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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天而降的尸体

男人透过车里氤氲的烟雾冷冷地注视着街对面的庭院。他将手里的烟头掐灭,把车窗打开一些,窗户凛冽的寒风立刻霸道的从缝隙里挤了进来,男人猛地打了个冷颤,慌忙又关上车窗。他叹了口气,从驾驶台上的烟盒里又抽出一根香烟,顺便看了看表,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零五分了,男人觉得自己隐隐泛起了一丝睡意。

这时对面庭院的建筑里突然走出了一个人,男人眯起眼睛,看着那个裹在红色大衣里的身影快速的钻进了一辆红色QQ车里。QQ车调转车头,从庭院里开了出来,然后驶上马路,迅速消失在男人的视野里。

男人又看了看表,然后取出一个笔记本,打开灯,在笔记本上当天的日期下仔细的记下了“凌晨零点十五分,一位穿着红色大衣、开红色奇瑞QQ车的年轻女子来访,该女子于凌晨一点零六分离开,车牌号码是xx84265”。

写完后,男人放下笔记本,再次向庭院里望去,这时对面窗户里的灯已经完全熄灭了。街边路灯发出的幽光孤寂的照在这辆停在路边的黑色桑塔纳上,四周万籁俱寂,男人从腰间摸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这把匕首的刀刃上有一个V型倒刺,好像鲨鱼的利牙一般锋芒毕露,这是一把国产的65式伞兵刀。

男人若有所思的看着对面漆黑一片的建筑,他能感到手中利刃传来的阵阵寒意,仿佛只有温热的鲜血才能浇灭这股彻骨的寒意。

剧场里的灯几乎全部都熄灭了,只有舞台上方两盏射灯发出幽幽的光芒,形成一个颜色暧昧的光圈。剧场里的观众耳边传来一阵飘渺的印度音乐,有的观众甚至能隐约闻到一股淡淡的印度香味。

这时,一个穿着黑色袍子的人带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孩走上了舞台,站在光圈的中心。二人朝台下的观众缓缓地鞠了一个躬,换来一阵热烈的鼓掌声。这是临近春节在市大剧院上演的魔术专场贺岁表演的首场演出,再加上本次表演的压轴节目是著名的古典魔术“印度神仙索”,这更是勾起了广大观众的好奇心,剧场里座无虚席,大家都想看看这个在清人蒲松龄的笔下(参见蒲松龄《聊斋志异》中的《偷桃》一篇)被写的神乎其神的大型魔术表演。

只见魔术师的胳膊处缠着一段有拇指粗细的长绳子,然后口中念念有词,好像在施展什么法术。一番煞有介事的表演之后,魔术师突然将绳子的一端抛向空中,拿绳子好像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拽住一样,就这样直直的停在了半空之中。魔术师张开双臂,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这是一直站在魔术师身边的小孩走到绳子边,一个鱼跃便顺着绳子攀爬起来。

小孩一身短打扮,身手灵巧,好像一只猴子一般,三下两下便爬到了绳子的顶端,小孩转过脸来对着观众顽皮的笑了起来,他脸上天真的表情引起台下观众一阵会心的笑声。魔术师好像有些不高兴,他表情夸张的对着小孩说着什么,小孩顽皮的吐了吐舌头,好像做错了什么事似的地下了脑袋。魔术师猛地挥了挥衣袖,突然“砰”地一声——就好像是玻璃瓶炸裂的声音,从舞台上升起一阵白烟。台下的观众被这突然冒出的白烟吓了一跳,有的人情不自禁地往后一闪,好像台上真的发生了爆炸一般。

随着袅袅升起的白烟在观众眼前渐渐散尽,台下观众惊奇的发现那条悬在半空中的绳子顶端竟然变得空荡荡的——几秒钟前还活蹦乱跳的一个小孩就这样在转瞬之间像空气一样从观众的眼前消失不见了。绳子依旧直直的悬在半空,一动也不动,完全不理会台下观众惊奇的窃窃私语,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这时站在一边的魔术师忽然从宽大的衣袖里抽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刃,他上前一步,来到绳子边,凶神恶煞的朝空中挥舞着,好像在和虚空中的敌人做着殊死搏斗。

按照“印度神仙索”这个魔术的表演模式,这时应该从空中掉下小孩的头、四肢以及躯干等部分,更有甚者还会在舞台上流出一大滩血,就好像那小孩已经真的被残忍的肢解了一般。然后魔术师会把掉落在地上的残肢一一收集起来,放进一个箱子里,再将它们拼成一个人形,关上箱子念一番咒语,然后那小孩就会突然活蹦乱跳的从箱子里爬出来,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和魔术师一起接受台下观众的热烈掌声。

了解这一表演流程的观众正伸长了脖子,好奇的等着看那惊险刺激的一幕,可意外就是在这时发生的。就在魔术师一本正经的挥舞着手中的短剑时,从舞台上方突然传来一阵惊恐万分的惨叫声,紧接着,“啪”地一声,一只被截断的手臂从天上落了下来。

可是台下得到观众立刻发现这并不是小孩的手臂,那只截断的手臂皮肤白皙、手指纤细,分明是一个女人的手,坐在前排的观众甚至能清楚的看到手臂断裂处森森的白骨和附在其上的支离破碎的肌肉。

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魔术表演出了什么岔子?

魔术师的脸上也同样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他收起短剑,走到断臂前,弯腰拾起了那截手臂,仔细端详起来。很快,魔术师脸上困惑的表情就被极度的惊恐和慌乱所取代,因为他发现此时拿在自己手里的,竟是一条真正的女人手臂。

作为一个水平极其业余的魔术爱好者,杜撰原本是想去观看这场魔术表演的,可是因为临时卷进了一桩发生在宾馆里的关系微妙的谋杀案,使得他的心情很长一段时间内处于抑郁状态,整天足不出户,连几位关系不错的杂志编辑的约稿也都婉言拒绝了,观看魔术表演的事自然也就搁浅了。

这几天杜撰正有气无力的翻着手边的一本《曾文正公十八家诗抄》,耳边突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杜撰打开门来,却见市刑警队副队长罗培高正一脸阴沉的站在门口。

“换上衣服,跟我去大剧院。”罗培高挥挥手,说。

“怎么回事?”杜撰没精打采的问道。

“大剧院在表演魔术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些人体残肢,这应该是一起分尸案,”罗培高的眉毛紧绞在一起,说,“临近春节,这种恶性刑事案件就多了起来。喂,你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换衣服啊。”

“……”

听到有案子发生,杜撰好像来了些许精神,他脱下睡袍,快速换上外套,随罗培高下了楼。

“你还在想那件宾馆里的案子?”在楼梯上,罗培高突然转头小声的对杜撰说。

“吓?……”被罗培高猛的这么一问,杜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因为心事被看破而产生的心虚之感使他情不自禁的缩了缩脖子。

“呵呵,我说的没错吧?”

