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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孽缘情仇

借着模糊的光线,我看到那个黑色影子拼命挥舞着手中的东西,一次又一次恶狠狠地朝床上打去。噼里啪啦的击打声在静寂的夜色里令人心惊胆战。白色大床上,棉被里的人一声不吭,似乎已被打昏了过去。

化工厂的办公室主任李志浩是凶手!

这一消息像原子弹爆炸,迅速在以老焦为主的专案组中引起了强烈反响,每个人都对此感到惊讶和怀疑。

“李志浩怎么可能是凶手?在化工厂的那么多人中,只有他最不可能了!”

“老毕不是看病去了吗,他怎么把凶手抓住了?”

“是呀,他会不会搞错了?我们这么多人都没找到线索,他一个人就把案破了,真让人怀疑!”

就连朱大头也觉得不可思议,“凶手怎么会是化工厂的人呢?富豪小区凶案发生后不久,我们便把化工厂所有在职职工的体检报告借出来,与凶手现场遗留的血迹进行了血型比照,结果都不符合。老毕这次会不会是搞错了呀?”

只有省厅领导微笑不语,大案告破,他心里的一块石头彻底落了地,身上的重重压力骤然卸去,让他倍感轻松和愉悦。看着会议室内七嘴八舌表示质疑的人,他更真切地感受到了老毕无与伦比的智慧和低调沉稳的品格。

其实,老毕此前表现出来的消极态度和他对老毕毫不留情的批评,不过是一出苦肉计而已——

化工厂发生大火之后,省厅领导带领专家组风尘仆仆赶到市里,第一时间,他便把老毕单独请到了自己的住处。

“老毕,案情究竟如何?”

“我已经初步确定了目标,只是还有许多疑点没有搞清楚,请再给我一点儿时间。”老毕说。

“你确定的目标可靠吗?”

“嗯。”老毕点了点头,“不过,我想凶手可能也有所警觉,目前如果我继续主持专案组的工作,可能会对整个案件的侦破不利,为了麻痹他,我觉得自己退出专案组比较好。”

“你说的凶手有所警觉是什么意思?”

“我怀疑我们内部有人向凶手通风报信,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下,而且从整个案件分析来看,他也许还是凶手制造这一系列案件的帮凶。”

“既然已经怀疑这个人,为何不把他控制起来?”

“我认为目前还没有采取控制的必要,一是我们掌握的证据还不够充分,虽然他的一些行为令人怀疑,但还没有上升到有嫌疑的高度,万一冤枉同志,负面影响实在太大;二是在对凶手调查取证期间,将其帮凶打掉,反而会打草惊蛇,导致凶手提高警惕或干脆逃跑。”

“那你认为应该怎么办?”

“我不如辞去专案组工作,让他和凶手放松警惕,而我则在暗处调查取证,这样也许会取得不一样的效果。”

“好,我同意你的意见,你在暗处调查,我们在明处呼应。”省厅领导说,“不过你离开专案组的事不能太快,只能慢慢来,以免引人怀疑,适当的时候,你可以以身体不适为由退出……”

下午五点,当老毕和小陈、江涛走进会议室时,省厅领导带头鼓起掌来,很快,整个会议室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老毕,你真的确定所抓之人就是凶手吗?”当掌声平息之后,老焦忍不住站起身问道。作为省厅搞理论研究,也曾参与破获过几次大案的专家,老焦接手这个案子后,头脑里始终迷雾重重,他不敢,也不愿相信老毕抓住了真凶。

“要鉴别他是不是真凶,我想最好还是以客观事实来说话。”老毕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小心翼翼打开,里面是一小撮黑色的头发。

“这一小撮头发,估计大家也能猜出是谁的了。没错,它们来自凶手,有一部分,我前期已经送去检验了,结果证明,它们与凶手在富豪小区现场留下的头发属于同一个人,这也是我最终确定并抓捕他的主要证据。”老毕一语既出,现场一片哗然。

“老毕,这些头发你是如何得来的呢?能不能给大家讲讲。”老焦十分惊讶。

“其实最初的时候我也考虑过直接抓捕李志浩,然后采集他的头发和血液进行比照,但又担心万一不是他,那样做便侵犯了公民的人身权利。毕竟,在获得确凿证据之前,我对凶手的判断大部分来自分析和推理。”老毕吸了一口烟说,“这起案子的复杂性和艰巨性,相信在场的每一位领导和专家都有切身体会,说实话,我对凶手的判断只是建立在一系列细微的观察和逻辑推理之上,因此即使有百分之一的不确定性,都有可能因判断出错而前功尽弃。”

“嗯,老毕说得不错,与聪明而强悍的凶手周旋,如同猎人与狡猾的狼对峙一样,要调查取证,只能在凶手不经意露出破绽时才能办到。”省厅领导肯定地说,“我当初之所以同意老毕去养病,其实就是让凶手放松警惕——好了,我不打扰了,还是让毕麦斯同志来解释头发的来源吧。”

老毕点了点头,讲起了那一小撮头发的来历。

那次在会上与省厅领导“翻脸”后,我并没有到省城去检查身体,而是找了一个隐蔽的农家小院躲藏起来。我知道,要抓住嫌疑犯露出的马脚,必须让他走出自己的屋子——自从大火发生之后,李志浩成天待在家里,很少外出。有一段时间,我甚至怀疑他已经逃离了本市,直到有一天晚上,我和小陈去化工厂的宿舍区观察,发现他还在,我才彻底放下心来。

那段时间,我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监视和跟踪李志浩,我知道,他迟早会走出家门的,因为据我调查,李有一个精神不正常的老婆,他的岳母也和他们同住,李要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必须有稳定的收入来源。而李要找工作,肯定会首先选择装饰装修公司——关于这一点,我想让嫌疑犯自己交代,在这里就不再多说了。

