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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给读者的解决书

警方这样的宣示安排,到底是办案说明会还是破案记者会?我搞不懂警方的目的与方针到底在哪里。

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尤其有这么多的媒体记者在场,即使警方如此呼吁,凶手真的会愿意出面自首吗?自首的场合不是愈低调愈好吗?不过,既然是事件关系人都同意的说明会,其实就不足为奇,像我和阿诺也算是张吉田学长命案的重要关系人,我们也不觉得在公开场合将案情理清有何不妥,反正我们又不是凶手,有什么好忌讳或恐惧的?态度扭扭捏捏反而会招来莫名的怀疑。

另一方面,关于警方的办案手段,对于我这种具有学生身份的关系人来说,还是相当谨慎恐惧的,因此与其公开调查总比私底下屈打成招让人宽心许多吧?

古组长发言之后,媒体记者七嘴八舌提出不少问题,可能是澎湖县警方过去较少遭逢如此庞大阵仗,此时场面突然有点混乱。

“请大家安静一下!”一个表情严肃、身穿黑色西装的中年男子站起身来。

“请大家安静好吗?谢谢大家对于本案的关心。今天各位大老远来到澎湖,天气也不佳,我的小孩张吉田莫名其妙死在这里,我想我比在场的各位更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我知道这件案子在短短几天之内,已经变成所有人瞩目之事,很谢谢各界的关心,但是大家不妨跟我一样耐住性子听听警方怎么说。今天的场合,我们必须承认是不常见的,或许大家可以和我们受害者家属一样,稍微体谅一下警方的苦心。今天澎湖县警方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说话者是张吉田的父亲。

果然,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此时,地检署的检察官、法医与几位当地县警局的高阶警官也来到现场,先与张吉田的父亲致意后,再与古组长和许组长交头接耳一下子,然后坐在一旁。

张吉田的父亲一抵达澎湖县,即风尘仆仆赶至赤村,神色肃穆,不怒而威,似乎给了警方不少压力。

媒体应该也是闻讯后随他前来。

虽然有刚刚的干扰,但古组长很快重新调整脚步说道:“既然在场的各位都有事态严重的共识,也愿意共同来面对这件令人遗憾的事件,那我想先就一月三十一日的那晚起,发生在天人菊岛的这件案子,说明一下我们警方目前的看法。

“我们相信该案与去年发生在台中B大医学院医学系学生伊本荣命案之间颇有关联,而且伊本荣案的事件其他关系人,在天人菊岛杀人事件发生时刻,有不少位刚好都在澎湖县,这是冥冥之中天意的安排。如同媒体朋友的揣测,我们警方当然不会忽视这种明显的事实,所以我旁边这位正是承办伊本荣命案的台中市警局的许大山组长。许组长的到来,说明了我们两地警方早就交换了彼此的情报与意见,并达成共识,合作把这几件案子的真相尽快找出来。

“从我们过去办案的经验,来看看我们警方这段时间的调查内容,我想先就凶手犯下的明显失误做个说明。

“凶手,凶手,是的,我们一直强调‘凶手’,大家应该明白,这的确是发生在台中市与澎湖县两地的连续杀人事件。

“凶手犯下什么失误呢?

“在命案案发的一月三十一日晚间十二点之后,也就是二月一日深夜,天人菊岛遭遇了突如其来的暴风雨。以天气状况来说,根本不适合船只出海前往岛上。我们查询过临近乡镇渔港的港警所船只出海记录,除了当天往返赤渔港与天人菊岛的一个航次的黑号之外,案发当天并没有其他船只前往天人菊岛海域。

“显然,靠海生活的渔人艰苦与陆地上长大的学生,生活习性是截然不同的,所以这就是凶手缺乏澎湖六十四个岛屿之间的交通知识导致的严重失误。

“自以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犯案,其实很多事情我们警方一查就很清楚了。所以讲到这里,很显然,既然张吉田的死亡日期时间相当确定,加上没有外来船只可以接近天人菊岛作案的情况下,那么命案当天待在岛上的B大棒球队其他队员,无疑涉有谋害张吉田的重嫌。我们也承认,警方针对涉案关系人的个人调查尚未正式结束,但是锁定涉嫌人的办案逻辑,在场的各位应该都可以理解吧!”

“理解?怎么可以理解?这是什么办案逻辑?我无法苟同警方这种说法!”赵威信社长起身驳斥,现场顿时一阵骚动。

“这位同学……”

“我就是赵威信,棒球社的社长,医学系四年级!我当天也在天人菊岛。”

“赵同学……你有什么意见吗?”古组长问。

“我当然有意见!你们警方的推论未免也太武断了。是的,棒球队集训活动尚未开始,一下子就有两位队员接连死于非命,身为社长的我不止遗憾,甚至可说是感到愤怒无比!但我绝不相信当天在岛上的队友当中,有谁会干下这么残忍的事情!警方这样缩减办案范围的说辞,不仅武断,简直是侮辱人!在这里把话公开讲清楚,我认为这样最好,就当做是公开的简易侦查庭的答辩好了。同学和学弟们不敢讲,我社长当代表!”

“我们警方也是期待这样。之前曾经征询各关系人是否要公开答辩,就是顾及这点好处。”古组长说。

赵威信望了我们其他队员一眼,然后继续响应警方,“尽管案发当夜的天气恶劣,使其他船只不能接近天人菊岛,但是如果在我们抵达之前,早就有坏人藏匿在天人菊岛的某处,伺机杀害我的队友,这种情形也是很有可能的。试问警方,如此坦然地就把办案矛头直接指向当天在岛上的我们,是否有欠妥当?

“还有,伊本荣的死亡事件与此次天人菊岛的张吉田命案之间有关系的根据是什么?一般民众可以凭感觉来猜测,警方若要这么怀疑,就请说出证据在哪里。若真要说这些案件的死者与关系人‘认识’就算是怀疑的根据,那可真是笑死人了!与死者认识就可能被怀疑是凶手,这是哪门子办案逻辑啊?我不否认张吉田是我医学系四年级的同班同学,但是照警方的思考逻辑来说,讲难听一点,请别忘了我们班上的‘小毕’旅行刚结束,和张吉田认识的人还有不少人也在澎湖县,警方可曾理清这些人的涉嫌程度?请不要误会我要将其他无辜的同班同学们也牵扯进来,我只是举例说明来表达我的不满,因为将案发当时有无待在天人菊岛当做警方筛检判断涉嫌人标准,却分明是针对我们棒球队员,这种做法未免太不公平!”