“这个……也不完全是这样……嗯……”杜撰慌乱的抓着头发,表情显得很狼狈。

“古人说得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罗培高拍拍杜撰的肩膀,说,“小老弟啊,毕竟我虚长你十多岁,这方面的经验比你丰富,听我的没有错,不要去想了,这种事越想越乱。”

杜撰狼狈的点点头,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脸上泛起了一丝恶作剧的笑容,说:“听起来你这方面的经验挺丰富的嘛,可是你不是跟我吹嘘说你和嫂夫人从小学就开始青梅竹马、只有你参军的时候才勉强分开了三年的吗——由此看来你当兵的时候很不老实嘛。”

“哈哈,被你识破了,”罗培高笑了起来,然后又伸出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郑重其事地说,“这可是最高机密,一般人我不告诉他,你可不能拿出去到处乱乱说啊,尤其不能让你嫂子知道。”

“呵呵,知道了。”杜撰会心一笑,发现此时自己心中的郁闷早已消去一大半了。

当抵达大剧院时,杜撰发现门口已经停满了各式警车,附近派出所的民警正在设立警戒线,疏散剧场门口周围围观的群众。在路上罗培高已经把目前掌握的一些情况向杜撰做了介绍,因此对于文章开头发生在剧场里德那一幕杜撰也有了一些大略的了解。

“这次的案子好像比上次那件还棘手呢。”杜撰挠着头,感叹道。

“是啊,”罗培高点点头,说,“两次都是在魔术表演的过程当中出现意外,这可真是耐人寻味。”

“不过幸好这次我没有去看比赛,不然你又要说我是丧门星了。”杜撰苦笑道。

罗培高“嘿嘿”一笑。

二人一边说一边走进了大剧院,只见剧场里的观众在派出所民警的指挥下整排成几列长队,依次留下自己的姓名、住址和联系方式后嘈杂而有序的从两旁的侧门离开。鉴识人员好像也是刚刚抵达现场,正忙不迭的在舞台上走来走去,检查现场遗留的各种证据。

这时剧场里的灯已经全部打开了,杜撰惊讶的发现在舞台上竟然呈45度角摆放了一块体积极为庞大的镜子。杜撰猛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三步并作两步跑上舞台,果然在舞台边发现了整个魔术的秘密。

“这是怎么一会事,为什么要在舞台上摆这么大一块镜子?”罗培高惊诧地说。

“为了表演印度神仙索,”杜撰依然掩饰不住自己的兴奋,他喃喃地自言自语道,“想不到他们想出的印度神仙索的机关原来在这里。”

“印度神仙索?”罗培高想了一下,拍拍自己的脑袋,做恍然大悟状,说,“哦,对了,这个魔术的确是叫这么个名字来着。”

“是的,”杜撰侃侃而谈道,“印度神仙索是一个相当古老的魔术,也曾由印度传入中国——要知道早在汉朝的时候,就有天竺的艺人来中国表演各种戏法了——因此我们能在蒲松龄的《聊斋志异》中看到关于这个魔术的记载。这个魔术有好几个不同的版本,其中最难表演、也是最刺激的表演就是刚才你所描述的那样——小孩爬上绳子后消失不见,然后从天上掉下小孩的残肢,魔术师把残肢重新拼接起来后小孩又起死回生。当初很多学者和魔术师都想解开这个魔术的秘密,甚至不惜重金悬赏能当众在露天场地表演此项魔术的人。嗯,一九三四年的时候,有个叫卡拉奇的印度魔术师曾在英国表演这个魔术,可是在他的表演中小孩并没有消失,也没有被肢解,难度就大大降低了,因此他也就没有得到那笔悬赏。”

“那么印度神仙索的秘密就在这面镜子上?”罗培高好奇地打量起周围的一切。

“是的,看来这是室内表演所采取的手段,可是如何在露天场所表演还依然是个谜啊——你不可能在外面也竖起同样的一面镜子吧?”

罗培高站在舞台的正中央,他向右手边看去,只见舞台的右边竟然一直延伸了很长的一段距离,也就是说,实际上这个舞台是呈“一”字长条形的,而台下的观众却只能看到左边的一部分舞台。在隐藏起来的舞台部分,从天花板上吊下一块踏板,踏板的大小正好可以容下两个人。距离踏板下方约摸一米处,横挂着一条看起来很结实的透明绳索,那条绳索距离地面大约有有三米多高。

“你看,”杜撰指了指隐藏起来的那部分舞台,说,“实际上表演时,魔术师和小孩是站在幕后的舞台部分,而光线被舞台上的镜子折射后,在台下的观众看来,魔术师就好像是站在他们面前表演一样。魔术师事先在头顶上横向系上一根透明的绳索,而他表演时所用的绳子一端装有一个透明的钩子——表演前由于绳子是缠在魔术师手臂上的,钩子卷在绳子里,台下的观众根本发现不了。在表演时魔术师向天上抛出绳子,钩住头上的那根透明绳索,由于现场的光线十分暗淡,在台下的观众看来,那绳子就好像是被什么神秘的力量拽在半空中似的。然后小孩迅速爬上那根绳子,当突然迸出的烟雾吸引观众注意力时,那块踏板上的助手就会迅速把小孩从绳索拉上踏板。由于正面舞台上的的镜子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因此镜子刚好能够照出绳索,却照不到仅在绳索之上一米的踏板。这一系列的变化仅仅需要一两秒钟就能完成,在台下的观众看来,那小孩转瞬之间就如袅袅白眼一般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当中了。”

