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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迈克坐在以前来过的那间审讯室里。不过,这次是和儿子一起。

特别探员达里尔·勒克鲁和美国检察官助理斯科特·邓肯一直都在努力整理这个案件。迈克知道,他们——罗斯玛丽、卡森、DJ·赫夫,很可能还有他的父亲,其余的混混都在这里的某个地方。他们将这些人分类隔开,希望能够减少诉讼案件。

他们已经在这里待了几个小时。迈克和亚当还得回答一个问题。他们的律师赫斯特·克里姆斯坦恩,拒绝让他们回答。此刻,只有迈克和亚当坐在审讯室里。

迈克看着儿子,觉得心都要碎了。他开口说道:“会没事的。”这句话他也许已经说了五六次。

亚当还是没有反应。可能是受惊过度。当然,震惊和少年忧郁之间有明显的区别。赫斯特情绪非常激动,而且越来越糟。这一点完全可以看得出来,她不断地进进出出,不断地问些问题。每当她询问具体的细节时,亚当都只是摇头不语。

她最后一次过来是在半小时之前,离开的时候对迈克说了两个字:

“不妙。”

此刻,门又一次开了。赫斯特走了进来,抓住一把椅子,拖到亚当旁边。她坐下来,将脸靠近他,只有一英寸远。他将脸转向一边。她两手托住他的脸,扭向她自己,然后说:“看着我,亚当。”

他很不情愿地照做了。

“现在都成了你的问题。罗斯玛丽和卡森都在说是你的错。他们说,偷窃你父亲的处方笺并发展到下一步都是你的主意。他们还说,是你找到他们的。看样子,他们还会说,你的父亲也是幕后策划人。原因会是,你的爸爸想找赚取外快的办法。这座大楼里的禁药取缔机构官员刚刚得到了一份表现业绩的材料,因为他们在布卢姆菲尔德逮捕了一个做出同样事情来的医生——他为黑市提供非法处方。所以,他们喜欢这方面的材料,亚当。他们希望是医生和儿子共谋,因为这样会轰动媒体,他们就可以晋升。你听懂我说的话了吗?”

亚当点点头。

“那么,你为什么还不告诉我真相?”

“那个无关紧要。”亚当说。

她摊开双手:“什么意思?”

他只是摇摇头:“就是我说的和他们说的不同,也是没用的。”

“你说得对。不过,你看,现在有两个问题。首先,不止是他们,他们还有卡森手下那一帮人来证明他们说的。当然,如果卡森和罗斯玛丽要他们证明你在宇宙飞船上接受过肛门探针检查,他们都会干的。所以说,对我们来说,这不是大问题。”

迈克说:“那么,大问题是什么?”

“最有力的证据是那些处方笺。你不可能把它们直接推到罗斯玛丽和卡森身上。这可不是一个容易说清楚的证据。但是,他们可以直接把它们推到你身上,拜医生。显而易见。它们是你的。他们也可以轻松地指出,这些处方是怎么从A地——就是你,拜医生——到B地——这个非法市场的。那就是通过你的儿子。”

亚当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怎么了?”赫斯特问。

“你不会相信我的。”

“宝贝,听我说。我的工作不是要去相信你。我的工作是为你辩护。你可能担心你妈妈不相信你,对吧?而我不是你妈妈。我是你的律师,而且,此时此刻,我们最好这样。”

亚当望向他的父亲。

“我会相信你的。”迈克说。

“可是,你以前不相信我。”

迈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在我电脑上装了那个东西。你还偷听我的私人对话。”

“我们那是担心你。”

“你们可以问我的。”

“我问了,亚当。我问了不下一千次。你要我们别管你,要我们离开你的房间。”

“嗯,小伙子?”是赫斯特,“你们父子之间的对话令人感动,真的,很感人。我都想哭了。但我是按小时收费的,很贵。所以,我们还是回到这个案子上吧?”