赵威信一说完,立即有人应和称是。

当天我和阿诺也在岛上,所以我们也赞同赵威信的某部分观点,也就是说我们两人也是理所当然被警方怀疑的涉嫌人。虽然我浑然不觉,但是现在想一想,这种滋味当然不是很好。

这时镁光灯亮起……

顿时骚动又起。

“对不起,请不要拍照好吗?如果大家不合作,我们警方就要清场了。”古组长大声说。

古组长等骚动声稍息,接着说:“这位社长同学所言,似乎也说得过去,但我想警方会这么说,自然有一定的把握,绝非我个人在胡说八道。你刚才说的情况,我们警方并未忽略,不过我想你可能没抓对我刚才说的重点!

“我们得承认,最大的问题还是在往返天人菊岛的交通工具,无论是涉嫌的凶手还是自认无辜的关系人,都要面临这问题。早一步躲在岛上或是晚一步躲在岛上,都无法忽略交通工具的问题。

“我们既然清查过案发之前几天出海作业的船只,当然也曾清查过是否有其他逗留在澎湖县的B大医学院学生或是其他可能的关系人在船上,所以办案的考虑认为凶手与死者认识只是可能原因,但并不是我们警方寻找涉嫌人的绝对必要条件!

“若有凶手利用除了黑号以外的任何船只前往岛上,那么是作业渔船也好,观光游艇也好……先别说找不到这类船只,而且就算是我们漏查了,凶手要怎样利用船只转往天人菊岛作案而能避开同船乘客的注意?除非凶手是自己驾船前往,但如同前面说的,我们并未发现这种情况成立的证据。

“讲到这里,我想试问社长同学两个问题。第一,考虑天人菊岛周围的海相情况,除了那座停靠埠外,还有哪个地方可以避开险礁、悬崖、乱流、旋涡的危险来停靠船只?如果没有,那么像你所说凶手若能早一步藏匿在岛上,他能将船停靠在哪里而不被包括你们在内的其他人发现?

“第二,当然,你在这里可能会反驳我,是否可以利用其他交通工具——比如说飞机,甚至是自己泅水潜上天人菊岛?不过我想以你们的聪明睿智,应该不会问出这种天方夜谭的问题吧!所以,凶手真的是当夜冒着恶劣的天气来到岛上行凶,回归问题核心!试问在场的各位,凶手还能靠什么交通工具来回?”

古组长虽然其貌不扬,但口才却是出乎意料地流利。他这么一路说完,赵威信只能语塞。

我不禁回想刚到达岛上那一刻起,到命案发现为止的所有记忆。

其实警方讲得没错。我曾看过在推理小说中有种“暴风雨山庄”或是“孤岛杀人”类型的小说案件,如今这起现实案件的情境,简直与那种虚构的小说情境相当吻合,所以警方如此武断地推论凶手应该不出当天在岛上的我们之中,尽管这说法不是令人很舒服,却也不得不让人打从心底认同。

但是……若是当夜的队友犯下的谋杀案……想到这里,真令人不寒而栗。

金秀杏学姐意外站起来发言。“刑警先生,你说得是没错,但有一件事相当重要,请大家别忘了。从后来警方的调查说明来看,当天我们学校棒球队在岛上的成员,彼此不是有可以互相为证的不在场证明吗?这么重要的部分,警方在说明时怎可忽略呢?你们警方讲的话,听起来就像是拿条绳子把一群人圈起来,宣称凶手就在这群人之中,但却无法理清谁是凶手。那么试问对于具有不在场证明、事后证明自身清白的同学的人权与人格保障,警方难道不会觉得太简单草率了吗?”

“这位女同学,我想你也可能误会了,可能你尚未搞清楚目前的状况。今天这场说明会,是在事件的所有关系人均同意之下召开的。虽然如此,我们也一直很审慎处理相关的物证和事证,目的就是要理清无辜者的清白,以迅速正确的方式,共同将凶手揪出来。至于你刚刚说警方‘宣称凶手就在这群人之中,但却无法理清到底谁是凶手’那可就错了,也太低估我们了。至于目前每位关系人的不在场证明是否到了可以宣布全然没问题,我们警方到目前为止可保持着相当保留的态度。虽然午夜时分大部分同学都已经就寝,但若想避开其他人的注意,还是相当容易的,比如说假借起床上厕所……所以这些时段的不在场证明都嫌薄弱。”

听古组长这么说,让我觉得他真的是讲话内容与外型完全不搭的警察。看似粗枝大叶,分析案件却不会丢三落四,令人一时也难以反驳。

但是,金秀杏学姐依然以比在场任何一位学长还不怯场的态度继续问道:“既然警方如此成竹在胸,那我还是想请问,对于张吉田队长陈尸的听涛穴的密室情况,警方可有提出合理的解释?要知道密室不解决,杀人案是很难成立的!要针对在场任何一人提出怀疑的控诉也是大有问题的。”

像我们这种年纪的学生,社会经验不足,突然遇到血腥杀人事件,态度当然会显得畏畏缩缩,尤其在大庭广众下,难免会有怯场反应。不过,金秀杏学姐表现的态度与气势,完全看不出学生的青涩。

“既然你这么问,好吧,我们就从这边开始吧!”几名警方工作人员在古组长的眼神指示之下,将放大的现场照片挂在滑动的公布板上。从这些准备动作来看,今天的案情说明会,警方应该不是草率上阵。

古组长说道:“听涛穴的密室根本不成立,因为它只不过是凶手以人工的方式伪装而成的!我们在听涛穴门板上查到微弱的血迹反应,那些门窗上的木条根本是凶手在行凶之后才钉上去的。

“警方根据鉴识人员的调查资料来推断,在命案当天,凶手应该是诱使死者从窗口探出头来,再制住死者的头部用棒球棒猛烈敲击!虽然仅仅留下微弱的血迹反应,加上门外是沙地,要模糊或破坏足迹与血迹很容易,但我们并未被这种障眼法蒙蔽。在这里还是要先向张吉田同学的家长表示抱歉,我们警方必须在你们面前,模拟这种血腥画面。

