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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与塔

第十七章

如果拨动时针和接触母钟都不可能的话,那么这张照片是如何拍摄出来的呢?鬼贯伫立在校门口,继续思索着这个问题。然后,他猛地回过头,再次望着短大的校舍。

这次他注意到,这里的校舍是左右对称的。就算站在这里拍下短大的校舍,然后再将负片反过来看的话,也没有人会察觉到这一点。校门右侧的门柱上挂着“北信女子短期大学”的招牌,倘若将它拍进去,这个诡计马上就会暴露;因此,必须从门口往里走进去一段距离后再按快门才行——事实上,征比古的照片就是这样拍下来的。

假如像鬼贯猜测的那样,将负片反过来冲洗的话,因为征比古作为背景所拍下的时钟上的文字圆盘是反着的,所以下午三点三分的时间,其实应该是早上的八点五十七分。以上田与东京之间,坐快车可以三小时抵达的程度来看,上午八点五十七分人在上田市内的征比古,下午两点在东京的现场犯下杀人案,就时间上来说有着相当充分的可能。

不过,仅仅让校舍逆转,这个诡计还不算完备。要达成这个诡计,站在那里的征比古,以及从窗口探出头来的町子的服装,也都必须要是左右对称的。想到这里,他又拿出了照片。征比古身上穿的素色圆领毛衣是左右对称的,在他背后的町子也是从中间往两边分开、左右均等的发型。征比古的头发虽然是左分,不过他可以在拍摄时将头发弄成右分状态。

鬼贯继续牢牢地盯视着那张照片。如果有阳光照射的话,那么透过阴影的位置,便可以查觉出照片是左右相反这一点。但是,冬天信州的上空,总是布满了像是随时都会降下雪花般的乌云,因此征比古对这点完全毋须担忧。因此,这个诡计可以说是天时地利人和,万事俱备。

迄今为止,鬼贯一直将征比古身穿一件薄毛衣拍照的行为,解读为是为了让腹痛发作看上去显得真实而作的表演;不过,他直到现在才终于意识到,原来自己的解读还只停留在肤浅的层面而已。对于青柳町子,他的推断也是同样如此。她将头发剪短,并不仅仅是因为滑雪的时候不方便;这件事背后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要让人察觉到那张不在场证明照片拍摄的时间,不可能是十九号或是之前的日子。同理,她之所以在第二天,也就是二十一号去石打的民宿打工,与其说是为了九州岛旅行的金钱做准备,倒不如说是为了强调不在场照片的拍摄时间,不可能是在二十一号或是之后的日子。不过,征比古他们精心策划出的诡计,只要一旦察觉到负片是反向冲印这一点,便会在一瞬间土崩瓦解。想到这里,鬼贯的脸上不禁露出了心满意足的表情:他走过缓缓倾斜的柏油路,往城镇的方向信步走去。

然而,就在快要抵达巴士站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假设还存在着一个大的漏洞,于是整张脸又很快地绷了起来。将负片反过来冲印的话,的确可以得到方位左右相反的正常影像,但是,把那一卷底片从相机里拿出来并加以冲洗的人,是警视厅本厅鉴识科的技师。那名肥胖而易怒的技师,就算再怎样出错,也不至于做出把负片反过来冲洗的事情吧!不仅如此,鬼贯本人也曾经亲自将负片和冲出来的相片拿在手上仔细观看过。那时候,自己不是也已经亲眼确认过,没有任何异常吗……?就这样,鬼贯的推理又被轻易地否定了。

(我必须找个安静的地方,充分地思考一下才行……)鬼贯穿过大屋车站的平交道,来到了千曲川河畔。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拚命地反复思索,想到最后连脑袋都想痛了,但总的来说,还是既没有新发现,也没有任何新进展。直到暮色降临,四周景色陷入一片黑暗之中,鬼贯才带着一脸不高兴的表情回到了旅馆。