“啊,我知道了”,罗培高大叫起来道,“那个躲在踏板上的助手也带着道具残肢,当小孩爬上踏板从观众的视线中消失之后,他就会配合魔术师的表演从踏板上扔下道具残肢。在观众看来,这些道具残肢就像是从天而降一般。”

“对了,”杜撰赞许的点点头,说,“只是在表演中,道具残肢却被换成了真正的人体残肢。”

“听上去可真够玄的,”罗培高咂咂嘴,说,“咱们先看看祈法医他们有什么线索没有。”

此刻祈法医正蹲在地上,全神贯注的端详着手里的这截手臂,在他身边放着一个黑色的大旅行提包,提包的拉链打开着,可以看见提包里面放着的也是人体残肢。杜撰凑过去仔细一看,只见提包里装着一只手臂和两条完整的腿,看起来都像是从同一位女性受害者身上截取下来的。

“老祈,怎么样,看出什么来没有?我看你一双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了。”罗培高调侃道。

“嘿,当然看出点内容来了,”祈法医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自己那植被贫瘠的脑门,一脸坏笑的说,“咱们这位受害人应该是位娇滴滴的小姐,你看这手保养得多好,细皮嫩肉的,手臂和大腿上的皮肤也是肤若凝脂、吹弹可破,再看看这大腿的线条,啧啧,我想这位小姐生前大概是很多男性目光的焦点吧。”

“去去去,你怎么也老不正经起来了!”罗培高笑骂道,“到底有正经的线索没有?”

“当然有啦,”祈法医恋恋不舍的放下那截手臂,说,“从残肢的状况看,受害人应该是死后才被人肢解的,这就基本上排出了医院外科手术截下残肢的可能性。在残肢截面可以发现明显的切锯痕迹,看来凶手对受害人的尸体是很费了一番功夫的。从残肢的腐烂情况上看,受害人的死亡时间应该不超过两天。”

“当然啦,初步的检验所了解的情况也只能达到这样的程度而已,详细的情况得等我回去后再作进一步的检查,”祈法医拍拍裤子,故作神秘的说,“不过至少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什么?”罗培高情不自禁地凑了过来。

“凶手肯定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呗。”祈法医撇撇嘴,说。

“……”

罗培高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位油腔滑调的法医哼着走调的小曲,优哉游哉的走出了剧院大门。

谯启发是市魔术协会的理事,也是本次魔术专场表演的组织者之一。他大约四十岁上下,穿着一身笔挺的英式三件套西服,头发整齐的向后梳着,鼻梁高挺,双眼清澈,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此时他眉头紧蹙,细长的手指情不自禁的快速敲击着大腿侧边,显得十分焦虑不安。

罗培高和谯启发握了握手,简单的做了一番自我介绍,又把身边的杜撰介绍了一下。一番寒暄之后,进入正题,罗培高问道:“你是这次魔术表演的负责人吧?”

谯启发点点头,说:“是的,其实我本人也是本次表演的投资人之一。”

“是吗?”罗培高略显惊讶的说,“发生这样的事情,很影响票房吧?这样一来你的投资不就没有保证了吗?”

谯启发苦恼的叹了口气,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过这还不是最惨重的损失。”

“哦,那是什么?”罗培高好奇地问道。

“由于表演半途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们好不容易排演出的印度神仙索的秘密也被台下的观众知晓了吧?这可是魔术师最忌讳的事情啊,”说到这里,谯启发显得有些激动,他挥着双手,语调也渐渐提高了起来,“你知道保守魔术的秘密对于魔术师来说是一件多么是重要的事情吗?观众不知道你魔术的秘密之前,你是具有无穷魔力的神人,一旦观众知道了你魔术的秘密之后,再好的魔术师在一般人看来也只不过是个耍把戏的小丑而已。魔术的秘密是魔术师力量的源泉,尤其是自己独创的魔术。”

“那这个表演印度神仙索的方法是谁想出来的呢?”杜撰问道。

“是穆沛霖,就是在台上表演的那位魔术师。”谯启发瞥了杜撰一眼,说。

“表演时所用的道具是谁负责的?”罗培高问。

“是道具师小方,哦,他大名叫方墨儒。”

“表演的时候你的位置是在台下的贵宾席吧?”

“是的,由于我是本次表演的主要组织者,又是投资人之一,因此在台下陪同受邀前来的贵宾一起观看表演。”

方墨儒个子不高,尽管很仔细的刮过胡子,可是下颌还是能看到青色的底须,并且在他的苍白的脸色的映衬下,愈发明显了。

“你是道具师吧?”罗培高一边和他握手一边问。

“是的,表演时所用的道具都是由我负责。”方墨儒点点头,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你一个人?”

“不,道具师一共有三个,另外两个算是我的助手吧,我是负责人。”方墨儒把手伸进裤兜,费力的摸索着什么。

罗培高会意的掏出香烟来递给方墨儒说:“那么原先准备在魔术表演时使用的道具人体残肢也是你做的?”

“是的,”方墨儒点燃香烟,急不可耐的吸了一口,他摇摇头,用有些颤抖的语气说,“对不起,刚才发生的事情可把我吓坏了,你知道,我想都没想过,那袋子里装的竟然会是真正的尸体,这实在是太可怕了,我想今天晚上我会做噩梦的。”

“你的心情我们理解,我第一次看见碎尸的时候也吓得够呛,”罗培高自己也点燃一根香烟,说,“不过请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快查明这件事的。”

方墨儒点点头,此时他脸上的紧张神色稍微有些缓解了。

“这么说,当时在踏板上的人就是你喽?”杜撰问。

“是的。”方墨儒扫了杜撰一眼。

“你把预先做好的道具残肢放进了那个旅行提包里,是吧?”罗培高问。

“是的。”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嗯……”方墨儒皱起眉头想了想,说,“大概是表演开始前一个小时的事情吧,那个时候开始检查道具,我就把道具残肢放进了提包里,然后就放在后台。”

“我们能进去看看吗?”罗培高说。

“好的,这边走。”方墨儒带着罗培高和杜撰来到后台。后台很大,不过到处都堆满了让人眼花缭乱的舞台道具,显得既拥挤又杂乱。

杜撰好奇的注视着周围的道具。他的注意力渐渐被身边桌上的一个道具箱子所吸引,正当他准备打开那个箱子时,方墨儒立刻出声制止了他。

“请不要随便动那些道具好吗?这里面有很多都是魔术道具,如果让你们随便乱动的话,我们会很困扰的。”

“对不起。”杜撰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对了,当时那个提包就放在那儿。”方墨儒指了指前面的大桌子,上面杂乱无序的摆放着一些塑料花、长丝巾、麻绳之类的东西,一个金鱼缸也摆在上面,缸里有两只红色的胖头金鱼正优哉游哉地吐着泡泡。

罗培高走了过去,指着桌子的一角,说:“就是放在这儿的?”

