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之终章
月亮注视着一切。天空西边的火烧云映照在月亮上,把满月染成了纯红色。
顶着月亮的山脊以湖岸线为对称轴描画出上下对称的图案,形成宽度不等的带状物,横架在对岸上。茂密的森林在带状物的中间化为黑影,树干林立的样子如同条纹图案一般浮现其间。
湖面成为巨大的镜子,倒映出暮色尽染的天空。染成血色的满月模糊的浮现在镜面上,似乎要掠过颠倒的山脊。
太安静了。
湖的西岸边有白桦林,枝头的叶子已经失去了绿色,变成一片黑色。
白桦木的深处有一栋陈旧的洋馆。
覆盖在外墙上的爬山虎也融入了沾满暮色的墙壁中,这栋漆黑的建筑不似此世之物,仿佛展现出了异世界中的轮廓。
从这个巨大的黑块中伸出了一座遥指天空的塔。在黄昏中也化作了黑色的轮廓。
塔的东面、尖顶的正下方开着一扇法式窗户。窗户外侧有露台,一个男人正靠在扶手上。
男人和周围的风景一样动也不动,宛如雕像似的。染红的月亮照向他所在的露台,把那里装饰成了一座舞台。
女人正在下坠,一直往下掉。冲向地面,冲向死亡。
据说在迎接死亡的瞬间,会在大脑内回顾自己的一生。在死亡前的一瞬间里,人生经过的所有场面都会如同走马灯般毫无条理的闪过眼前。
她正朝向死亡不断的下落,身上也发生了这样的现象。
这位叫做相马和实的少女,以辰巳丸实这个笔名出道成为作家,作品被改编为游戏,爱上了相识的男人。当她知道这个男人爱着另一个女人后,因憎恨而杀掉了她,然后直到被男人推落——在她的一生中重要的事、以及不重要的时都化作零乱的断章,在她冲向死亡的路上,如同走马灯一般闪过她的眼前。
她在这个瞬间看到了过去的场景,听到了过去的声音,闻到了过去的气味,尝到了过去的味道,感受到了过去的触感。
但时间无情的回到了现实,回忆的时间已经结束了。
她的眼睛穿过在眼前摇晃的头发,看到塔的壁面正以飞快的速度向后滑过。耳朵听到了空气呼啸而过的声音,皮肤感受到了挤压身体的风压力。
森林沙沙作响。
她看向下方——或者应该说是上方,在发带的远方能看出室外平台的石地板迅速的向自己靠近。图案不祥的石地板在一个月前饱饮了另一个女人的鲜血,眼见着就来到了面前。然后——
全身受到冲击的同时,耳畔响起了巨大的声音,其中一部分是来自她的身体内。
为防备这个瞬间而早已闭紧双眼,但视野中却充满了白光,还留有红色的残像。随后颜色消失了。她的眼睛再也看不到任何的颜色。
在撞击地面的瞬间,体内膨胀,似乎感到后背和四肢胀大了三倍有余,但不知何时就失去了感知。来自身体的情报无法再传入她的大脑,也无法判断大脑发出的情报是否传达到了四肢。
不知道脖子下面的身体还存不存在。
声音也消失了。没有任何声音能传入她的耳中。
她最后只剩下了嗅觉和味觉,但感知到的都是血液的气味和味道。鼻孔里汩汩的流血,积成一摊。
她呛了一下,仅存的理性最后做出了这样的预警。
但她没有打喷嚏,因为她的呼吸已经停止了。
这是昏暗的通顶空间。
楼梯沿着壁面折曲的向下延伸,男人顺着楼梯往下走。
二层的回廊有人。
男人一言不发的走到了那个人的身边。
“十河——”
“天童——”
男人知道对方已经知晓了一切。但他必须说出来。
“辰巳跳下去了。”
男人的话空洞的回响在高高的通顶空间中。
因为这是流程,男人明知是谎话也必须报告此事。而且,大概同样知道这是谎言的对方听到后,也不得不点头。
虽然只有这两个人,虽然没有第三者看见,但也不能省略。这是两人为了自己的仪式。
“打电话叫救护车吧。”
对方说完后,仪式完成了。男人面朝着对方离去的背影,毫无意义的低下了头,当然无法向走下昏暗楼梯的对方传达任何东西。
然后男人抬头看向了通顶的空间。
四周模糊的灯光照出了沾着污渍的石制墙面,以及沿着墙面螺旋上升的楼梯。
在这个塔里没有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