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是谁？我杀了谁？

24岁的少女小鱼早晨醒来的时候，又回到了18岁。从18岁到24岁，小鱼把这6年的记忆弄丢了。

6年里，小鱼究竟遇到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是什么原因导致她失忆？

少女小鱼的恐惧

少女小鱼从睡梦中醒来时，墙上的时钟正指向9点。环视身边的一切，一股巨大的惊恐攫住了她：我这是睡在哪里？

如果遵循木子美姐姐的宣言——“睡在哪里都是睡在夜里”，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只是小鱼是传统家庭出来的女孩，对贞洁的珍视是非比寻常的，从这一点来讲，小鱼是很有必要莫名惊诧的，因为她一点也记不清昨晚怎么就睡在了这里。

这显然是一个人的卧室，小鱼蓬松着头发，瞪着眼珠，像在黑黢黢的山洞探险一般，小心翼翼地前行。惊恐再次攫住了她，床头的相框里居然镶着一张小鱼的照片，陌生的一切，只有这张照片是唯一的熟悉。她立刻扑了上去。

照片里的小鱼，穿着一套好看的职业装，咧嘴笑着，像所有笑的时候一样，嘴角轻轻往左边歪，一个小小的酒窝就像一颗小小的水珠，从嘴角滚出来。

可这是自己什么时候照的啊？怎么一点都不记得！

在客厅的墙壁上有一面镜子，小鱼抬头，惊叫：“啊！”

镜子里的人是自己么？头发染成了金铜色，还烫了大波浪——小鱼清楚地记得，昨天，明明是昨天，她披着一头柔顺的黑发，离开家乡，到这个异乡的城市上大学。

昨天是小鱼18岁的最后一天。小鱼兴奋地走在校园里，浑身上下充盈了愉快和期待。大学，意味一个新的人生的开始，所有的一切都像白纸一样铺在小鱼的面前。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具有成就感和新奇感呢？

9月的风吹拂在小鱼的脸上，长长的樱花大道，阳光透过高大的樱花树，将树叶儿的碎影投在小鱼的脸上。穿着背带裙的小鱼拖着行李，轻快灵巧。

“甄小鱼！”忽然背后一声清脆的叫声……

记忆到这里就断了。就像一根琴弦，弹到兴浓处，嘎一声绷断了。小鱼拍拍沉重的脑袋，怎么也想不起后面发生了什么。自己不正在樱花大道上走么？怎么睡在了这里？叫我的是什么人？为什么当那个人一叫我，我就像洗了脑一样把一切都忘了？

她看见餐桌上有一个蓝色的病历本。打开，却是自己的病历。读着上面的字，冷汗渗出了额角：“甄小鱼，24岁，奥湍广告公司职员。”

难道一觉醒来，我就变成了24岁？小鱼更加迷惑了。我正在樱花大道上好好地走着，突然一个人从背后叫我，我就由18岁变成了24岁？那中间的6年我到哪里去了？

冷汗从鼻尖渗了出来。小鱼，把那6年的时光弄丢了，也就是说，少女小鱼，失忆了。

寻找记忆的源头

记忆和生命，其实都像琴弦一样脆弱。小鱼终于深切地体会到，什么叫失去才懂得珍惜。18年来，小鱼也没怎么觉得记忆的珍贵，和小伙伴扮家家啦，借同学橡皮啦，跟男生吵架啦，这些鸡零狗碎的东西不记也罢。可突然失去了那6年的记忆，就像失去了生命一般。这6年中，小鱼一定大学毕业工作了，一定有过缠绵的初恋，一定还和其他什么人发生了其他什么事。

小鱼越想越颓丧。虽然拥有这6年的记忆并不一定是特别愉快的事，可是没有这6年，就没有了6年的喜怒哀乐，没有了6年的成长和感悟。拥有和失去是有巨大的差别的，拥有，就是一切掌控在自己手里，自己想记住就记住，想忘记就忘记，谁也管不着。可是失去记忆，就等于失去了生命的安全感。

小鱼要把失去的记忆找回来。

她首先想到父母。她看见桌上有部电话，拿起来才记起，离开家之前，家里正准备装电话，妈妈说，等安好了就告诉她，有什么事先给家里写信。小鱼疯狂地在屋子里寻找信纸，在衣橱的抽屉里找出一本大学毕业证书，小鱼的确已经大学毕业了。而除此之外，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廖廖无几。

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故意陷害，想把她从这个世界彻底地抛弃？

小鱼找出一张纸，给父母写信：“亲爱的爸爸妈妈，我……失忆了……”