“是的。”

“然后直到表演前,你都没有动过那个提包?”

“当然,”方墨儒表情夸张的松了耸肩,说,“当时我忙死了,要负责检查各种道具,哪里有时间顾得上这个提包?我们本来人手就不够。”

“也就是说,在此期间,有人悄悄地把放在这里的提包调换了。”罗培高点点头,说,“那么那个人是怎么混进来的?”

“我不知道,”方墨儒摇摇头,说,“当时后台那么乱……等等,仔细想想的话,陌生人的确是不容易混进来的,在后台的人大家都彼此认识,如果突然出现了一个陌生人的话一定会有人察觉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罗培高撇撇嘴,说。

“警官,你得意思是说,这件事是我们内部的人干的了?”方墨儒惊诧地说。

“我可没这么说,不过,”罗培高看了杜撰一眼,说,“我并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说说当时的情景吧。从表演开始你拿着提包爬上踏板开始,”杜撰挠挠头,说,“你当时就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吗?”

“要说异样的话,是有,我觉得那个提包便沉了,可是当时时间紧迫,我也来不及多想,就爬上踏板了。”方墨儒晃晃脑袋,说。

“血腥味呢?你就没闻见什么味道吗?”罗培高说。

“你闻闻吧,这后台满是脂粉味,而且在表演的时候为了制造气氛,我们还特意在剧场里弄出了印度香的味道,我又不是狗鼻子,怎么能闻出什么味道?”方墨儒不满的说。

“那个踏板是自动升降的吧?”杜撰问。

“是的,不然那么高,我一个人怎么能带着提包爬上去呢?”方墨儒摸摸自己的下颌,说,“当时舞台前的幕布拉上了,大伙正忙着在舞台上搭起那面镜子。我拿起提包,走到踏板上,然后晃晃悠悠的被吊了上去。我就一直待在踏板上,看着下面的表演。后来我把小猴子拉上来,就按照事先排练的内容,打开提包,这是我发现提包里装的不是我做的道具,我从提包里拿出一截手臂,虽然凭舞台上那幽暗的灯光我看不清楚,可我手中冷冰冰的触觉却告诉我,那是一只真人的手臂。我顿时觉得一阵恶心,我大叫了一声,失手把那截手臂掉了下去。等我回过身来,才大声嚷着让他们把我放下来,我可不想和那个装着提包的尸体待在一起。再后来警察就来了。”

“你说的小猴子是谁?”罗培高问。

“哦,就是表演魔术的那个小孩,他叫侯永仁,今年才十一岁,是我们这里最小的演员,我们都管他叫小猴子。”

这时一个刑警急匆匆地走过来,凑在罗培高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走,”罗培高对杜撰说,“他们发现那个装道具的提包了。”

提包是在地下室的一间厕所里发现的。当时一个刑警到这里来上厕所,发现厕所最后一个隔间打不开,里面又没有人,就好奇的踩着抽水马桶向里面看了看,发现那个提包正放在隔间里的抽水马桶上,而隔间的门是被人用拖把从里面给抵住了。

这是一个黑色的旅行提包,样式普通,属于那种很便宜的地摊货,到处都能买到,看上去和那个装着碎尸的提包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罗培高打开提包,从里面拿起一只树脂材料制成的小孩手臂,提包里还放着头、手、脚和躯干。

“做的还挺逼真的。”罗培高捏了捏手臂,说,“看来凶手把提包调换之后,就把装着道具的提包放到了地下室的厕所隔间里,然后又从里面用拖把将隔间的门抵住,自己再踩着抽水马桶从隔壁翻出去。”

“是的,派人仔细查查那个隔间,说不定能发现脚印什么的。”杜撰说。

“还有指纹。”罗培高耸耸肩,说,“不过我有个预感,咱们什么也发现不了。”

“乌鸦嘴。”

“乌鸦嘴也是跟你学的。”

“……”

穆沛霖身材高大,看起来不像是一个魔术师,倒像是健美运动员,他有着一身令人羡慕的古铜色皮肤,以及一双富有光彩的茶色眼睛。

“事情实在是太糟糕了,是吧?”在一番寒暄之后,罗培高这样说道。

“是的,太糟了,”穆沛霖满脸郁闷,“你们完全不知道为了能表演这个魔术,从构思电子到舞台道具的设置,我前后花费了多大的精力,本来想凭借这个节目一炮打响,谁想到首场表演就遇到了这样的事,魔术的秘密被曝光了,我的心血也全都白费了。”

“抽烟吗?”罗培高从口袋里掏出烟盒。

“不……唔……好吧。”穆沛霖摆摆手,可是想了想,还是伸手接过了香烟。

“你知道吗,刚刚我们找到那个原本装着道具残肢的提包了,被人藏在地下室的厕所里,”罗培高自己也点上一支烟,说,“也就是说,有人在表演前后在后台用装着碎尸的相同样式的提包调换了原本的那个提包。”

“……”

“表演前,演员们都在后台紧张的准备着,那个时候一般人是进不了后台的,否则立刻就会招来别人的怀疑,你说是吧?”

穆沛霖瞪大眼睛看着罗培高,惊讶的说:“你是说,这是我们内部的人干的?”

“嗯……”罗培高摆摆手,说,“目前看来,很有这个可能,我的手下已经分别询问过其他的演员了,没有人注意到在表演前曾有陌生人走入过后台。”

“……”

“你觉得凶手这么做,会不会是专门针对你,呃,或者针对这场表演的投资人来的呢?这样可以使你们陷入窘境,嗯,或者我们换一种更简单明了的说法,”罗培高字斟句酌的说,“你觉得你有没有得罪什么人呢?”

