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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博美醒来时,全身冒着冷汗,脑中残留着做了恶梦的感觉。希望这是因为明天就是公演最后一天,下意识紧张的关系。

然而,冲完澡站在洗脸台的镜子前时,她又认为应该不是。她意识到的不是最后一场公演,一定是因为步步逼近的那一刻一直萦绕在脑海,是这份恐惧让她做了恶梦。

博美朝镜子里的自己露出嘲讽的笑容。她只感到失望,到头来,自己终究是个软弱的人,过去只是虚张声势地活过来而已。

她以手心在脸颊上拍了两下,接着瞪着自己。失望些甚么?梦想都已经实现了。没有甚么好怕的,也没有甚么好后悔的。只要想着今天和明天,尽力燃烧生命之火就好。

化完妆的时候,手机响了。看了来电显示,她抿紧了嘴。

“早呀,加贺先生。”

“很抱歉一早打扰,现在方便说话吗?”

“请说。”

“有几件事想请教你。现在过去你家打扰方便吗?其实我已经来到附近了。”

博美深呼吸一口气。思索他不到剧场也不到事务所,却来家里的原因。

“我时间很紧呢。”

“只要十分钟就可以了,麻烦你。”

就算这时候拒绝,结果还是一样吧。加贺一定会用别的方法来达到目的。

“好吧,我等你。”

她挂上电话,叹了一口气,环顾室内。虽然不怎么干净,但也没甚么不方便给别人看到的。她稍微整理了一下茶几一带,等候加贺来访。

不久,对讲机就响了。一接起来,便听到加贺的声音,于是她按下了开门键。

接着是门铃,博美调整呼吸,走向玄关。

转开锁,开了门,加贺站在门前,但他不是一个人。他身后面还有一位身穿套装,圆脸的美丽女子。

“请别在意她。”加贺说,“我只是认为一个男人单独造访女性的房间不太方便,所以请她同行。”

敝姓金森——女子行礼说,并没有递出名片。

博美请两人到起居室。她很少请人到家里,但家里还是有双人座的沙发和一人座的椅子。她请他们坐沙发。

“要喝甚么?咖啡的话我马上可以准备。”

“不用了。说好是十分钟的。”

博美答声,“好吧。”坐下来。

“首先想请教的是这个。”加贺从手上的公事包取出一本剑道杂志放在茶几上,“你认识米冈町子小姐吧,一位娱乐线记者。”

先从这个开始吗?这是博美意料中的话题,因此不难保持平静。

“我认识。她告诉我你去找她了。”

“若你认识,那就简单了。我想请问,你为甚么要调查我的住址?”

“为甚么啊,”她耸耸肩,“因为我想针对剑道取材。既然要取材,就尽可能找最强的选手,我想我对米冈小姐也是这么说的。”

“她的确是这么说。不过奇怪的是,米冈小姐将住址告诉了你,你却没有和我联络。”

“因为没有这个需要了,后来我选了不同的题材,只是这样而已。所以后来在那个剑道教室见到你时,我真的吓了一跳,心想天底下竟然有这么巧的事。”

加贺以锐利的眼神注视着她,“你说那是巧合?”

博美没有转移视线,嘴角露出微笑,“是的。”

“但是你从来就没有说过。”

“因为我觉得不要说比较好。因为有些人一听到别人背地里打听自己的住址,就会觉得很不舒服,不是吗?”

加贺深呼吸一口气,拿起剑道杂志,“为甚么是我?”

“我刚才应该已经回答了,因为我想求教厉害的选手。加贺先生在某个大赛赢得了冠军,对吧?所以我认为你是很适合的人选。”

“其他厉害的选手也很多,这本杂志上也介绍了不少。”

“那是我的直觉,我们的工作不是全部都说得出道理,选角的时候也很重视感觉。如果一定要问为甚么要选那个演员演出这个角色,我也只能说是直觉。”

“那么为甚么是这本杂志?”

博美摆出小小的投降姿势。

“剑道杂志有那么多吗?我去书店刚好就看到那本杂志,只是这样而已。”

“那就奇怪了。”

“为甚么?”

