再往前一点!……我喜欢走在前面。唉呀!见鬼!白色的银莲花……我差一点把它压坏了。”

瑟尼纳拿起花,思绪万千地注视着它,然后把它插在了扣眼上。

“我们回家?”奥克塔夫问。

“你瞌睡了吗?”

“没有。但是我想……”

瑟尼纳把一张小硬纸片放到他的眼前。

“这是什么东西,老板?”

“一张名片,是刚才我从被我们救了的人的手袋里拿到的。只是出于好奇……念一念……好啦,念吧,笨家伙。”

奥克塔夫转动着名片,好让照着十字路口的灯光能照到名片上。

德·格雷日女男爵

十一月二十四日,星期四

午夜开始接待来访者

“今天正巧是二十四日吧?”

“是的。”

“而且也已经是午夜过后了?”

“对的。”

“那么好啦,你还有什么可等的?我们当然去女男爵官邸啦!这一次,可要快一点了……在瓦莱纳大街……你不认识她吗,这个女男爵?哈!那太遗憾了。她只在夜间才活过来。她雇的都是些黑人用人。她自以为像萨巴女皇。纯粹一个神经病,但是非常能吃!……你想吧,她的司机开着罗尔斯·罗伊斯车一直下到尼斯,为的是去买她喜欢的刚刚钓上来的完全新鲜的绯鲤鱼。”

一种幸福的喜悦在王子的眼神中闪动着。

“此外,还有其它一些事情,奥克塔夫。”

“我绝不会怀疑的,老板。跟您在一起,总有些其他的事……是小姑娘吗?”

“是的,小姑娘,就像你说的……她要到瓦莱纳大街去,你敢打什么赌吗?”

“很可能!可是在她受到惊吓之后!……”

“可是这并没有阻止她骗我们在有两个出口的房子前停车呀。这正向我们证实了,她始终是很冷静、镇定的……这同样证实了……”

瑟尼纳闭上了嘴巴。他那丰富的想象力已经使他联想起其它的假设。当他向这位落难的小姐提出可以把她放到她要去的地方时,对她来说,如果直截了当地指出去瓦莱纳大街的话,那就太头脑简单了。她想避开救了她的人。

为什么?是害怕他一定要陪她去女男爵的府上?肯定不是的。她只是简单地想让这次拜访在秘密中进行?可是全巴黎都会踊跃出席德·格雷日女男爵的晚会的。没有一个人会在那里隐匿姓名、身份。大批的新闻记者会在那里收集反映、还有闲言碎语……而这两个身穿晚礼服的男人,是否会尾随着她呢?

他们不会是为了钱袋子,这是很显然的……那么在未成功的侵犯和女男爵的邀请之间,是否有某种联系呢?……瑟尼纳并不厌恶那些还没有答案的问题。因为它们给生活增添了很多的刺激。

奔驰车驶过亚历山大三世桥,开上了巴黎残老军人广场。当然,再找到这位樊尚小姐的机会是微乎其微的。但是,在人群中搜寻这位神奇迷人的小人儿,给她送上一杯香槟酒,那将是多么有趣的事呀。甚至还可以对她说:“我是为了您而来……您的白色银莲花,您还记得吧……您把它忘在了我的车上……我是多么光明磊落呀……”

奔驰车在庇隆旅馆前转了弯。

“就在这后面,奥克塔夫……你把我放下,然后你就回家……我也许会在这儿呆很久的。”

奥克塔夫以同谋者的神情点了点头。他转到停满各种名牌汽车的主要院子里,把车停在了台阶旁。一个仆人马上走过来开车门。王子做出一副跟女男爵很亲近的样子,懒散地登上台阶,直接走进大厅。远处的乐队正在演奏《你永远也不明白》。

“我怎么给您通报?”一位很精神的管家问道。

“我已经被通报过了。”瑟尼纳说,“我是出去取我的香烟了。”