虽然洗了澡、冲掉了身上的汗水,但因为心里面仍然觉得忧烦,所以鬼贯在精神上并没有任何爽快的感觉。他在手上拿着写有旅馆名字的毛巾,站在走廊上的洗脸台前开始梳起了头发。虽算不上讲究,但他还是相当注重仪容。他一边眼珠朝上望着镜子,一边在洗过的头皮上抹上护发液后,开始拚命地按摩。

在他身后的墙上贴着一个刻有“非常出口”几个字的合成树脂标志牌。他心想,在回房间前,得确认一下紧急出口在何处才行。鬼贯一向是个警戒心很强的人,出门旅行到达旅馆时,如果不马上去查清楚意外发生时的逃生之路,就会一直感到心里不安。同事当中也有人嘲笑他的这种慎重小心,但在他看来,如果在旅馆被烧死,那可是一种耻辱。就在他打理完毕开始冲洗梳子时,他忽然发现,自己刚才把镜子中的标志牌一不留神当成了实像,不由得歪嘴苦笑了一下。“非常出口”四个字全都左右均等,所以它的虚像与实像之间并没有什么分别,难怪会让人产生错觉。

就在鬼贯甩掉梳子上的水,准备将它装进袋子里时,他脸上出现了像是理解了什么似的神情,同时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左右均等的事物,并不仅限于这几个字,北信女子短大的校舍建筑物也是一样的。

就在这样想的时候,鬼贯一下子恍然大悟了。

回到房间后,他坐在矮桌前,决定继续沿着刚才的思绪再继续推展下去。征比古所拍摄的,并不是大学的建筑物;如果拍下镜子中的虚像的话,也可以像刚才的“非常出口”标识一样,让校舍的左右产生倒错,同时,钟塔指针的位置也会跟着反转。因此,下午三点三分虚像的真面目,其实是左右相反的早上八点五十七分。

鬼贯一开始的想象是,征比古准备了一面与画家油布差不多大小的镜子,但静下来细细思考后,他发觉,其实只需要汽车后视镜大小的镜子就已经够用了;征比古只需要稍微花点工夫,让它直立在镜头前面就行了。

鬼贯又继续往下推理。慎重的性格,让他从不会武断地直接跳到最后定论;他总是会用缓慢的节奏,一步一步地确认无误之后再往前进。

另一方面,町子的行动又是如何呢?在征比古设置相机的时候,她偷偷溜进短大校园里,然后从窗户探出身子。不过,考虑到方位会左右翻转的因素,我们在照片上看上去,认为是从左边数过来第七扇窗的地方,其实应该是实物建筑物右边数过来的第七扇窗;换句话说,从左边数来的话,町子探出头的地方其实不是第七扇,而是第二十六扇窗户。

考虑到如果不画出来的话很容易会混乱,于是鬼贯打开记事本,在以塔为中心的建筑物的左右两翼,分别画出了十六个窗子,然后按照每间教室四个窗子,分别再写上教室门牌号,最后理出的结论是:町子伸出头来的地方,并不是至今为止所认为的二〇二教室,而是二〇七教室。征比古之所以指定二〇七教室,当然是因为只要一反向,它便会在照片上变成举办讲座的二〇二教室。不过,究竟要从这四个窗子中的哪一个探出头,或许他是交给町子自己去下判断的吧。事实上,不管从哪个窗户探出头都没有关系,因为问题在于探出头这一行为本身。

当一切准备妥当后,征比古按下了快门。在那之后,两人再回到了城镇,征比古前往车站,直接往东京而去,至于町子则一直等到了午后,才再次去了学校。当然,她出席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听讲座,而是为了等待八点五十七分反转后会变成的下午三点三分这一时刻到来之际,能够找一个适当的借口从窗户伸出头来。