加贺指着杂志的名称下方。

“请看出刊日期,这是在你拜托米冈小姐的三年前出刊的。书店怎么会摆着这么久以前的杂志?”

博美心里起了波澜。没错,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是过期杂志了,她完全忘了这件事。然而,她立刻打消了她的狼狈。

“对不起,我不小心说错了。不是书店,确切地说,是旧书店。”

“旧书店?为甚么特地到旧书店去找杂志?”

“不是特地,是刚好去的那家店就有,我心想正好就买了。当期的杂志都很贵的。”

“可以请你告诉我是哪家书店吗?”加贺伸手进西装外套的内袋。

“我忘了,我想是神田的某一家吧。”

加贺的手放回原处,“真可惜。”

“就是这样。加贺先生似乎很在意的样子,但我调查你的住址并没有太深的意思。老实说,我并没有那么关心加贺先生,不,是完全不关心。以前是,现在也是。”博美对刑警盈盈一笑,“你太臭美喽。”

加贺也报以笑容,“是吗?我知道了。”当然,他的眼神看不出认同之色。

就在他将剑道杂志收回公事包时。一直在旁边默默听他们谈话的金森小姐,“啊”了一声,皱起眉头,一只眼睛不停地眨。

“怎么了吗?”

“我的隐形眼镜……不好意思,可以借用一下洗脸台吗?”

“嗯,请。在走廊的左边。”

她说声,“不好意思。”离席了。看她走出去之后,博美的视线回到加贺身上。

“好漂亮的小姐,她也是刑警?”

“不是,是不同部门的。”

“是吗?——加贺先生,还有甚么事吗?”

“前几天,本厅的调查员去了你的故乡一趟,在那里见了几位你国二时的同学。”

看样子,他是想从不同的地方进攻了。博美保持柔和的表情,提高警觉,“这样啊。这又怎么了?”

“负责的调查员想不通,因为你的同学们好像都不太记得你。”

博美轻轻点头。

“也许喔,我想我小时候没甚么存在感。”

“可是有人记得欺负过你。然而关于你转学这件事,每个人的记忆都模糊得令人吃惊。他们的印象是不知道甚么时候你就不在了。”

“也难怪吧。家父去世,我被很多地方踢来踢去,最后被送到社福机构……连道别的机会都没有。”

“我想你当时一定吃了不少苦。你说令尊去世,请问他的死因是?”

博美感到自己的脸颊僵硬了,“你们不是都调查过了吗?”

加贺从内口袋取出记事本,翻开查看。

“专案小组调查过你的经历。令尊的死因是自杀,纪录上说是从附近的建筑物跳楼。”

“你说的没错。”

“是甚么样的建筑物?公寓大厦吗?还是百货公司?”

博美用力摇头,“我想是从甚么大楼,但不记得了。我接到通知赶到医院,后来别人才告诉我家父是跳楼的。”

“原来如此。不过真不可思议,我个人不是很清楚,但我想那个城镇不大吧?发生这样的事,一般会造成大骚动,不是吗?而据调查员的调查,当时发生的意外或事件,你的同学们都记得很清楚。但对于同学的父亲跳楼自杀的事却一无所知,这不是很奇怪吗?”

“这个你拿来问我,我也无法作答。只是有人尽力帮忙让父亲的死不要张扬开来。”

“是哪一位呢?”

“我当时的级任导师。”

加贺的视线先落在记事本上,才抬起头来,“苗村诚三老师,是吗?”

“是的。”

加贺用力阖上记事本,拿在手上,双手盘胸。

“但是,无论再怎么努力,有些事就是瞒不住。因为工作的关系,我曾经去过跳楼自杀和失足意外的现场,真的是闹得沸沸扬扬。”

“就算你这么说,但我也只能说结果就是瞒住了。加贺先生,你究竟想说甚么?”