果然,在得知我退出专案组的消息后,李志浩终于按捺不住了,那段时间,美家居装饰装修公司的招聘广告让他如坐针毡,在权衡一番后,他终于抵制不住诱惑,前往公司咨询招聘事宜。也就在那天晚上,我的跟踪收到了很大成效。

傍晚李从化工厂宿舍出发的时候,我便一直紧紧跟着他,当时他骑的是一辆电动车,在距离“美家居”不远的地方,李突然停了下来,看了看四周,迅速钻进街角的一间屋子不见了。

他跑到屋里去干啥?我从出租车上下来,当看清门上的“发廊”两个大字时,内心不禁一阵窃喜。果不其然,隔着玻璃门,我看到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正在给李理发。大约半小时后,李一身清爽地从里面出来,骑上电动车继续往前走了。等他走后,我走进发廊,趁人不注意捡了一撮李的头发揣进兜里。之后,我撒了个谎,假装有事匆匆离开了。当我赶到“美家居”时,发现李已经走进了公司的大门,在这里,我意外地见到了小陈。为了不打草惊蛇,我当时没有对小陈说破,而是让他赶紧开车离开……

老毕讲完,会议室里一片肃静。

“毕老,我心里有一个最大的疑问,就是关于凶手的血型问题。当时我从化工厂借到的体检报告表明,李志浩的体检血型与凶杀现场留下的血迹血型并不相符,这又是怎么回事呢?”朱大头问道。

“据我调查,李到化工厂工作后,从没到医院体检过,他提供给你的那份体检报告,是用别人的体检表炮制出来的。”老毕从怀里掏出一份复印件说,“大家可以看看,这份体检报告的头像和时间明显被人做过手脚,如果不仔细察看,根本看不出来。今天上午,我和小陈已经到医院找到了它的真正主人,这也是促使我决定借‘美家居’招聘面试果断抓捕他的原因。”

专家们将体检报告复印件拿在手里仔细察看,果然发现了上面的破绽。

“最初的时候,他的这一移花接木招数把我也蒙蔽了,让我一度打消了对他的怀疑,不过,后来的许多迹象让我重新对他怀疑起来,特别是李正之死的诸多疑点,让我最终锁定了他。”老毕吸了口烟说。

“如果凶手真是李志浩,那王晓聪屋里的美人头像也必定是他画上去的,可是他怎么画上去的呢?他有那个绘画能力吗?还有,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画上去的呢?”现场的领导和专家们百思不解。

“真相肯定会水落石出的,我想,这一切是否让李志浩自己说更好呢?”老毕微微一笑,重新点燃一支烟吸了起来。

很快,通过血型比照和DNA鉴定,证实李志浩确实是杀害富豪小区屋主吴如萍的凶手。

当初,谁都没有想到李志浩会是真凶,如今,当这个三十七岁,身高一百七十五厘米左右的男人被带进审讯室时,大家才发现他身上原来具备了现场勘察时推断的某些凶手的特征。

对嫌疑人的初审,主要由老毕和朱大头负责,此外,小陈和江涛、小黎等原专案组成员也参与了审讯工作。

“李志浩,现在证据确凿,你就老实交代自己的罪行吧。”朱大头严肃地说。

“我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结果还是被你们识破了。”李志浩长叹一声说,“其实你们不抓我,我可能也坚持不了多久。这段时间,我一直备受精神折磨,每天晚上一闭眼,她的身影就会出现在我面前,那张被划得千疮百孔的面孔总是把我从梦中吓醒……我不知道自己前世做了什么孽,竟然把此生自己最爱的女人杀害了。”

李志浩说着说着,两手捂住面孔哭泣起来,他压抑的哭声像老黄牛叫唤一般,在房间内回荡。

“李志浩,你和死者吴如萍之间到底是何关系?她怎么成了你最爱的女人呢?”老毕吸了一口烟说,“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关系又是怎样发展的,希望你讲得具体一些。”

“好吧,我把所有的一切都讲出来,反正我做下那些事情,也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了。”李志浩说,“我现在就把前前后后的事情都告诉你们吧。”

他用纸巾擦了擦眼睛,稳定了一下情绪,慢慢讲了起来——

那是今年三月的一个傍晚,我像往日一样,照例下班很晚,一则是单位有事,二则是自己不想那么早回家——你们可能都知道了,我家里有一个疯癫的妻子,回去面对那个乱糟糟的家,我的心情总是很糟糕,因此每天都尽量在单位待到很晚才回去。

同事们都下班走了,整个厂区空荡荡的,只有单身宿舍楼那边传来锅碗瓢盆的交响曲。对住在山上的单身汉们,我一向都很同情,也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帮助他们。有的时候,我下班太晚了,也会买些啤酒和他们一起吃饭,彼此的关系相处得还不错。

最后一抹余晖涂抹在小山上,把整座小山晕染得生机蓬勃。如果不是山上那些恐怖的鬼怪传说,这座小山还是挺美丽宜人的。下山的路上几乎没碰到一个人,快到山脚时,我突然看到一辆红色的小轿车停在路中央,几乎把整条路都挡住了。

滴滴!我按了按电动车喇叭,然而轿车毫无反应,就在我有些生气时,车门一开,一个身材苗条的女郎从车里走了出来。

“不好意思,我的车开到这里突然坏了。”女郎歉意地笑了一下说,“挡住你的路了吧?”