“不过,这种故布疑阵实在是凶手的一厢情愿,他以为布置成密室就会模糊了警方的焦点。最后我要补充一点,是凶手千算万算却漏算的一点。在一个月前,吉贝屿的三个村民曾到姑婆屿采集紫菜,因为中途船只故障,曾随海流漂到天人菊岛来等待支持。他们上岸休息,沿着沙滩走到听涛穴,当时曾注意到听涛穴的门板窗口根本不是案发后的情况,也就是说没有木条钉在上面。凶手一定没料到竟然会有吉贝屿的渔民在接近的时间,意外来到了这个人烟罕至的岛屿,也意外地提供了这个木板门作假的目击证词。”

众人闻言,均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们几个室友回头望向早先就看出照片中钉帽不对之处,而把密室不成立的类似论点告诉我们的秦博士。

老秦只有微笑地响应我们,大部分时间还是一副专注的样子,并留意现场每个人的发言。

“很明显张吉田同学的死亡是血腥残酷的谋杀案,我们警方对于这次杀人案件的涉嫌人进一步的看法,推测起来不外几种可能:

“岛上的所有学生都是共谋,也就是说前来天人菊岛的所有棒球社的人共同说谎,不过这种可能性太低,我们审慎评估后,已将它排除。

“凶手就是那位溺死的刘产发。因为法医验尸报告证明张吉田是当夜凌晨零时至三时之间遇害,而刘产发是清晨五时至八时之间溺水死亡。从时间点上推测,刘产发有可能是凶手,也可以合理解释目前的情况,加上他失踪的时间和情形,调查起来实在令人生疑。

“而且从天人菊岛上发现的T形秘道,很明显可看出几个关键地点之间有相通情形,也就是说刘产发可能假借上厕所,躲藏在秘道中,等到行凶时刻再到听涛穴作案,再溜回秘道中躲起来,后来不幸掉入南端的水潭中溺死了。这种可能性是相当高的。”

“你们警察怎么可以这样!”一位老先生显得很激动,应该是刘产发的爷爷。

“这一次我的孙子也出了意外,警察怎么可以把这种罪名推到他身上,这样讲是相当缺德的事情。现在他死了,当然也不能为自己辩护,我们产发这孩子不会是杀人凶手啦!”

“老先生,真抱歉,我们警方办案时各种情况都要考虑到,我想这一点大家都要体谅,我们并不是说刘产发就是凶手,只是推测案件的可能性而已。对于其他人我们也是一视同仁,并没有针对谁存有偏见。整起案件当然还有第三种可能,比方说,对于警方有所隐瞒的赵威信同学,虽然你刚刚讲得义正词严,但我们倒要听听你关于当天晚上十二点左右,为何要到听涛穴的解释。还有,为何没有人主动对警方谈到这么重要的线索?还要我们大费周章才在不断的问话中找出这个疑点。”

真是突如其来的转折,古组长的话似乎有点让人措手不及,随即又引爆了一阵窃语和骚动。

“警方是怎么知道的?”我的心中浮现这个疑问,虽然我也曾觉得赵威信学长那段时间的行踪确实启人疑窦,但是警方没有主动询问,我也不会主动提起,而且与警方的谈话中,我记得我没有漏掉这方面的讯息。

我转过头去问了阿诺一声,阿诺说道:“有这段吗?我那时只想睡觉,而且警方也没问我啊!”

赵威信学长的脸色变了,少掉之前的气势。他讷讷地说:“我……我不认为那很重要,因为那天晚上我根本没到听涛穴。我承认当天我是曾经对大家表示要前往听涛穴向张吉田说明刘产发一事,但实际上我走到沙滩时,我想想应该没必要为了这件尚未搞清楚的事就立刻跑去通知正在闭关的张吉田,而且说不定他早就睡了。因此我立刻折返,后来刚巧遇到在甬道附近搜寻刘产发的郭大富他们,我们就一起回到崖下空地。这样的行程很普通,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觉得没必要向警方特别提起啊!”

“不对吧!赵同学,死者死亡的前后时刻,你出现在命案现场附近,不是最令人起疑的吗?这怎么会不重要呢?你是担心被怀疑才故意隐瞒不说的吧?那好,到底有没有人可以证明你的确是在沙滩时半途折回的?”

“这……我刚刚不是说我遇到郭大富他们……”赵威信学长说。

“没记错的话,你是在弧形甬道遇到他们,但是我刚刚问的是‘沙滩’,有谁可以证明你到底是真的在沙滩半途就折返?还是一路走到听涛穴才回来的呢?”

“我……没……这……怎么会……”赵学长似乎有点狼狈。

“你是故意隐瞒的吗?”

金秀杏学姐说道:“威信有隐瞒吗?如果有隐瞒,警方又怎么会知道呢?就因为是很稀松平常的事,威信既然宣称自己根本没去,心态上当然不会特别去提,警方怎能因为他没主动提及就认为他有问题呢?而且沙滩半途上就折回是很自然的事,在暴风雨的天气,警方要他找出其他目击证人证明自己说的话是对的,这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组长继续说道:“好吧!我们来回忆赵威信同学说的话,再对照我们的调查报告。你说当夜虽然前往听涛穴岛东方向,然而实际上并没到过听涛穴这个命案地点,同时郭大富他们因为找不到刘产发,在午夜十二点五十分左右就回到崖下空地去,那么请问赵同学你也是和他们一同回去的吗?”

“是的。”

“当天晚上,你是何时何地碰到郭大富他们等人呢?能否说得更详细些,前面有天人菊岛的简图,你要不要上前指一下在哪里?”

“我忘了,应该是十二点半过后吧……刚刚有讲过是在甬道这里……”赵威信指着简图。

古组长这时又说:“郭大富同学,你的意见呢?”