穆沛霖绞缠着双眉,他一言不发的抽着闷烟,想了很久。

“不,”穆沛霖断然掐灭烟头,说,“我实在想不出得罪了什么人,我们魔术师的圈子很小,嗯,或许我和一些人存在着竞争关系,但那都是表演技艺上的良性竞争,我实在无法想象会有人出于整治我的目的而丧心病狂的做出那样的事。”

“是吗?”罗培高遗憾的摇摇头,说,“那么好吧,有什么情况的话我们会再通知你的,届时还请你继续配合我们的调查工作。”

“这件案子你怎么看?”走出后台,罗培高迫不及待的问杜撰道。

杜撰摇摇头,说:“目前还没有是吗看法,不过这个案子的确是有点意思。”

“哦,此话怎讲?”

杜撰正要开口,只见刑警黄国勇带着一个长相猥琐的小个子男人走了过来。

“罗队,这是助理道具师张柄绩。”黄国勇指了指身边的男人,然后冲杜撰点了点头。

杜撰也点点头,说:“把他交给我们,你忙你的去吧。”

罗培高一头雾水的看着杜撰,把他拉到一边,小声说:“你又使什么迷魂阵了?”

杜撰笑了笑,说:“我让黄国勇调查一下后台的工作人员,看有没有人注意到当时方墨儒是否真的把那些道具残肢放进提包里了。”

“你怀疑方墨儒撒谎?”

“每种可能性都要考虑到嘛。”杜撰转身上前对那位此时正疑神疑鬼的看着他们的助理道具师张柄绩说,“你好,这么说你当时亲眼看见方墨儒把那些道具残肢都放进提包里了?”

张柄绩点点头,他疑惑的看了看杜撰,又看了看罗培高,一时拿不准究竟该先向谁打招呼才好。

“这位是负责调查本案的罗警官,”杜撰介绍道,“你只要直接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就完了。”

张柄绩吞了口唾沫,慢吞吞的说:“好的。”

“你是在什么时候看到方墨儒把那些道具残肢放进提包里的?”罗培高问。

张柄绩想了想,说:“反正是在表演开始前的一段时间,具体什么时间记不清了,当时我也很忙,没顾得上看时间。”

“说说当时的情况吧。”

“当时我在一旁准备道具,看见方墨儒检查完那些道具残肢后就把它们放进事先准备好的提包里,然后顺手把提包放在桌子上了。”

“提包是事先准备好的?”杜撰好像想到了什么,说,“也就是说在排演的时候,你们也是用的那个提包,是吧?”

“是的。”张柄绩点点头,说。

“你确定你看到的都是道具残肢?嗯,我是说那些东西都做得很逼真,”罗培高想了想,说,“有没有可能是你看错了呢?”

“你们这是在怀疑方墨儒喽?”张柄绩表情夸张的说,“不可能,当时我看得很清楚,方墨儒放进那个提包里的的确是道具,我的视力很好,不会看错的。”

“好吧,我们知道了,你可以走了,有什么情况的话我们会再叫你的。”罗培高挥了挥手,说。

张柄绩悻悻的离开了。

罗培高摊开双手,做了个无可奈何的姿势,对杜撰说:“你刚才想说什么?”

“我觉得这个案子里有个矛盾的地方。”杜撰喃喃地说。

“矛盾?什么矛盾?”罗培高好奇地问。

“你说在一般的案件里,凶手碎尸都是为了什么?”杜撰反问道。

“一般来说嘛,要么是为了搬运尸体,要么是为了方便藏匿尸体。”罗培高想了想,说。

“是啊,碎尸是一件很浪费时间也很费力气的活儿,”杜撰抓抓头发,说,“一般凶手分尸,必然是有目的的。可是就这件案子来说,我目前还看不出凶手这么做的目的何在。”

“此话怎讲呢?”

“你刚才也说了,凶手分尸,大多是为了方便搬运尸体,而搬运尸体的目的,就是为了藏匿尸体,尽量不被别人发现,对吧?”

“是的。”

“可是在本案里,凶手大费周章分尸后,却故意让尸体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丝毫也没有藏匿尸体的打算。”

“……”

“如果凶手想让尸体被人发现,那么直接把尸体抛弃在某个地方等别人发现就可以了,或者凶手不方便搬运整具尸体,那么凶手分尸之后再把碎尸分别抛弃就可以了。我不明白的是,凶手为什么大费周章的要让尸体暴露在这场魔术表演中。”说到这里,杜撰顿了顿,对罗培高说,“嗯,对此你有什么看法吗?”

罗培高紧皱双眉,说:“这的确很奇怪,我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合理的解释。”

“或者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隐情吧。”杜撰摇了摇头,说,“算了,这些毕竟都只是我的一些猜测罢了。我看当务之急还是先尽快确定碎尸的身份吧,我们目前只发现了四肢,还有躯干和头部得尽快找到啊。”

罗培高点点头,说:“我会去调查最近一段时间的失踪记录的,看看有没有吻合的线索。”

由于魔术表演是从晚上七点才开始的,所以警察的现场调查工作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的凌晨,当杜撰回到自己的住处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平时杜撰就习惯在夜里撰稿,再加上刚刚从现场返回,精神正处于亢奋状态,因此他并没有丝毫的睡意。

换上那身深蓝色的棉睡袍,杜撰坐到电脑前,开始登录QQ和电子邮箱看看有没有留言之类的。刚登上QQ,就有一个青蛙头像跳动着发出“滴滴滴”的声音。杜撰打开一看,果然是一个网名叫“胡说”的网友的留言。

这个叫“胡说”的家伙是杜撰在一个推理小说论坛上认识的,目前正在美国留学,经常找杜撰聊天。反正这两个人一个叫胡说,一个叫杜撰,大家从他们的名字上大致就能了解两人经常聊些什么内容了。

“在不在?无聊啊。”胡说留言道。

杜撰打下一行字:“来了来了,刚刚出去了,才回来。”

不到五秒钟,那青蛙头像就闪了起来:“出去这么久,还这么晚才回来,莫非你小子有什么艳遇?”

