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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钱使我们变成了野兽

车厢内的事物随着车外的景色一起飞驰,在车窗边盘旋而过。在这股旋涡的中央一动不动地坐着两个人——阿曼达和我。

过了一会儿,眩晕的感觉过去了。但是,半边脑子还是有点晕头转向,稍微清醒的我注意到身边的阿曼达看上去没什么异样。上次看到她时,她穿的是纯白色的裙子。这次的纯黑色裙子和她浅色的头发以及褐色的皮肤更加相配。金色之中透着些许红润的脸蛋如同成熟的桃子一样健康自然。淡褐色的眼睛如同琥珀一般清澈透明,嘴唇上涂着鲜艳的口红。秋天的颜色、虎皮百合的颜色、塞尚喜欢用的颜色——褐色、金色和红色——都在朴实无华的黑色的衬托下更加引入注目。直到那个时候我才反应过来,她身着黑裙是为了悼念鲁伯特。

“阿曼达,你怎么来这儿的?”

“当然是坐飞机来的,我没赶上你的船。昨天我去码头找你,可是,我坐的出租车堵在路上了。等我到的时候,你已经走了。我让司机直接把车开到宾夕法尼亚火车站,希望趁你上火车之前找到你,但是你没有出现。昨天夜里,纽约有一半的宾馆我都打电话询问过了,没有你预订房间的登记。后来,我想起来,战争期间你总是乘坐品蓝号列车去华盛顿。如果你昨晚错过了火车,肯定会在今早乘这趟列车。我给售票处打了电话,询问是否有你预订的车票。他们说有,而且你旁边的位置还空着,于是我就订了那张票。”

她脱去了手套,用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指甲打开了会烟盒。我摇了摇头,我有些反胃,不能吸烟。但对阿曼达来说,无论什么情况下,她都习惯抽上几口。

“你昨晚在哪儿?”我问她。

“坐着车从一个宾馆到另一个宾馆去找你。我到这儿的时候,为我自己订了个房间。”

“你为什么不住自己的房子?”

“我有我的原因。”

“你坐的是辆别克车吗?轮胎是白颜色的?”

“不是。”她淡褐色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变化,好像完全不知道那辆车的事,“这些都不重要。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儿。我想要鲁伯特的那个包裹,它现在是我的了。”

我故意装得吞吞吐吐的:“你知道——那里面是什么?”

“当然。”阿曼达嘴里叼着烟,原本美丽的嘴唇扭曲着,一副粗俗、冷酷的样子。

“这么说,鲁伯特把包裹交给我之前你就知道里面是什么?”我没好气地问,“我就像个——像个白痴一样被蒙在鼓里。”

她的眼睛里闪着恶意的欢快:“这才像鲁伯特!我就从来想不出这样的把戏。不过,他喜欢利用那些毫不知情的人。”

“我不小心弄破了马尼拉信封,”我继续说,“我就是这样知道里面装了什么的。”

“不小心?”阿曼达讽刺地撇着嘴,“没人会相信。”

我脸上一阵发烧:“这件事你知道多久了?”

她翘起嘴唇,吐了一口烟:“我不知道,我只是怀疑。鲁伯特并没把这个秘密告诉我。”

“鲁伯特……”我愚蠢地重复着他的名字,“很遗憾,阿曼达。关于鲁伯特的死。我是从船上的广播里听到的。”

“你感到遗憾?”她眯起褐色的眼睛,“我没这种感觉,我恨他。”

“你?”我惊讶得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不知道,”她靠在高高的椅背上,把帽檐压在脖子下,“第一次遇到鲁伯特的时候,我——我被他迷住了。他身上有种特别的气质。旧式的凯尔特语里称之为‘魅力’——就是因为着了魔或者今天所说的联想而导致的视觉上的幻觉。它的同义词‘迷人’,无论用来形容男人还是女人,都暗含着魔法的意思。结婚几周以后,这种感觉就消失了——我终于知道鲁伯特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他对你很慷慨。”