郭大富学长闻言,站了起来,红着脸说道:“差不多是那个时候,和我一起的林进君也可以证明社长说得没错。虽然当时下着大雨,又找不到刘产发,大家心急如焚而有点沮丧,不过时间上我倒是记得很清楚……”

“你们这些年轻人,可别再有知情不报或作伪证的情况发生喔!在这么多关心案情的人面前,如果还有说假话的情形发生,那可就和自己与大家过不去了。”古组长一脸严峻地说。

“我们没有说假话!”郭大富学长似乎对警方的诘问态度显得很不满。

“很好,那我请问诸位,从崖下空地到听涛穴要多久?”古组长说。

没有人搭腔。

“我告诉各位,二十分钟左右。通过甬道来到沙滩的半程也顶多十分钟。不知我这么说,在场有没有人不同意的?”

古组长继续自问自答地说:“很好,没有!赵威信同学在一月三十一日深夜十一点四十分左右离开台地,他自称在半途就折返,可是照时间推算,他遇到郭大富等人应该顶多是当天晚上十二点十分左右才对,怎么会十二点三十几分才遇到他们呢?赵社长,对于这段落差时间,你怎么解释?”

古组长讲到最后,显得咄咄逼人。

“我是在半途就打消前往听涛穴去的念头,我稍微修正我刚才讲的话,我没有立即折回,而是过了一段时间才回头。”

“过了一段时间?”古组长拉长音调。

“嗯……”

“那这段时间你在哪里?做什么?”

“我……我……我坐在沙滩往上通往甬道的土阶上。”

“干什么呢?”

“我……我没有干什么……”赵社长语气有点畏缩。

“讲话颠三倒四的,深夜十二点多,外面还下着狂风暴雨,你说你坐在那里没干什么?没干什么还花了二三十分钟,你骗鬼!”此时竟然不是古组长说话,而是张吉田的父亲站起来厉声说道。

“我……”赵社长似乎因为自己的说辞被人找出破绽而不知如何继续说下去。

“赵同学,你最好想清楚,这时你最好别再有所隐瞒。我们给你时间好好想想。”

一阵静默。

社长回过头,满头大汗地看了棒球社的学长们一眼,学长们全低下头来。

“你为什么杀死张吉田?”古组长厉声说道。

这真是惊天动地的调查诘问!

对于警方的突然指控,赵社长愣一愣,脸色大变地说:“我……我没有杀人!”

“他不会杀人!”情况危急中,金秀杏学姐还是帮赵威信学长讲话。

现场一片议论纷纷。

“当然啦!现今的办案方式,最注重的是证据的有无。我们目前没有确切的证据,自然不能一口咬定凶手是谁,但若涉嫌重大,又提不出合理的解释,就难怪我们警方会怀疑了。赵同学,我想你一定没想到张吉田死前会将一些对你相当不利的报告写成信函寄给警方吧!因为他知道这次前来集训可能会有不可预期的危险,所以事先留下了一封重要的信函。在他果不其然死于非命后,幸好还是有人帮他将信转寄给警方!”古组长说着,拿出一封信函。

“信末署名是张吉田的笔迹没错,对于信函内容的疑点,我们这两天也曾调查过,所以对于整件命案的作案动机也有所推测!”

原来警方从头开始讲述案情始终如此自信,是因为有这封检举信!

现场嘈杂起来,古组长示意大家稍少安毋躁。

“我简单地将信件内容说明一下。原来赵威信同学有个化名的银行存折,里面有一大笔来路不明的金钱,是累积一段时间、定期定额的汇款数目。至于汇款来源是谁,我想赵同学自己应该心里有数吧!

“伊本荣得知这笔可疑金钱的来源,但这也很可能是他招来横祸的主因!张吉田对于这个不明账户的内幕也调查得相当清楚,更加推测杀死伊本荣的凶手应该是你。

“但是他对于要不要揭发你这个棒球社长,颇感犹豫,毕竟这对棒球社是相当大的丑闻!万一东窗事发,对球队与社团的伤害将难以弥补!何况伊本荣这桩校园命案兹事体大,张吉田尽管怀疑,手边却没有确切的证据;对于是否要当面与你扯破脸谈开来,他也相当犹豫,所以在前往天人菊岛之前,他就与你私下约好想要在听涛穴谈谈伊本荣案件,这个约定你不会否认吧!可想而知,这种谈判具有相当的危险,所以张吉田将与你约谈的这件事的原委写成一封密函交给你们棒球社某位社员。如今,他事先担心的情况竟然还是发生了,但是相对的,我想你没料到他在生前还真的留有这么一封信吧?”

辛淑贞学姐站了起来。“这封信是张吉田交给我保管的,转交给警方的也是我,警方不需要将我的名字藏起来。我会将这封信交出来,当然代表我会负责。”

“我……我承认我与他有约,但不是在命案那天。”赵威信脸色惨白地说。

“一月三十一日晚上十一点四十分,你说要去通知张吉田关于刘产发失踪一事。我再问一次,你到底有没有到听涛穴去?”

在众人瞩目之下,赵威信社长低下头。

“有……”

“那你刚刚为何要说谎?”

“我只是没想到他后来竟然死了,这太令我意外了,我并不是……故意的。其实我是担心自己会被误会是凶手。”

“那么你们两人在案发那晚,到底有没有谈到存折的事?”

“没有,我真的只是打算去告诉他刘产发失踪的事,但是他整晚似乎心神不宁,所以我留在那里没多久就离开了。不过,我承认我那时是有点想和他谈我的事,探探他的口风,看他到底知道多少。”

“心神不宁?还有你们后来为什么没往下谈?”

“我不知道,他只说可能误会了。我们当时讲话根本搭不起来,我和他说刘产发的事,他却在跟我说伊本荣的事;我想聊棒球社,他却回答杀人就是不对。我根本是在和一个心不在焉的人说话,他那晚突然变得怪怪的。”

“那门板木条的情况呢?你应该知道吧!为何警方在调查时你都不说?”

“我没注意到。”

“没注意?”

“我到听涛穴时,张吉田并非待在听涛穴里面,他那时正在门外抽烟。所以我真的没注意到木板门的情况。”

我回想,发现张吉田学长命案的现场状态,好像在门外大雨打不到的空地沙滩上留有一些烟蒂。

“你想你说的话还会有人相信吗?”古组长冷冷地说。

尽管古组长声色俱厉地对赵威信社长这么说,现场骚动依然不息。社长脸色灰败,似乎忘了辩驳,直盯着古组长。

情况急转直下。

我室友秦博士仍是皱着眉头,不发一语。

显然,古组长逐渐掌握现场的情势。

“对于这些来路不明的钱,你自己要不要公开解释?”