然后,他走进第一间客厅,样子从容潇洒,嘴边挂着上流社会的那种微笑……他在一群人中认出了女男爵。她倚靠在一根乌木上,手里拿着单柄眼镜,不时地举起来,对着她的客人们看。瑟尼纳走到了一边。很多穿制服的军人。还有很多社会上很有名望的人。罗斯唐就在壁炉边,正与勒·巴基交谈着……亨利·巴塔耶,在那一边……孟德斯鸠伯爵,从夏特莱剧院出来便来到这里,梅·亨利-罗伯尔……可就是没有他要找的她。他很吃力地挤出一条路,眼睛四处搜寻着。成双成对的人跳着华尔兹,在他面前闪过。他每发现一位金发女郎便兴奋不已,随后又很失望,最后他躲得更远了。“罗平,”

他轻轻地自言自语道,“该走了……好奇会毁了你的。”可是他却顽固地坚持着,一无所获。很快,他便承认自己败下阵来了。她不在这里。

他走近一个配备得十分奢华的饮料台。活该!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位小姐到底是个什么人。他要了一杯香槟酒,发觉就在他自己的身边,有一位美丽迷人的栗发女郎。他把这一杯酒给了她。她微笑着向他表示谢意。

“您跳舞吗?”他问道。

“不太好……尤其是华尔兹让我头晕。”

她说话带有明显的外国口音。也许是俄罗斯口音?

“我们试一试。”瑟尼纳说,“我保证慢慢地带您。”

他牵着她走进跳舞者的行列,适时地带着她随着平缓的节拍转圈,同时不由自主地扫视着窗户玻璃、饮料台周围和所有人们交谈的地方或者陌生女人有可能呆的地方。

“理智一些。”瑟尼纳在想,“她得找一辆出租车,而我却直接到这里来了。或许她还得先回到玛德伦呢。那么我肯定比她先到这里了……至少有半小时的样子。她会来的。我要她来。”他继续机械地随《蓝色的多瑙河》舞曲转着,焦急地等待着这一舞曲的结束,以便看一看时间。美丽的栗发女郎用手指搔了一下瑟尼纳的手。

“我们停下吧。”她低声说道,“我有点头晕,实在抱歉。”

“是我应该抱歉,我本不该坚持的。您愿意呼吸一点新鲜空气吗?”

“请吧。”

他把手臂伸给她,但站到冬季客厅的门槛处时,他还是犹豫了一下。他又朝身后看了一眼。唉!他应该晚五分钟再离开,或许那时她就会来了!

“我们到花园去吧!”年轻的俄罗斯姑娘说,也许是年轻的波兰姑娘,或者是年轻的斯拉夫姑娘……总之,这位年轻女人发“r”音的方式很优美。

瑟尼纳挽着她穿过冬季客厅,马上来到了森林中。

“好一些了吗?”他以习惯的礼貌问道。但是也很快地就把交谈的渠道堵死了。

“是的,谢谢。您觉得我很笨吧,是不是?……我们到这条小路的尽头去。在如此剧烈地活动之后,这一宁静让人感到格外舒服。”

“您可能不大习惯外出吧?”

“是的。这是第一次,自从……”

她叹了一口气,然后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正在服丧期。”

“嗄!对不起。”

他们来到了花园的围墙边。节日的喧闹声对他们来说已经没有那么刺耳了。

“在我的国家,”她说,“很多人都在服丧。”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仇恨和忧伤,以致瑟尼纳完全忘记了他眼下非常关心的事情。

“您使我感到困惑不解,小姐。我向您保证我非常愿意知道得更多一些,如果这不冒犯的话。”

“很容易使您满足的。”

她挣开他的手臂,向后退了一步,把一只小银哨子放到嘴上。这是她以极快的速度,连瑟尼纳都几乎来不及看清的动作从小手袋里取出的。哨子发出很尖厉的声音,像神奇梦幻一般。从灌木丛里冒出的两个人影,一下子跳到了面前:就是追赶那位陌生女人的两个人。