刺耳的敲门声响起。门开了,特别探员达里尔·勒克鲁和美国助理检察官斯科特·邓肯走进审讯室。

赫斯特说:“出去。这是私人谈话。”

“这里有人想和你的委托人见面。”勒克鲁说。

“即使是穿着紧身衣的杰西卡·阿尔巴,我也不在乎——”

“赫斯特?”勒克鲁打断她,“现在,相信我。这很重要。”

他们走到一边。迈克抬起头。他不知道在期盼什么,但肯定不是这个。亚当一看到他们,就哭起来。

是贝齐和罗恩·希尔走进了房间。

“她们究竟是谁?”赫斯特问。

“斯潘塞的父母。”迈克回答说。

“哈,到底在玩什么感情把戏?我希望他们出去。我希望他们现在就出去。”

勒克鲁说:“嘘。听着就行了。不要说话,只听。”

赫斯特转向亚当,把手放在他的前臂上:“一个字也不要说。听到我说的话了吗?一个字都不要说。”

亚当只是不停地哭泣着。

贝齐·希尔在桌子对面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她的双眼里也是泪水。罗恩站在她身后。他双臂抱在胸前,眼睛盯着天花板。迈克可以看到他的嘴唇在颤抖。勒克鲁退后站到房间一角。邓肯站在另一角。

勒克鲁开口说道:“希尔女士,你能告诉他们你刚才对我们说的那些话吗?”赫斯特·克里姆斯坦恩的手还放在亚当的前臂上,随时准备阻止他开口说话。贝齐·希尔只是看着亚当。亚当终于抬起了头,看向她。

“发生什么事了?”迈克问。

贝齐·希尔终于说话了:“你对我撒了谎,亚当。”

“哈,哈。”赫斯特说,“如果她打算指控欺骗,我们马上就中止谈话。”

贝齐的眼睛始终看着亚当,并没有理睬赫斯特的咆哮:“你和斯潘塞不是因为一个女孩起了争斗,对吧?”

亚当没吭声。

“是吗?”

“不要回答。”赫斯特轻轻捏了捏他的前臂说。

“我们不会谈论任何所谓的打斗——”

亚当没等她说完,就抽开了自己的手臂:“希尔女士……”

“你怕他们不相信你。”贝齐说,“而且,你也担心会伤害了你的朋友。不过,你不会伤害到斯潘塞的。他已经死了,亚当。这不是你的错。”

泪水不断地从亚当脸上淌下来。

“你听到我的话了吗?那不是你的错。你完全有理由对他发怒。他爸爸和我都非常想念和斯潘塞在一起的日子。我们余生都必须面对这个事实。如果我们更留心一些,也许,我们能够阻止他——或者,也可能没有办法救他。我现在也不知道会怎样。但是,有一点我清楚:那不是你的错,你不应该对此负责。他已经死了,亚当。没有人能够再伤害他了。”

赫斯特张了张嘴,但没有说出话来。她自己咽回了要说的话,只在旁边看着。迈克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告诉他们真相。”贝齐说。

亚当说:“没有用的。”

“不,有用,亚当。”

“没人会相信我的。”

“我们相信你。”贝齐说。

“罗斯玛丽和卡森会说是我和爸爸干的。他们已经这么说了。所以,为什么还要再把其他人的名字也拉到这摊浑水里?”

勒克鲁说:“你昨天晚上想结束这一切就是因为这个吧。你打算用窃听器告诉我们罗斯玛丽和卡森威胁了你,是吗?他们说,如果你说出来,他们就把一切推到你身上。就像他们现在做的那样,他们会说是你偷了处方笺。而且你还要担心朋友们。他们可能都会有麻烦。那么,你还有什么选择?于是,你只好任由它继续那样。”

“我不是担心我的朋友。”亚当说,“但是,他们会把罪过都推到我爸爸头上。他的执照肯定会被吊销的。”

迈克感到自己的呼吸都不正常了:“亚当?”

他看向他的爸爸。

“只管讲出真相。不要担心我。”

亚当摇摇头。

贝齐伸出手,摸着亚当的手:“我们有证据。”

亚当看起来有些迷惑不解。

罗恩·希尔往前走了一步:“斯潘塞死后,我搜查了他的房间。我发现……”他停下来,哽咽着,眼睛再一次看向天花板,“我不想告诉贝齐。她已经够痛苦了,而且,我觉得,说出来又能有什么不同呢?他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她再经受更多的痛苦呢?你也是这么想的,不是吗,亚当?”