赵威信抿嘴不语。

“不想讲是不是?张吉田的这封死前预留的信交代得很清楚,他暗中调查而知道这件棒球队的丑闻,因此他打算在天人菊岛时找机会当面询问你。他知道这要冒很大的危险,因为他似乎也知道伊本荣的死因,所以预留了这一手。信中提到你接受某政党的金钱收买,倾全力支持政党在校园的暗地活动,信中还控诉你根本是个政治学生!这封信揭露对你不利之处,你要作何解释?有没有要反驳的?我想这很难反驳吧?我们都查过了……”

古组长的话犹如平地一声惊雷,赵威信的表情更加木然。

在这个社会变迁剧烈的年代,校园的民主自觉气氛高涨的环境中,竟然还有出卖学生灵魂的政治学生,这种身份的指控可谓相当严厉的。对于讲究学生的纯洁人格的时代氛围中,棒球社社员听到这种令人讶异的讯息,众人责问似的眼神同时射向赵威信。

对于这么急遽的发展,原本镇静的金秀杏学姐似乎也有些吓呆了。她摇晃着赵威信的手臂,急切地说道:“怎么会……张吉田怎么会……威信,你说话啊!说他是胡说八道啊!你说话啊!”

“我只不过拿了钱……我没有杀人。”

张吉田的家属愤怒地站了起来。

赵威信社长面对如此形势,一阵沉默之后,以迟滞的语气说道:“我承认我被收买了,但我也只是在校园学生选举上面运作而已,我根本没杀人。没错,在来天人菊岛之前张吉田曾经私下约我,要找机会和我在岛上谈谈。我知道他的暗示,他想讲这件事。但是……我刚刚讲过了,我们没有约在命案那天,我根本不知道会有这样内容的信,他指控我杀人……怎么会!我没有杀伊本荣,也没有杀张吉田。”

“还狡辩!”

“我没有杀人!”

“伊本荣因为知道这个丑闻而被你杀害灭口;张吉田因为知道前案的因果关系,于是你继续杀他灭口!刘产发由于目睹你杀了张吉田,所以你也不放过他,是不是?”古组长喝道。

“浑蛋!”张吉田父亲冲上来,劈头就是一巴掌,大家一阵错愕。

现场一片混乱。

“我没有杀他们……”赵威信只能无力地吐出这几个字。

“对不起!对于警方的看法,我有一些意见……”

此时,一个声音在嘈杂的缝隙当中冒了出来,冷静与坚毅的语调,清楚地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际,突然却不急迫,意外却不令我讶异。

是秦博士。

我的室友老秦,此时令人意外地站起来发言。“很抱歉,在这时插嘴,只是我深深觉得在案件——特别是人命关天的杀人事件,如果尚有未能解决的部分,却全然将它推给嫌犯,这不是理想的负责态度!在这个法制的社会中是很难说得过去的。”

年轻的老秦,讲出来的话犹如一剂镇静剂,现场倏地静了下来。我想众人应该都有等待老秦继续往下说明的期待吧!在窃窃私语出现之前,现场一片默然。

小李如果在场,一定会吹个响亮的喝彩口哨。

赵威信学长原本慌乱的表情,顿时露出急切的眼神望着秦博士。

老秦红着脸,却不慌不忙地走到古组长面前说道:“我能不能看一下您收到的所谓张吉田学长死亡之前预留的检举信?”

可以听见旁人的低声窃语,或许大部分人对于这个打扮怪异的年轻人感到好奇吧!

古组长看了老秦一眼,又转头看看许大山组长和在场其他的警察……“他是B大医学院的学生,应该有话要说,我想立场上要看这封信也无可厚非。”许大山组长给了临门一脚。

老秦接过信函看了一会儿。现场竟然出人意料地安静。

老秦向古组长和许组长微笑点头致意,将信函折好递回。

“刚刚古组长说了一段话,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这样的:‘伊本荣因为知道这个丑闻而被你杀害灭口;张吉田因为知道前案的因果关系,于是你继续杀他灭口!刘产发由于目睹你杀了张吉田,所以你也不放过他,是不是?’这段控诉是相当有力的,但是……很抱歉。首先,伊本荣学长的死亡谜团,警方没有解释,最后还冒出刘产发的名字,让我觉得相当突兀。我比较不能接受在命案真相即将揭露的时刻,却将一些其他悬而未决的案子通通推到固定的涉案人身上。刘产发同学死亡,刚刚警方也说是溺死,现在怎么突然反而指控是赵威信社长‘不放过’刘产发呢?这种跳跃性的思考是怎么一回事?或许赵威信学长是张吉田队长命案的涉嫌人,从案发时刻来推测,刘产发同学也可能是张吉田队长命案的涉嫌人,但是从警方之前的说明来看,我看不出赵威信社长到底是哪一点不放过刘产发,而且这封信的内容似乎也没有哪一句话曾经指名道姓、明确指出赵威信学长就是杀死伊本荣学长的凶手,也看不出杀死张吉田学长的凶手就一定是赵威信学长!虽然信件内容会予人这种暗示,但是模棱两可的语句,警方的诠释似乎与我的诠释有很大的差异。”

“呃……很抱歉,你说得没错,我是少说了一部分。刘产发同学是生前落水溺死,但他的脖子后方有被绞勒的痕迹,虽然不明显,但是法医还是有特别注明。也就是说,他可能是口鼻被硬生生强按入水中溺水而死的。”

“但是警方不是说刘产发的死亡时间是五点到八点之间吗?赵威信社长这段时间与刘产发有接触吗?他不是都待在台地这边吗?”

“呃……或许是他在大家睡眠时间,偷偷找机会溜到那个陈尸地点行凶。”

“不对吧,组长,这样变成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的逻辑了。”

“这……”

“请问辛淑贞学姐,张吉田学长把信交给你时,有没有特别交代什么?”