瑟尼纳在昏暗中认出了他们魁梧的外型。他们每人拿着一支手枪,他知道反抗是无益的。

“很好,小姐……我十分欣赏您的答案。它饱含着诗意。您是一个真正的小精灵。您不想再来一次吗?一声哨响,嗨……两名打手就来对付一位绅士了。”

他笑得那么开心,两名暴徒则显得惊慌失措,忐忑不安地看着年轻女人。

她用一种瑟尼纳从来没听过的语言对他们说了几句。其中一人便晃动着武器,指着一座嵌在花园墙壁中的小门。

“从这儿走。”

瑟尼纳朝他的女舞伴弯下身去,而后者正准备转身走开。

“很伤心,小姐,这么快就与您分手。但是您的陪伴令我心旷神怡。”

他朝门走去,一支手枪正抵着他的腰眼。两个人中的高个子为他打开门,瑟尼纳看到一辆旧车停在外面,车窗帘挂得严严实实。

“现在,”他说,“南瓜变成了豪华的四轮马车。这太过分了。我感到很不好意思。”

手枪推着他朝前走。他半转过身来,摇摆着手。

“晚安,亲爱的灰姑娘。我敢断言,我们还会再相逢的。”

高个子第一个上了车,然后把瑟尼纳拖了进去,小个子随后坐了进来。

瑟尼纳被夹在中间,连动弹一下都不行。司机马上启动了车子。王子的惊讶大于不安。说到底,这位栗发女人,他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而他称为“打手”的人也只是看到过他伸出奔驰车门外的两只手臂,在杜伊勒利沿河大道上,在他们追赶金发小姑娘的时候。他们根本不可能知道愚弄他们的人就是他。这个三人小集团同样不知道他要到女男爵的府上来,因为连他本人在一个小时前也不知道这一点。可是,他们都在这里等着他。栗发女人在监视着他。她呆在饮料台那里绝非出于偶然。为了把他引向花园深处,她操作得多么好呀!他身子朝靠背仰去,双腿交叉起来。

“哈!”他说,“真舒服呀。也许有点太紧了……不是责怪,我的老爷们,你们太壮了。你们占了所有的位子。像这样子,还得跑很远吧?……你们发光啦?……怎么不说话呢?……你们在抱怨!……你们不能跟你们前面那位同谋说一声,别开那么快……不行?俄语的不行?英语的不行?……那么去他的吧。我要睡觉啦。”

他闭上眼睛。刚开始时,他还能分辨出车子所走的方向。现在肯定过了塞纳河。眼下,他就不知道了。车窗帘严严实实地遮住了窗玻璃。不过他不再感到巴黎市区内的石板路的颠簸。是不是已经到了郊区呢?

“我肯定要在某个地窖里挨过这一夜了。”瑟尼纳在想,“如果他们把我激怒,那我就痛揍他们一顿。像他们这么笨重,肯定没有经过踢打术的训练。不过我更想再等一等看。”

他没等多久,因为车子放慢了速度,最后停了下来。司机走下汽车。接着是开栅栏门的响声。然后汽车又开上了碎砾石路,向前挪了二十米左右,又停了下来。高个子打开车门,用他手枪的枪筒请瑟尼纳走出车来。

“这是伊夫城堡吗?”瑟尼纳问道。“不,它更像是一个公证员的住房……豪华……石块雕凿得多么漂亮呀……还有这个漂亮的花园……我现在觉得自己是在花园里了!”