“艳遇?嗯,还真是有艳遇,玉体横陈啊。”杜撰苦笑着打下这行字。

“哦?快向组织上坦白交代!”青蛙头像几乎是立刻就闪出了这么一行字。

“……你以为是好事啊?遇见碎尸案了。”

“碎尸案这么惊险刺激的事,我喜欢啊。快给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

杜撰呷了一口热茶,开始慢慢向大洋彼岸的胡说叙述之前在大剧院发生的种种故事。

“听你这么一说,这案子的确是很古怪啊。”大致了解杜撰讲述的案情后,胡说冒出了一句。

“哪里古怪了,你觉得?”

“凶手为什么要把尸体故意暴露在魔术表演当中呢?”

杜撰想了想,打字道:“我也被这个问题困扰着,因为只有剧场里的演员和工作人员才能在后台悄悄地调换提包,凶手这么做,毫无疑问会让警方的侦查范围大大缩小,对自己而言是很不安全的行为。”

“如果凶手是为了故意破坏表演呢?”

“如果凶手想破坏表演,可以用其他的方法啊,为什么非要做碎尸这么大风险的事?”

“嗯,有道理。要不把问题反过来想一想?”

“怎么反过来想?”

“凶手是在碎尸之后才想到把尸体暴露在舞台上的。”

“此话怎讲?”

“你刚才说了,一般凶手碎尸是为了方便搬运、藏匿尸体,而这点恰恰是与案情相矛盾的。”

“是啊。”

“可是如果凶手碎尸是为了掩盖尸体的某种特征呢?”

“你是说,尸体上有某种特征,凶手不愿意被被人发现?如果藏匿整具尸体的话,可能很有可能由于找不到尸体而受害人仅被确认为失踪,而凶手又希望能够尽早确认受害人已经死亡,于是才把尸体肢解,并把其中一部分尸体公之于众?”

“对啊,凶手可能是受害人的财产继承人什么的,如果受害人仅是被确认为失踪的话,凶手就无法立刻继承受害人的财产,所以凶手必须要让受害人的尸体被人发现,以便明明白白的告诉大家受害人已经死亡了。”

“可是这样还是解释不了凶手为什么要冒那么大的风险特意让碎尸在这场魔术表演时被人发现啊。”

“……”

青蛙头像沉寂了一会,显然是在思考问题。过了一会儿,又冒出了一行字:“凶手这么做,是不是为了让台下的某个人看到尸体呢?”

“此话又怎么讲?”

“推理小说里经常有的情节啊,交换杀人嘛。”

“交换杀人?”

“对啊,假设凶手有两个人,而受害人也是两个人。因为财产继承之类的利益关系,凶手一定要确定先杀其中的一个才能杀第二个。于是第一个凶手得手后,故意让肢解的尸体在魔术表演当中暴露出来,以便让坐在观众席上的另一个凶手再杀掉剩下的受害人。当然,前提是暴露出的碎尸上得有某种能让人认出的特征什么的。”

“……”

“哈哈哈,怎么样,被名侦探的推理震撼了吧?”

“你就得意吧,你这理论依然解释不了凶手为什么要采用这么冒险的手法。凶手完全可以采用另外一种安全的手法嘛。”

“你笨啊你,要是两个凶手彼此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呢?凶手B让凶手A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尸体,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嘛,这叫藏叶于林。”

“……”

“哈哈哈,名侦探果然你是不同凡响的啊。”

“可是这样对于凶手A来说,岂不是很冒险嘛?”

“富贵险中求嘛。”

“……你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

“你这是对我缜密推理的嫉妒。”

“……你可以去死了。”

杜撰端起茶杯,却发现茶已经凉了,他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杜撰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哈欠,然后在电脑上敲下一行字:“算了,现在也没掌握太多的线索,一切都是猜想而已,我困了,先睡了。”

“嗯,拜拜。对了,有什么情况记得随时通知我啊,我对这案子兴趣很大呢。”

“知道了,再见。”

关掉电脑,杜撰伸伸懒腰,玩着窗外浓浓的月色,他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丝奇怪的想法……

案件在事发后的第三天,取得了重大的进展。执勤巡逻的交警在郊区一处僻静的公路上发现了一辆被人遗弃的红色QQ车,车牌号是XX84265。经过交警部门的调查车主是一位叫慕淑仪的女性,家住在柳树桥小区。交警部门根据车主在登记时所留下的电话打了过去,可总是无人接听。于是两位交警奉命来到柳树桥小区,准备通知车主立刻到交警队去取车。谁知小区保安却告诉交警,那位慕淑仪自从四天前开车出去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于是交警部门便将这件事报告给了当地的派出所。派出所将慕淑仪失踪案上报之后,又引起了市刑警队的注意。

罗培高让当地派出所陪同鉴识人员到慕淑仪的住处搜集指纹以便和碎尸进行比较。很快对比的结果就出来了,碎尸的指纹和慕淑仪的住处所留下的指纹完全相符,这样一来,死者的身份便被确定下来了。

“果然是个美女啊。”杜撰看着慕淑仪卧室里摆放着的照片说。照片上的女子有一双好看的大眼睛,烫着卷发,脸圆圆的,显得很可爱。

“嗯,据小区的保安和她的邻居们说,慕淑仪平时很少有访客,也没有见什么男子来找过她。慕淑仪平时就待在屋子里,偶尔开车出去逛逛,也没有什么职业。”罗培高看了看卧室,几个鉴识人员正在紧张的忙着手头的工作。

“慕淑仪是T省P市翠竹县人,今年二十三岁,是个孤儿,从小便和奶奶相依为命,现在她的奶奶已经八十多岁了,一个人住在翠竹县的乡下,靠着慕淑仪每个月给她寄去的八百块钱生活,”当地派出所的民警小郑在一旁介绍道,“慕淑仪高中毕业后便来到本市,先后干过宾馆服务员、发廊洗头妹、酒吧女招待等职业,一年前在柳树桥小区买下这处三室一厅的住宅,由于她平时很少和周围的人接触,因此目前我们就只掌握了这么点情况。”

“她的通讯录上只有几个电话号码,大多都是她原先在宾馆、发廊、酒吧里工作时认识的朋友。据他们说,慕淑仪早在一年前就辞职不干了,突然买下了房子和车子,过上了舒适的生活。慕淑仪曾对她的一个朋友说,这些钱都是一个男人给她的,可是关于那个男人的情况她却一点也没有透露。”

“嗯,看来她可能是被某个有钱的男人包养了吧。”杜撰放下手中的照片,说。

“很有可能,”罗培高点点头,“可是目前我们在慕淑仪的家里找不到任何有男人存在的痕迹,如果她真的是被某个有钱的男人包养了的话,那么那个男人可真算得上是小心翼翼了。”

杜撰走到慕淑仪卧室里的电脑前,打开电脑,说:“这台电脑你们检查了吗?”