“慷慨?哦,不。鲁伯特很喜欢送礼物给我——珠宝、衣服,这样他才能向别人炫耀他很会赚钱。我有很多账户,但有一样东西是我一直没有的——现金。那点零用钱只够我买烟和邮票。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吗?因为现金意味着自由。鲁伯特会把所有东西都给依赖于他的人,除了一样——自由。他喜欢细心照顾别人,不过,他这样做只是为了让那些被照顾的人离不开他——就像对待波斯猫一样。他和工会之间所有的矛盾都是因为工会的地位问题。他提供的工作条件和工资是最好的,他对我也一样。有趣的是,他一点儿也不知道我心里的想法。过去的几个月里,他手边总是有大笔大笔的现金。他时常担心会有骗子把他的钱骗走,但他从未想过我比任何一个骗子都更想得到那些钱。”

“你离开奎斯奇亚之前,我绞尽脑汁想要从你那拿回那笔钱,但是我没成功。所以,我决定坐飞机来纽约找你。我告诉鲁伯特说,我要来纽约看牙医——是急诊。他死之前,为我包了一辆私人飞机。”

“这之后——事情就开始不对劲了。我在飞机上听到了广播,得知鲁伯特死了。只有鲁伯特知道我去哪儿了,广播里胡说八道说我不见了。这就是说,纽约的警察可能在找我。所以我才住在宾馆,没住家里。得到那笔钱之前,我不想和警察有接触。”

“可是,现在鲁伯特已经死了,他所有的钱都是你的了。”我插嘴说,“所有的房产都归你所有。”

她立即垂下眼睛——但我还是看到她试图隐藏的眼神中的巨大变化。

“我明白了。”我抢在他前面说,“鲁伯特已经立了新遗嘱。”

“不。”她把烟蒂扔在地上,又用脚踩在上面,“你还是知道真相的好。”她的眼睛和嘴角都透着愠怒,“鲁伯特死之前,在生意上遇到了麻烦。他的合作伙伴正在起诉他,房产可能保不住了。如果那些人胜诉,我能得到的东西就不多了。定案还需要一段时间——我现在就需要钱,一刻也不能等。”

“为什么?”

“需要钱还能为了什么?衣服——租金——享乐——所有东西都得花钱。”

又一次,她躲闪的眼神告诉我她在说谎。她需要钱的理由比满足个人享受这个借口更急迫。

她几乎有些粗暴地说:“钱在那儿?我必须得到那笔钱!”

我开始大声地笑起来。

“别笑!”她气急败坏地说,“周围的人会看你的。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止住了笑声:“你也有份参与?”

“你什么意思?”

“实际上,每个和鲁伯特有关的人都想得到这笔钱——你们家的女仆,船上的事务长,甚至还有他的朋友托尼·布鲁克。现在是你——鲁伯特的妻子。钱可真是恶魔,它把男人和女人都变成了类人猿。”

“我从没听说过类人猿也对钱感兴趣。”阿曼达冷漠地说。

“有个大学用类人猿做实验,”我反驳说,“教它们在筹码与食物之间建立联系。它们很快就变得很贪婪,和人类一样……但是,这不是问题的关键。我的意思是说,钱使我们变成了禽兽。”

“我对道德演讲不感兴趣!”阿曼达好像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冷静而坚定了。她的声音有些颤抖,褐色的眼睛放着红光。“你知道,我比你更有权力得到那笔钱——没人会知道你怎么处置那笔钱了。”

“没人知道?”

“除了我以外,没有人知道鲁伯特把钱交给了你。鲁伯特已经死了。遗嘱执行人下个月就能拿到已付支票和银行对账单。”

“布兰德先生怎么办——他今晚可能会在切维切斯等候鲁伯特的包裹?他和鲁伯特之间有什么交易?”

“我对切维切斯的那个男人一无所知。”

我一边看着阿曼达一边琢磨。话已至此,我不能再相信她了。

“为什么要用这么大笔现金付款?”