他感到,他的玩笑使他的两位看守恼火。这可是一个不容忽视的优势。

“走。”小个子说道。

“可是怎么走呢!……我急着想参观这栋可爱的住宅。”

高个子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俯身去开锁。多么遗憾!只要朝他的腰部踢上一脚,就可以让他的脑袋冲到门上去。然后胸口再捣一肘,就可以把另外一个放倒。这真是一帮新手。耐心一点!算总帐的时候会来到的。

瑟尼纳走进一间宽大的、靠煤气壁灯照明的大厅。这栋房子有人居住。

很显然,他们是把他带到某个人的家里来了……

“啊!啊!”瑟尼纳叫了起来。“最后一幕。面对面地进行。在这最后一幕,一位绅士将与一个一点也不温柔的某个人相遇。这是坏杜马,先生们。”

说着,他走进了一间大图书室。里面没有人。两只硕大的煤油灯放在一张办公桌上,它们发出暗淡的黄光。精装的图书向房间的每个角落反射出柔和的光。瑟尼纳转过身来。打手们朝他指了指扶手椅,他们自己又把椅子朝前移了移,但始终是枪不离手。

“好啦,现在,你们给我解释一下吧。”瑟尼纳说,“地牢吗,随你们的便。然后是黑面包,一罐水,再就是老鼠,用以显示慷慨大方。同意啦!但是不在这等待室里。我警告你们,我不耐烦等很久的。”

那两个人坐着。瑟尼纳审视着他们:粗野的面孔,一副乡巴佬相、浓密的胡髭,长满长毛的手腕。他们好像乔装打扮过,穿着晚礼服。可是,瑟尼纳看清楚了他们穿的是肩上有纽扣的长内衣,脚上是靴子,像是准备去跳乌克兰的奥弗涅舞似的。他渐渐地明白了。

“我,瑟尼纳王子。”他接着说,“你们弄错了……你们,是不会劫持好人的……你们……劫持另外一个人……你们没抓到他,是吧?……你们……十足的大傻瓜。”

“您应该看看书。”高个子说,“您有点神经发作。”

瑟尼纳很感震惊,又倒进了扶手椅里。

他马上又振作起来。他没有把自己的情感暴露给对手看的习惯。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精美的雪茄烟盒,选出一支哈瓦那烟,一次把它吸完,借以消磨时间。他在揣测对方的诡计。他们把他关在这黑暗里,为的是把手腾出来伸向别处。也许就在此时此刻,他们已经抓到了那位漂亮的金发陌生女郎,在把她也引到花园里去之后。可是,既然他们并不知道他认识她!……无休止地,他又碰上了同样的难题。他本人被劫掳并没有丝毫意义。再说,女男爵家的花园里总不至于塞满了打手吧!

可是,在金发女郎和他之间,存在着某种关系,某种联系,有些事情他忽略了,他为被这小小的倒霉的谜团困住而恼怒,因为他解决过不少比这更加棘手的问题。与此同时,他还颇带感情地想着这位面对危险而能如此果敢的年轻姑娘。

“好啦,罗平,”他自责道,“你打算在这扶手椅里过夜,好等着别人来收拾你吗?你让自己给这两个装殓死尸的人留下深刻印象吗?两拳打向两支枪!你看清楚,你和他们是对等的!”

他朝天花板吐出一口给人快感的烟团。

“告诉我,绅士们,你们想把我看守到什么时候?”

高个子用眼神征询着小个子。

“直到明天早晨。”他回答道。

总是这副怪腔调,话语很轻柔,喉音又非常重。

“然后呢?”

“您就自由啦。我们会把您送到您想去的地方。”

“你们太好啦……我能活动一下吗?”

新的询问的目光。小个子点了点头。

“您不是犯人。”高个子说道,“您是……您是……”

他在找合适的词。

“碍手碍脚。”瑟尼纳代他答道。

“正是。碍手碍脚……法语太可怕了。”

气氛松弛了一些。瑟尼纳站起身来,伸展着四肢,去找一个烟灰缸,好把他雪茄上的长烟灰抖进去。他紧张地聆听着。房子像是无人住的。他取出表来看了看。已经两点钟了。他慢慢地走近豪华书柜。首先要消除这两位看守的警觉。要显出很疲劳的样子。取一本书,做出认真看的样子,然后再把头埋下去,像被瞌睡缠住了一样。他用手挡着,漫不经心地打着哈欠。法律书籍、史书……拉维斯的……马蒂兹……小说,布热的,洛蒂的、法朗士的……