她趴在桌上痛哭，平静下来时已经有了主张。既然已经大学毕业，她肯定有能力把失去的记忆找回来，如果最终不成功，她就回老家去，在爸妈身边从18岁开始活起。

她穿好衣服，拿上病历本，直奔医院。

到脑科，拍照，做脑ct及相关检查。脑科医生说，没发现器质性病变，推荐到精神科。精神科大夫是个年轻男人，对小鱼的失忆症状很感兴趣，问了很多问题。连医生都开始同情小鱼了，这样一个漂亮少女，居然失去了记忆，真是上天不公。

精神科大夫拿出一本名叫《白领》的杂志，翻开其中一篇报道，标题是《留学博士心理断案》。报道写的是，一个叫夏洛克的心理专家，怎样配合警察破案的事迹。

小鱼诧异地盯着精神科大夫看，一双纯洁的眼眸流露着几许无辜，几许期待。

大夫说：“这是我大学的同班同学，大学毕业后他就到英国攻读心理治疗的硕士、博士，学成归来在本市开了一家心理诊所。他在国外学了许多心理治疗的方法和技巧，对你恢复记忆绝对有帮助。”

“还有，我觉得你的病，也许通过催眠能够治疗成功。”大夫最后的一句话，让绝望中的小鱼看到了希望，她惊喜地拽住大夫的手臂问：“真的吗，我真的有救吗？”

大夫真诚地说：“目前国内搞催眠治疗的专家屈指可数，可夏洛克是师从国际催眠治疗名师，属国内前列。而且，夏洛克为人善良，我相信他一定会尽全力帮助你的。”

小鱼再次看看报道中夏洛克的照片，果然气度不凡，尤其是白皙的皮肤和闪亮的眼神，透着说不出的自信和坚定。小鱼有理由相信，夏洛克一定能够帮她把失去的记忆找回来。

什么是催眠

夏洛克见到少女小鱼的时候正是一天中最明媚的早晨。在英国着名催眠大师克拉克·胡尔老爹那里学了几年，夏洛克也感染了老爹的气质，每天把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上班从来不迟到。漂亮的男人从来就受青睐，从美国毕业之后，夏洛克在香港一个治疗机构工作了两年，随后才回到江城开了一个心理诊所，不到一年，30岁的夏洛克就在江城市心理学界有了“最年轻最具才情心理治疗师”的美号。

当小鱼走进夏洛克心理诊所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夏洛克精神一震。他隐隐地预感到，这个清纯少女将会给他带来一些变化。当听完小鱼的诉说之后，夏洛克的心几乎欢呼起来。那个预感就要实现了。这是一例罕见的失忆症，而患者也同意运用催眠治疗唤醒记忆，这在夏洛克的治疗生涯里还是第一次。聪明的人，最愿意做的事情就是不断挑战自己，夏洛克的心开始兴奋起来。

他和小鱼谈好下次见面的时间，就一头陷入了沉思之中。

在江城这个地方，凡是见到夏洛克的人，总会神秘兮兮地问，催眠是不是会让人走火入魔？夏洛克就问，什么是走火入魔？回答说是：完全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不由自主地说出心里的秘密，说的话自己都会不记得。夏洛克只有苦笑，这完全是人们对催眠的误解，难怪那么多人一听说夏洛克是催眠治疗师之后就迅速地逃跑，原来是害怕自己的秘密被夏洛克知道。如果催眠能这样，夏洛克自己也不用那么费心思地揣测女友的心思了，干脆趁她睡着的时候把她的所有秘密催出来得了。

催眠治疗分为两种，一种是浅层次催眠，就是给当事人放松一下。比如，一个长年失眠患者，经常到夏洛克这里来，让夏洛克给催眠。夏洛克会给患者放一些他喜欢的音乐，让他闭眼躺在躺椅上享受放松的心情。然后，夏洛克口中不断地描述一些度假的地方，让对方想象自己也到了那些地方，想象自己玩着玩着玩累了，就闭上眼睛睡着了。结果那个失眠患者每一次都能安然地睡着。这种催眠是在患者有意识的情况下进行的，也是患者意识层面的活动。

另一种是深层次催眠。比如，带领患者回到记忆中的童年，重新体会童年的创伤什么的。整个过程也是通过催眠师的语言暗示，在意识中让自己回到童年。

这样说就很明白了，催眠说到底都是自我暗示，如果你愿意把自己交给催眠师，并愿意接受催眠师的暗示，才能治疗心中的疾病。这跟测谎仪有本质的区别。催眠要完全建立在患者自愿的基础上，没有患者的配合，催眠就起不到效果。