“每次鲁伯特的合作伙伴威胁说要打他活期存款账户的主意,他就会从银行取出现金。如果鲁伯特真的欠切维切斯那个男人的钱,他可以打房产的主意。他怎么会知道鲁伯特死之前钱已经在路上,后来又丢了呢——除非你去告诉他?其他人没人知道这件事。”

“除了托尼·布鲁克,”我告诉她,钱不小心掉出来的时候,托尼也在场。

“如果他找麻烦,我会应付的。”

“托尼自己想得到那笔钱。”我把昨晚发生的事告诉了她。

她好像并没有死心,只是很心烦。“这个蠢货!”她恶狠狠地说,“竟然去吓唬你,他真傻!你也很傻,你怎么会害怕他!你知道托尼连只苍蝇也不会伤害。”

“我以前是这么想的。但是,半夜里,如果你和他还有一个死去的女人待在一栋空荡荡的房子里,并且知道那个女人的死和他有关——你也许就不会这么想了。”

“老天啊!”阿曼达看着窗外,“已经到费城了!我们是在浪费时间。”

火车冒着气,鸣着汽笛停了下来。我向窗外望去,还是那个满是灰尘、烟雾缭绕的老车站。!

“我不知道托尼是不是唯一知道这笔钱下落的人,”我轻声说,“至少还有一个人知道——就是谋杀莱斯利和艾伯特——道森的人。”

“谋杀?”她睁大了眼睛,“哦,不!我不相信!”她头一次表现出些许的恐惧。她脸上的红晕褪去了,脸色土黄,嘴唇上的红色明显是人工涂上去的。“这不可能……”

“他是圣克里斯蒂娜号上的事务长,人们叫他门多萨,”我继续说,“那个女的是他妻子——曾经在你家做过女仆,名叫莉维亚·克莱斯比。”

“克莱斯比?”阿曼达皱着眉说,“这个狡猾、下贱的东西。她只在那里做了几个星期,是个二等女仆,我一直都不喜欢她。她早你三天离开了我们家,走的时候连招呼也没打。”

“她和我坐同一条船。我相信他们是因为想得到这笔钱才被杀害的。”

阿曼达惊恐地看着我:“你是说托尼……”

“也许是托尼,也许是其他人干的。你说你在纽约坐的不是一辆白色轮胎、蓝色车身的别克,肯定另有其人。有人今早一直跟着我,从你家跟到俄亥俄终点站。也许是那个想得到钱的人。他已经为此杀了两个人了。”

“你害怕了,对吗?”阿曼达仔细地看着我,“好了——我没那么容易害怕。把钱给我吧,这样,你就安全了。让我来冒这个险。”

我摇了摇头。

“你想怎么处理这些钱?”

“按鲁伯特说的办。”

“你究竟为什么要那么做?鲁伯特在利用你,他把包裹交给你的时候甚至没告诉你里面装的是什么。如果你想自己留点钱,这很合理——比如,五千美金——其余的归我。怎么样?”

我迟疑了片刻。然后,我把实话告诉了她:“因为我——喜欢鲁伯特。我不喜欢你。”

她的眼睛放着红光。“你是说你爱鲁伯特,我就怀疑你有这种想法。但是,你知道,他瞧不起你。他不喜欢你这样的女人,你身上的所有特点他都不喜欢。你太瘦不够丰满,脾气又坏,头脑冷静,还像个老处女一样思考问题。”

阿曼达又打开了她的包。她的手在包里摸索着——我以为她在找烟盒。之后,她半遮着抽出那只手,生怕过道上的人看到她手里的东西。但是,我能看到,她涂着红指甲的手上紧紧地握着一把黑色的小柯尔特左轮手枪。枪口对准了我的胸口,她丝毫没有犹豫。

她把声音压得很低,嘴唇几乎没有动。

“我需要那笔钱是为了一个——一个特别的原因。把包裹给我,现在就给我。”

“阿曼达,你疯了吗?你并不急需那笔钱!”

“我不是为了我自己。”她握着枪的手的关节处已经有些发白了,“是为了托尼。”

她的声音很小,但是,回旋在我耳朵里的却像是呐喊。“你就是那个毁掉托尼的挥霍无度的女人?鲁伯特要死的时候你置之不理,坐飞机来纽约就是为了帮托尼从我这儿拿到钱?在托尼最孤立无助的时候,是鲁伯特帮他在奎斯奇亚找到了银行的工作。托尼却利用工作之便抢走了银行的钱,还抢走了鲁伯特的妻子。”

“如果你已经了解了这么多,你应该知道托尼现在多需要那笔钱!”阿曼达凶狠地说,“就是托尼告诉我鲁伯特手上有现金的——他说鲁伯特出了意外,你可能会替他把钱带去华盛顿。我亲自来纽约就是怕托尼对你心软,在船上不能依计行事拿到钱,我一定要在你去华盛顿之前替他拿到钱。我是认真的,妮娜。把钱给我!”