“嗯……他是没多说什么,只说这是关于社团球队的重大秘密与丑闻,希望我能帮他保存,以备不时之需。我根本不知道不时之需是什么意思,但事后回想,这可能是张吉田担心这些证据会被湮灭。因此我一知道发生这种严重事情之后,想来想去实在不对劲,我就立刻将信交给警方。”

“谢谢学姐。所以,其实这几件案件还有许多的疑点,若纯粹只靠检举信或是死者预留的信件当做破案方式,其实也未尝不可,但从过去的经验来看,这种可能会误导办案方向的证据,在效力上是相当薄弱的。”老秦说。

现场的人议论纷纷,面面相觑。老秦在取得了警方同意后,接着转向刘产发的爷爷那里,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我想请教刘爷爷,刘产发会不会游泳?”

刘爷爷以肯定的语气回答老秦:“他不会!”

老秦点点头。“那么再请教B大医学院棒球队这次来集训的队员水性如何?这当中有没有旱鸭子啊?”

我与吴棋学长举起手。

虽然不知道老秦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但我们几个室友免不了低声暗叹:“平时沉默寡言,害羞低调的老秦简直酷毙了!”

秦博士转身对警方说道:“很抱歉,在这个场合,我这个好像是局外人的学生站出来打乱大家的问案与答辩的节奏……但是情非得已,旁观者的我目睹整个案情似乎有些偏离了方向,请容我出来说说简单的意见给大家参考。不过,刚刚赵威信社长提到一些事情,无论是真是假,讯息上似乎说明他应该是最接近张吉田学长死亡前接触到的人,那么可否请他尽可能回忆一下,将那一晚与张吉田学长接触的情况再清楚说明一些?”

赵威信学长可能是因为紧张,重述一次,仍然讲得零零落落。

然而,从他的描述来看,张吉田死亡之前,似乎心事重重,是什么因素导致他这样呢?实在很难判断。但是从他与赵威信学长驴唇不对马嘴的交谈,似乎又和伊本荣学长命案有关。张吉田死亡后手中紧握的干枯天人菊花,还是无法从赵威信学长的描述中看出任何的暗示端倪。

学长回答之后,秦博士接着说道:“毕竟刚刚提及的几个事件,都是与我的母校B大医学院密切相关,身为医学院一员的我,实在无法漠视整起事件的发展方向。尤其凶手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人难以苟同,所以在如此急切的情况下,请在场的前辈与同学们可以耐住性子,听听我心中的看法。”

没有人表示异议,但是不少狐疑的眼光聚拢在他身上。

秦博士就像是个突然冒出来的演说家,说道:“刚才警方提到几个月前本校伊本荣学长的命案。的确,我们也明白当时的案件与这次的案件应该脱离不了关系。就如警方所言,在场的诸位对于两地杀人事件的大概应该很了解,我不需再浪费时间重新叙述案情。我想说的是,因为这些谜团事件,我们几个同学也曾经共同介入了解这些事件的可能性,然而根据我们获得的资料来分析和推理,很抱歉,和警方刚才的说法与想法有极大出入,而这个出入可能翻转整起事件的真相,所以我认为我不该保持沉默。

“其实案情的真相只有一个,理清真相的所在,是所有关心案情的人该有的认知。有时案情看似复杂难解,但是若知道真相再回归事件的原点,那么大家可能会发现整起事件其实是相当简单的。而这个简单性,或许连凶手自己也高估了。

“我指的是伊本荣学长的命案陈尸现场——大体解剖室的谜团!

“关于伊本荣命案,或许大家应该都同意,很可能是所有事件的原点。从这个原点来思考推理,这几起案件并不困难,也能合理解决眼前所有的残存疑问。只是我推理出来的答案,初步看起来与警方有很大的出入。我省略琐碎的旁节,直接点出症结所在。

“去年七月三十日深夜一点多,也就是实际上七月三十一日零点过后的凌晨一点多,有人约了伊本荣学长来到解剖室,进行一桩残酷血腥的犯罪事件,却利用并营造一个谜样的环境,遮掩自己行凶的手法,误导了大家。

“警方没有对这个三重密室谜团提出合理解释,那么再控诉连续杀人事件的凶手,就会犹如缺了好几片的拼图,是相当没有说服力的。所以,我现在就要针对警方没有说明的未解谜团,提出合理解释。

“至于这个迷惑人的大体解剖室之谜是怎么回事?

“其实很简单,凶手利用一年当中的七、八月都是三十一天的特性,使用在解剖室的通行辨识卡上面,一张卡片上下有两个三十一可利用(老秦这时从口袋中拿出一张类似的卡片当众说明)。这么一来,一张卡片就可以当做两张使用,一个人也可以制造两个人使用的假象。

“在没有仿制或外借的情形之下,当天卡片上的‘×’字记号残留数目不符的疑问就可迎刃而解了。如果一张卡片可当做两张使用,凶手和伊本荣学长进入解剖室时,虽有两人各持一张辨识卡,却可以只在凶手的卡片上的七月三十一日底下留上一个‘×’记号而已,这对于伊本荣学长怎么进入解剖室而没留下‘×’的疑问,以及七月三十一日助教卡片和学长们卡片上‘×’字不符的疑问,可以一并得到合理简单的解释!

“既然凶手在三十一日零点过后的深夜与伊本荣学长已经来过解剖室,所以这位自称在三十一日白天曾到解剖室研习的凶手,根本是撒了一个漫天大谎!凶手为了圆谎,利用命案发生日的白天,在解剖室外面暗地里观察记录,找出并且利用一个最适当的时间区隔,利用交接时刻制造与其他人在解剖室外巧遇,让人以为他白天曾使用解剖室的错觉,进一步误导与欺骗大家。

“当然,一张卡片怎么变成两张用途,我表演给各位看看……只要将这张卡片对折,即可等于两张辨识卡。我会这么说也不是无的放矢,因为凶手曾做过实验,确信诡计可行,实验的证据容我等一下再说明。

“当初我们一直想不透,部分原因是受限于我们调查这件校园命案时,获得的辨识卡使用数据是影印的。在影印效果上,纸张的皱痕若不特别注意,根本就很难发现!很不幸的,凶手自以为巧夺天工的设计仍有致命败笔。