夏洛克在跟随克拉克·胡尔老爹学习和实践期间，所能接触到的催眠治疗大致都是些较为轻微的心理疾病，比如，帮一个小姐戒烟啦，为一个鼻炎患者减轻痛苦啦，帮一个性虐待受害者消除童年创伤啦等等等等。恐怕连老爹本人都还没接触到小鱼这样的个案。夏洛克决心在个案一开始就要和老爹保持密切的联系，在老爹的督导下把小鱼治好。

她受了什么创伤

失忆，学名叫“遗忘症”，主要分两大类：一类是器质性遗忘，比如脑部遭受重创带来的遗忘；一类是选择性遗忘，意指因为心灵遭受重大打击带来的遗忘。

而小鱼，显然属于选择性遗忘。从18岁到24岁，中间有6年，这6年，小鱼遇到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因为这些人这些事，给小鱼带来了巨大伤害，因此小鱼选择将那些不愉快的经历从记忆里过滤掉，就是完全或永久性遗忘。一般来说，像这样的遗忘，除非是重大或创伤性事件，才能让当事人做出这样的选择，她要把那些伤痛埋进潜意识里去，不让自己有任何关于这方面的记忆。换句话说，选择性遗忘，就是当事人自己潜意识的安排，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夏洛克所要做的就是，从这些重大事件入手。

夏洛克想起胡尔老爹的经典教导：一个心理咨询的个案记录，不亚于一个破案记录。意思是，来自当事人的所有细节所有线索都不能忽视，而不能一味地围绕当事人围绕咨询室来完成。夏洛克灵机一动，好友华笙可爱的笑容浮上了他的脑际。华笙是江城公安局的刑警，毕业于中国警官大学，专业是犯罪心理学，调查一个人的来龙去脉是她的强项。夏洛克回国后的第一个月，华笙就慕名找上门来，请他帮忙侦破一个碎尸案。结果一发不可收拾，夏洛克成了公安局的常客，也成了华笙不在编的破案搭档。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这俩人迅速侦破了很多大案悬案，谱写了江城公安战线的传奇佳话。

华笙一听说有活儿，眼神都明亮了许多。她爽快地答应调查小鱼的过去。当天黄昏，华笙就拽拽地闪进了夏洛克的心理诊所，把一沓厚厚的材料甩在夏洛克的桌上。

“甄小鱼，24岁，奥湍广告公司文案策划，祖籍河北，江城大学毕业后留在江城工作，温和善良，人缘很好，同事们评价：勤恳，上进，乐观，积极……”

华笙拿出几张照片，是在小鱼的办公桌上取的，正是夏洛克的病人甄小鱼。朝气蓬勃的笑脸，和现在的小鱼迥然不同。病魔多么残忍，它掠夺的是一个人的青春啊。夏洛克叹息，他决心要拯救小鱼。

“哎，小鱼也真是可怜，两个月前，听说她最好的朋友去世了，从此之后，小鱼就像换了个人，整天没精打彩，无心工作，策划出了好多漏洞。老总很不满意，特意安排她休息一段时间，还说要她去看心理医生。放假之后，小鱼就彻底消失了，同事们都以为她自动辞职了呢。”华笙轻声补充。

夏洛克眉毛一扬，面露喜色：“你看你看，小华出马，不同凡响。”

去世的是男朋友，还是女朋友？一定是知己，否则不会给小鱼如此的震撼和打击。据调查，小鱼是典型的办公室女郎，上班和同事打成一片，下班之后就是自己的世界。对她的私生活，同事们了解甚少，没有人见过小鱼的这位好友。

“剩下的就是你的事了。”华笙两手一摊。

谁在身后叫我的名字

第二天，小鱼来到夏洛克的诊所开始进行催眠治疗。

治疗室比较昏暗，大而厚的窗帘把炽热的阳光挡在了外面。一个躺椅，几个藤椅，陈设温馨又简单。夏洛克看出了小鱼的犹豫：“你不用担心，整个治疗过程我将请我的助手张护士一直陪伴在你身边。”接着，门敲响，张护士微笑着走到小鱼身边。

小鱼解下鞋带，躺到躺椅上。她看看室内，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踩到上面像踩在沙滩上，而墙壁和天花板，小鱼一躺下，就看到了大片的天空的淡蓝。她深呼一口气，把准备了两天的勇气和决心一起吐出来，说：“开始吧。”

