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幕 怪人的真面目
“看,是出口!”莓带着少见的兴奋看向前方,清晰可辨的阳光从通道尽头的左手位置射入眼帘。
“成功了!小莓真厉害!了不起!”
“嘘——玲子小姐,你的声音太大了,被那家伙听去了可怎么办。”
骑岛急忙告诫玲子停止嚷嚷。
“不怕,那黑家伙还在迷阵里头呢,多大音量也听不见。再说了,没准儿那家伙早就出了入口,自以为追在我们后头,一路向废园大门去了呢。总之他怎么着也听不到。”
“惠利香好累哦……”
惠利香此言让余下三人顿感疲惫,一行人来到迷阵出口的石板广场,在中央处的喷水池边颓然就坐。
广场紧连迷阵高墙,两侧和正面围有怪异洋馆,形成一片封闭空间。数只巨型怪鱼居于水池,从它们大张的嘴中或许曾有池水喷出,形成奇异的喷泉景观。此外,由碎石铺设而成的地面宽敞而寂寥。围堵广场三面的洋馆奇形怪状,绝无半丝活跃气息,这一情景又让人莫名恐惧。
造型奇特的小型建筑整体呈现西式洋馆风格,但不同于设置着门窗露台的普通外观,这些建筑正面垂挂着状如钟乳石的装饰物,通过中央开出的洞穴可以窥见昏暗的内部空间。整片建筑群似曾接受烈焰洗礼,呈现出融化状的异样外观。
“是格罗塔㊟。”
“什么玩意儿?听名字就怪吓人。”
不等众人发问,莓率先报出名来,玲子立刻满脸厌恶,恨不得掉头就走。
莓稍显困感:“说到文艺复兴建筑,就必定会提及格罗塔。那是一处人造洞窟,在复古风潮盛行的大背景下,格罗塔这一地底遗迹被发掘问世。在洞窟弯曲的顶部,布满线条状——其中多为藤蔓植物——以及动物和怪物形纹样,这种古怪奇异的图案就被称作格罗塔纹饰。此后,但凡奇形怪状之物,多以西洋穴怪图像㊟相称,所谓格罗塔,也就是那座古代地下遗迹的再现。”
“听着就很对一蓝胃口……先声明,我可不会进里头去。”
“相较怪异外表,格罗塔内部景观多充满幻想。阳光会从天窗投射而下,天花板绘有田园牧歌式的风景画,还装饰有美丽的女神像。格罗塔建筑多有动人内饰——”
“别忘了我们身在魔庭,不可太过乐观……”
莓极力为格罗塔平反,骑岛却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给出了反对意见。
“可不是,照一蓝老师的手笔,内部肯定就像那些钟乳石雕式的繁殖场,裸男裸女的艺术雕像也被恶魔怪物取而代之,我猜八九不离十。”
“玲子前辈,我们在这种地方休息,不会惹麻烦吧?”
至今沉默的惠利香冷不丁插嘴,话虽如此,她看起来却最为放松。
“总之得先歇会儿。”
玲子取出香烟,出于形式冲骑岛和莓递了递,随后便给自己点上一根。跟前两人的婉拒不同,惠利香理直气壮伸手讨烟,却被玲子厉声斥退。
“玲子小姐,吸烟会影响呼吸,小心逃跑时接不上气。”
骑岛满是担忧地尝试劝阻。
“现在正歇着气,哪有什么影响,不如把它当做安神剂。说正经的,阿豪,你对那黑家伙有什么想法?会不会是开玩笑或者恶作剧?”
玲子全然不去理会点燃的烟草,而是询问起他对黑怪人的看法。
“我一直在考虑他的真实身份。假设那是完全无关的陌生人,偶然在魔庭中同我们这群入侵者相遇,我想这一可能性几乎为零。”
“那就是某种关系者啰?”
“最先想到的可能当然正是一蓝本人。他既是魔庭的拥有者,同时也是创造者,而且至今下落不明……”
“可是找不出任何证据证明,对吧?”
“的确只是猜测……不过考虑到一蓝当时的情况,我并不认为他会离开这里去往别处。虽然他不再现身,但我倾向于他仍身在魔庭,这是最为自然的可能。”
“听你这一说,倒也确实在理。”
“接下来是消失在魔庭的城南大学建筑系三年级学生土末裕树,同行还有名叫雪森佐绪里的高中生。后者只在家庭问题上稍显怪异,但与之相对,针对土末的怪异谣言曾盛行一时。”
“是说他行为怪异?”
“算是吧,或者说,他正是元凶——”
“怪异行为的元凶?”
“他——或者可以看做家族遗传吧,土末家族从过去就盛产犯罪者,而且以杀人犯为多。”
“当真?真有这种事儿?”