“这个败笔将事件的庞杂度缩成一个简单的点,也将凶手自己绑死在这个点上。

“既然命案是发生在管理员链条上锁的时间之外,那么管理员在三重密室最外面的栅栏锁上的链条锁,对于凶手而言,没有密室封闭的意义。

“另一方面,凶手将伊本荣学长引诱至解剖室内,因为冷藏间的门锁问题,这种密室中的密室的情况,令大体解剖室的案件更为难解,但是只要以科学方式思考其可能性,这个冷藏间的密室之谜,就没什么困难了。

“比方说,管理员自认已将冷藏间上锁,然而那种将锁臂往下压的锁头,不去注意的话,很可能管理员自己也没有确实了解锁头到底有没有压好并锁上,或许凶手发现了,并在谋害伊本荣学长的地点上加以利用。至于其他人是否注意到冷藏间上锁的问题,对凶手其实无所谓,因为密室的同时加成成立只是让案件更加困难,只不过林美树学姐在命案发生之后,碰巧发现冷藏间确实是上锁的。这段巧合的证言某种层面上意外帮了凶手的忙,也更加迷惑警方与相关调查人员。

“我们相信,在林美树学姐之外,还有张吉田队长暗中追查此案的真相,而且直触案情核心。凶手在大感危机之下,找机会在解剖室导演了一幕喷漆的迷雾,我想其用意除了要迷惑一般无法看清事件真相的旁观者外,不外是想试探张吉田队长究竟了解真相到何种程度,因为张吉田队长明明应该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为何不揭发出来?

“其实张吉田队长一则是顾虑同学及社团情谊上,才迟迟不公开真相;二则除了证据的求证补齐之外,当然他也还在寻找适当机会与凶手正面摊牌并谋求挽救之道吧!而这次天人菊岛集训就是张吉田队长找到的摊牌时机。

“因为凶手很有自信就算张吉田队长知道事件真相,也没有确切的证据能定他的罪,而且解剖室谜团未能解决,他就自信可立于不败之地。的确,在前来天人菊岛之前,张吉田队长仍想不透大体解剖室的谜团,只不过后来他却超乎凶手意料地逐渐接近命案核心,而且极可能在此次集训和凶手就伊本荣命案直接摊牌,所以凶手不得不再筹划此次天人菊岛血腥之旅的谋害计划。”老秦讲到此处略为一顿,“所以,凶手的确就在现场的我们之中。”

老秦往后向警方欠身致意,继续说:“或许对于我这种自说自话的推理方式,凶手即使不满意,也不免心惊胆跳吧!因为我似乎正将他自认为无懈可击的计划一一击破。

“刚才我先问了刘老先生一个问题,是关于刘产发的游泳水性问题。在场各位应该都听得一清二楚,如果我没记错,刘产发虽然是陈尸在岛屿南端乱石堆的水洼中,但是这个水洼与T字形信道末端出口是没有直接相通的。也就是说,刘产发是钻过T字形信道来到岛屿南端,后来溺死于另一洼池水中。从警方方才说的话来看,仍有很高的他杀成分,但无论是否有他杀成分,溺死的过程听起来也很奇怪。

“奇怪之处在于,在T字形信道尾端的水道入口与外面的乱石堆水洼间形成一个ㄩ字形的水道。这个ㄩ字形水道并不深,刘产发虽然不谙水性,就算掉了下去,就算照明不佳,若非极大的外来水流吸力,依然可以爬上T字形信道,而不至于溺死才对;但他竟然溺死在乱石堆出口外的另一个水洼,这更是令人纳闷,何况还是被人硬按住头部溺水而死,因此整个情节思考起来,相当令人纳闷。

“若他从这个T字形信道尾端的水道潜水到乱石堆这一侧的水洼,虽说乱石堆这边连接的水洼水深不过三四公尺,但是我认为刘产发应该没有勇气这么做。第一,他不谙水性。就算是水性不错的人,面临这种ㄩ字形水道,若非知道出口通往何处,并且相当了解通往之处的水深,应该不敢贸然利用这种水道潜出才对吧!这种心理不难理解。第二,同样让我很难信服的是,刘产发如果真的是第一次来到天人菊岛,在连球队的学长似乎都不知道有这条T字形秘道存在的情形之下,那么发觉并利用这条秘道的刘产发,若不是有人事先告知,就是当初消失的刘产发不是真正的刘产发。”

老秦讲到这里,果然是一阵讶异的回应。

“但刘产发的尸体确实是在这里发现的!”

“法医不是证实死者就是刘产发吗?”

老秦没有响应,只是从容地走到我们B大医学院学生的座位当中,显得成竹在胸。突然他做了一个举动,并且说了一句话,让全场的惊愕推向另一个高潮!

“夏明学长,你现在要不要自己说明呢?”老秦扯下了夏明学长的长发,竟然是一顶假发……夏明学长的脸色骤变。

“还是要学弟我帮你说明呢?在这里,身为学弟的我,是不是该对于学长如此心狠手辣的手段感到心寒?”老秦冷冷地说。

“张吉田队长除了知道赵威信学长是政治学生的秘密,可能也知道伊本荣学长命案的真相,而且在这次天人菊岛集训中应该会摊牌。于是你利用一个简单的变身诡计,让当天看起来不在岛上的你能在一月三十一日行凶。因为你和刘产发在身高和体型上十分相似,身上穿着棒球装,脸上戴着遮光的风镜和口罩,你只要将长发摘下,在一月三十一日一群人准备来天人菊岛之前,你因为先行离开,所以可以和刘产发共谋利用上厕所的时间来交换身份,换下球衣,再溜到船舱内。由于刘产发自始至终都假装身体不适,也不和其他人打招呼,所以这个交换身份的诡计,在下雨的当天都无人察觉,代表你们的佯装似乎很成功。一些你的同学与队友在你的刻意避开下,一时之间并未察觉你们两人的身份已经对调。

“你到了岛上就消失在众人眼前,此时你应该早就躲在岛上的秘道中,利用这个T字形的秘道来进行谋害计划。表面上,赵威信学长获得的金钱,全部是某政党以校园活动费的名目私下赠予的,中间的关系人其实就是学长你。由于你始终隐于幕后,因此没有人知道你是某政党专属的地下活动学生。我想赵威信学长应该也不知道你另一层身份,所以当张吉田暗示他社团有政治力的金钱介入时,要找机会和他一谈,赵威信学长只知道事情不好了,以为张吉田指的是他。

“从那封留给辛淑贞学姐的信件来看,其实张吉田学长只知道赵威信学长有个化名的账号,所以他真正怀疑的除了赵威信之外,更怀疑夏学长你在校园不为人知的角色。

“此次来天人菊岛,除了想向赵威信学长求证之外,他真正想知道的是夏明在整个校园的幕后角色。尤其夏明除了政治学生身份之外,是不是伊本荣命案凶手?