夏洛克拿出一根丝线，线末端垂着一颗亮晶晶的小水晶球。夏洛克的手指拈着这根线，轻轻摇晃，那水晶球就自然在小鱼的眼前左右摇摆起来。

“好，现在……请放松你的肩膀、你的手、你的身体、你的腿、你的脚，你全身的肌肉都完全放松了……深呼一口气，吐出来，再呼一口气，吐出来……你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这个水晶球，盯着盯着，你觉得好累好累，好吧，那就闭上吧，闭上舒服些，闭上吧……”

小鱼听话地闭上了双眼，睫毛还在微微地颤动。夏洛克调匀了呼吸，轻轻把水晶球握在了手里，治疗室异常安静，听得到小鱼均匀的呼吸。夏洛克的声音也轻得像平静的水面上的波纹，他全神贯注观察着小鱼的神态，带领小鱼缓缓前往记忆的深处。

“今天，18岁的你背着背包，拖着行李，正走在阳光明媚的樱花大道上。你的心情真好啊，告别了课业繁重的高中，进入了名牌大学，你浑身都洋溢着新奇……慢慢地你走着，呼吸着校园里清新的空气……忽然，有人叫你的名字……”夏洛克顿住。

小鱼的眉头皱了起来，睫毛颤动得更加剧烈。小鱼的记忆就是在这里断掉的，从这里开始，就像挖开冻土一样艰难。小鱼努力地努力地回忆，眉头簇成了一个“川”字，手也颤抖起来。张护士用自己的手心轻轻覆住小鱼的手背，这小小的动作无疑给了小鱼莫大的支持，小鱼逐渐放松，可是头仍然在疼痛，她已经清晰地感到一副锋利的铧犁正在劈开她脑子里那块冰冻的土地。

“我正高兴地走着，突然，听到身后有个人叫我的名字：‘甄小鱼！’我扭头一看，是个陌生的女孩，我诧异，她就嘻嘻笑着跑过来。她也拖着一个行李，年纪和我相仿的样子。‘你是？’我问。‘你不认识我，我也是新生。刚才在登记处，我排在你后面，你没注意到，我和你一个系的，我们还同班呢。’”小鱼的身体在躺椅上扭动起来，好像极不情愿，但又不得不如此。

“她说她叫什么名字？”夏洛克问。

“她笑起来很甜，笑的时候眼睛像弯弯的月亮，一看就是很有亲和力的样子。她居然走上来挽住我的胳膊说：‘真高兴上学第一天认识你，以后我们做好朋友好不好？’我没想到她这么大胆，第一次见面就主动要求做人家的好朋友，不过这朋友看起来不赖。我的情绪被她调动起来，我爽快地说：‘好呀，我们以后就是好朋友了。’”这是一段甜蜜的回忆，小鱼的神态开始放松，脸上露出了微笑。

“她告诉我，她叫林珑珑，她让我以后就叫她珑珑。”小鱼的声音很微弱，却像一枚炸弹引爆了一切。小鱼语音刚落，便开始了痛苦的抽搐和挣扎，“不，不，不！”小鱼突然张开嘴大叫起来。

幸亏张护士反应及时，立即抱住小鱼的身体。小鱼睁开眼，看到夏洛克和张护士，愣了愣，然后用手捂住脸，哭了。

小鱼和她的好友

夏洛克问：“甄小姐，想起来了是不是？”

小鱼拼命地点头，抬起泪眼：“夏医生，你知道吗，我最好的朋友已经，已经死了。”小鱼靠在张护士的肩头，痛哭起来。

看到小鱼伤心的样子，夏洛克的心既内疚又难受，做心理治疗师最难受的就是揭开心灵的伤疤，比刽子手强不了多少。既然伤痛让人们那么痛苦，还不如遗忘的好啊。

小鱼的哭声渐歇，开始讲述她和珑珑的往事：

我和珑珑同系但不在一个寝室，可是从开学第一天起，我们就成了闺中密友，常常挤到一起睡。我们性情相投，都爱唱歌、跳舞，看足球，写日记。每年系里举办活动，我们就会自编自演双人舞，而且还经常被系里选拔出去参加全校的舞蹈比赛。好多同学都羡慕我们，说我们像双胞姐妹。

我们的友谊一直持续到大学毕业，从没有红过脸。毕业时，她到了一家新闻传播公司做公关，而我到一家广告公司做策划。

我们合租了一套公寓，两室一厅，很舒适。我们的关系还是很好，没有任何芥蒂。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个朋友长年陪在自己身边，我感到非常幸运和幸福。