拉丁文作家部分……韦吉尔·蒂特—利弗·塞内克……他取出《吕西留斯书信集》,再把其他的书排好。他需要一件大家伙,要沉的……一卷《书信集》非常合意。他拿着这卷大部头作品,回到座位上坐下来。

为了戏弄他们,他假装探求精确的东西,让自己的食指在书的空白处划动着,然后停下来,再用指甲划出几条杠杠。他显得有点忧虑重重,好像在利用这别人给他的强制下的清闲在继续自己曾在别处已经开始了的研究工作。两个看守看得着了迷,把他们拿枪的手放到了膝盖上。“这两个笨蛋。”

瑟尼纳在想,“如果我是他们的头头的话,他们将会受到严厉的责罚的。”

他蠕动着嘴巴,皱着眉头,然后他又数手指。另外两人则伸长了脖子。

“这绝不可能。”瑟尼纳低声咕哝着,“对他自己来说。看嘛,看嘛……”

他合上书,把头靠到扶手椅的后背上,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一种短促的鼾声响了起来。

好几分钟过去了。然后,高个子向他的同伙说了一句瑟尼纳无法听懂的活,但同时还伴随着一个有所表示的动作。

“我确实在睡觉。”瑟尼纳在想,他并没有放过透过合着的睫毛对他们的监视。“我既然睡得很沉,那么《书信集》就会掉下去。听到响声,我就惊醒过来。然后我踉踉跄跄地去捡书。你们肯定会上来帮我一下。那就等着瞧。可是现在……”

此时,附近街上传来的响声越来越大。很快地,一辆汽车停了下来。两个人同时站起,静静地听着。瑟尼纳并没有动,只是收回了一条腿,他随时准备着扑上去。栅栏门响了起来,与此同时,一声沉闷的枪声响了。

小个子朝同伴凑过去,说了几句瑟尼纳始终弄不懂的话,然后匆匆忙忙地跑到外面去了。他的脚步声在大厅里回响着。

高个子转过脸去,想把发生的事情看得真切一些。《书信集》被全力抛出后,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脸上。半昏迷状态下,他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我让你‘法语太可怕了’。”瑟尼纳说。

他捡起手枪,冲出图书室。他穿过大厅。朝花园的门半开着。在通道上有一辆小汽车,它那亮着的大灯照出了三个人影:小看守是很好辨认的。另外两个是新人。

“这是一个集团。”瑟尼纳在想,“啊!她也在里面!”

栗发女郎走进了光束圈里。她情绪激昂地与三位同伴争论着。没有办法逃出去。除非采取突袭办法,突然站到台阶上大喊:“举起手来!”嗯,结果是很难说的。当那些走狗被逼得疯狂后,在向这边冲来之时,瑟尼纳至少可以做出决定来。一串焦躁不安的,听不懂的话传了过来。在图书室里的高个子已经清醒过来了,正在高呼救命。

“糟糕。”瑟尼纳在想,“这次他们该叫我碎尸万段了。”

他踮起脚尖,又折了回去,打开他看到的第一个门,溜进了一间肯定是客厅的暗室里。三个男人走在女人的前面,飞快地跑了进来。他们穿过大厅,冲进了图书室。瑟尼纳抓紧时机,从暗室中出来,一直跑到车子前面。发动机还没熄火,它那轰轰的响声就像是在向他致意。

瑟尼纳换挡,往后倒车,在隆隆的响声中把车子退下通道。他听到了开枪的声音,但他集中了全部精力在驾车。车子是一辆笨重的德·第戎—布同,很宽,有两个分隔开的车室。为了避免挂倒大门和撞倒栅栏门,他只得俯身向前离开座位。他勉勉强强地过去了,由于拐弯过猛,车子底盘非常可怕地倾斜了。刹车,再起动向前。这对瑟尼纳来说是小把戏,他那么醉心于机械,那么精通驾驶。这辆老破车哼哼着,但却还听使唤。他开到了路的尽头,碰运气地把车开上了向右的一条路。没有一盏煤气路灯。车子大灯也不亮。瑟尼纳揣测着哪里是墙、哪里是栅栏、哪里是树。