只是,跟上午时的二〇七教室不同,在下午的教室里,能够打开的窗子已经被限制住了。鬼贯不难想象发现那扇窗被堵住时,她的惊愕、困惑和狼狈。不过,二楼一共有三十二个窗子,稍微偏离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她轻易做出了这样的判断而选择了旁边的窗子,然而,这一举动却导致了决定性的失败。不过,以町子的立场来说,在那种场合下并没有选择其他手段的余地,这也是事实。

晚餐被送到了桌子上。当鬼贯在这个山区城镇的街上闲晃的时候,因为看见路边的鱼店门前摆着许多到货的海鱼,所以就猜想晚饭的菜肴或许是鲔鱼生身片之类的。然而,漂亮的盘子与汤碗里放着的,却是鲤鱼脍和鲤鱼汤。

“佐久一带的鲤鱼很有名呢!”

听到鬼贯像是很了解似地说着,女侍不禁笑了出来,摇了摇头说:“不,这是盐田的鲤鱼。从这一带到到别所温泉的地区,被称为盐田平,盛行养殖鲤鱼……大家都说,这里的鲤鱼比佐久的还要好吃喔!”

她端来的托盘里还有一壶酒。鬼贯虽然一向不喝酒,但是在入浴之前为了赶走郁闷的心情,所以他叫了这壶酒过来,不过没想到现在居然变成了庆功酒。虽然有点辣,不过这里所产的酒味道还算不错。

就在鬼贯将一片沾了醋味噌,白晃晃的鲤鱼片放进了嘴里时,他突然感觉到,眼前又出现了新的障碍。透过刚才的推理,的确让所有的谜都解开了,但要如何才能证明征比古使用了镜子呢?如果季节是现在的话,或许可以从屋瓦的铺设方式来轻易指证,但是照片中的建筑物被雪覆盖着,一切特征都被掩没了。

美酒的香醇和盐田鲤鱼的可口,对鬼贯来说全都不复存在。那个摄影师,将鬼贯原本以为已经到手的胜利,又在千钧一发之际给夺了回去。鬼贯原本很有自信,认为这次就能获得最后的胜利了,但结果却仍然只是自我陶醉而已。鬼贯不得不承认,征比古这男人是个有着深不可测能力的家伙。因此他是个如此精明狡诈的家伙,所以对于运用镜子的诡计无法被证实这点,一定也早在他的计算之中了吧!

“咦?”这时,女侍说了句什么话,不过鬼贯却没弄清楚她的意思。

“我说,你是信州人吗?”

“我吗?不,我出生在东京。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听说,信州人下颚宽阔的比较多。”

“我的有那么宽吗?”

听女侍这么说,他不禁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不过,对话一停止,他马上又开始思考照片的事情。

“不好意思。”

他站起身,从风衣口袋里拿出照片后放到桌上。虽然将眼晴凑上去,详尽而仔细地观察了许久,但他还是没有发现有什么可供验证的显著特征。校舍因为是新建筑物,所以一点斑痕也找不到;窗框也是当今流行的铝制窗框,而且还是上下升降式的,左右根本不存在可区别的差异。鬼贯感到十分失望,正要他打算移开目光时,突然注意到了老鹰风筝的存在。征比古虽然让建筑物的左右反转了,但他无法改变风的方向。照片中的老鹰风筝虽然是迎着东风在高空中飞扬,但如果鬼贯的推理正确的话,那么当时的风应该是从西边吹过来的才对。而且,关于风的方向,一定被记载在气候观测所的气象观测记录当中。透过这一点,摄影师的不在场证明便被完全否定了。

“您在想什么呢?再来一杯如何?”

女招待抛着媚眼,将酒壶递了过来。也许是因为已有了几分醉意的缘故,鬼贯觉得她看起来简直就是前所未见的美人。再更醉的话就会很难受了。不过,想要品尝胜利美酒的滋味的话,眼前的机会一旦错过,便不会再重来了。

“再来最后一杯就好。”鬼贯笨拙地伸出了手中的杯子。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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