可是没想到……

小鱼又哭起来——就在这对好朋友合租一年半之后，一个秋日的黄昏，珑珑永远地离开了小鱼：珑珑在卫生间洗澡，煤气泄露，中毒身亡。

听完小鱼的故事，夏洛克唏嘘不止。他沉默着，等待小鱼哭个够。如果是夏洛克本人失去这样一个好友，也会像小鱼一样情绪失控。

“珑珑怎么会煤气中毒？你们的煤气热水器经常漏气吗？”夏洛克继续问。

“不……经常？”小鱼像想起什么似的，“对呀，我怎么完全不记得热水器漏气的事？”

“这之前发生了什么？”夏洛克趁热打铁。

小雨拍打着自己的脑袋：“真的，我怎么还是觉得脑袋里有很多空白想不起来？”

“不着急慢慢来，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明天继续好吗？”夏洛克温和地说。张护士拉开窗帘，明亮的阳光扑了进来，小鱼长长叹出一口气，说：“好，我明天来。”

小鱼和珑珑是同性恋？

夏洛克刚坐下抽支烟，华笙的电话就到了。

“喂，老夏，有什么新发现？”

华笙听完夏洛克的讲述，颇有点失望：“我还以为有什么千古奇冤呢，原来是这么一件事。”

“哎，你温柔一点好不好，小鱼失去好朋友已经很可怜了，你是巴不得天下大乱才好，今天死个人，明天碎个尸，然后自己显身手当救世主。”

“好好，我错了，我不该乱猜疑，这还不是职业病给闹的，跟你破案破多了，什么事都敏感得往案子上扯。不过，我还是有一点疑惑，你说小鱼和珑珑关系真那么好吗？从大学到工作都没有丝毫芥蒂，这是不是不可能？如果真是那样，我的意思是说，是不是有点那个？”华笙吞吞吐吐。

“同性恋？”夏洛克的声音有点发颤，“不可能吧？”

“聪明！”华笙的声音也有点走调，“我看你有点移情的意思，可别因为小鱼长得漂亮而影响了你的判断力啊。”

放下电话，夏洛克觉得华警官想得太多了，心想以后小鱼的治疗一定要对她保密。不过，认真思索，华姑娘说的也有理。从小鱼迈进诊所开始，夏洛克一直就有点浮躁，他的确有那么一点因为喜欢小鱼这个个案，进而喜欢上了小鱼这个人，小鱼的楚楚可怜，足以让每个男人都产生怜惜。

夏洛克向老师胡尔老爹汇报了催眠的进展，反省了自己移情的苗头。老爹的一番话让夏洛克茅塞顿开：“爱当事人没有错，关键是爱是否带着邪恶。拥有一颗爱心，对催眠治疗的效果大有助益。”老爹说，“继续爱她，支持她。”

这话给夏洛克以极大的信心，爱是有分寸的，他知道该怎样把握这个尺度了。

因为同情小鱼，他开始时根本没把小鱼和珑珑的关系往同性恋上扯，可现在，他开始认真思索每一个线索。华笙问得对，小鱼和珑珑从大学到工作，难道没有一丝不合？珑珑究竟是怎么死的？这里面还隐藏着什么？

正如他以前和华笙办过的案子，犯罪分子越是把证据掩藏得没有痕迹就越说明有问题。小鱼越是说她和珑珑关系好就越可能有问题，很可能是因为珑珑已经去世，小鱼不想伤及故人，所以故意把事情的真相掩饰得很完美的样子。

这恰恰是突破口。

小鱼、珑珑和程皓凯

催眠继续。

小鱼放松地躺到躺椅上，身边坐着温和的在适当时候又可以给小鱼力量的张护士。

“你和珑珑合租了一套公寓，在什么地方？”

“我记得很清楚，是情海花园6区12栋。我们住在6楼，夏天厨房有西晒，我们很少在厨房里做饭，就用电饭褒褒汤喝。我是南方人，褒汤最拿手，连程皓凯都说好。程皓凯一向都很挑剔。”

“程皓凯是谁？”夏洛克密切注视着小鱼的神情，当程皓凯这个名字冒出来的时候，心中暗暗叫声好。

“程皓凯……”小鱼的眼睛闭紧，放松，“他啊，就是珑珑的男朋友啊。他经常到情海花园来，他对珑珑很好，对我也很好。周末，我们三个人一起做饭吃。楼下的小吃店，也通通被我们光顾过。”