“完全迷失方向了。”他自言自语着,“这群魔鬼把我弄到什么地方来了?……永远不可能再找到这幢房子!……可是,我的小羔羊,你们是不会带它进天堂的!哈!你们劫持罗平!哈!你们伏击罗平!会要你们加倍偿还的。”

他又把车开进了另一条街,第一排路灯出现了。他放慢速度,回过头去看一看是否被跟踪了。

“真见鬼!”

他此时才发现,透过隔挡玻璃,身后有一个人影,就在车子里。有一个同谋没有下车,他在等待时机采取行动。

瑟尼纳加大油门,对着助听器说道:“我不建议您开枪,如果您有意这么做的话。我们都会撞死的……不过如果您很理智,我们还可以交谈。您想让我开到哪儿去?”

他的手心湿了,徒劳地想着解救自己的办法。另一个人没有不谨慎地开枪。他或许想用匕首,把刀尖对准脖子。匕首,尽管瑟尼纳很勇敢,但在所有的武器中,他始终不选用它。

“理智一点。”他继续道,“您的朋友们无意要加害于我。所以,您如果动用武力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他们会把您烤熟了的……咱们说点什么吧,真的!我告诉您,我身上只有几个路易……不?您对钱不感兴趣。那我可不相信……”

他平心静气地说着,但同时却很猛地把车开进了一条没有人迹的路。干什么?他想用一个过猛的动作吓唬一下后座上的人。这是他不惜代价的冒险。他把刹车踩死,朝左边拐去。汽车马上就失去了控制。

一阵沉闷的响声告诉了瑟尼纳,后面的人失去了平衡,已经滚到地板上了。汽车前后颠簸着。瑟尼纳直起身子,打开车门跳下车来。在汽车冲力的带动之下,他快速走了几步。汽车撞到了人行道的道牙上,停了下来。

“终点站到了,”他说,“请您下车……我很抱歉。我的驾车方式不讨人喜欢。不过我可以向您伸出我的手。”

另一个人一动也不动。他应该在这次撞车中昏过去了。瑟尼纳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车内。一个大块头在座位间横躺着。他打开车门,抓住躺在那里的人的手腕,但马上又松开了,好像被烫了一下似的。

“真可怕!他已经死了。”

他记起在图书室里听到的枪声。眼前的事实说明了一切。强盗们打死了这个不幸的人。

“我还以为……”瑟尼纳冷笑着说,“我完全可以向你保证,现在我有了一种神圣的恐惧!……可怜的老人。你允许我把你带到下一个路灯去吧。现在做介绍为时晚矣,但是我还是想看一看你的面孔。”

发动机突然熄火了。他用摇杆发动了车子后,坐到了方向盘的后面。他到底捅了一个马蜂窝!这群野蛮人到底是些什么人!这个栗发女人是个凶残可怕的人?好在他已经逃了出来。否则,他肯定也会被处决的。可是为了什么?……到底为什么?……

他在路灯下把车停稳后又来到了死者的身边。这个人,肥胖、络腮胡子,六十岁上下,穿着晚礼服,一朵白色的银莲花插在西服的扣眼上。他的硕胸上染满了血色。一颗子弹正好穿透心脏。就在车子穿过栅栏门,停下来的时候,他肯定在设法逃跑。瑟尼纳搜了他的身,找到了一个装着名片的皮夹子。

在煤气灯的暗淡光线下,他看到:

埃米尔和卡斯同·蒙古乔

私人侦探—迅速—严守秘密

巴黎十七区——巴拉尼大街四十二号

其他口袋里只有一条手帕、三个路易和一串钥匙,瑟尼纳在思索片刻后,便把全部的东西收了起来。这个人是哪儿来的?他也是从夏特莱剧院来,或者是从女男爵的晚会来的?所有的男人都穿着礼服,这是什么意思呢?王子的好奇心还很少经历过这样的考验。杀死一个私家侦探,真难想象!一定是非常值得啦。这是一场多么严酷的游戏呀……栗发女人也搅到这里头去了!