“我是从一本叫做《周刊日话》的三流杂志上看来的,不能判断是否可信,不过土末的祖先中似乎的确存在无数的杀人犯。”
“那也不能说明他会……”
“的确不存在必然联系……不过还有这样一种说法,土末踏足魔庭之后,受其中异样气氛影响,在他体内沉睡的某种因子随之觉醒……听起来就像B级恐怖片中的杀人魔,不过他的言行本就异常,出现类似揣测也属正常……”
“等于说,姓雪森的高中女生其实就是土末最初的祭品?然后,说不定一蓝就是第二个……”
骑岛肃然颔首。
“其后四人或许也跟他脱不了干系。不过无论一蓝或者土末,他们如何能在远离人烟的魔庭中独自生活至今,这是目前最大的疑问。就算真是杀人魔,他们好歹也是人类。”
“这你就不懂了,或许魔庭里头藏着什么菜园果园,只是我们还没发现而已。你想啊,大家始终认为这是一座废园,当然做梦也不会想到里面会有蔬果园子。”
“嗯……自给自足的杀人魔吗?听起来挺滑稽,不过现实或许正是如此吧。其实还有一号人物,既有犯罪动机,又不用避人耳目。”
“哪号人物?”
“雪森佐绪里的异母兄长,雪森洋大。”
“哦,对有一半血缘的妹妹抱着非分之想的变态老哥。不过他不可能住在这儿吧?”
“没错,所以不用费心隐藏。平日里他只需要待在自己家里,当有四人组那样的探险者进入魔庭之后,他再尾随而至……”
“别开玩笑……”
骑岛的分析被玲子的叱责打断,急袭而至的鲜明恐惧让她后怕得四下环顾。
“就算这么说,不过他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盯着入口吧,再说附近也没地方供他监视。”
“真是这样吗?得天独厚的监视场所,不正有一处吗?”
“怎么可能……”
“而且玲子或许已经在那地方跟他打了照面。”
“啊!那个加油站的阴森杂货铺……你是说,那儿的变态男就是雪森洋大?”
不可置信的玲子死死瞪着骑岛,随后又像征求意见般看向惠利香。
然而,对话的意外展开早已让惠利香惊慌失措,她只能愕然回应前辈的注视,却吐不出只言片语。
“我记得那处油站加杂货铺的名字是叫White Wood吧?会不会正是暗指雪森——”
“我操——”
同美艳姿容相去甚远的粗鄙用词从玲子口中俄然蹦出。
“当然,雪应该写作Snow,不过就算换作White,倒也不会影响整体感觉……”
“是呢,如果是那个阴沉变态男,说他做了什么坏事我都信——看他那副模样就很有杀人的潜质。”
在玲子看来,英文的差别丝毫不成问题,一番毒舌之后,她突然满脸讶然。
“等等……就算那地方真是雪森佐绪里的老家,或者是她家经营的店子,就算变态男当真是那个洋大——我们怎么说也只是偶然决定在那儿休息,而且上车出发时变态男还留在店里,应该不会——”
“的确出于偶然,但往前已经没有别处加油站,我想瞄准魔庭的外来者大多会在那儿稍事休整。加之这一路线只适合驱车前往,停下加油的可能性极高。所以只需待在那里,就有相当概率确认去往魔庭的人员。”
“原来如此。”
“恐怕部长和阿森也曾在那儿落脚,多半那时男子已经着手准备前往魔庭,恰好又在出发之前遇上了我们。”
“一口气出现了三名如此可爱的女孩子,变态男肯定精神百倍呢。”
骑岛似乎对玲子以女孩子自居之举颇有想法,不过最终忍不住表态。
“的确,或许让他更有干劲了。”
“但他怎么也不可能抢在我们前头进入魔庭吧?”
“我原本也很纳闷,现在想通了,他并没有先行进入的必要。假如他熟知内部路线,那就大有机会轻松赶超。更大的问题应该在于栅栏大门的钥匙,先前大家也看到了,那把钥匙并非简简单单就能复制。考虑到洋大和一蓝的关系,怎么想他也不可能揣着备用钥匙——”
“或者还有什么秘密入口……不是说他经常钻进魔庭吗?所以一蓝才会加高栅栏,想办法对付他,结果他又照着别的方法进来。这么一来二去,就算他独立开辟了出入口,那也没什么奇怪。”
“可是哦,那人为什么要袭击我们呢?”
惠利香总算恢复了一贯口吻,撒娇的语调听得玲子直叹气。
“可不是,比起黑家伙的真面目,阿帖和阿森的处境才是头等大事吧。”
“或许还得算上我家部长……来着。”
“你是说——东英先生也遇上那家伙了?也对,阿帖说他稍后就会赶上来,结果到现在也没见着影子。那就已经有三人……而且全是男性……”
此言一出,玲子自己首先吓得够戗。
“那啥,他全对男性下手,当真只是偶然吗?”