亚当什么也没说。

“所以,我什么也没有讲。但是,就在他死的那天晚上……我搜了他的房间。在他的床下,我发现了八千美元的现金——还有这些。”

罗恩将一本处方笺扔到桌上。一时间,每个人都只是盯着它。

“你没有偷你父亲的处方笺。”贝齐说。

“是斯潘塞偷的。这些是他从你们家偷来的,对吗?”

亚当低下了头。

“他自杀的那个晚上,你发现了。你和他对质。你当时非常愤怒。你们打了一架。你是在那时才打他的。后来他给你打电话,你不想听他道歉。他这次做得太过分了。所以,你让他的电话转进了语音信箱。”

亚当用力闭上了眼睛:“我应该接听的。我打了他。我骂了他,还说我再也不想和他说话。然后我留下他一个人,当他打电话求救的时候……”

这时,房间里简直炸了锅。当然,有人哭了。大家相互拥抱,道歉。

伤口被揭开,又被缝合。赫斯特成功了。她抓住勒克鲁和邓肯。他们全都看到了在他们眼前发生的事情。没有人想起诉拜父子了。亚当会合作的,会协同他们将罗斯玛丽和卡森送进监狱去的。

不过,那是改天的事情。

那天晚上晚些时候,在亚当回到家,拿回他的手机后,贝齐·希尔过来找他。

“我想听听。”她对他说。

然后,他们两个一起听了斯潘塞结束自己的生命之前最后的留言:

“这不是你的错,亚当。好吗,兄弟。试着去理解吧。这不是任何人的错。只是因为太难了。一直都是太难了……”

一个星期后,苏珊·洛里曼敲响了乔·刘易斯顿的屋门。

“是谁啊?”

“是刘易斯顿先生吗?我是苏珊·洛里曼。”

“我很忙。”

“请开开门。我有重要的事。”

沉默了几秒钟后,乔·刘易斯顿按照她的请求打开了门。他还没有刮过脸,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T恤,头发乱蓬蓬地翘了起来,眼中还残留着睡意。

“洛里曼夫人,这个时间不合适。”

“对我来说也不合适。”

“我已经被解雇了,不是老师了。”

“我知道。听到这个消息很遗憾。”

“那么,如果是关于你儿子的捐赠查验……”

“就是这件事。”

“你不会还觉得,我是可以提供捐赠的人吧?”

“这个你就想错了。我是这么认为的。”

“洛里曼夫人……”

“你身边有过亲人去世吗?”

“是的。”

“你不介意告诉我是谁吧?”

这个问题很奇怪。刘易斯顿叹了口气,直视着苏珊·洛里曼的眼睛。

她的儿子快要死了,由于某种原因,这个问题对她似乎很重要:“我的妹妹卡西。她像个天使一样。你决不会相信她会发生什么不测。”

苏珊当然知道这一切。新闻里到处都是关于卡桑德拉·刘易斯顿死前的丈夫和那些谋杀案件的描述。

“还有其他人吗?”

“我哥哥柯蒂斯。”

“他也是个大好人吗?”

“不,刚好相反。我和他长得很像。他们说,我们就像是从一个模子里铸出来似的。不过,他一生都麻烦不断。”

“他是怎么死的?”

“被杀死的。很可能是在一次抢劫中被杀死的。”

“我带了捐赠护士来。”苏珊看向身后。一个女人从车里出来,向他们走过来:“她可以马上给你抽血。”

“我不明白。”

“事实上,你没有做过任何可怕的事情,刘易斯顿先生。当你意识到你以前的妹夫在做什么的时候,甚至还报了警。你必须开始考虑重新来过。而这一步,也就是你愿意帮忙,尽管你的生活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你还是愿意努力拯救我的孩子。我想,人们会关注这点的。拜托了,刘易斯顿先生。难道你不想尽力帮助我的儿子吗?”