四目相对,我的心里如小鹿乱撞:眼前的这个女子长得十分漂亮,尤其是那张如满月般的鹅蛋脸上,一双丹凤眼非常引人注目。

“这么晚了,你还要上山?”我指了指山上说,“上面的人差不多都下山了。”

“我只到半山腰,不过现在车坏了,我哪儿都去不了,真是急死人。”她一脸的焦灼。

“我来看看吧,看能不能帮你修好。”我从电动车上下来,自告奋勇地说。当年在部队时,我当过三年汽车兵,对汽车一般性的故障也能排解。

我打开小车车前盖,倒腾了一会儿,竟然使车重新发动起来了。

“真是太感谢你了,如果不是你,我今天真不知道怎么办。”她莞尔一笑,灿烂的笑容让我的心再次一动。

说完她钻进汽车,向我挥了挥手,小车慢慢向半山腰开去。

“她到山上去干啥呢?”我百思不解,迟迟没有动身。不一会儿,我看到小车停了下来,紧接着,车旁燃起了一堆火,红红的火光映照着她的脸,给人一种说不出的神秘感。

火熄灭后,红色小车掉头向山下驶来,我也赶紧发动电动车,向万家灯火的城市飞驰而去。

之后的很多天,我都希望再次看到那个女郎,然而,她就像惊鸿一瞥的匆匆过客,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视野中。

我的心,也由最初的希望,到中途的失落,再到最后的失望,有一段时间我甚至觉得,她如果不是来自天国的仙女,便是从冥界浮出的幽灵。

就在我逐渐将她淡忘的时候,几个月后的一天,我再次惊喜地见到了她。

在这里我要交代的是,我虽然在化工厂上班,但同时也在市里的安天下装饰装修公司兼了一份装修设计的工作。这几年,由于单位效益不好,随时都有倒闭的可能,因此厂里有能力的人,纷纷自谋出路,有的在外面兼职,有的干脆辞职离开了工厂。一年前,我也托熟人介绍,到“安天下”找了一份兼职工作,利用周末的时间,承担公司下达的一些不太重要的小型装修任务。

搞装修设计,绘图是必不可少的一项基本技能。读书的时候,我便对绘画情有独钟,一直充满兴趣,到部队后,我利用业余时间,报名参加了当地一所美院的培训。三年的培训学习,使我打下了良好的绘画和构图设计基础。后来转业到化工厂工作,我的这一特长无用武之地,不过,我没有放弃,有时晚上无聊时,我便会拿起画笔自娱自乐。

再次见到美丽女郎,是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周日下午。那天,公司给我的任务,是到富豪小区C幢B单元楼为客户的花园改造进行设计。这种活不大不小,过去公司一般不会派我去,虽然我绘图比较好,但毕竟不是专业出身,设计上还有所欠缺。不过,由于最近公司接的活比较多,设计部忙不过来,所以我这种兼职的“半桶水”也被公司派了过去。

经过保安的严格盘问后,我获准进入了富豪小区。当我找到C幢B单元楼,小心翼翼地敲开房门时,我的心一下快速跳动起来。

“是你!”我和她几乎同时说出了这句话,说完之后,我们都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今天你们公司说要派一个工程师过来,没想到会是你。”她一边带我向后花园走去,一边说,“你不是在那座小山上上班吗,怎么又当起装修工程师来了。”

“这是我的兼职。”我有些得意地说。面对眼前这个比我小了十多岁的年轻漂亮女人,我好像又变成了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一言一行都有些莫名的躁动。

从室内穿行而过时,我感到有些炫目。尽管对她的富有早有预料,但我还是对别墅内豪华、洋气的装饰感到吃惊。我不禁产生了疑问:这么年轻的女人,是靠什么拥有豪华别墅的呢?

仔细看了她的花园后,我心里已经有了初步的设计方案。这几年我担任化工厂的办公室主任,在管理单位绿化的过程中,还是学到了不少东西。我把自己的想法向她说后,她当即表示赞同,并希望我尽快拿出设计图纸,督促公司早一点儿动工。

“我叫吴如萍,你叫我小吴好了。”临走的时候,她大方地伸出手,一双凤眼清澈如水。

我握了握她绵软腻滑的小手后离开,走出富豪小区,竟有些怅然若失。

那天从吴如萍家里回来后,我对她产生了强烈的好奇。于是我特意打探了一下她的底细。有人说她是某富翁的女儿,有人说她是在此地度假的明星,还有人说她是某官员的情人……尽管她漂亮而富有,给人高不可攀的感觉,但在我的心里,还是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萌动。

这份不该有的萌动情愫,为以后的惨案埋下了悲剧的种子。

按照她的要求,我使出浑身解数,设计了一套漂亮的改造方案。她看后十分满意。

把设计图纸交给公司,我的任务就该结束了,不过,在交付图纸的时候,我对经理撒了一个谎:“这个顾客的要求非常多,她说在改造过程中可能还会有微小变动,同时还要求设计人员在场监督工程进展。”

“可你是兼职,这段时间有空到施工现场吗?”经理有些顾虑。

“没问题,正好我有一周的休假。”我爽快地说,“这是我独自承担相对比较大的设计,我一定要把它干好!”