夏洛克的眼前呈现出一幅三个都市青年的温馨图画——程皓凯和小鱼她们是同学，程皓凯读理科，爱好足球。而小鱼和珑珑经常去足球场当拉拉队。渐渐，珑珑爱上了程皓凯。珑珑把心事写在日记里。有一次，小鱼牺牲了自己的矜持，冒险跑到男生宿舍，把一张纸条塞到程皓凯手里。在操场边第三棵玉兰树下，他们见面了。这个帅哥穿着酷酷的七分裤，两手插在裤兜里，笑嘻嘻地问，美女，什么事？小鱼急得都要哭了，说，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啊，珑珑喜欢你你知不知道！

程皓凯如醍醐灌顶，怔了半晌，使劲跺脚，飞快地跑了。边跑边说：“谢谢你甄小鱼，我一辈子记得你的大恩大德！”小鱼站在暮蔼里激动得哭了，看到有情人终成眷属，小鱼做出的这点牺牲又算得了什么！

然后珑珑和程皓凯幸福地走到了一起。他们都是有恩必报的人，珑珑出去约会的时候，总不忘塞给小鱼一些零食，作为不能陪好友的补偿。逢到节假日，程皓凯来约珑珑，珑珑总是说：把小鱼带上吧，热闹！他们相爱几年，小鱼同学就当了几年的灯泡，都当成习惯了。工作以后，小鱼依然是灯泡，好在珑珑没觉得她是累赘，而小鱼自己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

“然后呢？”夏洛克问。

“然后……”小鱼闭着的双眼突然跳动起来，眼珠在眼眶里快速地滚动，接着，眼泪喷涌而出，小鱼泣不成声：“是我，是我害死了珑珑，是我害了她。我明明知道煤气漏气，可是她出差了，我就没告诉她。我还没来得及修理，她就回来了，我该想到的，她一回家就要洗澡的，是我害了她！”

小鱼在回忆中痛苦地抽泣，张护士把浑身颤抖的小鱼抱住，让她安静下来。夏洛克明白了一切，他轻声呼唤：“小鱼，你该醒过来了！”他用力一拍巴掌，“啪！”小鱼倏地睁开了双眼。

眼泪依然在她的眼眶中闪动。

“夏医生，是我害了珑珑！”

夏洛克点头，又摇头：“因为珑珑的突然去世，你深感内疚，所以失去了记忆，你想通过这种方式来惩罚自己，或者说，你想一切从头开始，从18岁认识珑珑开始重新来过。可是我想说的是，珑珑的去世有很多偶然，并不是你的责任。”

小鱼看着夏洛克，眼泪无法抑制。夏洛克看到小鱼如此痛苦，内心也很担心。“珑珑去世了，程皓凯肯定也很伤心，你和他还有联系吗？两个伤心的人共同分担，也许会好一点。”

“哎，别提他了，都是他害的，我才懒得管他呢。”小鱼脱口而出。

夏洛克疑惑地看着小鱼。小鱼说：“哦，是这样，因为程皓凯催珑珑回来，珑珑才提前回家酿成悲剧，你说我能不恨他吗？”

夏洛克点头，“你的内疚感太强了，还需要做几次治疗，我希望你明天继续来。”

小鱼点点头，抽泣着离去。

她要杀的是谁？

晚上，张护士把白天给小鱼催眠的记录交给夏洛克，夏洛克就开始发呆了。小鱼临走时的语气引起了他的注意，根据一个临床精神科医生和催眠治疗师的敏感，还有很多疑惑在他脑子里盘旋：

程皓凯、小鱼和珑珑究竟是怎样的三角关系？在小鱼的讲述中，三个人在一起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褒汤、吃饭。从精神分析的角度看，吃和性，其实是一码事。吃可以拿到外面说给别人听，而性，却是隐秘的。所以，小鱼说出了吃，就是性的另外一种变相表达。比如，有人做梦和心仪的女士吃饭，实际上就是表达了此人想和那位女士有性关系的意图。梦是人潜意识的表达，催眠需要催出的也是人潜意识里的东西，小鱼把性压抑到了潜意识，那么这层性关系，是否就是那不能拿出来说的关系呢？那究竟是什么？是小鱼和珑珑，还是小鱼和程皓凯？