他看起来好像要拒绝。苏珊希望他不会那样做。但是,他如果真的那么做了,她也准备告诉她,她儿子卢卡斯十岁了。她准备提醒他,他的哥哥柯蒂斯是在十一年前死的——也可以说,是在卢卡斯出生前九个月死的。她会告诉乔·刘易斯顿,现在找到合适的捐赠最好的概率是通过同一基因的叔叔。苏珊希望不用说这些。不过,现在她愿意这样说。

她必须这样说。

“求求你。”她再次说到。

护士越来越近了。乔·刘易斯顿又看看苏珊的脸,肯定看出了她绝望的心情。

“好吧,可以。”他说,“进来吧,这样我们才好抽血。”

生活这么快就恢复正常,令蒂娅有些惊讶。

赫斯特一直都是说话算话。用专业的话来讲,就是没有第二次机会。

所以,蒂娅递交了辞职信,现在正在寻找新的工作。迈克和艾丽尼·戈德法布洗清了所有与他们的处方相关的罪名,医疗委员会正在做形式上的调查。不过,在此同时,他们可以像以前一样继续从业。有传言说,他们已经为卢卡斯·洛里曼找到了配型成功的肾源,但迈克对此不想发表看法,所以她也没有逼问下去。

在最初令人难过的几天里,蒂娅以为,亚当会改变自己,成为一个可爱听话的孩子……不过,事实绝非如此。话又说回来,男孩一般都不会像电灯开关那样转变得那么快。亚当比以前要好些,这一点毫无疑问。

此刻,他正在外面的车道上玩守门员的游戏,而他的爸爸则在向他射门。

每次迈克把一个球从他旁边射进门,都会大喊一声:“得分!”接着就会哼起游骑兵队破门时播放的音乐。那种声音听起来熟悉而令人欣慰。不过,要是在以前,她也会常常听到亚当一起哼唱的声音。现在,今天,亚当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玩着,而迈克的声音里也有一丝古怪,混杂着喜悦与绝望。

迈克还是希望孩子回到以前的样子。但是,以前的亚当已经不见了。也许,这样也没事。

莫的车子驶入了车道。他要载他们去看在纽瓦克举行的游骑兵对阵恶魔队的比赛。安东尼——和莫一道救了他们命的人——也要去。迈克以为,第一次在那条小巷里是安东尼救了他,但事实上是亚当拖住那些人很长时间才救了他——他身上的刀疤就是证明。对于父母来说,意识到这样的事情——儿子救了父亲——是很激动的。迈克常常眼眶湿润地想说些什么,但亚当总是不听。他是那种沉默却又勇敢的孩子。

像他爸爸一样。

蒂娅看向窗外。丈夫与儿子正向房门走过来,准备和她说再见。她向他们挥挥手,给他们一个飞吻。他们也向她挥挥手。她看着他们钻进了莫的车子。她一直看着他们,直到车子转过路弯消失不见。

她大喊道:“吉尔?”

“我在楼上,妈妈!”

他们已经把亚当电脑上的间谍软件卸载下来了。也许,你会有一千个理由来辩解安装间谍软件的好处。比如,如果罗恩和贝齐对斯潘塞监视得更密切一些,他们也许就能救了他。不过,也可能不行。宇宙中存在一定的命数和一定的随机性。迈克和蒂娅一直那么担心他们的儿子。

然而,最终离死亡更近的人却是吉尔。是吉尔遭受了不得不开枪杀死另一个人而造成的心理创伤。为什么?

这就是随机性。她刚好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了错误的地点。

你可以侦察,但是无法预测。亚当可能自己就能找到解脱麻烦的办法。他本来可以录制那盘带子,迈克也就不会被袭击,还差点丢了性命。

那个疯狂的孩子卡森也不会拿枪对着他们。亚当也不会还在疑惑他的父母是否真的信任他。

信任就是这样子。你可以理所应当地打破它。但是,它会一直保持打破的状态。

那么,蒂娅这位母亲从过去发生的这一切中学到了什么呢?只要尽力就够了。你干涉他们是出于好意。你要让他们知道,他们有人关爱。

不过,生活的随机性太高,你不可能做更多。你不可能真正地控制生活。

迈克有一位朋友,过去是篮球明星,喜欢引用犹太人的话。他最喜欢的一句话是“人生远在人的计划之外。”蒂娅一直都没有真正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她觉得,这句话只是给人一个不用尽力的借口,因为上帝无论如何都会干扰你的。不过,这样理解是不对的。它在告诉人们:你可以付出你的全部,可以给自己最好的机会,但控制别人只是一种幻想。

也许,真正的生活比这个还要复杂。

我们可以从反面来辩驳——偷窥救了他们所有人。一方面,偷窥使他们意识到亚当处在困境。

但还不只如此,吉尔和雅斯敏因为偷窥知道了盖伊·诺瓦克手枪的事情—一如果不是那样,他们可能全部死掉了。

如此讽刺。盖伊·诺瓦克在家里保存了一把装有子弹的手枪。这个做法没有带来灾难,相反却救了他们所有人。

想到此,她摇摇头,然后打开冰箱门。他们的蔬菜已经吃完了。

“吉尔?”