“可是加班费怎么算?你知道公司的规定,对你们临时聘用人员,不可能有额外补贴的。”

“那点儿补贴有没有都无所谓,我只想把工作干得更好。”我很牛气地说。

随后的一周内,我和公司的施工队一起到吴如萍的别墅里进行装修工作。说是施工队,其实也就三五个工人,他们也是公司临时招聘的技术人员。

对我的认真负责,吴如萍十分满意。为了方便施工队进出,她特地把别墅的大门钥匙给了我一把。

“李哥,我有时会外出,这些钥匙就交给你了,装修完你再还给我吧。”她的一声“李哥”,让我听来心花怒放。

不过,在施工的几天里,我和她很少有单独在一起的机会。她显得十分忙碌,每天早出晚归,每次回来,手里不是提了一大堆采购的物品,便是做了一个时髦的新发型。我们每装修完一个项目后,便请她验收。她基本上不怎么挑剔,随便看看便点头通过了。每天,当打扮得漂亮时尚的她从我们面前走过时,我都能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馨香,心里都会涌起一股难以自禁的躁动。

这天,吴如萍外出不在家,我把施工队带进花园后,忍不住悄悄溜进屋里,仔细观察起女主人的起居之所来。屋里布置得很有情调,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好闻香气。不过这么大的别墅,怎么只有她一人居住呢?我感到万般不解。

卧室的门开着,我偷偷走了进去。宽大的双人床,粉色的床罩,让我心里情不自禁地涌起一种暧昧的欲望。床头上方,挂着女主人妩媚的大照片,那双会说话的丹凤眼含情脉脉地盯着我,让我感到既紧张又兴奋。

床头旁边的柜子里,放着两本相册。我走过去,打开其中一本相册,里面全是女主人的照片,有出外旅游的,也有家居生活的,每一张照片上,她看上去都是那么的美丽动人。

我摩挲着这些照片,爱不释手。翻到相册中间时,我看到一张女主人上半身的特写照,照片上的她长发披肩,如满月一般的脸庞上,两只丹凤眼熠熠生辉……我忍不住,悄悄将照片抽了出来,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而后,我将相册放回原位,迅速走了出来。

之后几天,我都提心吊胆,担心她会发现自己的照片少了一张。要是她一追究起来,我该怎么办?不过万幸的是,她好像并不知情,每天仍然出去购物,做美容美发,仍然客气地和我们打招呼。

“这个女人好风骚好有味啊,不知哪个男人有本事把她搞定?”一天,吴如萍打扮得漂漂亮亮地走后,一个工人半开玩笑地说。

“哈哈,是啊,这么漂亮的女人,睡一晚也值了。”几个工人附和着嬉笑起来。

“你小子再说一遍?”我突然有些生气,两眼紧紧逼视着那个工人。

“关你鸟事,你是她什么人?”那个工人满不在乎。

“你小子找死!”我突然狠狠一拳打过去,他惊叫一声,双手抱头蹲了下去。

“你干吗打人?”几个工人赶紧拉着我,满脸不解地责问。

“以后再说类似的话,小心我揍扁你!”我吐了一口唾沫,愤愤地走了出去。

“这家伙是不是疯了,竟然打人!”身后,他们小声嘀咕着。

我走到外面,刚好看到一辆小轿车开进了小区,随后,吴如萍和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从车上走了下来。很显然,刚才她是到小区门口等他去了。我心里不禁涌起一股醋意。

那老头鼓鼓的肚子,肥大的屁股,长得特像一只肥猪。我看到吴如萍挽着他的胳膊,两人有说有笑地向室内走去。

这该不会是她的父亲回来了吧?走在路上,我不禁浮想联翩。不过,看那个老头对她的暧昧态度,他们又不像是父女啊!

这一天,我的心情很糟糕,从富豪小区回来后,我没有回家,而是独自一人跑到酒吧里去了。家对我来说,只有沉重如山的责任和难以言说的压抑。不瞒你们说,我的婚姻很不幸福。当年从部队转业回来后,在父母的撮合下,我和一个亲戚家的女孩结了婚,过了不到三年,她便出现了疯癫症状,从此我便陷入了无穷无尽的痛苦之中。说实话,我很害怕回家,很想逃避眼前的一切,但我又不能逃避,因为我知道法律是不可能允许我离婚的。

我一个人在酒吧慢慢喝酒,把自己灌得差不多了,才摇摇晃晃地起身往外走。走了半天后,我才发现自己是朝着化工厂的方向前进的。要不要回家?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义无反顾地朝小山方向走去。

当我一步三摇地走进化工厂的办公室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了。打开门,我在椅上坐了一会儿后,一阵阵酒意和着睡意涌上来,我连打了几个呵欠,趴在办公桌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半夜时分,我醒了,周身感到很酸疼。不行,不能在办公室睡一晚上。我揉揉僵硬的脖子和胳膊,看了看掩映在黑暗中的单身宿舍楼,心中突然有了主意。

我打开抽屉,从一大串钥匙中取下一把。单身楼宿舍每间宿舍都配有两把钥匙,一把归房间主人,一把则由我统一保管——当然,也有的房间主人把两把钥匙都要走了。

在昏黄的路灯映照下,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单身宿舍楼摸去。夜晚的化工厂静得可怕,一处处黑暗的地方似乎隐藏着厉鬼。这座曾经铡死过无数土匪的小山,那些流传的鬼怪故事十分吓人。不过,这对当过几年兵的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可怕。

单身楼宿舍静悄悄的,每一层楼的房间和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听说单身汉们都怕鬼,有些人半夜被尿憋醒后,都不敢上卫生间撒,而是尿在盆子里,第二天一早才端到卫生间倒掉。

我径直摸到五楼王晓聪的宿舍门前,我知道他到外地培训去了,所以打算借他的屋子将就睡一晚。过去我在办公室加班到很晚,不想下山回家时,也曾借住过单身汉的宿舍,不过这种情形很少。

轻轻推开房门,王晓聪的房间显得很乱,地上到处是撕碎的废纸,桌上还有一些用过的画笔;雪白的墙壁上,不知为啥画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对于刚参加工作不久的王晓聪,我只和他接触过几次,知道他瘦瘦小小,脸色苍白,有些胆小怕事。听人讲,有一次单身汉们在他房间喝酒,他给大家讲过一个关于女鬼的梦境,当时大家都觉得很好笑。