瑟尼纳用手臂把尸体夹在腋下,拖出车外,然后轻轻地把他放到人行道上。

“我请你原谅,埃米尔……或者卡斯同……,因为我要用这部汽车。你在哪里输掉的,我会在哪里赢回来的。我向你保证,以罗平的名义!我一定替你走到底!做为开始,我还是先到你家去。因为直到目前为止,你还没跟我说过话。”

他站起身来,再次看了看这具穿着租来的、不合身衣服的尸体,然后又看了一下表。很快就要三点钟了。这个如此多事的夜还会有什么东西不为人知呢?

瑟尼纳又登上了他白费力气搜查过的汽车。没有任何迹象。根据各种推测,他会在巴拉尼大街找到另一位蒙古乔的。谁会知道这会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无疑,瑟尼纳会告诉埃米尔……或者卡斯同这一悲哀的消息,向他解释他是在怎样的形势下卷进了这一悲剧,可是私人侦探会相信吗?无论要冒何种风险,自己亲自去调查岂不更好?

瑟尼纳一边驾着车,一边试着把这些事情排一排队:一边是金发的年轻姑娘,一边是一个凶杀团伙……然后是这位不幸的蒙古乔!或许他在调查,或许仅仅为那个所谓的樊尚小姐充当卫士?……

一座桥。塞纳河。夏图……

突然,瑟尼纳认清了方向。他们是把他带到了维吉奈。他对跑过的路程没有一点印象。

是的,蒙古乔肯定是被雇来照顾金发姑娘的。他是在夏特莱剧院附近被人家抓住的。然后这个团伙才开始进攻年轻姑娘的。最终会合在维吉奈。这是可能的。总之,可怜的蒙古乔在某种程度上是与他们联系在一起的。可是为什么要劫持他罗平呢?

瑟尼纳穿过入市税征收处。马路上始终未见到一点动静。这是最沉寂的时候,是最令人尴尬的时候。因为早晨还离得很远。

在拉福什附近,在找到巴拉尼大街,看到它那些简陋的房子和小货摊之前,他有点转向了。出于谨慎,他把车子停靠在离四十二号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然后审视了一下其貌不扬的房子。蒙古乔侦探所并非滚在钱堆里,非常有钱。他按响了门铃。一次、两次。到第三次时,女看门人拉了一下绳子,他走了进去。但是,始终多疑的他把一枚五法郎硬币插到锁舌和锁横头之间,这样做可以让他带着响声关上门,而且还能使门轻易地被推开。他很注意保证后方安全。他划燃一根火柴,确定了房子的玻璃窗的位置,在昏暗中摸索着楼梯口。

“蒙古乔!”他语气十分坚定地喊着。

一阵鼾声告诉他,女看门人又进入了梦乡。她仅仅醒了一下?现在道路畅通了。他平静地走过去,走上了楼梯。在二楼,他又划着了一根火柴。他立即就发现了铜牌子,挂在门的中央。

蒙古乔侦探所他试着死者的钥匙。最长的那一个正好合适。随后,他必须格外小心。

如果蒙古乔醒过来,害怕了,那这次冒险就会变糟了。真是发了疯,连招呼都不打就走进了人家的房子。“可是战斗已经打响,”瑟尼纳想着,“我还不知道我是否走进了一位朋友的家呢。”

他倾听着。一座挂钟在某处滴答走着,使得这宁静更加沉重,更加可以感知。突然,瑟尼纳吓了一跳。某个东西在蹭他的腿。他强忍着没喊出声来,匆匆地划燃一根火柴,看见一只黑猫,正仰起头来用那双熠熠放光的白眼睛看着他。

“嘘!”瑟尼纳说,“难道我发出呼噜声啦,我?”