我的脑子飞快地运转着。“钱没在我身上。你认为我会拿着那么多钱坐火车?置船上发生的那些事于不顾?我把钱寄去纽约了。寄到我在华盛顿住的公寓。今晚包裹就能到。”

“你在撒谎。把箱子打开,我要搜一搜。”

她已经快要疯了。她就没想过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底下开枪马上就会被抓起来吗?

她异常敏锐的观察好像读懂了我的心思。“我才不管会发生什么事呢,”她小声说,“我爱托尼。我不能看着他坐牢。如果我拿不到钱,就和你同归于尽。”

你不能和疯子争辩。于是,我站起身,从架子上取下箱子。我用颤抖的双手摸索着箱子上的搭扣。

“你好,凯斯小姐!”

听到一个低沉的男人的声音,阿曼达立刻吓得浑身发抖,好像每一根神经都会因为最轻微的声音而震颤起来。她把手枪塞回包里,扣好包的搭扣。认识了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对见到詹姆斯·舍伍德感到高兴。

他正站在过道上看着我和阿曼达,脸上带着熟悉的笑容。阿曼达扣好包之前,他看到里面的东西了吗?阿曼达害怕地看着他,而他却看着我。

“真巧啊——这么快又见到你了!我以为你昨晚在宾夕法尼亚车站乘火车去华盛顿了呢。”

“本来是的,但我没赶上火车。”我笑着耸了耸肩膀,“原来你也要去华盛顿。”

“妮娜,你还没介绍我们认识呢。”阿曼达的声音依然有些发抖,她一边说一边颤抖地戴上了手套。她丧心病狂的样子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舍伍德镇定、平静的声音化解了一场灾难。阿曼达又变成那个平日里习惯应酬交往的女人。即使在陌生人面前,她依然不忘摆出一副勋爵太太的架子。

“请原谅。这位是舍伍德先生——这位是勋爵夫人。”

看到舍伍德惊讶的表情我很得意,我就知道他会是这个反应。“鲁伯特勋爵的夫人?”

“是的。”阿曼达泰然自若地说。她戴着手套的手抓着皮包放在腋下。谁会想到在这么柔软、漂亮、镀着金边的小山羊皮包里会有一把左轮手枪?她的脸上带着微笑,“你认识我丈夫?”

“算是吧。”每次提到鲁伯特,舍伍德总是不太高兴。他转换了话题,“凯斯小姐和我都是圣克里斯蒂娜号上的乘客。我刚才正想去休闲车厢。你们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我立刻站起身来:“我们愿意。”

阿曼达迟疑了一下,“你就这样把箱子留在这儿?留在椅子上?”

“这有什么关系?”我平静地看着她的脸,“里面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听我这么说,她好像相信我已经把包裹寄回华盛顿了。

“我也把箱子留在座位上了。”舍伍德高兴地说。

“很好。”阿曼达从椅子上站起身。

我们沿着过道向前走。阿曼达走在我前面。

“我经常乘坐圣克里斯蒂娜号。”她扭过头微笑地对舍伍德说。她利用惹人注目的帽檐卖弄着风情,时不时露出半张脸。

“上一次的旅途有些不同寻常。”他回答说。

“我错过了什么吗?”