躺在床上,我怎么也睡不着。我的脑海深处总是回荡着吴如萍漂亮的脸蛋和苗条的身材,假如那个老男人不是她父亲,那他们今晚肯定会翻云覆雨、缠绵一宿吧?一想到那个老男人压在她身上的情景,我更睡不着了,只觉得喉咙堵得发慌。

我从床上坐起来,拧开床头的台灯,从贴身口袋里掏出吴如萍的那张照片,拿在手中一眼不眨地盯着看。看了半晌,我叹了一口长气,感觉心里既空虚又无聊。这时我的目光落在书桌边的那些画笔上,一种本能驱使我拿起了其中的一支笔。

我先是在地上捡起几张废纸,画了一会儿后,觉得不解气,于是又把目光瞄准了雪白的墙壁。

此时,我的头脑里全是吴如萍美丽的面孔。我坐在床边,对照着手中的照片,一笔一画地画了起来。满月脸、丹凤眼、小俏鼻、樱桃嘴,在我的仔细描绘下,吴如萍美丽动人的脸庞出现在床边的墙壁上。

我扔了铅笔,端详自己的作品。说实在的,我还从未画过如此出色的肖像画,画上的美人,与现实中的她是多么的相像啊!今晚不知是神鬼附身还是我心中装满了她的影子,反正我超水平发挥了一次。

画完画,又自我欣赏了一会儿后,我心里才逐渐平静下来,此时睡意也沉重地袭来。我关掉台灯,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凌晨五点左右,一阵手机铃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原来是岳母打来的,昨晚我一宿没有回去,她放心不下,于是天不亮就给我打电话来了。我赶紧起床,把门一锁,匆匆下山走了。

之后,我时常想起这幅留在王晓聪宿舍墙上的肖像画,也曾想偷偷把它擦掉,但王晓聪回来后,我一直找不到机会,于是只好不了了之了。

一周之后,吴如萍的花园改造终于完工了。

对我们的设计和改造,吴如萍十分满意。第二天下午,她就爽快地把剩余的工钱付给了公司,我也把那把钥匙交还给了她——当然,我早已经私下配制了一把同样的钥匙。

“谢谢你选择我们公司,我代表老板郑重感谢你!”送吴如萍出门时,我有些不舍地看着她。

“哈,我也谢谢你们,我对你们的改造非常满意。”她调皮地一笑,“当然,对李哥的工程设计,我更是十二分满意。”

说完这话,她就准备走了。

看着那美好的倩影即将消失于人群中,我不禁有些怅惘和失落。我知道,这次很好的机会消失后,也许以后就再也没有接触她的理由了。

“今晚能不能请你吃饭?”情急之下,我的嗓子里冒出了这么一句,说完之后,我自己都吃了一惊。

她回头灿烂一笑,“可以啊,不过由我来埋单吧,上次你帮我修好了车子,这次又帮我设计了一个很好的花园,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这次吃饭,我可是两账一起付清罗。”

“好啊,咱们两不欠。”我大喜过望,对晚上的饭局充满了憧憬和向往。

傍晚,在小城档次最高的“君再来”酒店包间里,我和吴如萍相对而坐。在我们的面前,诱人的火锅飘着浓郁香气,新鲜的菜摆满了桌子。

屋里有些热,她脱去外衣,在一件红色紧身衣的包裹下,她优美的身体曲线一览无余,散发着诱人魅力。

“谢谢你,能与你吃饭真是三生有幸啊。”我的目光大胆热烈地盯视着她漂亮无瑕的面孔。

“不,应该是我谢谢你,你能陪我吃饭,我很高兴……其实,在这座城市,我有时也挺孤独的。”她避开我的目光,低头专心夹菜。

“你是一个人在这里生活吗?那么大的房子,怎么就你一个人住啊?”我说出了心里由来已久的疑惑。

“这你就别问了,好好吃饭,行吗?”她面无表情地说,瞬间,冷艳和孤傲同时爬上了那张漂亮的面孔。

我一下意识到了自己的地位和身份,内心不禁涌起些许羞愧。

闷闷不乐地吃了一会儿,场面有些尴尬,她也意识到什么,主动倒酒,频频和我碰杯。很快,她的脸上便漾起了红晕,看上去娇艳欲滴,令人陶醉。

“咱们今天在这里一起吃饭,也是一种缘分,不要问我从哪里来,好吗?”她抬起美目,有些醉意地看着我。

“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问你的来历了。”看她有些醉,我有些心疼。

“这就对了,来,今朝有酒今朝醉。”她举起酒杯,把一杯葡萄酒喝了下去。

“你不能再喝了。”我伸手按住她的手。她柔软白皙的小手在我的手掌中,柔若无骨,滑若凝脂。

热血冲上我的头顶,而她似乎也有些动情,我们互相凝视着,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情不自禁,我走到她身边,用有力的双臂搂住了那令我梦寐以求的曼妙身躯。而她的双手也如鳗鱼般,几乎同时缠住了我的身体。

我喘息着去寻找她灿若云霞的红唇。就在这时,她包里的手机响了。

她一惊,迅速推开我的双手,一看手机上的来电显示,她显得有些慌乱,赶紧拿起手机走出了包间。

我呆若木鸡地愣在原地。

当她再次走进包间后,仿佛变了一个人。她冷冷的眼神让我蠢蠢欲动的心很快冷却了下来。

“如果有人调查,问咱们今晚是不是单独吃过饭,你千万不能承认。”她拿起自己的衣服和提包,自顾自地很快走出了包间。

望着她的身影消失,我垂头丧气极了。

那个电话,一定是那个老头打来的!我一边走一边想,她和那个老头,难道真的是情人关系?她是被他包养的二奶吗?