还有，小鱼为什么恨程皓凯？仅仅因为他把珑珑提前叫回来了吗？

第二天，夏洛克等了小鱼整整一天，她没有来，而且连个电话也没有。夏洛克隐隐觉得不对劲，不得不打电话向华笙求助。

“偌大一个江城，也只有你能够查得出一个人的下落。”夏洛克拍了几个马屁，华笙高高兴兴地就答应了。傍晚，华笙约老夏出去喝咖啡，两人聊到很晚。

第三天，小鱼来了：“夏医生，昨天我有事耽误了，今天继续，可以么？”夏洛克含笑，催眠开始，小鱼进入梦境，继续讲述。

那天，小鱼洗澡的时候发现煤气有漏气现象，立即与热水器公司联系。对方回答，过两天才能来。正好珑珑出差在外，小鱼并没有着急。晚上，她正在楼下快餐店用餐，接到程皓凯的电话，说珑珑下午就回了。小鱼兴奋地赶回家，珑珑光着身子在卫生间已经昏迷多时……

小鱼醒过来时，感觉疲惫至极。到现在为止，小鱼失落的记忆已经完全找过来了，可她却没有丝毫的快乐。重新穿越这段尘封的记忆，就像经过了一段艰苦的旅程，清醒过来的小鱼，心力交瘁。

夏洛克不说话。张护士不说话。治疗室里静悄悄的，都在等待小鱼的完全苏醒。

可是，夏洛克皱起了眉头。

“甄小姐，我很遗憾，今天的你，完全没有进入催眠状况，也就是说，你在和我的引导词对抗，你对抗的唯一目的就是——你要说谎！”

“我没有！”小鱼瞪眼。

“你反驳得越快，就越说明你在说谎！”夏洛克的眼神由温和变成了尖锐，“你讲的这些没有错，可是，有一点，你没有讲，当程皓凯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没有想到会是他！”

“你，你说的，我不懂……”小鱼的眼神黯淡下去。

昨天下午，华笙在全城寻找的那个人就是程皓凯。华笙只说了句：“我们觉得珑珑的死有些蹊跷，请你配合调查。”程皓凯立即就说：“小鱼有问题，是她杀死了珑珑，然后失踪了。”

时光追溯到大学时代，自从小鱼和珑珑在操场边做程皓凯拉拉队的第一天起，小鱼就爱上了程皓凯，她比珑珑爱他的时间还要早。可是，看到好友那么爱程皓凯，小鱼只得把自己的爱藏在了心里，而且还牺牲自己的幸福，为好友搭桥。那次玉兰树下与程皓凯的约会，其实小鱼也是在试探他究竟爱的是谁。程皓凯的表现让小鱼很痛苦，但她依然不能摆脱对程皓凯的爱恋，所以谈了几个男朋友都没长久，在她心里谁也代替不了他的位置。

三个人越是粘得紧，就越难以摆脱，小鱼感觉自己越来越爱程皓凯，难以自拔。一天，珑珑出差了，程皓凯在深夜打电话问小鱼：“闷不闷？”小鱼笑着说：“当然。”没想到程皓凯一会儿就来了，还带来一箱啤酒。结果两人喝到半夜，就缠到了一起。虽然这是小鱼期待已久的结果，但是早上醒来时，竟内疚得不行。程皓凯说：“我早知道你喜欢我，是你占便宜哦，不是我欠你哦。”看样子，程皓凯根本不想和小鱼有什么瓜葛。那一刻，小鱼觉得自己受了莫大的侮辱，抱头痛哭。

没过几天，小鱼在酒吧见到程皓凯挽着一个漂亮美眉，后来两人手拉手走了。酒吧的服务生介绍说，这个帅哥几乎每晚换一个小姐到酒吧来。小鱼听了极为震惊，悄悄尾随，果真见他们进了一家酒店。

气愤、失望、不平、难受、自责、仇恨，等等的情绪通通萦绕在小鱼的心头，小鱼没想到，自己和珑珑倾心相爱的竟是这样一个花花公子！

“所以，你恨程皓凯，而消除仇恨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的唯一手段就是灭亡。很多人都是这样，突然发现自己喜欢的东西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好了，就宁愿把它毁灭掉。所以，你要杀的是程皓凯而不是珑珑！你把煤气接口拧松了，然后约好程皓凯，说是最后的分手。你对他说，你到楼下超市买菜做好吃的给他，让他到了之后先洗澡。你说这些的时候娇滴滴的，故意诱惑程皓凯上钩，而且强调一定要洗得干干净净的。程皓凯真的动心了，可是下午却接到了珑珑的电话，说她已经回来了。下班的时候程皓凯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去你们家，他给你打了个电话，通知珑珑回家的消息……”