“什么事啊?”

蒂娅拿过钥匙和钱包,又去找手机。

她的女儿已经从枪杀事件中恢复了正常,容易得有些惊人。医生警告她说,这可能是一种延后反应,也可能是她意识到自己做的事情是合理而必要的,甚至是一种英雄行为。吉尔不再是一个孩子了。

蒂娅把手机放在哪里了?

她本来肯定自己把手机放在餐桌上了。就在这里。不到十分钟之前。

就是这个简单的想法改变了一切。

蒂娅感到自己的身体僵硬起来。因为幸存下来后的放松,他们放任了很多事情。不过,突然之间,在她盯着她确信自己放置手机的地方时,她想到了所有那些还没有找到答案的问题。

第一封邮件,引起一系列麻烦的那封邮件,关于到DJ·赫夫家参加派对的那封邮件。根本没有什么派对。亚当从未看到过那封邮件。

那么,是谁发的?不会是…

蒂娅一边找着手机,一边拿起家里的固定电话,拨了一个号码。电话铃声响了三声之后,盖伊·诺瓦克接听了电话。

“嘿,蒂娅,你好。”

“你告诉过警察是你发出了那个录像?”

“什么?”

“玛丽安娜同刘易斯顿先生发生关系的那个录像。你说是你发出去的。是为了报复。”

“然后呢?”

“你根本不知道那件事,是吧,盖伊?”

对方没有回答。

“盖伊?”

“别再问了,蒂娅,”

他挂断了电话。

她悄悄地沿着楼梯慢慢走上去。吉尔在她自己的房间里。蒂娅不想让她听见。所有的事情都集中到了一起。蒂娅一直对此有所疑问,就是那两件恐怖的事情——纳什的疯狂,亚当的消失——刚好同时发生。有人曾经开玩笑说,祸不单行,你最好当心点。不过,蒂娅一直没有把别人的提醒放在心上。

关于赫夫家举行派对的那封邮件。

盖伊·诺瓦克抽屉里的手枪。

寄到多莉·刘易斯顿地址的那个性爱录像。是什么将所有这些联系到一起的?

蒂娅转过屋角,问道:“你在做什么?”

吉尔听到妈妈的声音马上跳起来。“哦,嘿。只是在玩敲砖块的游戏。”

“不对。”

“什么?”

她和迈克曾经开过玩笑,说吉尔是个爱管闲事的人,是他们的小小小间谍。

“我只是在玩。”

但事实上不是。蒂娅现在明白了。吉尔一直拿着她的手机不是为了玩视频游戏,是想查看蒂娅的短信。吉尔用他们房间里的电脑不是因为它更新,效果很好,而是想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吉尔讨厌自己被人当成孩子对待。所以她偷窥。她和她的朋友雅斯敏都偷窥。

天真幼稚,对吧?

“你知道我们在监视亚当的电脑,对吗?”

“什么?”

“布雷特说,发送邮件的那个人不管是谁,都是在这个房子内发出去的。他们发送了那封邮件,他们看了亚当的电子邮件,因为他不在家,他们就删除了它。我猜不出谁会这样做,谁能够这样做。不过,现在看来那个人是你,吉尔。为什么那样做?”

吉尔摇摇头。不过,母亲现在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吉尔?”

“我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我知道。告诉我吧。”

“你们撕碎了报告,不过我指的是,你们为什么突然在房间里买了一台粉碎机?我听到你们晚上小声地说那件事。你们甚至还在你们的电脑上将E-SpyRight的网站加入了书签。”

“所以,你知道我们在监视?”

“当然。”

“那么,你为什么要发送那封邮件?”

“因为我知道你会看到它。”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希望我们看到关于那个不会真正举办的派对的邮件呢?”