这两个问题搅得我心烦意乱,同时心里涌起了强烈的好奇和不甘:我一定要弄清她的来历,一定要得到她的感情!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陷入了无穷无尽的相思煎熬之中。爱情不可阻挡地占据了我的身心,我第一次体会到了爱人的痛苦和快乐,觉得自己过去的三十七年都白活了。

那次饭局之后,我和吴如萍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她换了手机号码,我再也打不通她的电话。有几天下班后,我悄悄到富豪小区门口附近守候,然而每次都令我失望而归,她好像从人间蒸发了似的,我始终没有看到她美丽的身影。

有一天晚上,我独自躺在床上,忍不住把她的照片翻出来看。看着看着,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心中产生了:翻围墙进入她家里,去看看她,向她诉说自己的痛苦和思念!

我立马翻身起来,收拾一番后向富豪小区出发。在小区门口,我看到保安守卫森严,根本没有可乘之机,于是沿着围墙,一直走到一处长有小灌木丛的地方,并从那里翻了进去。

我落脚的地方正好是一片小树林,我在树林里摸索着,慢慢向林外走去。

小区里静悄悄的,正当我走出树林,准备向吴如萍住的别墅走去时,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保安。

“谁?”保安小声喝问,声音听上去有些颤抖。

我赶紧转身就跑,保安迟疑了一下,跟在后面追来。追到树林深处,眼看无路可逃,我只得钻进了一片茂密的树丛中。我想:这下完了,如果被保安抓住,就太丢人了。

保安随后也赶到了树丛前,他用手电筒扫射了一下后,突然“妈呀”一声,像见了鬼般跑了回去。

趁保安逃跑的当儿,我也赶紧沿原路返了回去。

这次不成功的翻墙行为,让我对吴如萍的思念淡了许多,并且从此打消了翻墙的念头。不过,一个月后的一天,我在小区附近再一次看到吴如萍,并目睹她打了王晓聪耳光后,我又一次做出了翻墙进入小区的举动。

这次翻墙行为,让我做出了一件惊天动地、后悔莫及的事情。

那天下班后,我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富豪小区附近。

这一个月,我思考了许多,觉得自己应该及时刹车,不能再在情感的泥沼中越陷越深了。即使没有我那个疯癫的妻子,我和吴如萍之间,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从各种迹象来看,吴如萍应该是被那个老头包养的情妇,她需要他的金钱来支撑奢华的生活,而我一个穷工厂的中层管理人员,不可能给予她想要的幸福。

虽然自己很清醒,但要做到彻底放下却很不容易。那段时间,我很想见见吴如萍,即使是远远看一眼,我也就满足了。

我在小区门口不远的一处绿化林中坐下来,这里比较隐蔽,而且可以看到整个小区进出的人员。

刚刚坐下没多久,我便看到一辆出租车在小区门口停了下来,接着,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进入了我的视线。吴如萍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容光焕发,看上去更加青春靓丽。我的心再次快速跳动起来。

不过,只一眨眼工夫,她就进入小区,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了。

我站起身来,叹了一口长气,正要往回走时,小区门口的吵闹声把我吸引住了。回头一看,我惊讶地发现:与保安吵闹的人竟然是王晓聪!

两人没说几句话,只见吴如萍再次出现在门口,她抬起手来,狠狠打了王晓聪一个耳光之后,怒气冲冲地走进小区去了。

她为什么打王晓聪?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我百思不解,好奇心迫使我悄悄跟在王晓聪身后,走到了化工厂的单身宿舍楼。

王晓聪回到宿舍后,关上房门,再也没有出来。我走上五楼,来到他宿舍外面的走廊上,透过窗户缝隙往里看时,一个可怕的景象把我吓惊呆了:王晓聪正挥舞着水果刀,疯一般划着墙上的那个美人头像。

“李主任,你找王晓聪吧?”李正不知啥时出现在我身后,把我吓了一大跳。

“不,不找他,我上来随便看看。”我假装四处看了看,然后匆匆忙忙地下楼去了。

难道王晓聪和吴如萍也有来往?王晓聪为什么会如此痛恨她的画像呢?在下山的路上,我一直被这个问题困扰得烦躁不安。这天晚上,我又一个人走进了酒吧。

不过,这次我没喝多少酒就出了酒吧。走到外面,望着漆黑的夜空,我心里突然又涌起了一个翻墙入室的大胆念头。凭着一股酒劲,我回家后拿了一把水果刀别在身上,等岳母和妻子入睡后,再返身往富豪小区方向走去。

赶到富豪小区,已经接近午夜了。按照上一次的路线,我很顺利地翻墙进入了小区里面。这一次我比较幸运,没有遇到巡逻的保安。我悄悄摸到吴如萍住的那幢别墅前,用自己私配的钥匙打开大门,小心翼翼地往里摸去。

屋里的光线十分暗淡,在外面昏黄的路灯灯光映射下,每一间宽大的屋子都显得影影绰绰,充满了一种神秘的氛围。我不知道吴如萍一个人住在里面,会不会有害怕的感觉。

我蹑手蹑脚地摸到她的卧室,正要进去,突然门侧一个黑影闪了出来。我吓了一跳,赶紧躲在屏风后面,同时,我的手情不自禁地握住了腰间的水果刀。

我无法看清那个黑影的真面目,只觉得他的体形看上去不像是男人,倒和吴如萍的身形有些相似。

难道是她?但她为什么躲在自家的房门后呢?