“还没有,待会儿把硬盘拆下来,带回局里检查。”罗培高说。

杜撰在电脑前坐下来,摆弄了一会儿,突然他转头对民警小郑说:“你说慕淑仪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五天前,确切的说是二月八号下午六点过后。”小郑说。

“二月八号她出去后,小区的保安就再也没见她回来过,是吧?”杜撰问。

“是的。”

“我们是九号晚上七点半左右发现碎尸的,也就是说慕淑仪大致是在二月八号下午六点到九号下午六点之间的二十四小时之内被杀害的,”杜撰指了指电脑屏幕说,“可是在二月十号那天,有人来过慕淑仪的家里,还打开了她的电脑。”

“哦?何以见得?”罗培高好奇的凑了过来。

“这台电脑的事件查看器里的统计信息显示,大约在二月十号下午三点到三点半之间,有人使用过这台电脑。”

“这么说有人在慕淑仪死后进入了她的家里,还打开了这台电脑?”罗培高惊讶地说。

“是的,我想这个人一定有这里的钥匙,并且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包养慕淑仪的人。”杜撰抓抓头发,说。

“怪不得我们在这里没有发现任何有男人存在的痕迹,原来已经被人抢先处理过了,”罗培高咬牙切齿的说,“看来这小子挺狡猾的。”

“嗯,我们目前还不能说这个男人就是杀害慕淑仪的凶手,不过尽快找到这个男人,对于本案的侦破可是至关重要的。”杜撰说。

“我这就着手开始调查。”罗培高说。

几天后,杜撰被罗培高叫道了市刑警队。

“什么事啊,下雨天把我叫来?”杜撰一边拿纸巾擦着外套上的雨水,一边问。

“案子有进展了。”罗培高兴奋地说。

“什么进展?”

“我们把慕淑仪的情况告诉了媒体,请他们刊登一个启事,向市民征求线索。今天一个叫程法祖的人来到队里,自称有关于慕淑仪的线索。”罗培高说。

“那个程法祖是什么人?”

“我们调查过了,他是一家商务咨询公司的职员,实际上就是私人侦探。”罗培高点燃一支烟,说。

“他人在哪里?”

“就在那边的讯问室里。”罗培高带着杜撰朝后面走去。

程法祖身材不高,可是肌肉结实,看起来像是在军队里待过很久,此时他正端坐在桌边,喝着热茶。

杜撰和程法祖握了握手,一番寒暄之后进入正题,说:“你能不能把你了解的情况向我再说一遍?”

“好的。”程法祖平静的说,脸上丝毫没有不耐烦的神情。

“我们公司虽然是商务咨询公司,可实际上也就是一个私人侦探事务所,平时接手最多的委托就是婚外恋调查了。二月二号的时候,公司接到了一宗委托,一个叫赫静娴的夫人委托公司监视她的丈夫。赫夫人说她的丈夫以前曾有过外遇,这次她要出国旅游几天,丈夫一个人在家她很不放心,便委托我们全天候监视她的丈夫,并在她回国后向她提供她丈夫每天的行程报告。”

“那个赫夫人的丈夫叫什么名字?”杜撰问。

“叫谯启发。”程法祖说。

“谯启发?他不就是那场魔术表演的投资人之一吗?”杜撰惊讶地说。

“是的,谯启发的夫人赫静娴是一位大企业家的独生女,谯启发和他结婚后立刻从一个一文不名的小魔术师成为各种魔术表演的投资人,并顺利成为市魔术协会的理事。”罗培高说,并做了个手势示意程法祖继续。

“监视是从五号开始的,一直持续到十一号,我们公司四个人轮流负责监视,其中八号晚上是我负责监视的,”程法祖接过罗培高递过来的香烟,说,“我从八号晚上十点开始,一直监视到早上六点。这期间谯启发一直都待在自己的家里,我的任务就是守候在门口监视。在九号凌晨零点十五分,一位穿着红色大衣、开红色奇瑞QQ车的年轻女子来到了谯启发的家,嗯,该女子离开的时间是凌晨一点零六分,她的车牌号码是XX84265。”

“我们已经把慕淑仪的照片给他看了,”罗培高补充道,“他说那天晚上来找谯启发的那个红衣女子正是慕淑仪。”

“你确定吗?”杜撰问道。

程法祖点点头,说:“那天晚上虽然光线很暗,可是她下车的时候曾朝我这边看了一眼,我借着门口的灯光看清了她的脸。”

“那么后来呢?”

“后来我们继续轮流监视谯启发,直到九号晚上大剧院里出了事,我们马上联系了还在国外的赫夫人,向她报告了这件事,他让我们不必继续监视了,她会提前一天回国,”程法祖说,“本来这件事涉及客户的隐私,我们是不打算报告的,可是我从昨天的新闻里发现那天晚上见到的那个红衣女子就是被害人,便决定把这件事报告警方,以配合你们的调查工作。”

“等等,你见过这个东西吗?”杜撰掏出一张照片,对程法祖说。

“见过,谯启发在九号上午到超市里买了一个这样的东西。”程法祖有些惊讶的说。

“你的线索很有价值。”杜撰兴奋地拍了拍程法祖的肩膀。

“你又想到了什么?”罗培高问?