“我知道亚当打算干什么。我认为太危险了。我想阻止他,但我又不能告诉你关于美洲虎俱乐部以及其他所有的事情的真相。我不想让他有麻烦。”

蒂娅听到这里点点头:“所以,你就编造出一个派对来。”

“是的。我在邮件里说,派对上会有酒和毒品。”

“你觉得我们会把他留在家里。”

“对。那样,他就安全了。不过,亚当还是逃走了。我以为他不会那样做的。是我搞砸了。你没看出来吗?都是我的错。”

“这不是你的错。”

吉尔开始抽泣起来:“雅斯敏和我。大家都把我们当成婴儿看,你知道吗?所以我们就偷窥了。就像是一场游戏。大人把东西藏起来,然后我们就找出来。后来,刘易斯顿先生对雅斯敏说了那些可怕的话后,一切都改变了。其他孩子们是那么的卑鄙。刚开始的肘侯,雅斯敏真的很难过。不过后来,我不清楚,她好像快要疯了似的。你知道,她妈妈一直都很没用。不过,我觉得她把这件事当做是帮助雅斯敏的一个机会。”

“所以她……她勾引了刘易斯顿先生。是玛丽安娜告诉你这些的吗?”

“不是,是稚斯敏也监视了她。我们在她的手机摄像中看到了录像。雅斯敏问了玛丽安娜那件事,但她说事情已经结束了,刘易斯顿先生也在痛苦。”

“所以,你和雅斯敏……”

“我们没想伤害人。不过,雅斯敏已经遭受得够多了。所有的大人都告诉我们怎么做才是最好的。学校里所有的孩子都捉弄她。实际上,是捉弄我们两个。所以,我们是在同一天做的。放学后,我们没有去她家里。我们先来这儿。我发送了那封举行派对的邮件,希望你们能够阻止亚当——然后,雅斯敏就发送了那段录像,要让刘易斯顿先生为他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蒂娅站在那里,心里想着这些。孩子们没有按照父母要求的那样做——他们看着父母怎么做,就学着做。那么,该怪谁呢?蒂娅也不知道。

“我们做的就是这些,”吉尔说,“我们只是发了两封邮件。没有其他的了。”

事实的确如此。

“不会有事的。”蒂娅说着丈夫在审讯室里不断对儿子说的那句话。

她蹲下身,将女儿拥入怀中。吉尔使劲地控制着自己,但还是流出了眼泪。她趴在妈妈身上,大声哭了。蒂娅抚摸着她的头发,说着安慰的话语,任她尽情地哭泣。

你要做能做的事,蒂娅提醒自己。你要能爱他们多深,就爱他们多深。

“会没事的。”她又说了一遍。

这次,她几乎相信会这样的。

一个寒冷的星期六早上——正是埃塞克斯郡公诉检察官保罗·科普兰要第二次结婚的日子——科普发现自己站在十五号公路的一个自助仓储库前。

洛伦·缪斯站在他旁边。“你没必要来这儿。”

“婚礼六小时后才会举行。”科普说。

“可是露西——”

“露西会理解的。”

科普回头看了一眼等在车里的尼尔·科多瓦。皮尔拉几个小时前开口说话了。看到她始终保持沉默,科普就想到一个简单的办法,让尼尔·科多瓦和她谈谈。因为她的男朋友已经死了,而且她的律师也和她的意见达成了一致,所以两分钟后,皮尔拉打破沉默,告诉了他们可以找到存放里巴·科多瓦尸体的地点。

“我想来这儿。”科普说。

缪斯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你也不应该让他来的。”

“我答应过他。”

里巴失踪后,科普和尼尔·科多瓦谈了很多。如果几分钟后,皮尔拉没有说谎,他们两人就会有一个令人痛苦的相同点——死去的妻子。

奇怪得很,他们调查杀人犯的背景时,缪斯好像看懂了他的想法,问:“余地?”

发现他也有相同的遭遇。

“你有没有给皮尔拉任何撒谎的。”

“基本上没有。你呢?”

“一样。”缪斯说,“那么,纳什杀了这两个女人,是为了帮助他的妹夫,是为了找到这段记录刘易斯顿不忠的录像,然后毁掉它。”

“看起来是这样。不过纳什有前科。我敢肯定,如果我们调查他的过去,会发现他做下了很多违法的事。我觉得,这很可能是他想搞迫害的一个借口。不过,我不了解这样的心理,也不关心。因为,你不可能对心理行为提起诉讼。”

“他折磨了她们。”

“对。名义上是为了看看还有谁知道录像的事。”

“比如里巴·科多瓦。”

“对。”

缪斯摇摇头。“那个妹夫,学校老师怎么办?”