我正疑惑间,黑影已推门进入了卧室。我正考虑要不要进去时,突然房间里传来了吴如萍“啊”的一声惨叫,随即传来了剧烈的打斗声。

我浑身热血沸腾,抽出水果刀,几步便冲进了卧室里面。

卧室房间宽大而温馨,一股若有若无的甜香溢满整个空间。

借着模糊的光线,我看到那个黑色影子拼命挥舞着手中的东西,一次又一次恶狠狠地朝床上打去。噼里啪啦的击打声在静寂的夜色里令人心惊胆战。白色大床上,棉被里的人一声不吭,似乎已被打昏了过去。

一股热血冲上我头顶,我握紧水果刀,几步冲到黑影身后。

黑影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我的存在,他背着我,击打得越发凶狠。

我不由分说,猛然间用手臂紧紧勒住了他的脖子。

黑影剧烈挣扎着,由于脖子被我紧紧勒住,他的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为了怕打斗伤及床上的吴如萍,我将黑影向旁边的卫生间拖去。我的本意是将他在卫生间里制伏,然后报警,交给警察处置。

卫生间里一片漆黑。

拖黑影到卫生间后,我松了一口长气,刚想放手,谁知他的头一松开,突然狠狠咬住了我的手臂。

“啊!”一阵钻心的疼痛让我情不自禁叫出声来。我急忙用右手去解救自己的左手。

情急之下,我忘了右手握着锋利的水果刀。

只一瞬间,刀子便深深刺进了他的后脑勺。他闷哼一声,头软软地垂了下去,同时四肢剧烈抖动起来。

此时我大脑一片混沌。在浓烈的血腥味刺激下,我一不做,二不休,左一刀右一刀,疯狂地朝他的头部刺去。

很快,他就一动不动了。

我杀人了!从地上爬起来后,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下了致命的错误,同时我想起了还躺在床上的吴如萍。

吴如萍的伤势如何?她会不会已被黑影谋害?

我摸索着走出卫生间,战战兢兢地摸到了卧室的电灯开关。

随着啪嗒的一声脆响,房间里充满了柔和的粉红色光晕。

我的目光急切地向那张大床看去。

大床上,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巨大的粉红色绣花棉被,棉被高高隆起。在大床边上,胡乱扔着一只同样粉红色的绣花枕头。

吴如萍会不会已窒息而死?

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我战栗着一步一步走近那张大床。

床边的梳妆镜和穿衣镜里,我看到了全身血污的自己,我的脸由于极度紧张和害怕变得有些扭曲。

走到床边,我伸出双手,用力揭开了那张粉红色的棉被。

“啊!”我再次叫出声来,面对眼前的情景,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紧紧地扼住了我的身心……

粉红色的绣花棉被揭开后,呈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只粉红色的绣花枕头,枕头上的鸳鸯绣得十分精致,尤其是鸳鸯的眼睛,在柔和的灯光下很逼真地闪烁着黑亮的光晕。

很显然,这只枕头和胡乱扔在床边的那只枕头正好是一对。

被窝里根本没有人!

我感到浑身上下虚汗淋漓。难道吴如萍没有回来,那个被我杀死的黑影只是进屋行窃的盗贼?想到这里,我感到脊背一阵发凉。

屋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烈,在静寂得可怕的午夜里,尸体散发出来的死亡气息在偌大的别墅里氤氲。我在原地呆呆地愣了有一分多钟,才突然猛醒,并决定赶快离开。

从卫生间门前经过时,我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忍不住想看看被我杀死的黑影是谁。我慢慢走进卫生间,摸到了墙上的电灯开关。

灯亮了,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幅惨烈无比的凶杀场面。

黑衣人面部朝下躺在地上,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肩背上,他浑身血污,头部被刀戳得稀巴烂;卫生间的地上、墙上,到处是大片大片的血迹。尽管这个场面是我一手制造的,但我心中还是涌起了一阵阵的恐惧和恶心。

我仔细看了看,发现黑衣人身上的黑衣,其实是一件做工极其精致的黑色睡衣,那裸露在外的胳膊和小腿,在灯光下白得耀眼……看着看着,我心里突然升起了一种可怕的预感:我杀死了吴如萍!

我颤抖着,慢慢把眼前的尸体翻转过来。当那张面目全非的脸出现在我眼前时,我一下便认了出来。

吴如萍双眼可怕地大睁着,美丽的面孔被划拉得血肉翻飞。除了恐怖的脸,她的身体仍充满了无限的性感和诱惑:睡衣微微敞开,露出了饱满酥软的丰乳;裸露的小腿丰润、光洁,令人想入非非……多少次,我在梦中思念过这个美妙的身躯,可在今夜,我却亲手毁掉了它。

我站在卫生间里,很久很久,不敢相信这是事实,我希望这只是一个梦,一个可怕的梦。

当当,客厅里突然传来钟声,把我吓了一大跳。这时我的头脑完全清醒了:已经是凌晨两点,我再不赶紧离开,今夜可能就走不出这座城市了。

我从卫生间里取下一条毛巾,把自己留下的痕迹一一擦拭掉。走的时候,我又取下一条浴巾,把身上的血衣脱下来,和那把水果刀,连同吴如萍放在床头的手机一并包了起来。之后,我再一次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吴如萍,心一横,悄悄溜出了大门。

刚一出门,我便看到一束手电筒光朝这边射了过来,一个保安站在几十米开外,紧张不安地往这边探望。

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过,只愣了几秒钟,我便贴着墙根,迅速朝树林方向跑去。跑到树林里,我回过头去看,发现保安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由于担心保安找来援兵,我赶紧循着来时的路径,溜出了富豪小区。

由于太紧张了,在小区外面的一条水渠边,我遗失了那条毛巾,不过我已经无暇顾及了,只是一个劲地拼命往庄稼地里跑。

何去何从?在远离富豪小区的一片玉米地里,我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最初我想逃离本地,然而摸了摸身上,只有几百元钱。这样即使逃出去也寸步难行,于是我又决定冒险到办公室去取钱——平时,我的私房钱都是藏在办公室的抽屉里。

提心吊胆地走了半个小时,我终于走到了化工厂办公区。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人,这使我的胆子大了不少。

打开办公室抽屉,我拿到了平时积攒的一千多元钱。揣好钱,在即将出门的瞬间,我又不禁有些犹豫起来:难道今后就要过逃亡的日子了吗?我走了,岳母和妻子怎么办?虽然和妻子没有多少感情,但时间长了,也有一种难以割舍的亲情呀!