“这件案子已经完全清楚了。”杜撰两眼放光地说。

“哦?你是说你知道凶手是谁了?”罗培高挑高了眉毛。

“事到如今,凶手是谁已经很明显了,更重要的是,我明白了凶手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让尸体暴露在那场魔术表演中——在这件案子里,这是唯一让我感兴趣的东西。”杜撰指了指手中的照片,满脸笑容的说。

照片上的,是那个黑色的大旅行提包。

“你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从讯问室里出来,罗培高急不可耐的问道。

杜撰突然停了下来,他摘掉眼镜,用衣角慢慢擦着刚才匆匆进来时还没来得及擦掉的雨滴,笑眯眯地说:“不可能犯罪小说大师约翰·狄克森·卡尔笔下的名侦探菲尔博士有一句话我很欣赏——Certainthings do emerge because they can't help emerging。”

“希望你说我能听得懂的语言,例如中文。”罗培高无可奈何的说。

“某些事物的出现,是因为它们不得不出现。”杜撰重新戴上眼镜,说,“在本案中也是如此。凶手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让尸体暴露在那场魔术表演中呢——那是因为凶手不得不这么做。”

罗培高愣了一会儿,之后他猛地瞪大了眼睛,恍然大悟地说:“你是说凶手是谯启发?”

“没错,显而易见的。”杜撰点点头,说。

“可是、可是刚才程法祖不是也说了吗,慕容依九号凌晨在谯启发的家里只待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就离开了,那以后一直到案发,谯启发都处于监视之下,他是最没有可能行凶的啊。”

“注意他之前的证词,程法祖只是看到了慕淑仪进入谯启发的家里,然后看到一个穿着红色大衣的人影钻进车子里离开了。他并没有亲眼看到慕淑仪离开谯启发的家。”杜撰晃晃手,说。

“你是说那个离开谯启发家的人影是别人假扮的慕淑仪?”

“是的,这是最合理的解释,”杜撰笑了笑,说,“现在让我把这件案子从头到尾向你讲述一遍吧。”

“首先,谯启发就是那个包养慕淑仪的人,对于这一点,对于这一点,他的夫人赫静娴也隐隐有所察觉,所以才会在自己出国旅游之际委托私人侦探监视谯启发。对此谯启发一定感到很无奈,原本想趁夫人外出之际和慕淑仪好好温存一番,可是却发现自己时刻处在别人的监视之下。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慕淑仪在九号凌晨突然来到谯启发家里,我想大概是因为慕淑仪再也无法忍受和谯启发继续维持这种见不得光的关系了吧,她可能威胁谯启发,要他和妻子离婚,然后再娶自己为妻。”

“可是谯启发贪恋赫静娴的财产,并不愿意和妻子离婚,他和慕淑仪吵了起来,然后谯启发一怒之下失手杀死了慕淑仪。当谯启发冷静下来之后,立刻发现自己已经处于一个十分糟糕的境地之中了。慕淑仪的尸体就躺在家中,而家门外又有私人侦探在监视,只要自己一出门肯定会有人跟着,那么要怎么赶在妻子回来之前处理掉慕淑仪的尸体呢?”

“谯启发不愧是个魔术师,他马上想出了一个大胆的方案——整具尸体不好处理,那么就化整为零,把尸体分成几块来处理。谯启发动手剥下了慕淑仪的衣服,又找来假发,把自己化妆成女人的样子——对于魔术师来说,这种程度的化妆术应该是小儿科了。他借着夜色的掩护,迅速钻进慕淑仪的车子里,然后消失在程法祖的视野里。程法祖的任务是监视谯启发,因此对于那个浓浓夜色中匆匆离开的身影,他并没有太过注意,也根本没有发现那个人其实已经不是慕淑仪了。”

“谯启发开车驶离程法祖的视野后,把车子停在附近一个僻静的角落里,然后自己再走路返回,从后墙翻进家里,这样他便轻松地制造出了自己的不在场证明。当天晚上,谯启发可没有闲着,他肢解了慕淑仪的尸体。第二天,谯启发买来了一个和装着道具残肢的那个一模一样的旅行提包,他把慕淑仪的四肢放了进去。当天下午,他带着这个提包来到了大剧院,程法祖当然不会想到谯启发手里的那个黑色旅行提包里装着一个人的四肢。”

杜撰停了下来,他从饮水机的柜子里找出了一个一次性纸杯,倒上热水,喝了几口,才继续说道:“正如我们想的那样,谯启发在魔术表演前,悄悄用装着碎尸的提包更换了那个装着道具的提包,然后又把装道具的提包藏在地下室的厕所里。于是在魔术表演中,观众们惊讶的看到了血淋淋的一幕——从天上掉下了真正的尸体,而这也正是谯启发想要达到的效果。”

“发生了这样的事,负责监视他的私人侦探自然会向他的夫人报告,而他夫人的反应正如他自己预料的那样,让私人侦探停止了对自己的监视,并准备提前一天回国,也就是说,谯启发此举为自己赢得了一天的宝贵时间。”

“在这天里,谯启发可干了很多事情,他处理掉了慕淑仪尸体的剩余部分,然后又悄悄来到慕淑仪的住处,仔细的处理掉了一切和自己有关的东西,最后还把慕淑仪的那辆车开到偏僻的郊区遗弃掉。”

“谯启发故意让尸体在魔术表演当中暴露,一来是因为这是他仅有的几个处理掉尸体的机会之一,二来是因为这样做还可以暂时引开私人侦探对自己的监视。尽管这样做会让自己落入警方的侦查视线,可是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他就只有等着被警察抓的份儿,两害相权取其轻,这么一分析的话,这件事情就很清楚了。”

“总的来说,这是一个破绽多多的犯罪,可毕竟谯启发是临时起意杀的人,自身又处于被人监视的情况之下,他能想出这么个办法扭转局面,已经是很了不起了,也算是一出精彩的魔术表演了呢,哈哈哈。”杜撰笑道。

“什么扭转局面?纯粹是歪理邪说。”罗培高气鼓鼓地说。

“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赶快去搜查谯启发的家啊。那里是案发现场,我想我们应该还能找到一些证据的,分尸可是要留不少血的啊。”

“对对对,我这就叫叫人去申请搜查证。”话没说完,罗培高便转身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杜撰端起纸杯,自言自语的说:“真想亲眼看一看那个印度神仙索的魔术表演啊,只是最好不要再有从天而降的尸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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