“刘易斯顿?他怎么办?”

“你打算起诉他吗?”

科普耸耸肩。他说,“他只是把纳什当成密友才告诉了他那件事,没想到他会干出那么疯狂的事情来。”

“你相信吗?”

“皮尔拉觉得是。不过,我还没有拿到任何有力的证据。”他看着她,“所以,我的侦探才来调查的。”

负责储存室的人找到钥匙,插入锁中。门开了,侦探们一拥而进。

“那么,”缪斯说,“玛丽安娜·吉莱斯皮没有寄过录像。”

“好像没有。她只是威胁要寄。我们调查出来的。盖伊·诺瓦克说,玛丽安娜和他说过录像的事。她想让事情就这样过去——威胁就够了。盖伊不愿意。所以,他将录像发给了刘易斯顿的妻子。”

缪斯皱皱眉。

“怎么?”

“没什么。你要起诉盖伊吗?”

“为什么?因为他发送了一封邮件?这样做,并不违法。”

两个警官慢慢走出储存室。速度太慢了。科普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其中的一个警官与科普的目光相遇,然后点点头。

缪斯说:“该死。”

科普转身向尼尔·科多瓦走去。科多瓦看着他。科普眼睛看向天空,努力稳住自己的脚步。尼尔看着科普越来越近,摇起头来。他的头摇得更厉害了,仿佛这样做就可以否认事实。科普一直保持步伐稳定。尼尔已经为此作了准备,知道会发生,但还是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因为,你没有选择,不能逃避,也不能抗争,只能任由它击垮你。

因此,当科普走到他身边时,尼尔·科多瓦停止了摇头,倒在科普身上。他开始不停地呜咽着里巴的名字,说这不是真的,不可能是真的,祈求有人能够将他的爱妻还给他。科普抱着他。几分钟过去了。说不清有几分钟。科普站在那里,抱着这个男人,什么也没说。

一小时后,科普开车回到家。他洗了个澡,穿上礼服,和伴郎站到了一起。他七岁的女儿卡拉沿着通道走过来,众人一片欢呼。州长亲自主持婚礼。他们的婚礼盛大,有乐队,还有各种佳肴,各种装饰。缪斯也在,是伴娘之一。她们全部盛装打扮,看起来优雅而迷人。她亲亲科普的脸颊表示祝贺。科普说了谢谢。他们在婚礼上的对话就是这些。

婚宴非常热闹。不过,科普还是得到两分钟时间能够独自坐下来。

他松开领结,解开了礼服里面衬衣上的第一颗扣子。他今天经历了人生循环,以死亡开始,以可以连接两者的好事结束。大部分人很可能从中发现某种深刻的东西。科普没有发现。他坐在那里,听着乐队尽情演奏贾斯汀·提姆布莱克创作的快节奏的音乐,看着他的客人随着音乐起舞。

暂时,他任由自己的思绪飘向夜色中。他想到了尼尔·科多瓦,想到了那个沉重的打击,想到他和他幼小的女儿们此时此刻正在遭受的痛苦。

“爸爸?”

他转过身。是卡拉。女儿抓着他的手,看着他。她才七岁,可是她理解爸爸。

“愿意和我跳舞吗?”卡拉问。

“我以为你不喜欢跳舞呢。”

“我喜欢这首歌。请吧。”

他站起身,走向舞池。歌曲在愚蠢地重复那个关于带辣妹回来的副歌部分。科普开始跳起来。卡拉将他的新娘从几个祝福的人身边拉开,然后把她也拽到了舞池里。露西和卡拉还有科普,这个新家庭一起跳了起来。音乐声似乎变得更大了。他们的朋友和家人开始拍手鼓励他们。

科普用力地跳着,跳得有些难看。他生命中的两个女人强忍着才没有大笑出来。

听到妻子和女儿强忍的笑声,保罗·科普兰跳得更卖力了。他摆动双臂,扭着屁股,已是大汗淋漓。他不停地旋转,仿佛世界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只剩下两张美丽的脸庞和她们悦耳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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