正在这时,单身宿舍楼那边传来了关门声,声音不大,但在静寂的夜中十分清晰。接着,我看到一个黑影从五楼走了下来。看走路的姿势,我确定那是王晓聪。

站在办公楼的黑暗处,我一直目送王晓聪走出化工厂,向山下的那条小道走去后,我才收回了自己的思绪。

鬼的传说、破碎的美人脸、王晓聪的懦弱……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物在我的头脑中高速运转,最后,一个大胆而荒唐的想法迅速萌生了。

祸嫁王晓聪!我心里无比的激动和兴奋,他被死者打过耳光,如果在他房间里发现死者血迹,那么就是三岁小孩都能想到:出于报复,他杀了吴如萍。

当然,在谋划这个想法的时候,我也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被人识破,我就赶紧逃跑!

我把浴巾解开,拿出血衣,用盆子里的水浸了浸,然后重新把它和水果刀一起包裹起来。之后,我抱着浴巾,慢慢向王晓聪的宿舍摸去。

来到王晓聪的宿舍门前,手刚摸到门锁,身后突然响起了一声令人惊恐的叫声。我迅速回头,看到一只猫头鹰的模糊身影从眼前飞掠而过。

我的头上冒出了冷汗。开了房门,我才拿出手机,借助淡淡的手机微光,找到了墙上那幅破碎的美人脸。我用沾满血迹的衣服在美人脸上擦拭,直到美人脸变得血迹斑斑了,这才起身离开。

转身之际,我看到了桌上的那把水果刀。水果刀和我杀人的那把刀没什么两样,它们都是单位统一购买,作为劳保用品发放给职工的。

我小心捡起桌上的那把刀,然后把我的血刀抽出来,用血衣擦去上面的指纹,轻轻地将它放在了床头的一个包里。

做完这一切后,我关上房门,悄无声息地溜回了办公楼。

回到办公室,我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我把办公室里的一套工袋取出来,换好衣裤,然后将浴巾、血衣和刀子放进一个手提包里,连夜下了山。

在城郊的大河边,我找了几块石头放进提包里捆牢,将包扔进了河里。然后,我在河里洗了一个澡,彻底洗去了身上的血腥味,若无其事地回了家……

李志浩交代完毕后,审讯室死一般沉静。

“你当时进入吴如萍房间后,真的看到了一个黑影?”朱大头问道。

“千真万确,如果不是那个黑影,我也不会误杀吴如萍了。”李志浩说,“吴如萍为何半夜起来四处游逛,并使劲击打床,这其中的原因我至今都不明白。”

“是呀,吴如萍的这一行为的确很怪异。”小黎也说。

“毕老,这是否说明吴精神上有问题?”朱大头看着老毕说,“我认为她内心有许多不安全的阴影,这些阴影,是基于父母早亡,导师袭扰,以及雷大鹏老婆不容等诸多因素,这些因素叠加起来,使得她的内心十分脆弱,从而有神经衰弱之类的表现。”

“嗯,除了你说的这些,居住环境对她的影响也不容忽视。”老毕点了点头,说,“之前我和小陈一起,与‘美家居’老板尹总探讨过房屋风水的问题,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一幢房屋如果阴阳失衡,对居住在里面的人来说很不利。你们想想:那么大的一幢别墅,里面只住了她一个人,长期在孤独和恐惧笼罩下生活,她完全有可能患上精神方面的病症。”

“是呀,吴如萍当时之所以没在床上,而是在房间里四处走动,很可能是精神上出现了问题,最大的可能,是她已经患上了梦游症。”小陈说道。

“唉,我当时怎么没想到呢。”李志浩长叹一声,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你杀了人后祸嫁王晓聪,可你根本没有想到,王晓聪和我们现场勘察的凶手特征相去甚远,而且,你还在现场留下了头发和血迹,我们只需要用这些去比照,就可以排除他的嫌疑。”老毕吸了口烟说,“你这样做毫无意义,只不过让一个无辜的弱者白白送了性命。”

“是的,我没想到你们会发现那些细微的东西,如果真的检验血型,那我就完蛋了——当年参军体检时,我就发现自己是罕见的熊猫血。”李志浩说,“所以没等你们找我借体检报告,我就赶紧找堂弟去做了一次体检,然后在复印体检表时做了手脚。我想,这样一来,你们就会把化工厂的人都排除在外,也就不会怀疑到我头上来了。”

“你这一招确实不错,再加上土匪女人传说和那个鬼帖,你的确把我们的破案方向一度引入了歧途,你能告诉我们土匪女人传说和那个鬼帖的真相吗?”

“土匪女人传说在这一带由来已久,我不过是借题发挥而已。”李志浩说。

“你说的借题发挥,是指那个算命先生吧?”老毕微微一笑,“那位老先生多次在化工厂山上山下散布谣言,煽风点火,使得到处人心惶惶,从这一点来说,他至少是违反了治安管理处罚条例。”

“都是我害了二舅。”李志浩低下头,“我死不足惜,但让二舅受到牵连,这是我的错。”

“你的错还不止这个,被你牵连的人,还包括你曾经在殡仪馆工作时的师傅。”老毕一言既出,朱大头和小陈他们都不禁大吃一惊,而李志浩更是脸色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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