“是的,勋爵夫人。”他抢在我们之前为我们打开了车厢的门,“就连凯斯小姐也不知道故事的最新进展。船到达码头的时候,哈利博士发现箱子里的蛇死了。为了查出死因,他当天亲自给蛇做了尸体解剖。他惊讶地发现,这条巨蝮竟然死于吗啡中毒。”

到了休闲车厢,我们找到一张三个人的桌子。舍伍德为阿曼达和他自己点了鸡尾酒。我想喝啤酒,我需要保持清醒。

我当时想问舍伍德他在纽约的时候是否开过一辆白色轮胎的蓝色别克车。但是,最后,我还是没有问。我得集中精力,想办法离开阿曼达。我忘不了她皮包里的手枪,也忘不了舍伍德打断我们之前她那副丧心病狂的样子。阿曼达喜欢男人,所有类型的男人,即使是像舍伍德这样粗野的男人她也喜欢。

就在到达巴尔的摩之前,我起身往隔壁车厢的洗手间走去。如果快到华盛顿的时候我再去,阿曼达一定会坚持和我一同去。但她怎么也想不到,我会在巴尔的摩下车。

我提起座位上的箱子,然后来到离休闲车厢最远的末节车厢。我一直等到火车要从巴尔的摩出发的时候,才下了火车来到站台——我是最后一个下车的乘客。列车长在后面大声地朝我又叫又喊。我没有回头,匆忙地随着人群出了车站。我走过几个街区,来到一个车库。在这儿很容易租到车,从这里开车到华盛顿和坐火车去的时间是一样的。

最开始的五分钟,我一直盯着车后视镜。我没发现后面有车跟踪我。

当然,我没有径直把车开到我的公寓。阿曼达为了等候邮寄来的包裹可能会随时出现。我把车开到我的办公室,那是战争临时建筑中的一间斗室。

我就是在那儿写下这封信的。

鲁伯特的包裹就放在我的桌上。

我当时觉得自己很安全。这么晚了,外人没有事是不会到这儿来的。楼里面设有夜间登记处,而且门卫非常谨慎。

但是,我不能永远待在这里。几分钟之后,我应该带着包裹离开这里,把信寄给您,再乘出租车到切维切斯。这里和康涅狄格大街只隔了一个街区,开车过去很方便。我相信最后的这段旅程会很安全,我唯一担心的是:我摆脱了那笔钱之后真的就安全了吗?阿曼达、托尼还有那个在纽约的时候跟踪我的人,他们会相信钱已经不在我身上了吗?

还有,我按照鲁伯特的吩咐,把钱交给一个陌生人而不是阿曼达,这样做究竟对不对?我应该把钱交给警察吗?

伍利兹警长,我现在太累了,根本想不清楚。我真的需要您的建议和帮助。这么长时间以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一直鼓励自己要完成鲁伯特的心愿,也许这样做只是一时冲动,并不是因为我对鲁伯特的忠诚,就像我认为……

晚些时候(晚上8:05)

自从下午三点钟开始,我已经打了七十六页零三分之一的信纸。我在窗口吸了支烟,顺便透透新鲜空气。华盛顿六月的空气并不清新,不过户外总比屋里好得多。

乍一看,街上好像空空的。外面夜色朦胧——即使有一盏街灯在淡紫色的空气中发出黄色的光。远处传来了有轨电车发出的刺耳的摩擦声。突然间,我看到街对面的树影下站着一个男人。如果不是街道空荡荡的,我很可能注意不到他。如果不是灯光这样昏暗,他的身影也不会那样模糊。也许是一个单相思的男孩在等待幽会的对象。或者是晚下班的办公室职员在等公交车。但我想,我应该提到他——万一他和整件事有关……

街上再没有什么人了。天很快暗了下去,周围静悄悄的。我希望能顺利地找到出租车。我一定不能迟到。

伍利兹警长,我能再次请求您吗,请求您收到信的时候回信给我?我很迷惑,还有点后悔,后悔没告诉您我找回了那笔钱。我希望这封信多少可以做些补救。我知道,这里不属于您的管辖范围,所以,这封信是写给朋友而不是写给警察的。

您能理解,我现在已经没有时间思考了,我不想在任何可以信赖的朋友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就把包裹交给切维切斯的那个男人。您就是那个可以信赖的人。您知道整个故事。您曾经乘坐过圣克里斯蒂娜号。但是,您并不像其他人一样只是对这件事感兴趣。您是来办公事的,只是,那两个人的死最后都被判定为了意外。

我希望很快能从您那儿得到回信。再次感谢在船上的时候您对我的照顾。

您真挚的朋友

妮娜·凯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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