“真的是你害死了珑珑。”夏洛克沉重地说。

“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我也不想珑珑她……”小鱼的语气异常平静，“对不起，我说了谎。上次的时候，我就已经全记起来了。本来不想再继续治疗了，但又担心你猜疑，所以昨天想了一天怎么编谎言来欺骗你。”

“当患者迟到或是不来的时候，她的内心一定遇到了很大的冲击，而第三天你主动来要求治疗，就更说明问题了。你来的目的就是有意来骗我的，幸亏我之前见到了程皓凯。”

“夏医生，我好恨你，我真不希望恢复记忆，我宁愿从18岁开始活起。珑珑去世后，我难以忍受良心的折磨，烧掉了和她的所有照片，独自搬了家，我好希望自己能重新来过。”

赎罪

小鱼从容地离开了诊所。夏洛克傻眼了，这可不是断案子，看到犯罪嫌疑人就可以把他抓起来，这是做心理治疗，即便对方说自己就是个杀人犯，也要找证据。不过有个道理夏洛克很清楚，小鱼不能回避现实，她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夏洛克对华笙说了小鱼的情况，华笙却沮丧地说，我去情海花园做了调查，还进了小鱼曾经住过的屋子，那热水器还在，可是居然不漏气了，接口也没有松，上面的指纹早被水冲刷掉了。因为当时没有报案，现在查起来也说不清楚是谁的责任，兴许还是热水器质量不过关呢。

“你是说，你们不抓小鱼？”夏洛克心里的一块石头轻轻放下。说心里话，小鱼已经陷入了深深的内疚之中，这是比监狱还要重的惩罚。

几天后，甄小鱼再次失踪。夏洛克猜测，她也许回了老家，也许出家当了尼姑。

而最后传来的消息是，甄小鱼到了珑珑老家的城市工作，给珑珑的父母做了女儿。夏洛克知道，她是要用一生的时间去赎罪。

这大概是夏洛克最希望见到的结局：大胆面对自己的现实和未来。

福尔摩斯心理课堂：选择性遗忘和失忆症

记忆力，是一个人的思维和智能的核心。记忆力下降或者遗失，会导致学习和生存能力减低，生活质量下降。所以，如果一个学生或成年人记忆力下降，都要引起重视。

失忆或遗忘，是一个人大脑发生病变的症状之一。器质性遗忘，是大脑出现器质性病变，有的人是因为脑血管或神经细胞出现病变，有的人是因为遭遇车祸而导致大脑受到内伤或外伤，从而出现遗忘。

而选择性遗忘，则是大脑内的一种物质——神经递质乙酰胆碱严重缺损、激活不足或代谢不足的信号。乙酰胆碱是大脑保持良好的记忆力和智能状态的发动机，它的功能性缺损会直接导致记忆力下降或记忆力丧失。例如初三或高三的考生，在长期紧张状态下，记忆力会逐渐下降，注意力和学习能力也随之减弱，这时不妨考虑是乙酰胆碱的运作情况出现异常。而适当补充乙酰胆碱，则会很快提高记忆力，从而提高考分。

遗忘症，是老年痴呆症的核心症状之一。过去，人们有个误区，认为老年痴呆症只在老年阶段才会发生。事实证明，老年痴呆症已经不再是老年人的专利。我所接触到的老年痴呆症最年轻的患者只有28岁。这个年轻人刚刚升级做爸爸，平常工作压力大，加上新增加的人口，让他倍感焦虑，而太太一直都比他收入高。种种压力下，他的记忆力迅速降低，最后无法胜任工作，被公司解聘。在失去工作的短短三个月内，他忘记了所有同事的名字，甚至只能偶尔记得起妻子的名字。这种严重的遗忘症，导致他丧失了工作能力。他目前正在接受老年痴呆症的治疗。

采用催眠治疗只能治疗因为遭受心灵刺激而导致的选择性失忆。催眠治疗是个工具，让当事人逐渐进入自我暗示的心理环境，从而唤醒当事人的记忆。

真正科学的治疗失忆症的方法，则是从治疗大脑入手。首先通过大脑的各项检查（脑ct、核磁共振、大脑spect、脑et等等），定位大脑的病变区域或病变根源，掌握大脑内神经递质运作情况，然后才能制定治疗方案，并且考虑是否采用药物治疗或者心理治疗。

大脑内神经递质也可以通过阳光运动或有氧运动、食疗来获得补充，这也是一种辅助性的治疗方法。

影视剧中常有这样的情节：大脑挨了一闷棍，或者摔了一跤，就恢复了记忆，这太具有戏剧性和风险性，千万不要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