雄猫弓起了后背,十分焦躁不安地咪咪着,表示它想要些东西。真的!

它要把瑟尼纳拖到厨房里去。它饿了。它肯定很长时间以来独自呆在家中:第二个蒙古乔也不在家。

瑟尼纳尽管已有戒备,仍然十分细心地依次看了客厅、饭厅、两间卧室和书房。猫在他的腿间跑来跑去。瑟尼纳用最后一根火柴,点燃了蜡烛,它好像是被蒙古乔们用来封信的,因为蜡烛台上流满了暗红色的蜡脂。书房的窗帘是拉上的。没有一个人,从外面,能想象侦探家中会有来访者。

“让开,雄猫。我总会踩着你的。”

瑟尼纳把蜡烛举过头,在房子里慢慢转悠着。从哪儿开始呢?从图书室?

从文件夹吗?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一个姓名?一个地址?一种关系?……他发现了一套卡片,就在电话机旁边。可能是在手的业务卡片。还是赶紧看一看吧。他坐了下来,猫一下子跳到了他的身旁,用它的头轻轻地擦这位蓦然而至的人的脸。

“是的,是的,你很漂亮。”瑟尼纳嗫嚅着说道,“可是你妨碍了我的工作。你知道什么时候了吗?……三点二十五分。你早就应该睡觉了……其实,我也是的。”

他用灵巧的手指取出卡片,然后又把它们放回原处。其中大部分是空白的。或者是上面的名字已经被红笔划掉了。是业务归类。越来越温柔的猫,此时跑到了卡片盒上。

“嗐,不,雄猫。够啦!”

他托起猫的肚子,把它托起来。它勾住了一本日历,把它弄落到地板上。

“畜牲!你想把全房子的人都弄醒吗!”

他捡起日历本,把它放回写字台上。在当天的那一页,有急匆匆地写下的两行潦草的字:零点三十分。一定要来圣雅姆大街与我会合。

真走运!绳头又重新结上了。另一个蒙古乔……那个活着的……叫他的兄弟去救援。现在肯定太晚了。但是怎么会忽略了这个招唤呢?

猫一下子又跳回到桌子上,瑟尼纳用双手把它的头夹住了。

“好好听着,小猫。我们说死者是卡斯同。那么就是埃米尔写的这个啦……埃米尔确信卡斯同会回来的。你是怎么推断的,嗯?……我和你的意思完全一致……埃米尔并不怀疑他的兄弟正在冒着极大危险。他会制造出某些意想不到的事来……啊!我很担心,这些可怜的蒙古乔会被比他们强大得多的人袭击……在这关键时刻我应该介入……圣雅姆大街,看吧……你认识这个?……而我,我却只认识一个,它位于讷伊……埃米尔说:赶紧与我会合。这是什么意思?是雄猫的语言?……要到那儿去,十万火急!”

猫发出一阵烦人的咪咪叫声。

“当然,你只想着你的肚子,肮脏的个人主义者。好啦,过来吧……咱们快一点。”

他走进厨房,在碗橱里搜索着,最后找到了一罐猪肉糜,他给它切了薄薄的一片,然后放到地上,就在堆满了脏碗的炉灶旁。

“原谅我不能给你更多一些。因为我不能留下任何我来过的痕迹。那么,你明白了?”

他看着以厌恶的神态嗅着猪肉糜的猫。

“再见,老朋友,谢谢啦。你不会怀疑你差不多是一个孤儿了吧……我去试着把你的另一半父亲带回来。”

他抚弄着猫的双耳间,然后走出了公寓房。女看门人仍在打着呼噜。瑟尼纳让门无声地关好,朝汽车走过去。蒙古乔没有指明位于圣雅姆大街的房子的号码,这就说明他兄弟确切地知道在什么地方与他会合。这个房子在他们的调查中应该扮演着极重要的角色。

“这一次我要发狂了。”瑟尼纳想,“快,驾车去讷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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