“为何我会有这样的诠释与推测呢?因为当我追查伊本荣命案的凶手时,我发现有个人其实也很接近命案真相的核心,那个人就是张吉田学长。

“虽然我与他没有实际的接触,但在很多事件调查的踪迹上,我和他却有交集。

“虽说夏学长你可能不知道张吉田队长要告诉赵威信学长什么,也不知道这次来到天人菊岛,张吉田是否真的要和你摊牌,但是你真正担心的是张吉田学长知道多少、会不会把这个结果告诉其他人,所以你迫不及待地在抵达天人菊岛的当天晚上故布疑阵,并杀害了张吉田队长!你虽然聪明,但是从天人菊岛的案件中,还是看得出来你的慌乱与急就章。因为暑假在天人菊岛的投手集训,你是其中一员,因此你当然有机会知道如何利用环境因素,使你这次误导谋杀案趋向完美。

“我曾想过,当你谋害张吉田队长之后,如果正在布置现场密室状态时被他人目击,岂不功亏一篑?后来发现这不是问题,因为当时正在下大雨,如果有人从甬道方向往听涛穴而来,你还是很容易察觉。先不论大部分人都在台地,没有真正要事也不会来听涛穴,就算要来,手电筒的光线远远就可以照到。

“行凶的时间点刚好就在赵威信离开听涛穴之后。

“你杀了张吉田之后就躲回秘道中,等着一大早真正的刘产发来换身份。我认为你为了小心起见,必然不会大摇大摆走在沙滩与甬道上,所以在刘产发陈尸处的ㄩ字形水道口发现的手帕,若是你故意留下的,我想你的用意是想让人以为刘产发是利用这条水道潜到乱石堆这一侧吧!因为杀死张吉田后,你开始预留脱罪的后路。

“你想将罪嫌赖在刘产发身上。

“所以当刘产发到达天人菊岛时,你在乱石堆旁边约他,将他杀了之后换回身份,再到台地上与其他人会合。这时你又犯了一个错误。

“或许当天扮演你的身份的刘产发瞒过了和他一道前来的黑号船长,但是他在六点十分到达的时候,我的室友、也是这次集训成员的蓝霄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但是一样的疑问是,在六点十分到达并下船走下甬道的‘夏明’,为何直到六点四十分才到台地上来?我想简单的解释是,真正的夏明在甬道的半途,拦住约好的假扮夏明身份的刘产发。两人来到乱石堆,夏明惇学长谋害了刘产发之后,再把身份换回来。

“但是溺水布置因为水洼池不同,透露着让我深思的奇怪之处。这是我认为你涉嫌重大的推理!

“回溯当初,因为伊本荣学长正要创作一部推理小说,你以此为借口,将伊本荣学长约出来,你的借口是可以提供一个密室诡计给伊本荣学长当做创作资料。伊本荣学长不疑有他,依约前往。讽刺的是,你提供的密室诡计竟然直接应用到谋害伊本荣学长上。虽然从时间上来考虑,伊本荣学长这时应该已经知道谁是政治学生,只不过你应该不是此时伊本荣学长心中的人选,否则他不会单独和你一起出现在解剖室才对。为什么呢?既然他要到解剖室寻求创作素材,心态上应该认为此行没有危险才对,而且对方不会是伊学长认为的职业学生,才合乎常理以及合乎伊本荣学长的个性。所以,赵威信学长应该不是和伊学长一同出现在解剖室的人。

“那个人就是你!你才是命案幕后的真正凶手!

“至于新生刘产发的死,他只不过是你吸收的新政治学生,只以为收一点钱帮你完成变身诡计。他根本不晓得你的目的,还以为是好玩又有钱可拿的恶作剧,哪知道在筹划一开始,你竟然就打定主意让他背黑锅,再度夺走一条年轻的生命。”

可以想象夏明学长能做的反击是多么有限。他看着老秦的眼神充满疑骇、难以置信。老秦的推理犹如始终跟着凶手后面目睹一切行凶过程,难怪在事件最后,夏明就像见鬼似的呢喃道:“他不是人……”

老秦继续往下说明。“我对你的指控证据就是:我前面说你曾经事先做过实验利用辨识卡来犯罪,我想请问的是,七月二十五以及八月二十五两天,原本不应使用解剖室的你,怎会各留下一个‘×’记号?八月三十一日你应该在澎湖比赛,怎会出现‘×’记号?因为你在七月三十一日利用辨识卡打上了,只不过警方到了九月二日才调查辨识卡的使用情形,重点也局限在七月三十日和三十一日两天以及八月二十五日,所以你也不怕当时就被识破诡计。至于张吉田学长死前手中握的天人菊,并非表示凶手是澎湖人,而是指暑假集训的投手群中的某人才是谋害他的凶手,这起命案的破案关键,是在去年七、八月,正是天人菊盛开之季。他以这个暗示来对凶手做死前的强烈控诉!而我,愿意仅以以上推理,响应他的死前控诉!”

意外的场合,意外的结局导向。

大部分的人也许还在为秦博士的推理惊异不已。

夏明学长会俯首认罪,坦承败给老秦,是输在他那鬼魅般不可思议的准确推理,毫无留下可以争辩脱罪的空间。诸如伊本荣学长生前带的随身背包等补强证据的追查,则是后来的事。棒球社的衰败却因此案而开始。

闲云野鹤一般的戴生彬学长当初离开棒球队,何尝不是因为对于政治黑手进入校园作个人的无言抗议?然而对我们几个室友而言,除了老秦一炮而红是理所当然之外,眼前的校园美女对我们的吸引力才是现实的意义。

“你好,我们是秦博士的室友,有困难的事情不能解决的,找我们就没错!哈哈,开玩笑的啦!不知有否荣幸邀请你看电影?”

“很抱歉!”

“我们是秦博士的室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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