金森小姐回来。加贺问她,“还好吗?”她说,“还好,不好意思。”又照原样在他身边坐下。

博美抬头看墙上的钟,“时间差不多了……”

“在专案小组那边,”加贺打断她,“你的档案是以教养机构‘琵琶学园’所留下的资料为主。令尊从邻近建筑物跳楼自杀的纪录也是从那里来的,但可以想见这些资料本身并非来自正式文件,或者是听了苗村老师的说法记载下来。换句话说,我怀疑,令尊是在别的地方,选择了别的死亡方式。”

金森小姐在加贺旁边,表情僵硬。她来这里之前究竟听他说了多少?——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但博美脑中却出现这样的疑问。

“你的同学们都不知道令尊自杀,你因此而转学,但他们却不了解这当中的因果关系。我觉得非常不自然,不过如果事情倒过来,就能理解了。”

“倒过来?”

“也就是你不上学在先,令尊自杀在后。在一般情况下,同学们可能也会在意。只要级任导师向大家说明,大家也就不会放在心上了。只不过,老师的说明并非事实。苗村老师对学生们说了谎,他知道你没有上学的真正原因。那又是甚么原因呢?有两个可能。一是你自己决定不上学,或是你因为甚么缘故而无法上学,我推测是后者。你想上学也不能去。因为当时你与令尊一起到了远方,因为你们不断逃亡。是的,你们父女便是所谓的趁夜潜逃。”加贺以清亮的声音一口气说完后,定定地注视着博美。简直像威吓她,无论你的演技再高明,我也绝对不会上当。

“你说得好像搭乘了时光机,飞回去看到过去似的。真想知道你是哪来的自信。”

“因为这样想才符合逻辑。令尊的死,恐怕是发生在遥远的土地上。死亡证明是在当地开立,遗体也在当地火化,所以学校的同学甚么都不知道。苗村老师知道你们逃走了,但并没有将事情闹大,而是静观其变,多半是因为同情你吧。不久,校方也得知了令尊的死讯,但苗村老师为了体恤你,决定不告诉学生。而且当他无论如何都必须解释交代时,便说令尊并不是在逃亡的外地,而是在当地自杀的。为的就是怕你身上被套上趁夜潜逃这个不良形象。不,也许是你本人拜托苗村老师这么做的。”

博美回视加贺,轻轻拍手。

“真是了不起的想像力,每一位刑警先生都是这样吗?”

“法务局的死亡证明保存期限虽然已经过了,但令尊是在哪里、如何身亡的,只要一查就知道了。”

“那就请便吧。”

“你不想订正吗?在这里将真正的事情说出来,对彼此都省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为了活下去,必要时或多或少会说谎。但是加贺先生,如果你的推理神准,就算家父真的死在逃亡的外地,那么我又有甚么罪?谎报经历?”

加贺皱起眉头,搓了搓人中,“并不会有罪吧,就这个状况而言……”

“那么不就不成问题吗?或者,你只是想挖出我的过去?”

见加贺不回答,博美站起来。

“说好十分钟的,已经超过很久了。可以到此为止吗?”

加贺抬头看她。

“最近一位认识的护理师告诉我一番话,是一个已经没剩多少时间的人说的。那个人说,一想到能够在九泉之下看着孩子今后的人生,就感到无比开心。因此,即使失去了肉体也无妨。如果是为了孩子,父母亲会不惜抹灭自己的存在。关于这一点,你有甚么想法?”

这几句话,令博美霎时间差点昏厥,但她拚命撑住了。

“我认为很了不起。就这样。”

“是吗?”加贺点点头,站起来,“我明白了,谢谢你的协助。”

博美送两人到门口,加贺再次转身面向她。

“明天就是最后一场公演了吧。”

“是的。”

“由衷祝你一切顺利。”

“谢谢。”

“我可以问一个关于《异闻·曾根崎殉情》的问题吗?”

“请说。”

“对于你所选择的那个题材,你有甚么想法?满足了吗?”

看到加贺问这个问题的神色,博美心头一震。他的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怜悯之色。

“当然,我认为那是最棒的题材。”她挺胸回答。

“那就好。对不起,问了奇怪的问题。”

加贺说声,“那么告辞了。”便离开了。金森小姐也向她点个头,跟着他走了。

锁了门之后,博美转身快步走向洗脸台。一站在洗脸台前面,便快速扫视一番,镜子里出现一张大惊失色的脸。

她打开抽屉,拿起放在里面的梳子。

上面的发丝似乎比今天早上看到时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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