“怎么说?你认为黑怪人是有意袭击男性?那家伙,有那种嗜好?”
“没跟你开玩笑呢……如果黑家伙当真想袭击我们,比起没有还手之力的女性,还是先把难缠的男性解决为好,我是这意思。”
“照、照这说法,我岂不是比部长还弱……”
“别纠结奇怪的地方。先选上东英部长也是偶然吧,他明明跟阿帖一组,却偏要支开阿帖单独待着,正好方便黑家伙下手。”
“原来如此,的确在理。”
“对黑家伙来说,只要能解决掉阿帖和阿森,之后就——”
“唉,果然是我太弱,他根本看不上眼……”
骑岛很没骨气地叹着气,这时,中途离开的莓在检查过三面格罗塔建筑后归队了。
“左右建筑的内部完全封闭,正面的第一间到第三间房可以通行,还有房门通向更深处,我想从那儿就能进入下一个场所。”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继续往前进?”
玲子环顾三人。
“但也不能放着阿帖他们不管吧?结果我也只顾着逃命,事到如今真没立场这么说……”
“我们也无能为力,就算回到迷阵里打转,也没法找到他们。”
玲子的回应虽显无情,但这也是为安抚陷入自责的骑岛。
“不晓得森前辈他们会在哪儿呢。”
“阿森和黑怪人都从那条死路凭空消失了,这是事实,既然如此,恐怕没法简简单单找到他们。”
面对惠利香的疑问,骑岛的回答颇为沉重。
“果然有什么秘密通道吧。”
玲子继续强调这一可能。
“是说那家伙动用某种手段让帖先生他们失去神志,然后运进秘密通道吗?也就是说,那三人或许还活着……”
“说、说什么呢,阿豪——简直就像阿帖他们,已经……”
“并不是……我、我也说不清。”
“但你的确有这想法,或许黑家伙已经把他们三人杀掉了。”
骑岛无言以对。
“假如他们当真有了三长两短,我们也没理由平安脱身。”
“挨个下手……吗……”
骑岛的低吟换来玲子颔首赞同。
“就算全军覆没,我也不会惊讶。”
“不要……凭什么惠利香和大家都得遭这种罪?!”
“肯定不需要任何理由。”
“的确。或许我们进入魔庭这一行为本身——正是唯一的理由吧。”
“怎么会……骑岛先生,你这根本就构不成理由嘛!”
惠利香半带哭腔地表示抗议,骑岛只是耸耸肩,随后看向玲子。
“方才在迷阵里,多亏玲子小姐作出寻找出口的判断,我们才能安全脱身,我想你的判断是正确的。但就结果而言,我们已经更加远离魔庭入口。综合考虑帖先生三人的情况,你认为我们接下去该怎么做?”
“说句冷血的话,我们没有余力去搜索他们,而且之后可能还会出现第四名、第五名失踪者。”
“那就照帖先生嘱咐,逃出去报警求援。”
“嗯,眼下我们完全不清楚黑家伙的身份和目的,也没法确认那三人是生是死……我认为专心寻找出路才是最佳选择。”
“那就得再次进入迷阵往回——”
“不,我们继续往里。”
玲子不等骑岛反驳,已经扭头看向莓。
“小莓之前说过吧?既然一蓝住在魔庭最深处,他一定不会靠庭内的通道出入,大堂里的那扇小木门肯定连接着什么秘密通道。”
“是的。虽不能断言一定和那扇小门有关,但我认为必定存在隐藏通道。”
“原来如此!玲子是打算利用那条通道啊。”
骑岛正为玲子的考量连连感叹,半途却脸色一沉。
“可是那扇小门上着锁,就算有办法打开,也不保证能够顺利发现秘道,一蓝住处一侧的出入口恐怕也是相同情况……”
这回,由莓代替玲子作答。
“无论如何,大堂是整座魔庭的入口,一蓝想必会慎之又慎地隐藏秘道。居住处则不相同,他或许根本不认为能有人抵达最深处,自然也不会煞费苦心地加以隐藏。”
“原来如此,到他家里搜上一搜,或许就能出奇容易地发现秘道。”
不仅骑岛,玲子和惠利香也露出了隐含希望的微笑。
“事关紧急,这就出发吧。还不清楚得有多久才能抵达一蓝住所,再磨蹭,没准儿直到太阳落山也没法赶到,我可死活不愿在这儿过夜。”
经骑岛提醒,女性成员恍然仰头,昏暗天际已在极西角落泛出淡淡橙红,宛如吸饱泥水的棉团渐染血色,不祥之景仿佛暗示着四人的命运。
黄昏将至,似为恭迎无名魔物在这魔庭肆意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